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一个女孩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沓寻人启事。
孙文翰上前蹲在女孩前方,轻声问道:“我是律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女孩没有说话,递上一张寻人启事。
孙文翰接过,纸上写着「骆晓宇,男,三岁,被拐年纪3岁……」
女孩静静的看着孙文翰,眼眶含泪:“我叫骆晓星,这是我弟弟,您看到过他吗……”
打拐办公室的气氛一如往常的紧张。
照片、监控截图、时间节点……案情板越贴越密密麻麻,却仍没有找到小洋芋的去向。
邓妍站在照片墙前,盯着小洋芋圆乎乎的脸蛋,神情紧绷得像根拉满的弦。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起。
艾心接起话筒,没说几句,眉头就皱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打拐办……嗯?信访办?”她的语调不自觉地拔高。
办公室的人不由得看向她。
“投诉?可我们这边还没收到……”话音未落,门开了。
严磊走进来,手里扬着一个黄色文件袋。
艾心看见那文件袋,对着话筒无奈道:“现在收到了。”
邓妍接过文件袋,抽出内页,一眼看见抬头赫然写着:「信访受理通知书」。
“莫名其妙。”杨佳佳皱眉,“谁投诉我们?不会搞错了吧?”
“内容是什么?”严磊看着邓妍。
她低头看了几行,眼神逐渐沉下来,邓妍却没有顺势发火,只是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
“我去。”
“你去?”尹建生一愣,“这种事,要不我出面吧……”
“事情来了躲是躲不掉的。”
信访办办公室内。
孙文翰做带着骆晓星坐在长桌一侧,“各位警官,我是当事人的代理律师,我叫孙文翰,坐在我旁边的这位小姑娘叫……”
“我叫骆晓星,我的弟弟被人贩子拐走已经十五年了,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警察的身上,可是时至今日,警方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一点点关于我弟弟的线索。”
“我的当事人,怀疑你们警方是否尽到了应尽的责任。”
邓妍轻声开口:“骆晓宇的案子资料我已经看过了,确实是比较复杂,自骆晓宇丢失案件,至今我们林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打拐办组织精干警力,一共调查走访了327次,足迹遍布了11个省市,并且一共询问了760余人次。”
骆晓星含泪开口:“既然你们做了这些,那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艾心接话道:“我们还在调查当中,这个案子发生得比较早,当时的技术还不完善。”
“这种话我已经听了很多次了,我只想知道关于我弟弟的线索。他在哪……他过得好不好……他……”骆晓星哽咽,“哪怕一点点消息也行啊……”
邓妍颔首:“这个案子确实比较复杂,需要耐心……”
“耐心?!我弟弟走失后,我妈妈自尽了,我爸和我爷爷奶奶,他们都等不到晓宇回来,都死了!我家就剩我一个人,我找了十五年!等了十五年!我还需要多少耐心!”
骆晓星激动起身,孙文翰安抚着,而后转向邓妍:“邓主任,你是刚刚接手打拐办,我知道你的专业性,做了很多功课,可是你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口中冷冰冰的一串数字,受害者,不要听你说你有多么的努力,他们要的是结果,你们调查了什么?做到了哪一步?有哪样的可能性?如果没有结果,这些都没有意义。他们要的是一个希望,一个继续找下去的,不要放弃的希望。我们要的不是你们毫无意义的工作过程,我们要的是切切实实的解决问题,要是把这个案子破了,要的是丢失的亲人回家。”
邓妍的双手无处安放,低头思忖:“我……我可能还是不能给你们一个确切的答复,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多久?再等一个十五年吗?”孙文翰反问,骆晓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痛哭失声。
邓妍合上手上的资料,抬眼看着对面的二人:“孙律师,骆晓星,我向你们保证,如果我破不了骆晓宇这个案子,我就脱了这身警服。”
话音刚落,身边的艾心震惊的看着邓妍,而骆晓星布满泪水的眼睛里,此刻多了一点点希望。
邓妍知道,自己的承诺在他们的苦难面前是那么微不足道,这一刻她才感受到这枚肩章的分量。她在寻找的。不只是某一个人,而是他们背后千万个家庭苦难生活中,唯一的希望。
*
清晨江边,水雾弥漫。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站在堤岸上钓鱼,嘴里哼着小调。他的鱼线突然猛地绷紧,钓竿几乎要被拽弯。
“哟,今天运气不错。”他欣喜地收杆,幻想着一条大鲤鱼上钩了。
可是随着水面浮出的一团模糊人影,欢喜瞬间变作惊恐。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具浮尸,脸色苍白、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随着江水悠悠晃荡。
他愣了几秒,然后慌乱地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你好,打拐办。”
电话骤然响起时,邓妍正坐在办公室看着前一晚的笔录,她迅速接起。
听完那头的通报,她眉头一下紧了起来:“我们这就过去。”
她起身拿起外套,步伐干脆。
“严磊、佳佳,出一趟现场。”
严磊拿起外套:“哪儿又有人被拐了?”
“江边发现了一具尸体。”邓妍答得简洁。
“尸体?那不是刑侦那边的活吗?”杨佳佳一边快步走一边疑惑。
“死者叫赵大峰。”
两人齐齐顿住脚步,互看了一眼。
“就是锐哥提到过的那个赵大峰?在赌场和白板一起的?”严磊确认道。
“应该就是他。”邓妍面色凝重,“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常锐。”
江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车闪烁着红蓝灯,几名刑警和法医正在现场忙碌。河水一如既往地浑浊,却在阳光斜照下泛着些许金光,但这一刻再温柔的光线也无法掩盖江岸上的死寂气息。
死者尸体半浮在岸边,面容已经浮肿,却依稀还能辨出轮廓。
围观人群不多,但气氛压抑。几名刑警背对现场站岗,守住线外。
邓妍、严磊、杨佳佳赶到时,常锐已经先一步到了。他压根儿没等后面的人,撩起警戒线直接钻了进去,结果一松手,警戒线打在邓妍脸上。
“哎——”杨佳佳眼疾手快,帮她掀开警戒线。
邓妍没出声,只是默默地跟上去,眼神没离开江边的尸体。
常锐径直走到正在现场的韩支队长面前:“韩支,什么情况?”
韩支指了指尸体,语气沉稳:“这人是不是你们打拐案里提到的赵大峰?”
常锐蹲下身,皱着眉仔细看了一眼尸体,缓缓点头。
“是他。”
法医收起手中的器械,站起身来,朝韩支队长和常锐等人简明扼要地汇报:
“从尸斑分布和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二十四小时。死者头部有钝器外伤,但鼻腔内部干净,没有泥沙、水草,也没有溺水特征中的蕈状泡沫。”
他指着尸体胸口处的一道明显创口,语气平稳而冷静:“这里,直径三厘米,深度五厘米,是致命伤,单刀直刺心室,伤口整齐,应该是死后被人抛入水中伪装成溺亡。”
常锐蹲下,目光紧紧锁在那道伤口上,脑中却一阵嗡鸣。良久,他低声重复了一句:
“一刀致命。”
话音未落,心头却猛地浮现出昨夜的某个片段,记忆仿佛潮水般将他卷回那个充满烟酒气的夜晚。
几日前,在林山赌博窝点。
灯光昏黄,空气里混杂着酒精、烟雾和人声鼎沸。角落里一张桌子上,三个人围坐着:他,白板,还有那个此刻已化为冰冷尸体的——赵大峰。
三人推杯换盏,气氛看似热络,杯盏之间却满是各怀心思。
“谢哥,我敬你!”赵大峰举起酒杯,脸颊微红,兴奋地笑着,“自从你来了,我这运气是扶摇直上,狗屎运都能踩一脚……您就是我财神爷!”
话出口他便意识说得太直,赶紧干笑着补了一句,“我是说,您人旺,咱沾光。”
常锐笑了笑,举杯:“好说。兄弟能赢钱,我也跟着高兴。”
酒入喉,眼角余光扫过白板对赵大峰轻蔑的一瞥。他又倒满酒杯,转而朝白板举杯,“白兄弟,我也敬你一杯,祝你接下来也能沾点我的好运。”
白板本想拒,终究还是抿了一口,勉强笑了笑。
席间气氛渐入佳境,几人喝得晕晕乎乎,话也多了。
“谢哥,”赵大峰一边剔牙一边问,“说真的,你这么组局送钱给我们这些老油条,是图什么?”
常锐笑而不语,片刻后才慢悠悠开口:“不是说了嘛,想在这儿混个脸熟,交些朋友。等大家都熟了,才能做我真正的生意。”
“什么生意啊?”赵大峰来了兴趣,白板也微微侧了下身,斜眼看过来。
常锐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忌,抿了一口酒,低声道:“皮子——我是做皮子的。”
两人一愣,随即同时笑出声来。
“谢哥你这算哪门子秘密?我还以为你贩枪跑船呢,”赵大峰乐了,“你可真找对人了,我们俩不就是干皮子的,专门做这个路数。”
“啊?你俩也干?”常锐故作惊讶,一拍脑袋,“我还以为我说出来你们得戒备,结果是同行,那咱们太有缘了!”
他故作兴奋地举杯:“来,为了同行,一起干杯!”
几人杯盏相击,桌上气氛愈加热烈。
“对了,”常锐随口一问,“你们手头上有货吗?我来这几天还没开张。”
“要再看看……”白板声音低了下去,脸上带着犹豫。
“我有!”赵大峰立刻接口,语速飞快,“我那边现成的就有几块,保证货正价美。谢哥您要是想验货,随时都行!”
“那感情好。”常锐从皮夹中抽出一沓崭新的钞票,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一万块,先当定金。见货付尾款。”
赵大峰眼里几乎要冒出光,连连点头,“行行行,谢哥放心,明天我就给你带过来。”
白板也盯着那沓钱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晚他们喝得很晚,气氛看似其乐融融,但常锐始终记得——白板看赵大峰的目光,不止一次,带着戒备和……压抑的嫉妒。
常锐的思绪被江边的风拽了回来,他缓缓站起,目光重新落在赵大峰胸口那道干净利落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