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重新驶入主路,车窗外的街道在夜色里飞快后退,霓虹灯映得车厢内光影斑驳。邓妍坐在副驾驶,面色凝重地望着前方,指间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留下的联系人界面。
“人应该已经转移了。”她沉声开口,“但这老板,还有他那儿子……绝对有问题。”
“我们刚才那么一问,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她望向常锐,话音中隐隐带着担忧。
常锐一边操控方向盘,一边冷静应对:“先查老板的妻子。她失联得太蹊跷,应该会有线索。”
邓妍轻轻点头,神情一瞬更冷:“找到那个哑巴女孩,或许就能撕开那个拐卖少女案的网口。”
“已经让当地同事盯着他们家了。”常锐轻描淡写地回一句,“不会让人跑了。”
可邓妍还是不放心,略一思索,立即拨通电话:“严磊……”
车子转入主干道,大灯照亮黑夜,常锐猛地一脚油门,车如箭般驶入前方沉沉夜色。
*
夜晚,团圆小馆孤零零地亮着一盏黄灯。整个街道已陷入安静,只有这家老饭馆透出温暖微光。
骆晓星趴在饭桌前,桌上摊着一张白纸和一支削短了的铅笔。她皱着眉头,仿佛在勉力回忆。
孙文翰从后头走来,见她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晓星,怎么了?憋文章呢?”
“不是。”骆晓星撇撇嘴,眼神怅然,“我在想晓宇现在长什么样了……他会不会个子很高?像你这么高?还是比我白一点?我每次想把他画下来,脑子里却都是模糊的。”
孙文翰听着,语气也慢慢沉了下去:“我也经常想,小光现在什么样了。按年纪,他该上初中了吧……肯定也长变样了。眼睛还那么大,不知道鼻子像我还是像他妈。”
不远处,章阿姨从厨房里擦着手走出来。她没插话,只是默默望着墙上林然的照片,随后轻声道:“然然现在也应该是个大姑娘了。像妍妍那般高,也一定漂亮。她从小就喜欢长头发,怎么剪都不肯剪短。”
骆晓星听着,心底被轻轻抽动。她低下头,看着白纸上的空白。
“我只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了,除了那张照片,我什么都没留下。”她轻声说,“章阿姨,按现在这点照片,真的还能找到他吗?”
章阿姨走到她身旁,轻轻把手放到她肩上,带她看向窗户。
“你看。”她说。
玻璃上映出三人身影——骆晓星、孙文翰、章阿姨。而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镜中的另一个自己,还有曾经离开的孩子。
“我们的脸上,其实都藏着亲人的影子。”章阿姨的声音像一缕风,“血浓于水。当你看到自己,就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经的模样。”
他们望着窗上倒影,那几道模糊的人影渐渐重叠,仿佛,晓宇、然然、晓光的身影也都在那里,从未远去。
与此同时,林医生站在卧室的柜子前,呆望着墙上丈夫的遗像许久,又转头望向另一张相框,里面是小洋芋年幼时的笑脸。
她缓缓蹲下身,从衣柜底部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颤着手打开抽屉,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压着一张泛黄的房产证。
她静静看着那张纸,一言不发。
清晨,阳光透过中介门口的玻璃窗,打在柜台上的绿色植物上。
一位戴金框眼镜的男中介翻着手中的房产证,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阿姨,您这房虽然旧点,可位置不错啊!”他说,“听说这片地马上要建一所重点小学分校——这可是妥妥的学区房,您再想想?”
林医生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这是单位分的房子,我已经不住了。家里急用钱,卖了吧。”
中介还想劝:“现在正是时候,真抢手!”
“那你就快卖。”林医生语气平稳,“越快越好。我要全款,现金。”
中介一愣:“您要这么快,那价格可能要……”
“差点就差点,你能卖出去吗?”她抬眼看他,神色分外坚定。
男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有些客户留了意向,我马上联系。”
他转身拨出电话,边走边说着价格、位置和房况。
林医生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
不久后,中介回来,带着为难的笑意:“有一家可以立刻出全款,但得再降两万……您看?”
“就这样。”林医生不再犹豫,“我卖了。”
阳光明媚的银行大厅里人流不断,林医生站在柜台前,手中紧紧拎着一个布满岁月痕迹的帆布包。她眼神低垂,动作却异常利落。
“全额转账,这个账户。”她把写着账号的纸条递了过去。
柜员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又看看她背后的包——厚重而鼓胀,显然刚取出的现金装得满满当当。
“林阿姨,这么大笔金额,您确定不再考虑一下?”柜员语气委婉,试图劝她三思。
“转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机器发出打印的声音,纸张从柜台一侧缓缓吐出。林医生眼神微动,盯着那串数字,仿佛那不是钱,而是某种压在心头多年的债。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林医生一步一步走得沉重。她手中拎着包,包已空了,轻得让人不安。
路边墙上贴着一张防诈骗的宣传海报,上头印着鲜红的四个大字——谨防诈骗。
她脚步缓了缓,脑海里回响起银行柜员的那句话:“您确定吗?”
就在她迟疑时,一旁小商铺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
主播声音从店里传出:
“……很多骗子正是利用了人们的焦虑与急切心理,设下圈套……比如假借找孩子、救人、还债的理由,骗取善良人的信任……”
林医生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动了。她下意识掏出手机,手指划过通讯录,停留在邓妍的名字上。
屏幕静静地亮着,头像熟悉而沉静。
她犹豫了,想按又不敢按,似乎只要一拨出去,就意味着某种隐秘的希望会破灭。
电视里的声音又传来——
“……我们要擦亮眼睛,凡事多想、多问、多核实……”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手指终于稳稳地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那头开始嘟嘟作响。
*
连乡镇的小公园静谧悠闲,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面,给寂静的凉亭镀上一层柔光。
一辆灰色越野车停靠在公园一角,林浩坐在驾驶位,脸上写满疲惫和焦虑。后排,蔡欣的舅舅和舅妈望着远处,神情凝重。
另一辆车停在不远处,林浩的表弟小王正从后备厢拿出一个鼓胀的帆布袋。
袋子被小心翼翼地递到林浩手中,他不自觉地将其抱紧,仿佛抱着的不止是钱,更是全部希望。
“先别全给。”小王压低声音,“一半就够,让他先带我们去看孩子。”
林浩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对对,这样稳妥。”
小王熟练地从袋中取出一半现金,又将袋口扎紧,提着那半袋钱朝凉亭方向走去。
凉亭中坐着一个黑衣男子,身形削瘦,看不清面目。小王走过去,把袋子递过去,对方接过,低声说了几句。小王点头,又立刻小跑回来。
“说好了,就现在,他在前头带路,咱们跟车。”他说着跳上车。
林浩和蔡欣急忙跟上,双手紧握着彼此。
两辆车一前一后,缓缓驶离小公园,驶向那个未知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