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作为江湖九姓之一,尤善毒与暗器,因而常被视作亦正亦邪的存在。多年下来,与精通机关数术的正派名门天机门势同水火,遭其不齿。
当年,作为门中年轻一辈中,百年难遇天骄的苏沐之,却偏偏与唐家二小姐生情。
天机门岂愿成全。可谁都未曾料想,看似温雅谦和的苏沐之,竟为此自废武功,并断一臂,从此脱离天机门。
而那日后,江湖少了一双能造无数精妙机关的巧手,也失去了一段传奇。
更无人想到,两人竟隐居于蜀中蕴岭山深处,还育有一子一女。
楚文帝闻言,眸光骤缩。
“竟是个女子,苏雨堂……堂雨苏……”
他低声细细念了两遍,旋即朗声大笑:“哈哈!当年她父亲所制天机弩,抗杀无数南疆敌寇。未曾想,如今其女,当众拉开天弓,打脸南疆使臣。倒也算是虎父无犬女!”
笑意散去,楚文帝目光重新锁向陆崖,语气略有疑惑:“苏沐之虽曾为不世之材,可如今只余一臂,又如何能解开此匣?”
陆崖俯首解答:“这要先从当初谢行征查下墟说起。臣于中京暗布的线人,时无多。他贪心于苏雨堂手中宝物,才助两人潜入下墟,搅乱局势。导致臣不得不提前带兵控制。”
“真是蠢材。”楚文帝冷笑一声,虽有些许不满,还是挑眉示意他继续。
陆崖却未有丝毫怒意,从容道:“他虽有过失,可也正因此,发现苏雨堂身上颇多疑点。臣因而细查,才确认其身份,并发现她似有继承其父的机巧技艺,在蜀中一带还颇有名气。如此,他到也算功过相抵。”
楚文帝冷哼一声,却并无为难时无多的打算。
他心里清楚,江湖中人终归不似朝堂中人好控制。他们大多数身似浮萍,自由随风,不屑替皇权卖命。中京所布下的这些棋子,也是废了多年心血,而这也是当年他选陆崖送至高位的原因之一。
可该做的敲打,却不能少。
“江湖虽远,可终归需伏庙堂之下。那泼皮本应替朕好好看顾中京那些江湖势力。要知道,大夏没有什么,可以脱离朕的掌控。”
“是。”陆崖低声恭敬应下。
楚文帝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即转眸望向案上那寒气森森的铁匣。
“借唐门与苏沐之对机巧的独到见解,想来此匣可解。只是……还有一事。”
他停顿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着,节奏缓慢,却极为清晰,带着无形中的压迫。
“听闻,此次剿灭上墟,谢行征身中奇毒,如今已双目皆盲。此事,你可有想法?”
陆崖抬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急不缓地开口:“陛下,谢行征亦是此计的又一益处。”
“如今南月遗党暗中密谋,南疆亦蠢蠢欲动,大夏缺不了谢家,自然也不能动谢行征。可借此良机,让其与苏雨堂一同前往蜀中,一为医眼救命,二为看守此匣。而他既离中京,便可顺势收回其手中巡城禁军兵权。”
他微微一顿,眸底掠过一抹戏谑冷意:“如此一来,谢家在中京,便只剩双腿残废,毫无威胁的谢行明。”
楚文帝眼中闪过喜色,猛然一拍案几,当即高声应允:“好!”
此刻,再度望向那泛着金属幽光,寒气四散的铁匣时,竟也觉出几分顺眼。他脸上笑意愈深,带上几分赞许:“陆崖,你可真是朕的好刀啊。待南疆事了,朕定会捧你坐上更高的位置。”
陆崖俯身一礼,神情平静如水,依旧是不辨喜怒:“多谢陛下。”
*
此时,唐雨正由宫人领着在宫中闲逛。
这皇宫是真的大,也是真的宏伟威严。连那些花枝草叶,都被精心修理照料,看着便极名贵。便是最常见的柳树,也是绿绦摇曳出了副姿态万千的贵气模样。
可唐雨却觉得,这里少了些生气。那红砖砌成的宫墙太高,阻隔了视线,一眼望去只见红砖青瓦,安静的连风声都那么刺耳。
明明数人宽的道,却遇不见人,叫她生出一种错觉:这长长的宫路,似乎能一直走下去,永远看不见头。
她下意识想加快脚步,走过这段安静得有些压抑的路。
而此时,空中却似有一抹紫光掠过。唐雨抬头去寻,竟见一只薄翅轻颤的蝴蝶正轻灵飞舞。
静寂里的一丝生机,叫她心头一动,不觉伸手想去触碰。
“苏公子,不可!”身侧的宫人见状,却急急出声阻止。
唐雨一惊,下意识便要收回指尖,可那蝴蝶竟像有灵性一般,径直朝她飞来,轻轻停落在她的掌心。
可掌中却毫无活物温度。唐雨困惑低头,才发现那竟是一只以紫纸折成的蝴蝶。
周遭宫人见此显得有些慌乱,一位年长些的宫女开口解释:“此处正是钦天监的天华殿,这是天师大人的纸灵蝶……”
说到此,她眸底还闪过一缕羡慕,令唐雨更加迷惑。刚想问几句,却听不远处传来殿门开启的声响。
她循声望去,只见门后缓缓走出一身着月白道袍的身影。他银发未绾,如瀑般披垂至足边,眸浅如清泉可见底,步如清风玉雪生姿。
那人漂亮的仿若仙子降凡,周身气质却极为平和,叫人生不出任何疏离压迫之感,却可紧紧攥住他人的心神。
那似云岚般轻柔的目光,落在唐雨掌心。叫她下意识将手摊开,好让他能看得更清楚。
白惑笑得温柔,更加不似尘世之物。
带着这样的笑,他捧出一句极温柔的话来:“能不能请你,进来坐坐?”
宫人们此时才仿佛如梦初醒,慌忙屈膝行礼:“天师大人。”
她们想替唐雨解释身份,可世间无天师不知之事,自觉多余,又将话咽了回去。
唐雨微愕,却被好奇心驱动,勾唇一笑,爽快应下:“好啊!”
踏入殿门的一瞬,周遭氛围仿佛陡然一变。殿外声音似全然消散,取而代之,她好似能清楚明晰的听见,这凡事间所有细微的动静:雀鸟震翅,池鱼吐泡,甚至蚯虫翻土……
仿佛她的感官被放大,神识提升了不止一个境界。
殿内布置极简,最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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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的,是正中安放的日晷与星轮。其制作之精妙,令唐雨不由低声赞叹。
“这些出自何人之手?”
“是我师父很早传与我。”白惑轻轻摇头,银丝随之微荡,宛若锦缎流光,“他亦是从前人处所得,所以我并不知晓来历。”
“可惜了。”唐雨叹息。
能造出这般精妙绝伦之物的,想必当初也是位传奇。
她目光落回白惑身上,再次被其脱俗容颜惊艳,不由问:“天师请我进来,是为了这只小蝴蝶吗?”
她将纸蝶递过去。白惑却未伸手,可那纸蝶却似有生命般,扇翅飞起,落在星轨某处片刻,才又落回唐雨掌心,再无动静。
常人见此,必然会惊叹不已;唐雨却只是轻挑眉梢,未言片语。
白惑温声一笑:“此蝶是我以紫符做成的纸灵蝶。它既选择你,便与你有缘,带在身上或许能添些好运。而既有此因果,我便可答姑娘一问。”
发现他看破自己为女子,唐雨也只片刻讶异。毕竟这纸做的蝴蝶,真的在其面前飞起,还没有丝毫机关暗术,着实令人惊奇。
“问什么都可以?那你算的都准吗?”唐雨偏了偏头问。
“自然。”白惑丝毫没有因疑问而不快,反而笑意更浓,有些期待她会抛出怎样的问题。
唐雨沉吟片刻。
她其实有许多疑问,比如,月楹的下落?弟弟的毒如何根治?又或者,自己与南疆的关联?
可最终,她却开口问:“你说,我能不能治好谢行征?”
白惑一愣,竟难得生出几分诧异:“你确定要问这个?”
身为天师,他能推演天地万象,断人命数。多少人前来求问,是为了求未来,甚至窥生死。而她的问题,却出奇的简单。
唐雨倒是大方地点点头。
有些事,比如她弟弟的毒,结果是既定的,她一定能解,再问也不过求个心安。而有些事,比如月楹下落、自己身世,即便知晓答案,过程也定然曲折多变,又何必执着。
她对未来无从恐惧,自然也无必须要知道的事。
至于谢行征,与其说想知道他能否痊愈,不如说,她想知道,那个治好他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我没什么想问的,就随便寻件事问了。或许……以后没机会再见天师大人,省得你将因果欠下。”唐雨笑着解释。
白惑那浅琥珀的瞳仁凝视她许久,似是还想多言。
却最终,给出了此生最简短的答案:“会的。”
像是放弃,也好似释然。
直至目送唐雨背影消失在天华殿外,他才恍然发觉,她自始至终未曾落座,也未曾饮过一茶一水。
这世界,原来真有人,满身因果,却又不沾因果。
而唐雨随后便返殿面圣,等再从那红漆宫门中走出时,便是一手捧着装有血槿花瓣的木盒,一手拿着纹样古怪的黑匣。
她在宫阶之上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抬头望向天际。阳光分明刺眼又温暖,可那被人用阴谋算计牵着走的感觉,却叫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