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妍一脸疲惫地推门而入,刚进门便被韩支队迎上前:“来,跟肖局汇报一下成果。”
“告什么捷啊。”她声音低沉,“刚刚解救的那个孩子,我们三人都看过,不像小洋芋。林医生提供的身体特征完全对不上……我们抽了血,已经送检了,但……”
她停顿了几秒,摇头,“这次还是没找到小洋芋,也没找到郑薇薇。”
“别太沮丧,你们毕竟救回一个孩子。”肖局长坐在办公桌后,语气不疾不徐,“这个案子不好破。你们刚接手不久,牵扯的又是积案,证据链断裂,周期长,涉案人复杂。现在能救回来一个,就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
邓妍低下头,双手交握,指节微微泛白。
“你现在的重点,”肖局长顿了顿,“是想清楚,下一步怎么走。”
邓妍轻轻点头,神情逐渐从消沉转为凝重,眼中重新泛起一丝坚定。
夜幕悄悄落下。
城市的一处饭店包间里,热腾腾的菜已经冷透。桌上的鱼肉冒着微凉的汤气,整齐的碗筷却毫无动静。
“都几点了?”邓母看了看表,又看了眼包间门口,语气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责备。
“你呀。”老邓微微一笑,“别一副兴师问罪的脸,等会闺女来了该不敢进门了。”
“我不是不理解。”邓母皱着眉,“我听说那打拐办的活儿可不好干,林医生那事我也听说了,她儿媳妇都快急疯了……而且还要去现扬,多不安全。”
“你闺女啥性格你不知道吗?她认定的事,你能说得动?人家都当主任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她要拼什么呀?”邓母声音小了些,“你说,她去打拐办……还不是因为当年的林然?”
老邓沉默了一下,放下杯子。
邓母叹气:“我最怕的,就是她把心思都耗在这事上。如果最后没结果,她心里的结还是解不开……”
老邓没说话,只是轻轻拉过妻子的手,握了握。
“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孩子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手机忽然响了。
老邓接起来,听筒那头传来邓妍的声音:“爸,我今晚过不去了。单位这边有急事。”
“我们给你点了鱼。”老邓语气轻,“你妈专门吩咐厨子少放油……你就不能早退十分钟?”
“对不起。”邓妍那头说得很轻,“等忙完这阵子吧。”
老邓挂了电话,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说,加班。”
邓母脸色难看了一瞬,又低头拨弄着盘子里的菜。
“天天加班,连顿饭都不吃。”她喃喃,“我们做父母的,也就能做这些了。”
饭桌沉静了一会儿,老邓忽然轻声道:“咱自己吃吧,一会凉了。”
*
街道边的杂货铺前,孙文翰踉跄着从烧烤摊走来,满脸通红,眼中酒意尚未散去。他步履不稳地走到自家店口,只见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孩正坐在摇摇车上咯咯笑着,两只脚晃来晃去,童声脆响,在寂静街口格外清晰。
那一瞬,孙文翰的神情怔住了。酒精催化的错觉涌上心头,孩童的脸在他眼前渐渐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一个熟悉的轮廓。
“小光……”他喃喃出声,鼻头一酸,眼眶顿时湿润。他上前一步,像是梦游般,一把将孩子抱起,声音低哑地念叨:“儿子,爸爸来了,你陪爸爸刮胡子……”
孩子被陌生人抱起,顿时大哭,扭着身子拼命挣扎。就在这时,杂货铺里冲出一名年轻女人,脸色惊恐,边跑边尖叫:“来人啊!人贩子抢孩子了——!”
街边人群顿时哗然。刚下班的、吃宵夜的、逛街的,纷纷循声而来,将孙文翰围了个水泄不通。
“放下孩子!”
“你谁啊!拐孩子的吧!”
有人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拍视频。
“别拍了!拦住他!”
而被围在中间的孙文翰却满脸慌乱,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大声呵斥:“谁敢抢我儿子!滚!”
下一瞬。
昏黄的灯光下,艾心站在孙文翰和围观群众之间,身后是满脸惊惶的年轻母亲,怀里还紧紧搂着被吓哭的孩子。围观人群交头接耳,情绪仍未完全平复。
“他不是人贩子。”一个沉稳的男声打破了纷扰,是尹建生。他快步从人群外走进来,声音镇定又不失诚恳,“他的孩子走丢了……也是个可怜的父亲。喝了点酒,认错了孩子,大家能理解他的心情吧?真的不好意思,我替他向大家道个歉。”
人群沉默了几秒,议论声慢慢转为叹息。
“唉,原来也是个丢了娃的爹……”
“也是可怜人啊……”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但大家终究是缓缓散去了。孩子妈妈虽仍紧张,但也渐渐收了怒意,轻轻拍着怀里仍在抽噎的小孩。
孙文翰却像还没从自己的梦里醒来似的,醉眼朦胧地看着众人,嘴角哆嗦了一下,像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艾心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挡在他身前,用纸巾擦了擦他脸上斑斑点点的泪痕,又拍拍他的肩膀:“行啦,别喝了,回家吧。”
孙文翰却倔强地站着不动,努力睁着眼,声音带着酒意也带着沉重的哀伤:“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我儿子丢了,我的心……也一块丢了……”
艾心抬眼看着他,神色柔软下来。
“我儿子的名字叫……”孙文翰努力想让自己说清楚。
“我知道,他叫孙小光。”艾心接过话头。
孙文翰顿住了,微张着嘴看着她:“你……你知道?”
“他是在林山市,富山西路锦绣苑小区,被一个假扮保姆的女人抱走的。”艾心的声音温柔却肯定,一字一句。
孙文翰的眼睛霎时涌出泪水,混着脸上的酒渍,划出一道道模糊的痕迹。他哽咽着想说点什么,却被情绪堵在了喉咙里。
“他丢的时候……”他终于挤出声音。
“刚满两岁。”艾心又接着说,“刚查出有哮喘,药就装在小衣服里。”
孙文翰的肩膀抽搐了一下,像是整个人一下被抽空了力气,险些站不稳。
“孙律师,回去吧。”艾心再一次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像安慰病人一样,“小光……会找到的。”
她声音低,却坚定有力。
孙文翰垂下头,整个人安静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缓缓转身,步伐凌乱地走进夜色,像一个迷失方向的人,却又像在微弱的希望里挣扎着不愿倒下。
艾心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带着一丝心疼。她知道,这样的父亲不止一个,而他们每一位,都在风里雨里,一点点地,拼命找寻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