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聆辰台。
天空万里无云,树海随风舞动。
时妙原抱着宝镜坐到悬崖边上,他脚下是香界宫的小院,关亭云和关居星正在清扫枯叶。
从山顶往下看去,他们像两只游来游去的蝌蚪。
今天,是时妙原被困在香界宫里的第四十九天。
回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彻夜未眠。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就会自动闪过很多画面。从过去一直到到现在,从两万年前到两个小时以前,无数人的脸和笑容从他眼前流走,若不是还有呼吸,他会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死了,正在经历最后的走马灯。
第二天一大早,他凭着记忆摸去了寻香洞,回到了荣观真的房间里。
这里的时间好像凝固了,他的床还是去克喀明珠山之前的状态。长桌上的卷轴码放得整整齐齐,就连屋里的花香也依旧若隐若现。
纱帐半掩着床铺,时妙原把自己埋进了棉花娃娃堆里,他任由那些柔软的小家伙将他淹没,试图用这种方法回忆拥抱的感觉。
第三天,关亭云和关居星一起找到了这里。
他们来时已是深夜,两个小孩的眼睛红得像是兔子,他们一见到时妙原就嘴巴撇撇的要掉眼泪,时妙原左右睡不着,干脆让他们也上床,就这样凑在一块儿大眼瞪小眼到了天亮。
大约是因为身边有人,临近日出的时候他竟然睡着了。
他不出所料做了个梦,梦里他也果真在十恶大败狱接受刑罚。
风火雷水,地狱恶鬼,炼狱酷刑一如往常地折磨着他的灵魂,他甚至在燃魂火里看到了荣观真的身影。
他们在无声中对视,荣观真看看他,转身走入了黑暗。
醒来后,时妙原把小护法们哄出去,自己在寻香洞里呆了很久。
熟悉的味道快要散了,可他依旧找不到前往外界的办法。香界宫近乎与世隔绝,荣观真似乎铁了心要将他们留在这里,而在时妙原被困的期间,外面的世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四十九天前的那场地震震感极为强烈,可它不仅没有杀死任何人,也未造成严重的财产损失。人们都说这是有荣老爷保佑,因为在地震发生的那半分钟内,有不止一个人在天空中看见白马显灵。
白马是空相山神的化身,慕名而来之人将蕴轮谷挤了个水泄不通。信徒们很快发现荣老爷甚至比从前还要灵验,往常在大涣寺,一般人求愿其实有不小的概率落空,但现在只要是来了,无论想要什么都必然会收到回应。
不论男女老少,不论长幼尊卑,不论求财求名,还是求生求死……不管是怎么样的人,只要对山神许下愿望,那就一定能够得到实现。
山神的威名远播,作为祂的主祭,毕惟尚得到了史无前例的拥戴。从前他不过半年做一场法事,而今一天之内就能连开十几场求财补运法会。
有人不辞辛苦拖着一整车玉石前来敬奉,还有人为争抢初一的头香打得头破血流。信徒送来的礼物填满了大涣寺内几乎所有厢房,寺里面摆不下,他们就干脆把黄姜花全挖了,在花圃里建起了仓库。
大涣寺内香客如织,而最受瞩目的山神殿却始终不对外界开放。人们猜它之所以一直大门紧闭,是因为荣老爷的真身被毕惟尚请到了那里。
因为每到深夜,殿内就会燃起烛火。窗上倒映出山神的身姿,有胆大的透过门缝往里去看,却看不见任何实景。
“啥也看不见,那里头好像挂了层纱。”他们说,“冰蓝色的,还怪好看的。”
这一切的一切,时妙原都在宝镜中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现在信徒们求的其实已经不是荣观真,而是那些盘踞在大涣寺各处的羊神。
他也知道,在山神殿中坐着的虽然还是荣观真,但那也只不过是他的尸体而已。
他还知道,那些信徒透过门缝看见的其实并非纱幔,他们只是……
恰好和荣谈玉对上了视线罢了。
就在昨晚,荣承光醒了。
他一醒来就开始哭,他甚至不需要问,就知道荣观真遭遇了什么。
亲兄弟之间的感应大抵如此,他很清楚自己在为何而流泪。荣承光哭得呜呜咽咽,哭得地动山摇,哭到最后时妙原忍无可忍朝他脸上来了一拳。他安静了,时妙原问:
“现在,你想起来该怎么说人话了吗?”
荣承光张开嘴,眼泪和鼻血一起流到了喉咙里。
他说:“你这样讲话好像我哥啊。”
时妙原拂袖而去。
他在林子里呆了半宿,又爬到树上捱过了下半夜,太阳升起后他登上聆辰台,宝镜里的大涣寺香火旺盛至极。他抱着镜子一直看,一直看,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等到荣谈玉打开山神殿的大门。
等到他终于累了,再往院子里望去,却发现那儿只剩下关亭云在独自打扫。
关居星跑哪去了?
“啧,这吃白饭的小王八蛋,每次让他干活他都跑得比兔子还快。”时妙原自言自语道,“等下给我逮住了,准没他好果子吃。”
“那个……”
身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呼唤,吃白饭的小东西竟然跑这儿来了。
“居星,你怎么来了?”时妙原惊奇地问,“咋还一脸委屈样,你又和亭云吵架了?”
关居星像个飞天小男巫似的抱紧了扫把。他扭扭捏捏地说:“没,那啥,是叔托我来说……他,他想见你。”
“谁?荣承光?”
“嗯!”
“他想来着见我?”
“对的!他说他……”
“跟他说我死了。”
“哦好的——啊?”
时妙原转过身去,眺望向远方的山脉。
他说:“你就告诉荣承光我死了,现在是老子的鬼魂在给他哥守孝。这期间我不能和别的男人见面,要是见了会连他也一起克死,到时候他老荣家可就要彻底断子绝孙了。你叫他至少等三百年再来给我上坟,等不及就自己找块石头撞死。快去。”
关居星嘴里叽叽咕咕,愣是不肯挪窝。时妙原立马眉头倒竖:“怎么还不去?连我的话你不听啦!”
“不是!没有!我是因为,因为……”关居星哭丧着脸让到了一旁,“因为他已经来了。”
荣承光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昏迷的这些天里他头发长长了不少,黑色的发根配上浅金色的发梢,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块摇摇欲坠的布丁。
他还戴了副黑色的单边眼罩。
“你,你好?”荣承光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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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翼地向时妙原打了声招呼,“你现在方便吗……我们聊一聊可以么?”
时妙原起身就走,荣承光赶忙阻拦,却不料时妙原张开嘴巴,二话不说直接咬住了他胳膊。
“我操!疼!!!”他立马放声大叫,“不是?你是狗吗!有话好好说你为什么要咬人啊!!”
“唔唔唔唔唔!(咬的就是你!)”
“你撒手!撒手!别咬了!别!时妙原!哥!爹!亲娘啊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你别咬了,老子错了!老子的手都要断了!!!”
“唔唔嗷嗷!(断了才好!)”
时妙原憋着一股气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才松开嘴巴。
他呸呸呸连吐几口血沫,荣承光抱着胳膊直抽凉气,关居星早就被吓跑了,现在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叫什么叫!老子又没毒,咬不死你的。”时妙原喘着粗气说,“我问你,你要跟我聊什么?聊你悲惨的童年孤单的神生,还是你破碎的家庭残暴的亲哥?我用脚趾都能想出来你要放什么狗屁,无非就是你可怜你无辜你受尽委屈,你哥不疼娘不爱错的是全世界,你是不是想来求我安慰你原谅你?那我告诉你我可没这个资格!毕竟成天替你受罪到头来还要被你气得鬼火冒的又不是我,你要真有能耐你就赶紧去大涣寺,再晚些你最对不起的那位就该进火化炉了!”
他浑身发抖。
荣承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时妙原看在眼里,心里一点也不觉得痛快。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在乱发脾气,他也知道,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和荣承光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他只是再也忍不下去了而已。
荣观真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秘密了。以至于到现在,时妙原都不敢确信自己还有多少事情被他蒙在鼓里。荣谈玉说他为荣承光承受了千年封印之苦,刚听到这话那会儿时妙原还没有太大感觉,但就在荣承光睁开眼的瞬间,他心中的怨愤和不甘就突然被点燃,顷刻间便攀升到了顶峰。
这或许是因为,荣承光实在是长得太像他哥哥了。
他就这样直愣愣地站在他面前。他的头发也乱,脸色也差,别说现在活像是个乞丐了,就算在平时气质跟荣观真比起来也是千差万别。可说一千道一万,他还是跟荣观真长得一模一样。
对时妙原来说,这就好像他眼前站着的不是个活物,而是一块会呼吸会说笑,会时刻提醒他某个人已经不在了的墓碑。
再多跟荣承光讲半句话,他都觉得自己会立刻发疯。
一看见这张熟悉得令人发疯的脸,时妙原就恨不得再像之前那样找块石头把自己撞死。
但他还不能死。
他还想再见荣观真一面。
活的最好,死的也行。
“……”
荣承光想掏手帕,在口袋里摸了半天一无所获。
他只好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勉强擦干净了自己胳膊上的血印子。
然后他抬起头,对时妙原扯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这样的混账。”荣承光惨笑道,“我知道你很讨厌我,我也知道我实在对不起我哥。但我还是想和你谈一谈,我想谈谈我的事情,遥英的事情,还有主要是……我们怎样才能想办法复活荣观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