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绿竹和其他几个宫女。
这位进退有度的大宫女站在棋盘边，难以掩饰眼中的欣赏。
“下棋最讲究心意，如今之人下棋都多是照搬棋谱，倒很少有这种顺着自己的心意延续而出的棋盘了。”
“依我看，这渠道魁首应当是姑娘无疑。
她的表情温柔，吩咐左右的宫女将一个牡丹香包双手递到了陆清晏面前。
宫女维持了这个动作有一段时间，却并没有想象当中的人接过香包。
李长明抬眼看去，只见刚刚还镇定自若的陆清晏，像是猛然意识到自己干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般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怎么了？
虽说这几个人的出现出乎了李长明的意料，但这毕竟这是一场赏花宴，之前两人下盲棋没办法细看也就算了，他们俩人下得如火如荼自然也会引来裁判们的注意。
陆清晏既然会出现在这里，自然应该明白这场宴会的潜规则，又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表情？
是有人逼迫她不得不来，还是另有隐情？
四场小比赛的魁首和前三名最终会在赏花宴上表演自己的才艺，所以陆清晏是因为不想献艺，还是因为不想见到谁？
但不管怎么说，让宫廷女官尬在这里实在有所不妥，对于陆清晏将来的人生也会是一种污点。
他心下叹息，起身微笑道。
“多谢姑姑愿意赏识这一盘拙棋，不过我与这位姑娘闲聊了一二，她对于棋盘的钻研更多的是个人修行，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事情，她怕是有些为难。
“我知道姑姑的爱才之心，不过这位姑娘的心思也是值得珍重的，不知可否另寻他人点为魁首？”
绿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像是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一样。
“你这小太监倒是伶牙俐齿。”
“不过此次宴会是皇后娘娘所办，所点的魁首也必须是真才实学，哪里有因为不愿就不去的道理。”
“更何况我看这位姑娘也未必是不愿意，你又何必平白坏了别人的前程？”
宫廷女官果然比起一般宫人要难对付的多，他思索了一下言辞准备开口，却见到陆清晏突然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香包。
她的笑容十分勉强，眼中仿佛有着浓的化不开的愁绪一般。
“多谢姑姑美意，我便收下了。”
“姑娘聪慧。”
绿竹满意的点点头，带着几个宫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按照李长明所知道的流程，接下来应当是分发各种糕点，让在座的诸位贵人观看表演才是。
等这场表演结束了，便会重新回到皇后所在的区域，进行宫廷女眷们的表演，不过这方庭院实在空旷，私密性也不错，倒也可以为接下来做些打算。
沈月辞看着那几个人走远了，这才开口。
“陆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陆清晏勉强的笑了笑。
李长明替她在旁边的茶壶中倒了一杯茶，轻轻推了过去。
“可是有什么隐情？不要勉强自己，我和沈姐姐都愿意为你出主意的。”
“是啊是啊。”沈月辞赞同，“你刚才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什么庞然巨物一眼，怎么可能没事？”
陆清晏沉默了几息，但似乎是在信任的友人身边和内心当中本就无法压制的恐惧之下，她终于开口倾吐了出来。
“我和当今的太子殿下幼时曾经见过几面，那时的他已经面临了一些比较复杂的宫廷问题，我那时年少不知事，宽慰了他几句，后来我随着祖母远离了京城，近几年来才回来。”
“京城女眷常常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在一次偶然的宴会上，我又一次碰见了他。”
“我那时已经不记得他是太子了，看他喝的酩酊大醉抓着一个宫女歇斯底里的大吼，我于心不忍，便上前去劝解他。”
“不成想他在看了我几眼之后，便问我的家世姓名，我自然是报上了我的名字和家世，他却冷冰冰的看了我几眼，说，原来你也不理解我。”
“我其实和他从来就没有什么过去的情谊，不过是稚子之年在深宫当中找个伙伴，一句不放在心上的宽慰罢了，他竟然也会记得。”
“他是有些奇怪。”沈月辞摸了摸下巴。“堂堂当今太子殿下，不说是要星星有月亮，也是有人瞻前马后的捧着，怎么会把许多年前一个小女孩的话记得这么久，甚至还记得你。”
“这就是我觉得奇怪之处。”陆清晏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其实还算得上受宠，脾气也没有之后来的古怪。”
“所以你害怕的是太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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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明明白她的顾忌了，皇后和太子的处境在京城当中是有眼皆知，这场赏花宴的用意也是明眼人都知道的，如果陆清晏害怕太子，自然想要推拒。
“算不上害怕吧。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就像是摇尾乞怜的小狗，想要把主人一起拉下九层地狱一般。”
陆清晏缓了缓心绪，继续回忆道。
“后来的宴会当中我们经常碰面，我顾念着往昔情谊，便时不时和他聊上几句，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问我要不要嫁给他。”
“我自然是拒绝了。他根本没有分清楚想要有人陪和寻找伴侣的区别，更何况我也无意于此，他便阴森森的说他可以用权力逼迫我，我把酒杯砸在了他的脸上，就此离开。”
“后来我父亲屡屡遭到贬谪，我实在忍不了，便在下一次会面当中拉着他大骂了一顿，他像是习惯了一般转身离开，从此我父亲便再无贬谪了。”
“听上去你俩应该走向陌路了。”沈月辞说。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后来的一些事情让我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有种阴气森森的感觉，他可能不爱我，不爱任何人，但是他想把所有人都和他一起拖下地狱。”
“我不害怕玉石俱焚，只害怕脾气上头拖累家人。”
“所以你觉得他很可能会选择你。”李长明问。
“是。”陆清晏毫不谦虚的说，“我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明白，但要想拒绝拒绝天家，又何谈容易。”
正如陆清晏所言，这种扭曲的关系最不容易处理，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若是稍微有一些偏差，女儿家的名声可能就坏了。
这便是宫廷的麻烦之处，却是一个让人蓬勃向上的转机。
毕竟琴棋书画四艺当中，棋艺是最不好断定的，他并不像是歌曲舞蹈一样具有那么高的观赏性，但皇后娘娘依旧选择将她作为测试的内容之一，便可见得她的心中一定是有所爱中的。
若是想要让太子打消念头，还得皇后出手。
不过这并不容易，他这局受限于情报和地位，对于宫廷中人的了解并不清晰，但眼下的局势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的心绪转了转，对陆清晏做了个凑过来的手势。
“姐姐或许可以试试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