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五口鬼鬼祟祟地来到城西的黑市。
这里表面是个普通的农贸市场，但往深处走，有些摊位私下交易紧俏商品。
姜超领着家人在狭窄的巷道间穿行，最终停在一个用帆布遮挡的摊位前。
“就是这儿。”姜超低声说，“上周那人就在这卖海市货。”
姜富强整了整衣领，掀开帆布一角。
摊位后坐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就着煤油灯清点一叠粮票。
见有人来，他迅速将粮票塞进内兜，然后抬起头防备地看着他们。
“你们要点什么？”男子警惕地问。
姜富强堆起笑脸：“请问您贵姓？”
“姓李，怎么了？”男子眯起眼睛。
姜莱一听便激动地拽父亲的袖子，姜富强会意，凑近一步：“李同志，听说您有些特殊渠道能弄到紧俏货？”
李姓男子打量着一家五口，突然笑了：“怎么，你们想跟我干？”
“有这个想法。“姜富强搓着手，“不知道李同志主要做什么生意？”
男子从摊位下拿出一个布包，小心地打开一角。
里面是几块包装精美的香皂和两盒雪花膏，全是海市产的紧俏货。
姜富强见状便想上手摸一下，那姓李的男人立刻把东西盖上。
“这些只是小打小闹。”男子压低声音，“我有路子能从海市、花都直接进货，只要胆子大，一个月赚的比你一年工资都多。”
姜富强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回头看了眼满脸期盼的儿女们，下定决心般伸出手：“李同志，带我一个！”
姓李的这个商人将布包重新系好，眼睛在煤油灯下闪着狡黠的光：“想跟我干可以，但得先拿出诚意来。”他伸出三根手指，“三百斤全国粮票，这是入伙的门槛。”
姜富强倒吸一口凉气，全国粮票在黑市上比地方粮票贵三倍，三百斤相当于他一年的工资。
他搓着手犹豫道：“这……这也太多了……”
“爸！”姜莱急忙拽他袖子，压低声音，“梦里您就是靠这个起家的！三百斤算什么，以后能赚三万、三十万！”
姜超也凑过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家把缝纫机卖了，再找二姑借点……”
姜富强额头渗出冷汗，目光在儿女们脸上扫过。
他听见姜莱的话心激动地跳个不停，但是又犹豫这惊人的三百斤粮票……
姜涛见状适时补了一句：“爸，机不可失啊！”
煤油灯在李姓商人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家人咬耳朵。
最终姜富强一跺脚：“成！李同志给我三天时间准备！”
离开黑市时，姜富强脚步虚浮，满脑子盘算着怎么凑粮票。
姜莱却拉住三个哥哥落在后面：“三哥，参军的事不能再拖了，明天就去报名。”
姜超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急什么，离征兵结束还有半个月。”
“诶呀三哥！”姜莱急得直跺脚，“我梦里看得清清楚楚，你在新兵连认识的赵班长，后来调去军部当了参谋，就是他把你推荐给首长的！”
姜维插嘴：“哪个赵班长？”
“就是家住城东，妹妹在纺织厂那个……”姜莱突然卡壳，梦境细节变得模糊，“反正三哥你要主动结交战友，特别是姓赵的！”
姜超嗤笑一声：“你三哥我人缘向来好，用不着巴结谁。”
他拍拍结实的胸膛，“就凭我这身板，在部队肯定受重用。”
“不行不行，你就听我的三哥！”姜莱急得眼眶发红，“你必须和赵班长搞好关系，他……”
“行了行了，我记着了。”姜超不耐烦地打断她，大步追上父亲。
姜莱望着三哥的背影，懊恼地咬住嘴唇。
梦境像流沙一样从指缝溜走，她只记得那个贵人姓赵，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模样。
——
纺织车间里，戚许的指尖在纱锭间灵活穿梭。
断开的纱线在她手中像被施了魔法，眨眼间接得严丝合缝。
“好手法！”王师傅拍腿赞叹，“当年你妈学了一星期才会的活计，你半天就掌握了。”
周围的机器声太吵，戚许只能靠口型猜王师傅的话。
她腼腆地笑笑，继续练习接线，棉絮沾在她睫毛上，像落了一层霜。
“装什么装。”不远处，一个烫着卷发的女工捅了捅同伴，“瞧她那嘚瑟样，不就是接个线头么。”
“人家可是标兵的女儿，当然不一样。”同伴阴阳怪气地附和，故意提高嗓门，“听说为了这个工作名额，被她全家人赶出了家门呢！”
戚许的手顿了顿，线头从指间滑落。
王师傅狠狠瞪向那两人：“刘彩凤！干活都堵不住你的嘴？”
叫刘彩凤的卷发女工撇撇嘴，却不敢再吭声，只是她们那充满恶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戚许背上。
中午吃饭铃响起，戚许跟着人群往食堂走。
她摸出饭盒——这是用母亲留下的铝饭盒改小的，边缘还留着摔凹的痕迹。
食堂窗口前排起长队，她默默站到队尾。
“新来的吧？”前面扎麻花辫的女工回头冲她笑笑，“我叫何小萍，织布车间的。”
戚许刚要自我介绍，刘彩凤突然挤过来：“何小萍，你哥下周是不是要参军？”
她故意用肩膀把戚许撞开，“我表弟也报名了，回头让他们互相照应下？”
队伍一阵骚动，戚许被挤到最后，她攥紧饭盒正要离开，何小萍却钻出队伍追上来：“别理她们，跟我排这边。”
食堂嘈杂的人声中，何小萍的声音格外清亮：“我哥说当兵最见不得欺负人的孬种，他要是知道有人这么排挤新工友，准要发火。”
“切，”刘彩凤翻了个白眼，“谁稀罕和你哥搭上关系似的，你爱帮不帮！”
可惜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因为何小萍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只要欺负到她头上了，那这事永远结束不了。
刘彩凤可不想和何小萍纠缠不清，更何况她表哥赵大勇好像要在新兵连当班长，这万一要是被赵大勇知道了她欺负何小萍，到时候她表弟丢处境可就不好了。
于是她赶紧使了个眼色，带着刚刚故意挤走戚许的工友去另一边排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