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和安欣换上便衣,开着辆破旧的桑塔纳钻进旧厂街。
这地方像个被遗忘的角落。
头顶电线乱得像蜘蛛网,叫卖声、哭喊声、麻将声混成一锅粥。
鱼腥味、垃圾臭味、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直想捂鼻子。
“我靠,这地方…”安欣话说一半就咽回去了。
祁同伟把车停在角落,熄火下车。“记住,咱们现在是想租门面做生意的小老板。”
他把警官证塞得更深。
安欣点头,但那股子正义感和警惕劲儿,在这破地方显得格外扎眼。
两人刚走进菜市场,前面就传来动静。
唐小龙一脚踹翻高启强的鱼摊,活鱼蹦得满地都是,水花溅了一地。
“高启强,长本事了是吧?”唐小龙用脏皮鞋碾着条快死的鱼,满脸横肉堆出狞笑。
“上月的卫生费,还想拖到啥时候?”
高启强浑身湿透,却还在点头哈腰。
“龙哥息怒,龙哥息怒!真不是想拖账,我妹开学要交费,您再宽限两天成不?”
“别废话!”唐小虎在旁边抱胸冷笑。
“今天拿不出钱,你这摊子就别想要了!”
周围的人全当没看见,低头绕道走。
安欣拳头瞬间握紧,胸口火气往上涌,下意识就要冲过去。
祁同伟的手按在他胳膊上,力道不重,但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眼神示意他继续看。
安欣强压火气,继续观察。
“龙哥,我真的…”
高启强话没说完,就被唐小龙揪住衣领。
“少墨迹!钱呢?”
众目睽睽下,高启强忍着屈辱,从贴身口袋掏出个塑料袋包了好几层的布包。
手哆嗦着打开,里面全是皱巴巴的零钱和几张十块的。
“龙哥,这是我全部的…”
“全部?”唐小龙接过钱,粗暴地数了遍。
“一百二,还差八十!”
“龙哥,真没了,我…”
“啪!”
一巴掌抽在高启强脸上。
“没钱还敢摆摊?谁给你的胆子?”
高启强捂脸,不敢反抗。
“龙哥求您了,再给两天…”
“两天?”唐小龙朝他脚边吐了口痰。“给你脸了是吧?明天拿不出钱,这摊子就别想要了!”
兄弟俩扬长而去。
高启强蹲下捡鱼。
当他捡起那条被踩死的鱼时,眼底闪过一丝比死鱼更冷的东西。
远处的祁同伟,继续观察高启强。
那人收拾完残局,重新摆好摊子,脸上又挂起卑微笑容,招呼零星顾客。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你看到什么了?”祁同伟开口问。
“欺压,不公!”安欣毫不犹豫。
“还有呢?”
“那个高启强…他好像习惯了。”
“不是习惯,是忍耐。”祁同伟摇头。
“你没看到他最后那眼神?那不是被欺负惯了的人该有的。”
安欣回想刚才场景,心中一震。
确实,高启强捡鱼时那眼神…
“走,过去看看。”
祁同伟朝鱼摊走去。
“老板,鱼新鲜不?”祁同伟蹲在摊前,装作顾客。
“新鲜着呢!”高启强立马露出职业笑容。
“今早刚从渔船拉来的,您瞧这鲤鱼多活泼!”
祁同伟仔细打量高启强。
三十出头,身材瘦弱,穿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脸上有风吹日晒的痕迹。
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
表面温和无害,甚至有些怯懦。
但祁同伟从中看到了深藏的东西——被压抑的愤怒,不甘的野心。
“老板,刚才那俩人是收保护费的?”
祁同伟故意试探。
高启强笑容瞬间僵住,但很快恢复正常。
“没有没有,朋友间的小事。您二位是外地的吧?想开店?”
“对,想找地方做点小买卖。”安欣配合道。“这地方咋样?”
“挺好的,人流量大,生意好做。”
高启强犹豫了下,“就是规矩多点。”
“啥规矩?”
高启强四下看看,压低声音。
“做生意得交卫生费。”
“卫生费?”
“就是…保护费。不交的话,生意做不下去。”
祁同伟和安欣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那个唐小龙在这一带很有势力?”
祁同伟装作随意问道。
“唐小龙?”高启强脸色一变,赶紧摆手。“您别乱说,我不认识啥唐小龙。”
“刚才那个不是…”
“刚才啥都没发生!”高启强反应激烈,显然被吓到了。
“您二位真想做生意,我劝还是换地方吧。这里水太深了。”
说完就不再开口,专心招呼其他顾客。
祁同伟没再追问,真买了几条鱼,付钱离开。
“祁哥,这个高启强不简单。”
走远后安欣忍不住说。
“确实不简单。真被欺负惯了的人,不会有那种眼神。”祁同伟点头。
“而且你注意到没,他说话用词准确,逻辑清晰。不像个只会卖鱼的小贩。”
安欣仔细回想,确实如此。
“那咱们接下来咋办?”
“继续观察。”祁同伟看着远处那些在街头游荡的混混。
“这条街水深,但越深越有大鱼。”
这时,个穿花衬衫的中年人快步走向高启强摊位。
“强子,唐小龙又来了?”
那人压低声音问。
“白老板,您咋知道?”
高启强确认安全后回答。
“还差多少?”
“八十。”
“我有,先借你。”白老板掏出几张钞票。
“不用,白老板。”
高启强摇头。“我自己想办法。”
“强子,咱们是邻居,互相帮助应该的。”
“真不用,谢谢您好意。”高启强坚持拒绝。
白老板叹气,没再坚持。
“那你小心点,唐小龙那帮人不好惹。”
“我知道。”高启强声音很轻,但祁同伟听出了其中隐含的决心。
一种即将做重大决定的决心。
祁同伟嘴角微微上扬。
有意思了。
夜幕降临,旧厂街霓虹灯开始闪烁。高启强收拾鱼摊时,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