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进家,屋内静悄悄的。
南尽轻轻拨开床幔,见楼春雪同出门前看到的姿势一样。又扭头在屋内环视一圈,最终定格到窗前映着身影的铜镜上。
他拿出玉佩,注视许久,才踱步到镜箱前,指尖划过凸起的纹路,最终停留在铜扣拉环上。
楼春雪会骗人,摸不清楚几句真,几句假。
在梁丛篱处的表现如若是装的,便太过恐怖了。
南尽缓慢地扭过头,盯着拉得严实的床幔,心尖泛着微微的酸涩。
“楼春雪,”他呢喃着,“你对我会有真心吗?还是你们楼家人,都薄情寡义。”
朝阳初升,雾霭染成金沙,院子里未来得及打理的杂草上的露珠,闪着细碎的光。
待到朝阳升至顶端,楼春雪两眼才睁开,掀开床幔,映入眼帘的便是南尽毫无睡相的睡姿。
楼春雪太阳穴突突跳,昨晚的记忆停留到喝下那杯酒为止。
她低头观察着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的那一件,除了衣裳有些凌乱,其余一切看着都很正常。
南尽有感应似的,眼皮挣扎着颤动了几下,彻底睁开。坐起身见到楼春雪已经坐在床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难受吗?想不想喝水?给你倒一杯?”
楼春雪按着太阳穴,张嘴却出不了声,捏着嗓子咳了两声。南尽扑腾起身,稀里哗啦倒了杯水喂到她嘴边。
楼春雪顺势喝下,抬眼看了人一眼,忽而笑了一声:“你何时学会照顾人的。”
“我一直都很会。”南尽咧着嘴,龇着牙笑。
楼春雪不接茬,理了理衣裳,将杯子放回桌上,指尖被杯口滑落的水洇湿。她用手指上的水渍在桌上画出半枚玉佩,撑着下巴说:“兄长的玉佩,我从来没见过。”
南尽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楼春雪看向他,久久不语。她起身,笑着岔开话题:“昨日没来得及说,想知道我们去领贡品做什么吗。”
“做什么?”南尽自觉没有追问。
“玲珑坊。”
昨日发生的种种,都没让楼春雪忘记那六十枚铜钱。
她去赌坊有个规矩,就是从来不花自己的钱。到处招摇撞骗,骗不赢了,便去帮人忙,找丢了的小狗,抓铜驼曲的婶婶们那无钱且爱赌的丈夫,帮没钱去学宫的人去偷书誊抄,还有等等等等。
虽然钱不多,却也能积少成多。
唯一的问题就是,容易被楼非声抓。年纪小点时,楼非声抓不住她,孟城乌和陈观也来瞎凑热闹,一个比一个卖力,跟比赛似的,仿佛谁先抓到她能赢一般。
再大点儿,也不知他们忙了还是如何,连楼非声也鲜少管她去招摇撞骗了。
南尽思量一番,诚恳发问:“那是何处?”
“去了便知。”楼春雪说。
玲珑坊位置距离邕楼不远,处在繁华闹市之中。
其余赌坊难与其相比的,便是朝廷曾钦点过的。
对楼春雪来说,唯一难与之相比的,是除了玲珑坊,其他赌坊都不允她进入。
“玲珑坊?”南尽望着头顶上耀眼夺目的金匾,并时不时用余光瞟着将自己打扮得灰头土脸,还粘了一簇胡子的楼春雪。
她这副模样,与第一次见时相比,多了簇小胡子。
楼春雪用指尖搓着胡须,刻意压粗声线:“正是,家里没几分钱了,我们不能往外吐钱,得往回收钱。”
门口维持秩序的打手见到楼春雪,瞬间头大了。他别过脸去,装作没看见,任由两人大摇大摆进去。
“您怎么又来了。”掌柜见着楼春雪,面部扭曲一瞬,凑上来企图委婉拦住她,“最近赌坊风水一般,十赌十输,您要不过几天来?”
“怕什么。”楼春雪多次感慨朝廷虽昏庸,但钦点过的赌坊倒是不错,起码不引人来赌。
她也曾疑惑过,是不是这赌坊有什么问题,后来观察过几日,发现对谁都是这般,倒也不算区别对待。
掌柜只觉棘手,思来想去,先放了楼春雪进去。
他只是个打工的,赌坊赔钱只要不赔到工钱发不出,也无所谓这糟心孩子耍赖。难办就难在,前几天上头刚下了令,不让楼春雪再赌钱了,他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来。”掌柜招手把一旁看场子的跑堂叫来,头对头低声吩咐,“你去邕楼问问,孟世子在否,在的话告诉世子,她来了。”
“谁来了?”跑堂摸不着头脑。
“你只管说‘她来了’这三个字,世子自然知道是谁。”
“得嘞。”
掌柜往楼春雪的方向看了眼,深深叹了口气。
赌坊内人声鼎沸,汗味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南尽鼻尖。他屏住呼吸,左闪右躲地避开拥挤过来的一群大老爷们儿,还要盯着楼春雪的动作。
南尽的目光聚焦在下注的瘦削“男人”身上,“他”此刻正在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沿。
楼春雪垂着眼,注意力全在骰盅。
庄家视线在众人间游移一霎,将三粒骰子扣进骰盅,在赌桌上划过,抛向空中。
哗啦啦的声响淹没在喧嚣中,对楼春雪而言,每一声碰撞清晰如钟鸣。
左三,右四,左二……
楼春雪闭眼,在脑中勾勒出骰子翻滚的轨迹。
庄家将骰盅扣下:“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啪!”
一枚碎银混合铜钱落在赌桌中央,接着又接连落下十几枚,在桌上如水花般炸开。
赌客纷纷押注,抛出手中的银钱。
不过多时,押注大小的数量已有分辨。
庄家看着“大”上堆成小山的钱币,嘴角微翘,手指上细微的动作无人知晓。
落定的骰子被桌下移动的暗钉拨动了半格,发出轻微的位移。
“还有谁想下注。”庄家说。
一切响动尽收耳中,楼春雪不犹疑一分一毫,将全部身家投入“小”字当中。
身旁的大哥见状,推了推她提醒说:“小兄弟,我见你刚来。你有所不知,上几把开出来都是小,这把怎么样也该是大了,你全压小赔的几率很大啊。”
南尽不懂赌,却也听明白这番话,急忙想要把钱收回来:“我们可就这点钱,你别败家了。”
“一经下注,不得有悔。别坏了玲珑坊的规矩。”楼春雪抓住他的手腕,对着大哥说,“谢谢提醒,我们随便玩玩,输了也不打紧。”
大哥将信将疑,但也认同她的话:“赌钱这东西,只能玩玩,别认真了。一旦认真,输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比比皆是。”
无人再下注,庄家含笑打开骰盅——是七!
小!
又是小!
大哥一拍桌子,悔恨不已:“早该压小的!”
庄家收走输家的钱,依照比例付给赢家,楼春雪到手净赚六十文。
南尽激动地拍打着自己:“赢了!真赢了!你好厉害!”
楼春雪受用,收好一百二十文,等待庄家下一次摇骰子。
不少人犯了难,接连几次都是小,万一下一次也是小,可又不能一直开出来是小。
庄家照旧将骰盅抛掷,扣在赌桌之上。
接下去几次,大小分布均匀,楼春雪想输的时候,下注钱数极少,想赢的时候,多数押入。
钱数越压越大,气氛渐渐高涨,有几人连赢数把,已然溺惑其中,无法自拔。
骰子再一次落定,庄家的眼睛骤然亮了分毫,嘴角泛着丝丝笑意。
楼春雪本聚精会神去听骰子下落的响动,听清楚落点后,神情瞬间冷了几分。
待所有人下了注,楼春雪还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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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尽不免焦急催促:“再不下就迟了。”
“不下。”她语气坚决。
南尽费解:“为何?”
楼春雪无法解释缘由,随口说:“赌博伤人,不得沉迷。”
南尽摸摸比来时鼓了不少的钱袋子,还算满意:“也对。”
那大哥离得近,隐约看楼春雪有些真本事。
照理说,这局钱数大,赢了加本金能拿到手不少,此时贸然收手,不像常人所为。除非小兄弟玩不明白,亦或是此局有诈。
前者不大可能,后者可能性大大增加。
大哥伸出去的手又缓慢收回,将身上近半数的钱放回钱袋子里。
庄家笑眯眯地打开骰盅,假模假样地看了眼三枚骰子说:“三个六,围骰,庄通杀。”
赌桌上不见前几局的哗然,死寂笼罩在着方寸之地。
楼春雪眼神暗了暗,心道果然如此。
庄家没动手脚,掷出三个六,她无话可说,骂不出一句下作。
大哥惊得说不出话,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楼春雪是高手,现在就是确信。
庄家通杀的场面并不多见,而小兄弟一收手,庄便是掷出了围骰,说是巧合,难让人信服。
“呀,幸亏没下,下了不得赔死。”楼春雪抵着下巴,劫后余生般地长舒一口气。
南尽则是探着脑袋去看,赌桌上的骰子成深棕色,十八点红色的点数着实刺人眼。
他问:“围骰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庄家把钱都收走了?这到底怎么玩儿?”
一连三问,楼春雪耐心回答:“简而言之,就是猜大小。押小,点数相加在四至十以内,则赢;押大,点数相加在十一至十七以内,则赢。”
她顿了下,继续说:“有一种情况,三枚骰子点数一致则为围骰,不论是否在点数之内,押大押小皆输,一概视为庄赢。”
南尽听得一知半解,不过好在是明白庄家为何通杀了。
大哥正欲搭话,那些将身家尽数压入的人不干了,拍桌而起,指着庄家的鼻子语无伦次地骂:“你做手脚!怎么可能掷出三个六,下三滥的东西!还钱,还我钱!”
庄家向早有准备的打手投去一个眼神,转而谦敬而疏离地劝解:“盈亏有数,世事如棋;博弈之趣,贵在从容。您若执意如此,伤了雅兴,恐非玲珑坊本意。”
话语间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全数身家尽输的不甘与悔恨,促使着输钱之人狠下心,盯着庄家身前的筹码,意料之中地伸出手,妄想捞回一些本金。
庄家防备着,一把掐住输钱之人的手腕,柔声却狠厉地下令:“请出去。”
打手一得指令,架着输钱之人向玲珑坊外去。
赌场内乱哄哄,尤其赌桌周边,更是混杂。此般情境下,该是吵闹一片,愣是无人敢大声喧哗。
楼春雪抓着南尽的腰带,与他紧挨在一起。
就在这时,通向玲珑坊后方的雕花花黄梨木门轻微地响动一霎。
紧接着,木门后一声模糊的询问,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也依稀辨得出与孟城乌的声音极其相似。
“走!”楼春雪当机立断。
南尽不明所以,仍乖乖地,莽撞地撞开挤在一起的人群,开出一条路供两人离开。
“走去哪儿?”
“先离开玲珑坊。”楼春雪敏锐地察觉到,问话之人就是孟城乌,那句模糊地问询“她几时来的”,问的就是她。
不出意外,是来抓她的。
楼春雪烦躁地向着后门望去,好巧不巧同纱隔后走出的孟城乌对上视线。
仅仅一眼,便能断定,就是来抓她的。
但她不解,孟城乌来找她干什么?
“快跑!”
南尽循声回头,也看到了纱隔后的孟城乌,问也不问一句,拉着楼春雪飞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