“我不知道…”
顾知秋低垂着脑袋，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是在想远方的顾一叶还是近在眼前的亲人，只是顾知秋还是按照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的特性，听话。
只不过以前是听爸妈的话，现在是听顾一叶的话。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顾东阳有些纳闷，但也没有过多怀疑，毕竟顾知秋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顾东阳把目光转向顾东升，又看向蔡小珍，只是两个人都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想法，顾东阳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做兄长的也没办法过多的去干预弟弟的家庭。
“找个机会好好谈谈吧，不管什么事，都是一家人。”顾东阳面色复杂的走到顾东升的面前说道，他也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没必要继续追问了。
“嗯。”顾东升应了一声。
“秋秋…”刘雨涵扯了扯顾知秋的衣角，小声的呼唤，想要问问什么情况，不过顾知秋还是低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也不知道算不算闹剧，总的来说也是告一段落，几个长辈没再追究顾一叶的事情，开始商量起了后事，顾知秋也默默的走出大厅上了二楼的房间。
房门一关就靠在门上，慢慢的蹲了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之中，大口的呼吸着，总算脱离了那窒息的环境，就像溺水者浮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一般，重获新生。
只是现在顾知秋的心，没有那么坚定了，她受不了别人的冷言冷语，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受不了亲人长辈的质问责难。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好想逃离这个地方，好想回到学校，回到那个小家，那个让她心情愉悦的地方，而不是这里，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咚咚咚…”
后背传来的敲门声让顾知秋不由得颤抖，她不想见人，无论是谁，她都不想面对。
“咚咚咚…”
敲门声没有停止，持续的敲击，顾知秋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她听不见，听不见。
“咚咚咚…”
听不见！
“咚咚咚…”
听不见！
“秋秋…是妈妈…啊…”门外传来蔡小珍叹息的声音。
要开门吗？顾知秋有些烦躁，就算是妈妈，她也不想见。
“秋秋，你开下门，妈有事想跟你说…”蔡小珍依旧站在房间门口，语气有些低沉。
能有什么事，不会有别的事的。
顾知秋默默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门，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一个身位，而门外的蔡小珍也就这样走了进来，蔡小珍看着眼前站着的顾知秋，强行挤出的笑脸还不如不笑。
“秋秋…来…”蔡小珍抓住顾知秋的手腕，带着她走到屋里的床边，母女两人并肩而坐。
顾知秋用挤出的笑脸看着蔡小珍，似乎在询问妈妈找她有什么事情。
“秋秋，在学校怎么样，吃的好吗…”蔡小珍跟顾知秋寒暄着，关心起女儿在学校的情况来。
“嗯…还行。”顾知秋微笑的回答道。
“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没有什么矛盾吧？”蔡小珍继续问道。
“没有。”顾知秋有些无语，她怎么会跟别人有矛盾。
“钱够不够用，不够就跟妈说。”蔡小珍见顾知秋的气色好了一些，打趣的问道。
“嗯。”顾知秋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
“都变黑了呢？”蔡小珍握着顾知秋的手腕，看到肤色没有以前那么白皙了，有些心疼的说道。
“我最近有运动啦。”顾知秋失笑，黑是黑了一点，但是更健康了。
“你哥来看过你吗？”蔡小珍漫不经心的问道。
“嗯…”顾知秋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死死地瞪着漫不经心的蔡小珍。
“还算他有良心，我还真以为他人间蒸发了。”蔡小珍仿佛没有注意到顾知秋有些生气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
“秋秋，你都不知道，我怀你哥的时候你哥他特别调皮，总是三更半夜踢我的肚子，弄得我总是睡不好觉。”蔡小珍说着轻笑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本来以为你哥这么调皮，生下来会是个大胖小子，没想到才五斤多点，瘦瘦小小的，生怕你哥体质不好。”
顾知秋不解蔡小珍为什么突然说这事，而不是去追问她顾一叶的行踪，不过她也没有打断蔡小珍的想法，而且，五斤多也是在正常范围之内的。
“不过你哥倒是好养活，过了满月我和你爸就把他带到身边，在厂里你哥可受欢迎了，谁看见他都想抱抱他。”
“不过后来长大了一些，反而不方便了，只能送回老家让你阿公带着了，我和你爸呢，就在厂里继续上班，挣钱，每天就想着放假回去看看你哥。”
“你哥很黏人，我们每次回去都抱着我们的腿不让走，直到后来…”说到这里，蔡小珍顿了一下，看向了顾知秋。
“后来你哥好像突然就长大了那样，也不缠着我们了，也好像更懂事了，我想你哥大概是知道要照顾妹妹了。”
“没能看着你们长大，确实很遗憾啊，而且你哥懂事的早，好像叛逆的也早，上初中就想和我们对着干了。”
蔡小珍自嘲的笑了笑，现在想起之前，确实很多时候都小题大做了，但是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也只能按照上一辈的方式照猫画虎，只是时代还想不一样了。
顾知秋看着蔡小珍，眼神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蔡小珍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是后悔了吗，但不应该去跟顾一叶说吗，她一直都是任由他们摆布的状态，只要他们要求的，她都会做到最好，他们不让的她都不做。
“秋秋…”
“我知道这句话你们都不爱听，但我和你爸做这么多，是真的为了你们好。”
确实不爱听，顾知秋撇了撇嘴。
“只是可能用错了方法吧。”蔡小珍揉了揉眉心，明明初衷都是为了儿女们好，但总是最后都会爆发出争吵，到底是谁错了，还是都错了，亦或者都没错？
“秋秋，让你哥回家吧。”蔡小珍叹了口气，低声的说道，就像，是在请求一般。
“…”顾知秋看着苍老了许多的妈妈，看着她想念儿子的样子，看着她卑微祈求的样子，有一些心疼，又有一丝丝不可理喻的畅快，强势了一辈子的妈妈，好像服软了。
顾知秋不知道自己的心理是有多么的矛盾，一直高高在上的“大人”也会有低头的一天吗，可怜吗可憎吗？
顾知秋微微广东脑袋，现在这个局面到底是怎么造成的，是她的任性？是来自母亲的压迫？是来自父亲的不闻？是来自阿公的偏心？还是来自于顾一叶的放纵？
顾知秋不愿去想，也无需去想，事已成定局再纠结原因没有任何意义，看着身边垂首请求的妈妈，顾知秋露出了一个微笑。
“妈？您？”顾知秋试探性的问道。
蔡小珍抬头看了一眼顾知秋，随即闭上眼睛：“嗯。”
顾知秋笑了，不止是微笑，她由心的感到开心，既然妈妈已经接受，那么顾一叶就再不用众叛亲离，再不用承受背弃所有人的压力，他也可以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家庭。
顾知秋感觉有些梦幻，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在她压力最大的时候阻挠最大的家人居然给她打开了堤口，一直压抑的心情得以宣泄，她由衷的感到高兴，也为远方的顾一叶感到高兴。
所以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蔡小珍看她的眼神中有一抹深深地悲哀。
“妈。那爸…”压下有些雀跃的心情，顾知秋凑到蔡小珍的身边小声的询问。
蔡小珍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走到顾知秋的面前静静的注视着顾知秋。
顾知秋看到蔡小珍突然站在自己的身前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蔡小珍，只是越看越发觉蔡小珍的神情，有些…
“砰！”
顾知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就这么看着本来需要仰视的蔡小珍，现在变成可以平视的姿态。
“秋秋，妈求你了…”
“离开他吧！”
“我知道他不可能主动的，只要你离开他，一切就可以回到正轨了。”
“你看看现在这样！”
“这个家已经毁了啊。”
“只有你可以让这一切重来啊。”
愣神的同时顾知秋手忙脚乱的爬到一边，避开了这大逆不道的行为，瘫在地板上呆呆的看着一旁的蔡小珍。
她骗我，她又在骗我。顾知秋感觉这个地方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她要走，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顾知秋手脚并用的爬行着，朝着门口蠕动着。
“顾知秋！你真的那么狠心吗！”歇斯底里的声音刺到了顾知秋的心尖，但她还在爬行着，朝着门口爬着，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顾知秋！”声音不大，且很低沉，但又很刺耳。
顾知秋颤抖着捂住了双耳，太刺耳了，她不想听。
“顾知秋！”
“顾知秋！”
“顾知秋！”
…
刺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穿透她捂住耳朵的双手，深深地刺进她的脑海，捂住耳朵的双手形同虚设，根本无法抵挡。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来承受！
强撑着颤抖的躯体，顾知秋费力的打开了房门，眨眼间就跑了出去。
瘫倒在床边的蔡小珍看着远去的顾知秋，一滴泪水落了下来，她失去了儿子，现在好像又失去了女儿，真是可笑啊。
跑，一直跑，不要停。
顾知秋忽略了众多叫她的声音，埋头跑着，一直跑着，跑出村头，跑到村外的大路，跑到镇上的的车站。
她很疲惫，喘不上气了，但是她的目的很明确，她要跑到镇上的车站，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砰…”
一个踉跄，顾知秋被绊倒往前扑去，地上的碎泥沙在她稚嫩的脸颊上摩擦，擦出了许多细小的血痕，顾知秋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只是膝盖剧烈的疼痛让她无处发力。
“呜…”脸好痛，手好痛，脚好痛，哪儿都痛，顾之前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慢慢的扶着地板，一点点的爬了起来，随后迈着一瘸一拐的步伐，朝着目的地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动着。
零碎的行人看到想要上前询问是否要去医院，只是看到她的后面有一辆车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跟着，有些疑惑，有人掏出手机想要报警，但是来到开车的司机和前面的女孩有几分相似，也都放下手机，摇头叹息。
顾知秋感觉自己走了很久，走了很远，但是好像距离镇里的车站依旧遥遥无期，她有些委屈，有些想哭，感觉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身后跟着的汽车她早就注意到了，她不想认输，她的人生她自己说了算。
好困…
顾知秋感觉自己的眼睛快睁不开了，只能凭着一点点意识支撑着她迈动脚步。
一步…
两步…
没有走出第三步，顾知秋倒了下去，再次和地面亲密的接触。
身后的汽车停了下来，顾东升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来到顾知秋的身边，看着这个浑身伤痕的女孩，有心痛有不满，也有自责。
小心得穿过顾知秋的膝盖，顾东升小心翼翼的把她抱了起来，走回车旁，轻轻的把她放在后座，随后回到驾驶位，没有往来的方向驶去，反而朝着城里的方向开着。
…
渴…
想喝水…
顾知秋感觉喉咙有些生疼，缓缓的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寻找水源，只是侧目她就看见了一旁柜子上粉红色的保温杯，是她的水杯，顾知秋伸手拿过打开，温开水润湿了喉咙，让她缓解了喉咙的干涩，这才有时间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在医院的病床上，原来手上还插着针管，刚才喝水的时候没有感觉，注意到了之后反而有些刺痛，顾知秋看了看四周，只有她一个人，另外两张空床都没有病人，视线收回来，刚才的柜子旁边还有一个行李箱，行李箱上面还压着一封信。
顾知秋坐起身来，想要拿过行李箱上面的信件，突然感觉脸上有些痒痒的，想要抓一抓，刚伸出手就被病房门口刚进来的护士阻止了。
“你想毁容的话就抓吧。”护士小姐姐淡淡的说道，随后到顾知秋身边帮她调试点滴的流速。
“谢谢姐姐…”顾知秋软软的开口，然后伸手够到行李箱上面的信件。
“小小年纪不学好…”护士小姐姐白了顾知秋一眼，顾东升把顾知秋送过来的时候，那种眼神她看的太多了，自家闺女被黄毛拐走了还死心塌地的，又生气又无奈又心疼，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我…”顾知秋不理解护士小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她。但拆开信封之后，又将嘟囔收回嘴里，看着信封里面的有且只有的四个大字，心情有些复杂。
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