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午后，科克沃斯镇笼罩在闷热的空气里。废弃的工厂与破败的住宅区后方，一条污浊的河流穿过镇子，河面上漂浮着油污和垃圾。岸边，一只皮包骨头的野猫正在翻找着垃圾桶里酒鬼遗留下来的薯片袋。
几只乌鸦从远处的烟囱上扑腾着飞起，留下几声刺耳的叫声。远处那根废弃磨坊的烟囱像一根巨大的黑色手指戳向天空，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下面斑驳发黑的砖石。
猫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噗”的一声轻响，一个男人的身影凭空显现。
野猫警觉地伏下身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确认这个人类不构成威胁，才又把注意力转回垃圾桶。
男人在原地停留片刻，视线落在一块破旧的路牌上，随后抬头望向前方巷子深处。碎石路面坑坑洼洼，两侧的房屋像醉汉一样东倒西歪地挤在一起，大部分窗户都钉着木板，墙上长着黑色的霉斑，连空气都充斥着阴暗潮湿的腐臭味。
这地方和斯内普的形象倒是挺配的——阴沉、怪异，拒人千里之外。
尽管如此，小天狼星还是没料到会糟糕成这样。不是说他期待什么庄园或城堡，但眼前这个地方……恐怕连摄魂怪都不屑光顾，完全不像是霍格沃兹斯莱特林院长该居住的地方。
他迈步往里走去。最里面那一间，老巫师是这么说的。
越往里走，巷子越狭窄，两侧的房子几乎要碰到一起，所有的门都紧紧闭着。他的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他把手探进口袋，摸到那封羊皮纸信件。纸张已经被反复揉搓得发软，每个字他早已熟悉到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
“我希望能当面和你谈谈。等你任务结束后。”
任务早就结束了，可他几乎没怎么回过峡谷之屋。倒不完全是因为后续那一大堆烂摊子和没完没了的报告。
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敢回去。
一想到那里，他脑子里就只剩下那场争吵——哈利眼睛里满是受伤和愤怒，浑身发抖地冲他大吼。而他呢？他就像个十足的混蛋，不停地质问和指责。
可他还能怎样？眼睁睁地看着哈利被斯内普利用？那个阴沉、恶毒的家伙，对詹姆斯的儿子忽然就产生了好意？小天狼星不信。斯内普一定另有所图，而到头来受伤的只能是哈利，不是吗？
但也许，他本可以换一种方式。
等任务结束再回去和哈利好好谈一次，理智地、成熟地把话说明白——当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小天狼星停下脚步，发现自己走到了巷子的中段。
周围的房子墙体开裂，有几扇窗户的木板已经腐烂脱落，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盯着他。墙角积着一滩散发恶臭的脏水。抬头望去，巷口狭窄的天空只剩下一道细细的缝隙，灰暗得连一丝云彩也瞧不见。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巷子越来越窄，光线越来越暗。
过去的这一个多月，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魔法部里，用工作填满每一分钟，让自己没时间多想，晚上就在办公室凑合睡。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去詹姆斯家过夜。反正哪里都行，只要别回峡谷之屋。
然而波特家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波特家现在的气氛糟糕透了——莉莉动不动就红着眼睛，黛西的音乐盒能让她哭，哈利送的银辉百合能让她哭，甚至餐桌上空着的位置也能让她掉眼泪。而詹姆斯则越来越频繁地独自坐在书房里发呆，盯着那本新相册里的照片，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小天狼星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万一哈利真的回不来呢？万一他永远困在过去了呢？万一——
他们谁也不敢再往下想。
昨天是哈利的生日，唯一的寿星却不在。
任务途中，詹姆斯不止一次提起过这个日子。那时，他们刚追捕完一个逃窜的黑巫师，夜宿在一间废弃的麻瓜旅馆里。雨下了整整一晚，詹姆斯坐在满是霉斑的窗台上，用魔杖清理着长袍上的泥点，突然抬起头：“等这次任务结束，你得来帮我一起策划，大脚板。”
窗外的雨模糊了玻璃。小天狼星靠在墙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出神。“什么？”他心不在焉地问。
“哈利的生日。”詹姆斯跳下窗台，脸上掩不住的兴奋，“毕竟这是他在这里的第一个生日——我是说，和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我在想是不是该办个派对？在花园里挂满彩灯，烤个大蛋糕——”
“他都快25了，尖头叉子。”小天狼星随口应了一句。那场争吵的记忆又一次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
“那又怎样？”詹姆斯在小小的房间里来回转圈，“他是我儿子，不管他多大，还是我儿子。你觉得该邀请谁？月亮脸和泰迪肯定要来——”
“嗯。”
詹姆斯转过身看他，皱了皱眉：“你根本没在听。”
“我在听。”小天狼星勉强打起精神，“派对，蛋糕，彩灯。很好。”
詹姆斯盯着他看了几秒，眉头依旧紧锁，但没有再说什么，又坐回了窗台。“礼物呢？”他自顾自地继续，语气没那么兴奋了，“你已经送了飞天扫帚，我得想点别的。隐形衣怎么样？波特家的传家宝，哦，还是死亡圣器之一，他会需要的——”
雨声渐渐变大。詹姆斯的声音变得遥远，像隔着一层水雾。
小天狼星现在还记得那个雨夜。他当时满脑子都是那场争吵，根本没心思听詹姆斯说什么。而詹姆斯兴致勃勃地策划着生日派对，完全不知道哈利和他闹翻了。
他不敢说，绝对不能让詹姆斯和莉莉知道。他们刚刚接受了哈利，一家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如果他们知道哈利竟然和斯内普……
不，他得自己解决。等任务结束，回去和哈利好好谈谈。到那时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他回来，哈利却不见了。
前天的生日晚餐，只有他们三个人和一个婴儿。桌上没有彩灯和蛋糕，虽然詹姆斯和莉莉留了个空位子，莉莉还做了南瓜馅饼，但谁都没有提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黛西坐在高脚椅上咿咿呀呀地叫着，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都那么安静，还伸着小手要妈妈抱。莉莉将她抱起来，眼泪就掉在孩子的头发上。
小天狼星盯着那张空着的椅子——那原本是哈利的位置。也是另一个哈利的位置。
两个哈利。一个在他们身边长大，如今永远离开了；另一个回到了他们身边，却可能再也不回来。
小天狼星无法再待下去，那种窒息感几乎要把他撕碎。他找了个借口，很快离开了戈德里克山谷。
他最后逃回了峡谷之屋，在客厅里坐了一整晚。直到天亮起来，他才注意到房子里积了不少灰。他麻木地挥动魔杖，看着灰尘像被风卷起一样消失。打开窗户时，一个泛黄的信封从窗缝里掉了出来。
信封被雨水浸透过又晒干，边角已经卷起，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属于哈利的笔迹。
他的手抖得连羊皮纸都快握不住。墨水有些晕开了，尽管如此，内容依然能辨认出来。哈利在信中道歉，说他不该说那些话，说他很高兴小天狼星能回来。可他也再次坚定地为自己与斯内普的关系辩护，请求他的理解。
信的结尾显然是后来加上的：“猫头鹰找不到你，我猜你任务很忙。这次我让它把信放到你家里。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请一定联系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选择，但你永远是我最爱的教父，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小天狼星盯着那段话，视线渐渐模糊。
哈利在离开前就想和解，一直等着他回来，希望能联系上他。
而他现在才看到这封信。
信纸在他手里皱成一团，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急忙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抚平。
然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信中那个名字上。
懊悔和自责在小天狼星胸口翻搅。可当他盯着“西弗勒斯”这个名字时，一股愤怒压了上来，他也说不清到底在生气什么。也许是斯内普，也许是自己，或许是这该死的一切。
小天狼星把信叠好，塞进袍子内侧的口袋，走出峡谷之屋。
他要去找斯内普。
他花了整整一天才打听到蜘蛛尾巷这个地址。斯内普把自己藏得很好，魔法部记录里只有霍格沃兹的地址，猫头鹰邮局也查不到。最后还是翻倒巷一个卖稀有魔药材料的老巫师告诉了他，斯内普偶尔会去他的店里采购，老巫师记得送过几次货——巷尾的那间屋子。
一阵风吹过巷子，卷起地上的破报纸。小天狼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巷子的尽头。
最后一栋房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门上的漆已经剥落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剩下灰褐色的木头。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有没有灯光。
小天狼星在门前停下，凝视着那扇破旧的门，手伸向口袋，再次摸了摸那封信。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也许会揍斯内普一拳，或许会冲他大声咆哮，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那又怎样？
小天狼星举起手，用力敲响了门。
门很快开了一条缝。出来开门的居然是泰迪。
“小天狼星？”泰迪看到小天狼星时眼睛睁大了，显得很惊讶，“你怎么来这里了？”
小天狼星皱眉看着他：“你在这儿做什么？莱姆斯知道吗？”
“知道的。”泰迪点点头，让开身子让他进来，“我和德拉科今天来找西弗借书……”
小天狼星越过泰迪，目光扫向客厅，看到另一名身影坐在角落里。那个铂金色头发的男孩脸色苍白，谨慎地看着这边，手紧紧抓着一本厚厚的书。
他不在意地看了男孩一眼，目光又转回泰迪身上，“斯内普在哪里？”
泰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小天狼星看了好几秒，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小天狼星，你……你看起来好几天没睡了。出什么事了吗？”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头发的颜色都变浅了些。
小天狼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攥紧了口袋里的信：“我没事，只是来找他谈点事。告诉我他在哪儿。”
泰迪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西弗在地下室的实验室，已经在里面待了一整个上午了。我去叫他？”
“不用。”小天狼星拦住了他，径直朝着地下室的楼梯走去，“我自己过去。”
“小天狼星——”
他没有回头。走廊尽头的楼梯通向地下，一扇厚重的木门紧紧关着。
小天狼星举起魔杖，对准门锁：“阿拉霍洞开。”
门闩发出咔嗒一声，门依然纹丝不动。
他后退一步，魔杖对准了整扇门。
爆炸声震得整栋房子都颤了一下。木门被炸成碎片，烟尘弥漫。楼上传来泰迪和德拉科的惊呼声。
小天狼星站在门口，烟雾还没散尽，他就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这根本不像一间实验室，更像是一个疯子的巢穴。
满地的羊皮纸，层层叠叠地铺在那里，有些边缘已经卷起，有些被压在书本下面，有些甚至相互粘在一起。每一张纸上都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文。
墙上贴满了更多的羊皮纸，魔法理论图表，复杂的星盘，各种图示和标注，有些地方羊皮纸重叠了好几层，像是写完一张不够，又贴上另一张。最显眼的是墙上正中央的一张羊皮纸，上面只有一个圈了又圈的“5月8日”。
天花板上也挂着羊皮纸，用细细的红线连成蜘蛛网般的图案。角落里堆放着几个坩埚，里面的魔药早已干涸，结成黑色的硬块。
斯内普正伏在靠墙的桌子上。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好几天没洗了，油腻的发丝垂落在额前，颧骨突出得像要戳破皮肤，黑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领口的扣子歪扣了一颗。他手中的羽毛笔还在飞快地移动着。
小天狼星怔怔地站在门口。
爆炸声让斯内普的羽毛笔停了一下。他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瞟了小天狼星一眼——就像只是在打量墙上的一道裂纹，然后又继续低头写了起来。
“出去。”他开口时声带像是锈住了，声音粗哑难听。
怒火倏地窜上胸口。小天狼星扬起魔杖，一道红光直射向斯内普手下的羊皮纸。
斯内普在最后一刻侧身躲开，魔咒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击中了桌面。
羊皮纸在火光中卷曲起来，瞬间变成了一堆焦黑的灰烬。
斯内普盯着那堆灰，羽毛笔从桌边滚落在地上。
“布莱克。”
他转过身，魔杖已经抽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冰冷异常，“滚——”
魔咒呼啸着飞出。
小天狼星迅速施展出铁甲咒挡开攻击，余波让整个地下室都轻微震动。
“——出——”又是一道魔咒紧随而至，“——我——”再一道，“——家！”
书架被击中，书和羊皮纸哗啦啦地掉了一地。角落里的坩埚也被震翻，碎裂的魔药残渣飞溅到墙上。
“谁允许你在我房子里放肆？”
小天狼星侧身躲开：“怎么，心疼你那些没用的涂鸦？”
“闭嘴！”斯内普的咒语更加凶狠，打碎了墙上一张星盘图，玻璃裂成碎片掉落在地。
“别再装模作样了，斯内普！”小天狼星一边躲避一边吼道，“你根本不在乎哈利会不会回来！你只是在利用他对你的——”
那个词梗在喉咙里，他咬着牙吐出，“感情。”
斯内普的脸扭曲了一下：“你说什么？”
一道紫色的光擦过小天狼星的脸颊，划下一道细长的血痕。他随意抹了抹脸上的血迹，魔杖再次挥向斯内普。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斯内普挡开攻击，冷笑道，“不过这好像从来没妨碍你大放厥词，是吗？”
“我知道得够多了，你这个混蛋！”小天狼星向前逼近，脚下踩过散乱的羊皮纸，“我很清楚！哈利根本不该——爱上你！这根本不正常！”
他的魔咒击中第二个书架，书籍再次散落下来，稀里哗啦砸了一地。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用了什么手段？”小天狼星质问，“我猜你给他下了迷情剂吧？这倒是很符合你们斯莱特林的风格！”
斯内普的动作停顿下来，目光阴沉地盯着小天狼星。
“迷情剂？”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不愧是你，布莱克。格兰芬多的脑袋果然只能想到这些东西。”
“不然呢？”小天狼星打断他，“他整个学生时期都讨厌你、恨你！你在每一节魔药课上找他的麻烦，不停地扣分，让他在所有人面前难堪！”
斯内普的魔杖垂了下来。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
“那个我……”他迟疑地开口，“做了那些事？”
“少装傻！”小天狼星厉声说道，“还有那些大脑封闭术课！你每次都会挖苦他、羞辱他，就因为他不小心看到你的记忆，你就把他赶出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魔杖再度挥出一道魔咒：“想想你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斯内普下意识地撑起一道防护咒，踉跄了一步。又一波冲击掀倒了房间里一个魔药架。
“羞辱他……”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还在消化刚才的话，片刻之后才又看向小天狼星。
“你是说——那个我对他很恶劣？”
“你不知道？”小天狼星冷笑，“这很奇怪吗？斯内普！你一直痛恨詹姆斯，当然也恨他的儿子！”
斯内普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飘忽，看上去有些茫然和困惑。
“他那样对待哈利……”他喃喃重复着，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那个混蛋。”他说，“那个我——居然那样对他？”
他又笑了一声。
“然后呢，布莱克？”他往前走了一步，眼睛盯着小天狼星，“你猜之后发生了什么？”
小天狼星蹙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
“他还是爱上了他。”
小天狼星僵住了，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对！这就是问题所在！这根本不正常！你肯定对他做了什么——”
“不。”斯内普冷冷地打断他，“你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
“布莱克啊布莱克，”他扬了扬眉，眼神里透出几分轻蔑，显然对接下来的话充满愉悦，“你真是一无所知。我说的是，在他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爱上了那个斯内普。”
小天狼星的动作停了。
“什么？”
“哈利不是在这里才爱上我的。”斯内普一字一句地说，“是在他的世界里，在那个恶劣的混蛋死后，他就已经爱上了那个人。”
小天狼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可能——你在撒谎——”
“我看到了他的记忆。”斯内普语气变冷，“他封存的那些记忆。我看到了他在那个时间线里，在我死后为我做的一切。”
“胡说八道！”小天狼星怒吼道，“哈利不可能——他恨透了你！”
“是吗？”斯内普猛然拔高了声音，“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花上数年，为一个死去的间谍正名？他为什么要让整个魔法界都记住我曾做过什么？为什么——”
他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小天狼星。
“他要把我的画像挂进校长办公室？”
“画像？”小天狼星脸涨得通红，用力挥动魔杖：“你？校长？哈利为你正名？你到底在胡说什么疯话——”
斯内普挥动魔杖迎击，两道咒语在半空撞击，爆裂出刺眼的火花。地下室里的东西开始燃烧，烟雾弥漫开来。
“疯话？”斯内普不屑地笑了，“哦，对了，你根本不知道吧？战争期间，我当了霍格沃兹的校长——没错，就是你们几个最憎恶的那个斯莱特林。”
“不可能，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死了。”斯内普说，“然后我接任了。而在我死后，哈利把我的画像挂进了校长办公室。”
小天狼星剧烈地摇头，仿佛要把这些话都甩出去，“你在编故事——”
“我为什么要编故事？”斯内普嘲讽地说道，“事实就是，哈利早就爱上了我，不管是哪个我！”
“粉身碎骨！”
红光击中他身后的坩埚，爆炸声震耳欲聋。
“所以你凭什么来质疑我？至少我还在这里！”斯内普咆哮着，回敬了一个恶咒，“而你呢？你掉进帷幔，留他一个人面对战争。哈，多么英勇啊，布莱克！”
“闭嘴——”
“现在你又一次丢下他了！”斯内普敏捷地躲开攻击，毫不留情地反击，“去执行任务，错过他的信件，真是个称职的教父！”
“我说了闭嘴！”小天狼星嘶吼着，一连串咒语毫无章法地飞出去。墙壁、天花板、地板，他不在乎击中什么，只想让眼前这个人闭上嘴。
“闭嘴的应该是你！”斯内普挥动魔杖，打飞的咒语将天花板上的羊皮纸和红线震落，“他爱我，不是现在才爱上，是一直都爱着！爱到宁愿封存那些记忆，只为了能重新开始！”
一道魔咒击中了斯内普的手臂。他闷哼一声，却咬紧牙关，没有放开魔杖。
“他再一次选择了我！在毫无过去记忆的情况下，再次选择了我！”斯内普步步逼近，“你知道我们有多亲密吗，布莱克？”
他把小天狼星逼退一步，“我们在一起了，所有你能想到的意义上的。”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欣赏着小天狼星扭曲的表情。
“啊，我理解，你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些。他在我床上的时候，叫我的名字。他吻我的时候，眼睛里只有我。他和我做|爱的时候——”
“你这个——”小天狼星彻底失控了，“钻心剜骨！”
不可饶恕咒夹带着狂怒朝斯内普射去。
“怎么？受不了了？”斯内普侧身闪避的同时继续嘲讽，“受不了你的教子选择了我？”
“闭嘴！钻心剜骨！钻心剜骨！”小天狼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魔咒如雨点般射出。
“你疯了吗？”
“对你用正好！”
一道魔咒擦过斯内普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鲜血立刻顺着脸颊滴落下来，但他连擦都没擦，反手施放咒语：“神锋无影！”
无形的利刃划过空气。小天狼星本能地后跳，还是慢了一步。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小天狼星瞥了一眼伤口，手上动作不停，连续不断地施放咒语逼向斯内普。
两个人像困兽一样，在狭小逼仄的地下室里互相撕咬。
“你以为你能阻止什么？”斯内普在混乱中吼道，“太晚了，布莱克！”
“那又怎样？”小天狼星嘶哑着嗓子喊，“他现在不在这里！你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闭嘴！”
“你什么都做不了！”小天狼星吼得更大声，“你还不是只能待在这个破地下室里，摆弄你那些毫无用处的研究——”
“你敢再多说一句试试，布莱克！”斯内普厉声喝道。
魔咒的光芒照亮了两张扭曲的脸。无数咒语在地下室狭窄的空间里四处乱飞，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摔了一地，墙上的图表被炸得粉碎，天花板上的羊皮纸全部脱落下来，红色丝线被扯断，垂落在空中晃动着。地面开始龟裂，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大。
紧接着，两道格外强烈的魔咒猛烈相撞——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两人同时掀翻在地。
小天狼星重重地撞到门框上，斯内普则被甩进羊皮纸堆里，魔杖从手里飞了出去，滚到几米外。
地下室已经完全面目全非，到处都是碎片、烧焦的痕迹和倒塌的书架。两人都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一时没有人再动作。
好一会儿，斯内普才勉强用手撑着地面爬起来。他疲惫地瘫坐在散乱的羊皮纸堆上，脸上的伤口仍在渗血。
小天狼星背抵着门框，慢慢滑落坐到地上，手臂抖得连魔杖都握不稳了。鲜血从他手臂的伤口不断渗出，很快在地上积了一小滩。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口灼热的刺痛。他目光失焦地盯着天花板上越来越明显的裂纹，脑中一片混乱。
过了一阵，他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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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乱的羊皮纸堆了一地，被烧焦的、撕碎的、被魔咒轰成碎片的……他盯着脚边最近的一张，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仍能辨认出那些复杂的符号——那是时间魔法的公式。
斯内普竟然真的一直在研究怎么把哈利带回来。
而他刚才干了些什么？他炸开了门，冲进来和斯内普大打一场，毁掉了眼前的这一切。
他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最后一次见他时……”小天狼星听到自己哑着嗓子在说，“我们吵架了。我说了很多……很多不该说的话。”
斯内普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喘气。
“然后我就走了。”小天狼星并不在意斯内普是否在听，他只是想把憋了很久的话都倾述出来，“去执行那个该死的任务。我以为——我以为等我回来之后，他冷静下来，我们还能好好谈一次。”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目光落在自己颤抖的手上，指甲缝里沾满了打斗时留下的灰尘。
“但等我回来，他已经不在了。”
又是长长的沉默。许久之后斯内普才发出一声轻蔑却疲惫的低哼：“现在才后悔，不觉得太迟了吗？”
小天狼星抬头望向他。斯内普右手撑着地面，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他的左手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蜷曲着。
他们都知道，这场荒唐的争斗什么也改变不了。哈利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战斗而回来。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斯内普突然低声说，“我什么都做不了。”
小天狼星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只能待在这个该死的地下室里。”斯内普继续说，眼睛盯着地上那些被毁掉的羊皮纸，“研究这些毫无意义的魔法，假装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抬起头，对上小天狼星的眼睛。
“但至少——”他停顿了一下，“在他离开之前，我向他道歉了。”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想挤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却最终失败了：
“而你连和他和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天狼星的脸色变了。他试图反驳些什么，可所有的言语卡在喉咙里。因为斯内普说的——完全是事实。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银色的闪光，在斯内普的左手无名指上。
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
“那是什么？”他用一种哑掉的声音问。
斯内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停顿了几秒，然后嗤笑了一下：“没什么能瞒过你的狗眼睛，是吧，布莱克？”
“回答我。”小天狼星艰难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盯着那枚戒指，“那是什么？”
“血盟。”斯内普淡淡地说。
“血盟？”小天狼星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这个词。
斯内普看着他，“怎么，布莱克家的继承人没听过这种古老魔法？”
小天狼星当然听过。血盟是永久且不可撤销的誓言，需要双方绝对的信任和坦诚——
“不可能。”他摇着头，“哈利不会……他不会做这么……”
“愚蠢的事？”斯内普接过话，“可你认识的哈利·波特什么时候听过劝？”
小天狼星盯着那枚戒指。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希望。他原以为，只要能让哈利看清斯内普的真面目，一切都会改变，但血盟一旦缔结，就无法撤回。
他想起了那封信。“请相信我，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
哈利知道他的家人肯定会反对他和斯内普的关系，因此他选择了血盟，以这种最绝对、最不可撤销的方式来回答所有的质疑。
“为什么？”小天狼星几乎是哀求的语气，“所有人里，为什么偏偏是你？”
斯内普抬起左手，看着那枚戒指，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也不知道。他一直是那个更坚定的人。”
这个回答意外地坦诚。小天狼星没有反驳，眼前的斯内普过于狼狈，他无法再找出任何言辞去反击。
他们静静地坐在废墟中。两个原本对立的人，终于发现他们在承受着同样的痛苦，等待同一个人。
小天狼星移开了目光。在所有的混乱中，墙上那张“5月8日”的纸依然挂着，红圈一圈又一圈地圈着那个日子。
“那是……”
“他离开的日子。”斯内普平静地说，“八十五天前。”
八十五天，接近三个月了。
“你真的在找办法让他回来？”
斯内普挥了挥魔杖，几张没有完全烧毁的羊皮纸飞了过来：“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时间魔法……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显然没有别人在做这件事。”
小天狼星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他即使看不懂，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绝望。
“昨天是他的生日。”他突然说。
斯内普的手顿了一下：“我知道。”
“詹姆斯本来计划了一个派对。”小天狼星继续说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斯内普这些，“三层的蛋糕，魁地奇主题的装饰。他说要让哈利知道，我们都在，大家会一起为他庆祝。”
“但他不在。”斯内普简短地回应。
“对。”小天狼星苦笑，“莉莉天天在哭……昨天谁也没敢提是他的生日。”
他们又沉默了。
小天狼星挣扎着站起来。浑身都在痛，魔力透支的感觉让他恶心。他看着斯内普——后者低着头，正在摸索着捡起地上的魔杖。
“你真的爱他吗？”
斯内普的手停了停，没有抬头：“这重要吗？你打算审问到什么时候？”
“对我来说重要。”小天狼星坚持道。
斯内普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的挑衅消失了。
“是的。”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
“我爱他。”
小天狼星喉咙里涌起些什么，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别开眼，看向了别处。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泰迪焦急的声音：“爸爸，他们还在打吗？我听到——”
“留在楼上。”卢平的语气少见地严厉。
不多时，他便出现在门口，被满屋子的烟尘呛得咳了好几声，然后震惊地望着眼前满地狼藉的废墟，还有精疲力竭的两个人。
“你们——梅林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把你的疯狗朋友带走，卢平。”斯内普撑着墙壁站起来，用魔杖开始收拾房间里的残局，“别让他继续在这里碍事。”
卢平急忙上前扶住小天狼星，随后又回头望向斯内普：“西弗勒斯，你脸上在流血。”
“用不着你操心。”斯内普抬起魔杖对准脸上的伤口，低声念了个咒语，血迹凝固了。但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嘴唇几乎没了血色。
“我能自己走。”小天狼星挣开卢平的手，往前挪动了两步，却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卢平赶紧又扶住他，这才注意到他的袖子完全被血浸透，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手腕不住地滴下来。
“大脚板，你的手臂——”卢平抽出魔杖，对准了他的伤口：“愈合如初。”
伤口没有任何反应。鲜血还在涌出，甚至比刚才更快了。
“怎么回事？”卢平皱着眉头，语气焦虑地又念了一遍，魔杖尖端闪过一道白光，“愈合如初！”
还是没用。魔咒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完全无法靠近伤口。
“难道是……神锋无影？”卢平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斯内普，“西弗勒斯，能不能请你——”
斯内普头也没回，好像已经把他们当成了透明人。
小天狼星低头看了一眼。深深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袖子湿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算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抬手想把袖子往下拉盖住伤口，“流就流吧，死不了人。”
“至少先止血！”卢平抓住他的肩膀，担忧地盯着他，“这样下去你会失血过多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天狼星强硬地打断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卢平，“我说了，我没事，走吧。”
他转过身，步伐摇晃地朝门口走去。每往前迈一步，地板上就会多一滴暗红色的痕迹。
“站住。”斯内普在他背后出声。
小天狼星没理会，继续朝前走。
“我说了站住，布莱克。”
这次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冷，反而流露出一种……小天狼星说不清的东西。
小天狼星停住了，但没有转身。
“过来。”
“我不需要——”
“闭嘴，过来。”斯内普不耐烦地打断他，“除非你真的想流干血死在这儿。”
小天狼星犹豫了一下，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他还是转过身，向斯内普的方向走过去。
斯内普站在原地，举着魔杖等他走近。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平静地说道：“你的手臂。”
“我说了——”
“这是神锋无影造成的伤口，”斯内普的语气变冷，“你该知道那些蹩脚的愈合咒没用。”
小天狼星瞪着斯内普，还是咬着牙伸出了手臂。
斯内普用魔杖指向他还在流血的手臂，垂下眼睛，嘴唇无声地念出一长串如同唱歌似的咒语。他念了一遍，伤口的血流慢了些；第二遍，血止住了；第三遍，伤口终于慢慢合拢。
收回魔杖时，斯内普整个人摇晃了一下，撑着墙才勉强没有倒下。
小天狼星低头望着已经愈合的手臂，那里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粉色疤痕。他沉默片刻，语气僵硬地开口：“别以为我会因此感谢你。”
斯内普哼了一声，转身继续修复墙上的裂缝：“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只是不想等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的教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死在我这里。”
小天狼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谢谢你，西弗勒斯。”卢平替他向斯内普道谢，然后轻轻拉了拉他，低声提醒：“走吧，大脚板。”
小天狼星跟着他挪动了几步，又停下来望着斯内普的背影，“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就这样接受。”
“我也没指望你会。”斯内普似乎漠不关心，“不过在你下次来找麻烦之前，先想想你要怎么跟你那个愚蠢的好朋友解释。”
小天狼星的肩膀僵了一下。詹姆斯……他甚至还没想过该怎么告诉詹姆斯。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他回道，语气硬邦邦的。
“是吗？”斯内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那就管好你自己吧，我还有事要做。”
小天狼星转身，跟着卢平走向门口。走到楼梯口时，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斯内普站在那片废墟中央，残破的羊皮纸和魔药残渣围绕着他。墙上的日期还在那里。八十五天过去了，还要等多久？谁也不知道。
“大脚板。”卢平轻声催促。
小天狼星收回了目光，慢慢迈上楼梯。
今天是八月一日。哈利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而他们都还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