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拔掉智能音箱的电源后，那份温柔的女声消失了，连带着最后一丝属于别人的生活气息。
陈宇陷在意大利真皮沙发里，灰尘在他坐下的瞬间扬起，在窗外透进来的光柱里飞舞。
疲惫。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他什么都不想干，就想这么坐着，直到天黑，或者直到下一个催他交租的电话打进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嗡嗡作响。
陈宇掏出来，看都没看就想挂断。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停下了动作。
王小渔。
《明星的日常生活》的总导演。
陈宇划开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陈宇老师！我的神！”
电话那头传来王小渔几乎要冲破听筒的激动声音，背景里是各种嘈杂的人声和叫好声。
“你现在在哪儿？不，别说，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就是行为艺术的上帝，是流量的耶稣！”
陈宇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说事。”
“事！大事！天大的好事！”王小渔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却更兴奋了，“陈老师，你火了，不是一般的火，是爆了！你知道我们节目昨天的收视率破了多少吗？你知道现在全网都在讨论你吗？”
“不知道。”
“不重要！”王小渔自己回答了自己，“重要的是，你的价值，被看到了！真正的价值！”
陈宇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刚才，《星光舞台》的制片人，王牌音乐综艺，你知道吧？亲自给我打电话了！”
王小渔的声音里充满了炫耀。
“他们想邀请你，作为踢馆嘉宾，参加最新一期的节目录制！”
《星光舞台》。
陈宇当然知道。
国内目前最顶级的音乐竞技类节目，能上去的，不是天王天后，就是资本力捧的新人。
“他们疯了？”陈宇问。
“不，是他们懂行！”王小渔激动地一拍大腿，“他们看到了你身上的无限可能！你的才华，你的神秘，你那该死的、令人着迷的反差感！陈老师，这是你一步登天的机会！”
“哦。”
陈宇的反应平淡如水。
王小渔在那头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反应。
“陈老师，你……不激动吗？这可是《星光舞台》啊！多少人挤破头都想上的舞台！”
“出场费多少？”陈宇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
“呃……”王小渔的语调瞬间卡壳，“这个……踢馆嘉宾，是没有出场费的。”
“挂了。”
“别别别！”张大海急忙喊住他，“陈老师你听我说完！虽然没有出-场费，但是，这是一个平台！一个让你从网红，不，从艺术家，走向主流视野的黄金平台！”
“而且，”王小渔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节目组也不是不通情理。他们说，考虑到您的特殊情况，可以为您提供全套的‘包装服务’。”
“什么意思？”
“就是……从造型、妆发、舞台设计、乐队、到宣传通稿，都给你安排最好的！一条龙服务，保证让你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陈宇笑了。
“说吧，这条龙，多少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五十万。”
王小渔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陈宇拿着手机，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突然很想笑。
他真的笑了出来。
“王导，你知道我昨天刚因为一千八的房租，差点被房东扫地出门吗？”
“我知道我知道，”王小渔连忙道，“所以我才帮你争取啊！这是投资！陈老师，你想想，只要你站上那个舞台，一首歌，就可能改变你的一生！五十万算什么？以后你一首歌的版权都不止这个价！”
“我现在卡里有五千。”陈宇说，“你觉得，它能生出五十万吗？”
王小渔彻底没话了。
他知道陈宇的财务状况，但他没想到会这么……惨烈。
“那……那真是太可惜了。”王小渔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惋惜。
“是挺可惜的。”
陈宇准备挂掉电话。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红色按钮时，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检测到宿主面临关键性艺术表达机会。】
特殊任务触发。】
陈宇的动作停住了。
任务名称：艺术净化。】
任务描述：在顶级音乐舞台上，以最真诚的歌声，摒除商业杂质，获取观众最纯粹的情感共鸣。
任务辅助：系统将从宿主当前功德值中，兑换五十万现金，作为任务启动资金。】
陈宇愣住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功德值余额。
27200点。
兑换比例：1功德值= 20元现金（特殊任务限时福利）。
本次兑换将消耗功德值：25000点。】
兑换后剩余功德值：2200点。】
陈宇的心脏猛地一抽。
两万五千点！
这几乎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冒着各种风险，搞出各种事情，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全部家当。
但是未免太黑了吧。
我两百五十万才换了两万五的功德值，现在兑换五十万居然要去我差不多全部。
任务奖励：成功获取观众纯粹情感反馈，奖励功德值2000点。】
任务惩罚：任务失败，或演唱未能引发纯粹情感共鸣，扣除功德值3000点。
陈宇的嘴角抽了抽。
好家伙。
里外里算下来，就算任务成功了，他还净亏两万三千点功德。
这哪是辅助，这分明就是个连环高利贷陷阱。
“陈老师？还在吗？”电话里传来张大海小心翼翼的声音。
陈宇回过神。
他没有立刻回答。
舞台。
一个真正的，顶级的，万众瞩目的舞台。
不是城中村六楼的客厅，不是凶宅里的直播。
是有追光，有音响，有乐队，有无数双耳朵在聆听的舞台。
他已经多久，没有站在那样的地方了？
久到他都快忘了那种感觉。
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盖过了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去他妈的功德值。
去他妈的陷阱。
“五十万，”陈宇对着电话，缓缓开口，“什么时候要？”
电话那头的王小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陈老师？你……你有钱了？”
“我问你什么时候要。”
“明天！明天下午之前！签合同的时候就要交！”王小渔的声音又恢复了亢奋，“我马上跟王制片说！你等我好消息！”
电话挂断了。
陈宇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否确认兑换五十万现金？】
“确认。”
现金将投放至宿主当前位置三米范围内，请注意查收。
话音刚落。
哗啦啦——
仿佛天空破了一个口子，红色的钞票像一场暴雨，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
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百元大钞，成捆成捆地砸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堆在蒙尘的茶几上，散落在陈宇的脚边。
短短几秒钟，这间冰冷的凶宅客厅，被五十万现金铺满。
红得刺眼。
红的荒诞。
陈宇站在钱的中央，站了很久。
他弯下腰，捡起一捆，掂了掂。
很重。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触摸到自己“捐赠”出去的钱。
这五十万，不是捐款，不是公益。
是门票。
一张通往舞台的，昂贵得离谱的门票。
他输不起。
但他也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