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士兵不得不与这些往日的同袍厮杀,心理上的冲击远比物理上的伤害更可怕。每砍倒一具熟悉的尸体,都像是在屠杀自己的战友。
炮兵阵地上乱作一团,士兵们无法专心操作火炮。
一具小腹被剖开的尸体爬上一门佛朗机炮,任凭周围的士兵如何砍杀都不松手,最后竟然引爆了旁边的火药桶!
轰隆一声巨响,一门宝贵的新式火炮被炸成了碎片,周围的炮兵非死即伤。
孙传庭在山顶上目睹这一切,拳头重重砸在栏杆上:
“妖人!妖人啊!”
他急令亲兵队上前督战,连斩十余逃兵,才勉强稳住阵脚。
然而为时已晚。
徐笑的笛声越发凄厉,红色的浓雾已经完全笼罩了凤凰山前线。在雾中,明军士兵视线受阻,而那些尸体却如鱼得水,神出鬼没地发动攻击。
更令人恐惧的是,刚刚战死的明军士兵,在红雾中不久后竟然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但这些士兵不同于之前的行尸大军,他们进行的是无差别的攻击,而且明显这些新的行尸显得更加暴躁!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明军士气彻底崩溃。
王焕在武昌城头远眺,看到凤凰山上乱作一团的明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徐笑。。。果然邪门。”
就连一向不信邪的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超乎常理的战术,确实能在战场上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黎明时分,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红雾,那些行走的尸体仿佛失去牵引的木偶,纷纷倒地,重新变回冰冷的尸身。
但明军炮兵阵地已经一片狼藉。十二门新式佛朗机炮被毁其四,伤亡超过两千人,更重要的是,士兵们的士气已经被这种超自然的恐怖彻底摧毁。
孙传庭站在残破的阵地上,面色阴沉如水。
晨曦微露,武昌城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中。
刘子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城楼,奔向正在闭目调息的徐笑,脸上写满了近乎疯狂的崇拜。
“徐将军!不,徐天师!您真是神啦!”
刘子坤激动得语无伦次,差点就要跪下行礼。
“昨夜那场面,简直是。。。简直是无生老母显圣啊!明军被吓得屁滚尿流,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就。。。”
徐笑缓缓睁开眼,脸上仍旧保持着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轻轻摆手,白袍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区区小术,何足挂齿。”
刘子坤兴奋地搓着手,眼中闪着狂热的光:
“这天要是趁着夜色咱们摸出去攻击,那还不直接灭了明军!天师,咱们今夜再施仙法,一举端掉孙传庭的老营如何?”
就在这时,王焕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如果敢出去,那群怪物也会攻击你。”
刘子坤猛地转头,脸上兴奋的表情瞬间凝固:
“啊?这、这是为何?”
徐笑微微颔首,看向王焕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许:
“王将军不愧是杨帅手下第一将,见多识广,文武双全啊!”
他转向刘子坤,解释道。
“这些仙术召唤来的。。。勇士,不分敌我,只认施术者的气息。若不是我以笛声操控,任何人靠近都会遭到攻击。”
王焕冷哼一声,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徐将军说笑了!王某不过是记得杨帅曾经说过的话罢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
“杨帅常说,这些都是英勇战死的将士,逝者为大,再去糟践他们的遗骸,实属不应该。”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刘子坤这才想起,当初杨谷统兵时,徐笑的这些左道之术确实很少施展。原来不是不能,而是杨谷明令禁止过。
徐笑的脸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杨帅仁德,自然看重这些。但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骨笛。
“若不是这些。。。勇士,此时凤凰山上的火炮此刻恐怕已经在轰击武昌城墙了。”
刘子坤连忙打圆场:
“是啊是啊,天师说得对!打仗嘛,哪能讲究那么多。。。”
正在这时,一骑探马飞驰入城,士兵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跪地禀报:
“启禀将军!明军撤啦!凤凰山上的炮阵正在拆除,孙传庭主力已经开始向北撤退!”
“什么?”
刘子坤又惊又喜。
“真、真的撤了?”
探马肯定道: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明军营地一片混乱,都在收拾辎重准备撤退!”
城头上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守军士兵相拥而庆,许多人甚至跪地叩拜,感谢无生老母庇佑。
徐笑抚须长笑,声音中满是得意:
“看来孙传庭也知道,与我圣教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转向刘子坤,语气越发神秘。
“仙术只有我能用,他们也只会听从我的号令。”
话语间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刘子坤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作揖:
“天师神通广大,实乃圣教之福啊!”
唯有王焕眉头紧锁,远眺着凤凰山方向,喃喃自语:
“孙传庭用兵老辣,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撤退?”
徐笑闻言,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王将军多虑了。任他孙传庭如何厉害,终究是凡夫俗子,怎能与仙术抗衡?”
他转身对刘子坤道。
“传令下去,今晚犒赏三军,庆祝大捷!”
“且慢!”
王焕出言阻止道。
“立刻点起骑兵人马,我们要趁着孙传庭败退之际追击他!”
王焕早就受够了这几天的窝囊气,他要攻出去大杀一番!
刘子坤有些为难的看着徐笑,此刻他已经完全倒向了这位“天师”。
徐笑倒是显得毫不在意。
“无妨,你就按王将军说的做。正好,也为我多收集些能用的尸体。”
王焕冷冷瞥了徐笑一眼,并不接话,径直下城整军。
不过半个时辰,3千精骑已然集结完毕。这些骑兵大多是跟随王焕多年的老兵,虽然经历昨日苦战,但士气依然高昂。
“弟兄们!”
王焕跨上战马,长枪指向明军阵地方向。
“孙传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今日就让他们知道,武昌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杀!杀!杀!”
骑兵们齐声呐喊,战意沸腾。
城门大开,王焕一马当先,率部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铁蹄踏过昨日战场,随处可见双方士兵的尸体,但王焕顾不得这些,直扑明军撤退的方向。
前方探马回报:
“将军,明军后卫部队正在五里外的一处隘口设防,看旗号是贺人龙的部队。”
王焕冷笑:
“败军之将,也敢断后?全军突击,冲破他们的防线!”
三千骑兵加速冲锋,马蹄声如雷鸣般震响原野。然而当先锋部队接近隘口时,情况突然大变。
只见隘口两侧忽然竖起明军旗帜,早已埋伏好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冲在最前的数十骑顿时人仰马翻。
“有埋伏!”
副将急呼。
“将军,我们中计了!”
王焕勒住战马,目光如电扫过战场。只见贺人龙率领一队精锐骑兵从隘口中杀出,虽然人数不多,但阵型严整,显然是早有准备。
“王焕!孙大帅早就料到你会来偷袭!”
贺人龙大笑。
“今日就让你有来无回!”
原来孙传庭虽然下令撤退,但对白莲教可能的追击早有防备。
他特意选择这处易守难攻的隘口作为后卫阵地,并留下贺人龙这支精锐断后。尽管昨夜损失惨重,但剩余的明军依然保持着严明的纪律。
王焕勃然大怒,长枪一指:
“区区败军,也敢口出狂言!骁骑营,随我冲阵!”
双方骑兵顿时厮杀在一起。王焕的骁骑营虽然勇猛,但明军占据地利,箭矢如雨而下,不断有骑兵中箭落马。
更糟糕的是,隘口地形狭窄,骑兵无法充分发挥机动优势,战斗很快陷入胶着。
“将军,这样打下去损失太大!”
副将急道。
“明军显然早有准备,不如暂且撤退!”
王焕咬牙切齿地看着前方的战局。他亲眼看见几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倒在明军的箭雨下,心中痛如刀绞。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明军在经历昨夜那般恐怖的袭击后,竟然还能保持如此严整的军纪和战斗力。
“孙传庭。。。果然名不虚传。”
王焕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小看了这位明军主帅。
就在他犹豫之际,前方突然传来惊呼:
“将军,明军的援兵!”
只见隘口后方尘烟大起,显然有大批明军正在赶来接应。
王焕长叹一声,知道今日已无胜算:
“传令,撤退!”
鸣金声响起,骁骑营开始有序后撤。贺人龙见状也不追击,只是在原地高声嘲笑:
“王焕!回去告诉徐笑那个妖人,孙大帅说了,歪门邪道终非正道,让他好自为之!”
王焕面色铁青,却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清点人数,这一战又折损了五百余骑,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回程路上,副将低声道:
“将军,孙传庭用兵有两下子,恐怕这番撤退另有所图啊。”
王焕沉默良久,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传书金陵,将此地战况详细禀报尊主。另外。。。”
他顿了顿。“安排专人去湖心岛,将徐笑所用之术和今日之战况,详细告知杨帅。”
夕阳西下,王焕带着残部悻悻而归。武昌城头,徐笑和刘子坤早已等候多时。
见王焕部队减员严重,刘子坤面露失望,徐笑却依然保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王将军辛苦了。”
徐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孙传庭狡诈,有此一败也在情理之中。”
王焕冷冷看他一眼,也不答话,径直入城而去。
这一战让他更加确信:打仗终究要靠真刀真枪的硬功夫,邪门歪道或许能逞一时之快,但决定胜负的,终究是实力与谋略的正面对决。
武昌西畔,明军大营如一条巨龙盘踞江岸,连绵十余里的营帐间旌旗猎猎,兵甲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