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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唐门鬼 四

作者:九盘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唐雨的问题,让苏沐之不由回想起十年前的夜晚。


    那时正值春末夏初,本应渐暖的天气,却敌不过连日春雨带来的湿寒。尤其在这蕴岭山的密林深处,冷意更甚,湿毒似能钻进骨缝。


    他与夫人乃成人,又自幼习武,倒是不惧这风寒。但那时唐阳才刚满三岁,正是最易着凉生病的年纪。


    几日前窗未关严,夜风灌入下,受了寒。起初还只是小恙,家中也存有不少药材,熬药喝了两日本已好转。谁知病才见轻,他又在屋中乱跑,出了汗,又遇上连日暴雨,湿气无孔不入,风一吹,次日便发起热来。


    蕴岭山雨季泥泞难行,山路湿滑险峻,苏沐之已数日未曾入林采药。可即便雨势丝毫未小,他也顾不得危险。


    为了孩子,只能披蓑戴笠,冒雨入山寻药。


    大雨倾盆,几乎连成一片帘幕,将月色都晕染成暗淡无形的乳白雾光。山间密叶遮天蔽日,苏沐之唯靠一盏油灯的孤弱光源,于风雨间,在这漆黑无尽的林间摸索前行。


    四周只余哗啦啦的雨声,动物们都各自寻地避祸,连山间的虫鸣和夜啼也无,山中静得过分。


    然而,就在这诡异雨声的独奏中,他似乎听见一阵断续的喘息。虚弱,几不可闻,却应是来自不远之处。


    他握紧油灯,循声靠近那片可以藏人的高大树干间。同时留心地面,只可惜雨实在太大,一切痕迹皆被冲刷殆尽。


    可鼻尖隐约传来一股淡淡血腥味,混着湿土与腐叶的味道,让他确定:有人就藏在附近。


    风声如吼,雨声似泣。他屏住呼吸,心中紧张又戒备。蕴岭山除他们外,从无人迹,谁会在这雨夜潜入?又所求为何?


    会不会,给自己家人造成危险?


    那呼吸越来越弱。他脚步突然定住,视线向下移去,停在一棵粗大的树根。


    他眯起眼,似乎看到一抹黑影。忙吹熄灯火,蹑步朝那树影挪去。每走一步,他心跳就快一分,不知究竟是什么等着自己。


    绕过那粗壮树干后,他终于看清,那是一个黑衣男子,躺倒在雨幕之中。


    夜实在太黑,苏沐之看不见,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溶着血从胸口蜿蜒而下,最终无声无息混入泥地。


    可鼻尖血腥气在雨水冲刷下,却依旧难掩。


    自己靠得如此近,此人都没有反应,显然是只剩一口气。于是他放心蹲下来,拉下其面罩,露出一张紫青的脸,眉骨高、眼廓深,是典型南疆人的长相。


    苏沐之伸手,想探其脉息,看看是否有救,却见血色一闪,男子身侧竟扑出一道极小黑影。


    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山中小兽,本能闪身避开。同时,袖中银针飞出,准确无误地刺入小兽躯体。


    可奇怪的是,那针上明明带有足以药倒野狼剂量的麻散,可那小兽却丝毫不受影响,发狂般再度朝他扑来。


    苏沐之不敢再留手轻敌。趁其扑近,蓦然朝前一跃避过,精准扣住那双纤细的脚踝。


    对方受制下扑空,“啪”的一声,直接被甩入泥地。


    此刻苏沐之才看清,那身形岂是小兽,分明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娃娃。


    心中一惊,立刻收回刀刃,用刀柄敲晕了她。


    将那小姑娘扶起,雨水很快将其脸上泥土冲刷干净雨,露出一张苍白,却极精致的小脸,也是南疆人的样貌。


    把过脉,看过伤,确认并无大碍,只是脉象有些许奇怪。但他也无时细想,身旁还有那黑衣男子需察看伤势。


    与被保护极好的小姑娘不同,他全身有无数新鲜的刀剑伤痕,最严重的一处在胸口,斜着切出了个大口子。


    可这都不是致命伤。伤口出渗出的黑血,证明夺其性命的,是早入心脉之毒,药石罔医。


    苏沐之心底微沉。虽早已隐居山林,却也曾听闻不久前大夏出兵大破南月之事,猜测这二人或是南疆大户人家的主仆,被追杀下逃至此处。


    只是若被大夏军追击,这男子身上的剧毒,又从何而来?


    他一时也想不通。而屋中幼子尚待他寻药医治,当下也不多想,脱下蓑衣,将小姑娘裹好,放入背篓带回了家。


    那夜雨中,被他从山林中救回的小姑娘,正是如今的唐雨。


    雨停天晴后,苏沐之又独自回到山林,花费数日将那黑衣男子好生安葬,并为其立坟。


    而也正是那几日,他在山中发现另一批外人踪迹。仔细观察发现,正是为追杀那男子与小姑娘而来,却并非他原先以为的大夏兵士,而也是南疆人。


    幸而蕴岭山迷障重重,道路崎岖难辨方位,他略使小计,让那群人几日都在山中兜转。直至山中猛兽被惊,才慌乱逃下山。


    可小唐雨身上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一桩。


    最初,夫妻二人以为她为南疆大户,又或南疆贵族之子,才会有侍从拼死相护。可都七八岁的小姑娘,却连连话都不会说,甚至听不大懂南疆话。


    她身上还有奇怪的青紫斑块,却非逃难的磕碰,而像是毒性滞留体内所致。


    脉象就更为古怪,体内竟似有百种毒素共存,难怪当初针上的麻药对她无用。其身体中那些毒,寻常人中其一两种都必死无疑,小丫头却能活得精气神十足。


    她醒来后警惕异常,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行为与未经教化的野兽无异,也不怪最初苏沐之错认。


    虽然她身上疑点重重,危险至极。可小小身躯上的伤与毒,也让人既惊又怜。最终,苏沐之与唐瑗还是决定将其留下,取名唐雨,当作亲生女儿养大至今。


    这些往事,唐雨并非第一次听,却是第一次因知晓“月绮梦”,而重新拼起所有碎片。而当初的许多疑问,比如追着她不放的南疆人,比如她身上的毒,都竟有了解释。


    “所以,你在两位南月姑娘身上,看见了和你左臂一样的月牙印记?”苏沐之略显惊讶。


    唐雨点头:“没错。所以我好奇……当初救我的那位叔叔,是否也会有同样的印记?”


    苏沐之摇头:“我曾为他准备寿衣,换上后才入的棺,其间并未见过任何月牙印。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喉咙中似乎有东西,应是死前匆忙咽下。不过死者为大,我并未仔细查看。”


    唐雨秀眉轻蹙,指尖微紧,却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苏沐之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温柔:“何必想太多。不论你来自何处,身世为何,你都是我和你娘最宝贝的女儿。”


    唐雨心头一暖,笑盈盈地拉着爹爹袖口撒娇:“我知道,我可是有全世界最好的爹娘啊。”


    苏沐之被她哄得有些晕乎,但又突然想到什么,敛起笑容,问道:“你此番下山,可曾叫他人察觉你实为南疆人?”


    “没有。”唐雨摇摇头。


    “那便好。”他神色仍略带忧色,叮嘱道:“南疆人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你需得记得按时施药,以维持你的发色与瞳色。只要头发与眼睛为黑,旁人便不会过多起疑。”


    “放心吧。”唐雨笑着应下,正要再说什么,却见锅中蒸汽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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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喊:“爹爹,锅!”


    苏沐之这才反应过来,忙取布揭盖,以防汤汁溢出。唐雨则端来两个碗,看着父亲将雪白的鸡蛋捞起,连着姜汁一起盛了小半碗,霎时空气中都弥漫着姜汁甜辣气息,让人闻着味都觉得湿寒已驱。


    她余光又瞟见那盘青果,随口问道:“不知小姨的坟在何处?我还从未祭拜过,后日不如同阿娘一起,也好帮她提些东西。”


    苏沐之的手顿了顿,神情微黯。片刻后,才叹道:“她……没有坟。”


    “没有坟?”唐雨微怔,语气中带出几分意外。


    “寻不到尸首,又如何立坟。”


    唐雨未料到,原本的随口一问,竟叫父亲眉目都染上几分哀色。


    虽曾听过有关小姨的只言片语,却从未有人愿细说。那故事,似被唐家人默契地掩下,再不提起。


    苏沐之抬眼见她担忧,忙敛起愁思,温声嘱咐:“此事莫要在你娘和小舸面前提起,省得她们心里难受。”


    唐雨轻轻点头,将两碗姜汁鸡蛋端出院中,腾腾冒着热气。


    “快趁热吃吧。”唐瑗笑眯眯地催促。


    唐雨舀起一勺,咬破那滑嫩鸡蛋,混着姜汁的辛辣与冰糖的清甜,在口中交织,暖意顺喉而下。


    正是家的味道。


    虽离家一年不到,此刻归家吃到熟悉的味道,令她也不由鼻尖一酸,有些湿了眼眶。


    她虽想就此留下,可日落前必须带人回唐门复命。而且在离开蕴岭山前,她还有一件想做之事——


    去看看那座坟。


    *


    坟在蕴岭山的半山腰处,孤零零地立在密林薄雾间,显得尤为突兀。


    “这是谁的坟啊?”唐舸好奇地打量着墓碑,上面并未刻字。


    “一位不知姓名的故人。”唐雨语气平淡,在坟周缓缓踱步。


    “连名字都不知道啊……”唐舸嘀咕着,也跟着她绕着走。正想再问,却见唐雨突然停步,叫他险些撞上去。


    只见唐雨目光凝在某处,那片坟泥,似乎有轻微塌陷。


    她神色晦暗难明,声音骤冷:“把坟挖开。”


    几名唐门弟子面面相觑,不敢擅动。


    唐舸原本也是一怔,但见唐雨神情严肃,知她不是玩笑,便出声催道:“挖吧,快点。”


    众人这才敢动手。


    由于没有专门工具,只得以剑鞘挖掘。好在泥土潮湿,很容易被拨开,顿时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土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触到棺木。泥被剥尽,露出棺材,显然当年苏沐之选的是上好木材,十年过去,竟也风雨未腐。


    唐雨上前,取过一人手中的剑鞘,挥动间以劲气掀起棺盖,只听“砰”地一声,便重重落在一旁。


    众人下意识避开视线,怕见棺内腐臭骸骨。


    然而,棺中却空空如也。


    “空的?”唐舸惊讶。


    唐雨俯身探望,眉间的冷意更深。


    棺底竟有一道被破开的口子,循着裂口望去,黑暗直直延伸向地底,像没有尽头般。


    唐雨当即跳下棺中,蹲下仔细察看。她用手指轻触断口,毛边仍旧粗糙且清晰,周围有些朝上木刺,显然是人自下方掘出此口。而且,是近半年所为。


    有人,偷走了一具死了十年的骸骨。


    山风掠过,带起阵阵凉意,唐雨缓缓抬头看向雾障深处,面沉如水。


    偷走白骨的,是谁?


    是南疆人?


    还是……那白衣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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