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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古代宫斗诚不欺我

作者:岐风习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曹皇后召之入宫不久,高太后就等不急了。


    王珩按流程再次入宫,跪地稽首。高太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宝座上,鬓边那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目光落在阶下那方紫檀木算盘上时,陡然添了几分寒意。


    “听说你凭着这几块木头片子,就能算清天下糊涂账?”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似的扎在人耳里。


    她身侧的掌事宫女捧着个描金漆盒,盒盖掀开的瞬间,满堂光亮仿佛都被吸了进去。


    那是条百鸟裙,裙裾上用金线银线密密匝匝绣满了飞鸟,凤凰的尾羽扫过仙鹤的翅尖,珍珠缀成的鹊鸟停在宝石铺就的梅枝上,繁复得让人眼花缭乱。


    “回太后,记账凭的是法子,不是器物。”王珩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算盘边缘被岁月磨出的圆润包浆。自那日曹皇后将内库账托付给她,这皇宫里便成了是非场,高太后明里暗里的刁难,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高太后嗤笑一声,抬了抬下巴,“这裙上绣了多少只鸟,你若能算清,便准你进内库查账。算不清,就趁早把那女账堂拆了,安安分分回相府养病去。”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知道,这条百鸟裙是江南织造局花了三年功夫才绣成的贡品,飞鸟大小不一,有的藏在花叶背后只露半只翅膀,有的三五成群叠在一处,连当初领头的绣娘都说不清总数。太后这哪里是考较,分明是要断了她查内库账的路。


    王珩却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那条裙子。金线绣的凤凰尾羽泛着柔光,银线勾的鹌鹑绒毛根根分明,确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她忽然笑了,转向高太后:


    “臣女需要一把剪刀,一卷棉线,还有一方砚台。”


    高太后眉梢一挑:“你要做什么?”


    “数鸟。”王珩的声音平静得像深潭静水。


    剪刀剪断丝线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王珩将百鸟裙平铺在殿中那张紫檀木长案上,用棉线纵横交错地拉出方格,每个格子恰好能容下三只飞鸟。她蹲在案前,从左至右逐格清点,遇到叠在一起的便用毛笔蘸着清水轻轻点在鸟身,待水渍晕开后再勾勒轮廓。


    “方格一:凤凰1只,鹌鹑2只,合计3。”


    “方格二:喜鹊4只,黄莺1只,合计5。”


    “方格十七:杜鹃半只藏于山茶后,需与方格十八的半只合并计数,合计1……”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指尖划过金线时带着极轻的沙沙声。


    高太后起初还端着看戏的神情,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间的玉镯,渐渐便坐直了身子,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


    两个时辰后,日影在金砖上移过三指宽,王珩直起身,将最后一个数字记在纸上。


    “回太后,裙上共绣鸟三百二十七只。”她将清单呈上,纸上的数字旁都标着方格坐标,哪只鸟在第几行第几列,是否有重叠,写得清清楚楚。


    高太后看着清单,又看了看被剪得满是棉线的百鸟裙,突然一拍案几,赤金步摇猛地晃动起来:“放肆!竟敢毁坏御赐之物!”


    “臣女不敢。”王珩屈膝行礼,目光却不卑不亢,“太后要的是数目,臣女便给您数目。这裙子纵有千般锦绣,若连绣了多少只鸟都算不清,与蒙眼绣花何异?”


    正在这时,曹皇后的笑声从殿外传来:“娘娘息怒,珩儿也是为了查账嘛。”她走进来,目光扫过案上的裙子,笑着打圆场,“这方格计数的法子倒新奇,本宫瞧着比盲猜靠谱多了。再说这裙子旧了,本就该换了,倒不如让她算出个数目,也算物尽其用。”


    高太后脸色铁青,却不好再发作,狠狠瞪了王珩一眼:“罢了,让她去内库!我倒要看看,她能算出什么花来!”


    内库的门一推开,一股混杂着尘土、霉味和腐朽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发霉的账册堆到房梁,老鼠在卷轴间窜动,留下窸窸窣窣的声响。


    双喜和双福两个宫女跟在王珩身后,手紧紧攥着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她们从小在宫里长大,也只远远见过内库的门,从未想过里面竟是这般景象。


    “小娘子,这是万历年间的账,都烂成这样了。”双喜从最底层的木箱里翻出本账册,纸页脆得像枯叶,一碰就簌簌掉渣。


    王珩却眼睛一亮,她记得曹皇后提过,万历年间曾有笔五十万两的宫帑不翼而飞,当时查了许久都没结果,最后不了了之。她小心翼翼地翻开账册,用毛笔蘸着清水一点点润开字迹,忽然指着其中一行,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们看这个。”


    上面用小楷写着“支银五万两,借与外戚张氏”,落款处的朱砂印虽已模糊,却能辨认出是高太后的父亲张尧佐的旧印。更惊人的是,账册背面用墨笔写着“月息三分,利滚利”


    竟是放高利贷!


    “这……这是放印子钱啊!”双福吓得捂住嘴,声音都变了调。


    王珩继续翻查,发现类似的账目竟有十几笔,涉及的银钱高达四十万两,其中一笔甚至记着“司马氏借银三万,以祖宅为质”。


    “司马氏?”双喜惊呼,手里的账册差点掉在地上,“是司马蓁小娘子家?”


    王珩的手猛地停住了,她想起司马蓁在漳河边割发伪装自己尸身的决绝,想起两人在霸州军仓外并肩看着流民护粮的夜晚,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了。


    她将那页账册小心翼翼地撕下来,折好塞进袖中,声音沉得像灌了铅:“先别声张。”


    回到女账堂时,司马蓁正在教新招的六个学子打算盘。她们都是寒门出身,指尖还带着做活留下的薄茧,此刻却学得格外认真,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见王珩回来,司马蓁笑着迎上来,手里还拿着本刚编好的《记账入门》:“宫里的账理清了?我这册子编得差不多了,你帮我看看?”


    王珩却没接册子,拉着她进了内室,将那页账册拍在桌上。


    司马蓁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手指颤抖地抚过“司马氏”三个字,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这不可能……我祖父最恨放印子钱,说那是‘饮鸩止渴’,怎么会……”


    “是你二叔。”王珩轻声道,指尖点在账册角落的日期上,“这上面的日期,正好是你二叔掌管族中事务的时候。”


    司马蓁猛地抬头,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我去找他问清楚!”


    “别去。”王珩拉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去,“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你祖父若知道了,以他的性子,怕是会气出病来。”


    她拿起账册,划亮火折子,火苗舔舐着纸页,将那行刺目的字迹烧成灰烬。黑色的灰烬在风中打着旋,像无数破碎的蝴蝶。


    “你干什么?”司马蓁惊呼着想去抢,却被王珩按住手。


    “这账可毁,但根不能留。”王珩看着灰烬落在地上,“你二叔敢挪用宫帑,背后定有‘高太后’撑腰。我们要做的,是找到他们利滚利的收息记录,让这笔死账再也活不过来。”


    司马蓁看着王珩,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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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帮你。”她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我不能让司马家的名声,毁在这种龌龊事上。”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分头行动。司马蓁回府借口整理族中旧账,暗中查找二叔与“高太后”外戚的往来书信;王珩则在内库的蛛丝马迹里翻找对应的收息记录。


    就在她们即将拼凑出完整证据链时,宫里突然来了位内侍,捧着明黄色的请柬,说是官家要在中秋宫宴上宴请百官,特意点名让王珩参加,“赏她理清内库的功劳”。


    “这太突然了。”司马蓁捏着那封请柬,眉头拧成了疙瘩,“‘高太后’向来不喜欢你,怎么会突然请你赴宴?这里面肯定有诈。”


    王珩也觉得蹊跷,指尖反复摩挲着请柬上的龙纹,却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她换上曹皇后赐的浅碧色宫装,领口绣着几枝淡雅的兰草,鬓边依旧插着那支风干的白梅簪,抱着那方紫檀木算盘上了宫车。


    中秋宫宴设在御花园的水榭,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洒在满桌的佳肴上,映得琉璃盏里的酒泛着银光。王珩坐在末席,看着高太后在主位上言笑晏晏,总觉得心里发慌,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下钻出来。


    酒过三巡,正当歌舞渐起时,突然听见“扑通”一声闷响。


    户部侍郎竟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口吐黑血,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有毒!”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热闹的宴席顿时大乱,尖叫声、桌椅倒地声响成一片。


    高太后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角落里的王珩,声音尖利得像划破夜空的哨子:“是她!是这个妖女!她带的那算盘定是巫蛊之物!”


    几个侍卫立刻如狼似虎地冲过来,按住王珩的肩膀。她怀里的算盘“啪”地掉在地上,算珠滚落一地,其中一颗正好滚到那具尸体旁,沾了点黑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不是我!”王珩挣扎着,肩膀被侍卫按得生疼,“我根本不认识户部侍郎,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不是你是谁?”高太后步步紧逼,珠翠满头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你刚进内库就出了人命,不是你用巫蛊害人,还能是谁?来人,把这妖女拖下去,严刑拷打!”


    侍卫拖着王珩往外走,她的浅碧色宫装被扯破,鬓边的白梅簪也掉了,落在地上断成两截。她回头望着水榭上的灯火,看着高太后嘴角那抹得意的笑,突然明白了。


    这毒案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那方算盘,不过是早就备好的“罪证”。


    九曲回廊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她瑟瑟发抖。王珩看着天上那轮圆月,突然觉得极其可笑,穿来这里不久,每天过得是水深火热不说,还因为这该死的敬业心要把命搭上了。


    真的是,活该啊……


    她以为理清了账目就能平安,却忘了这宫墙里最乱的不是账,是人心。那些藏在墨痕里的阴谋,那些裹在锦绣中的刀光,远比军仓的假粮、市井的暗算更凶险。


    可她偏要算清楚。


    就算身陷囹圄,就算算盘碎了,她也要用这颗心,算出个是非曲直来。


    侍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留下满地滚落的算珠,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像无数双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这深宫夜宴的惊魂一幕。而水榭的阴影里,一个小太监悄悄捡起那截断了的白梅簪,飞快地往后宫方向跑去。


    那是曹皇后的人,她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尽快告诉圣人。


    宫墙高耸,月色如霜,这场以算盘为引的宫闱暗战,才刚刚拉开最凶险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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