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玉度母是三世诸佛及一切众生之母。
而荣闻音,则是空相山中万生万物之神。
天地初开时,神与灵共生于混沌之中。
而后鸿蒙开辟,清浊分离,清者升为腾云,浊者降地入脉。
山川形成用了千千万万年,幼苗成林又用了千千万万年。鸟儿的第一声啼鸣在不知第多少个千千万万年后响起,今天动物们有些骚动,大地之母蹚入浅溪,在水流最湍急处寻得了一块明玉。
那玉被水送到她脚边,变成了一个不及她腰高的孩子。
“你好。”她问,“你是?”
那孩子对她张开双手:“阿娘。”
“你是我阿娘?”
“……你是我阿娘。”
“哦,你是我的小宝啊。”
她于是抱起他,托着他的屁股往山上走去。
“好啦,别生气嘛,刚才只是玩笑。你别老撅着个嘴,阿娘来带你看看山。”
“嗯……”
“我们在的地方叫山,那边那个叫树。地上跑的东西是动物,那种两条腿和我们长得很像的动物是人类。这是小花,它很漂亮,你可以和它打声招呼。它叫棕熊,它的肚子很饱,今天我们不用那么着急逃跑。看见天上那些火球没有?它们是金乌,是太阳。你说天气太热了?最近有很多人都这么讲。”
他与母亲同行,她教他如江水般流利的谈吐。
他走一步摔三个跟头,她在旁边笑得差点也翻下山崖。
她锻炼他如玉石般纯净的精神,她带他行四方平诸恶果。她问你在这趟旅途中感受到了什么?他说:娘,我实在走不动了。我想回家睡觉行吗?求你了。
神赐予了他难以想象的珍宝,他获得了一场作为历练的独行。
当他的母亲赶到雪山脚下,从冰川上流下的泉水恰好冲来了一枚曾为她至亲的碎玉。
他问:“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么?”
“当然了。”
“如果我遇到危险,你会来保护我吗?”
“绝对。”
“那假若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不会。”
“啊?”
“我会祝福你解脱。”
荣闻音颤抖着拔出了三度厄。
“我会祝你……祝你……我……我会……”
“我祝你永不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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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这样看我?我只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荣谈玉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荣观真的肩膀。
他问:“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荣闻音前一天还好好的,突然就失去了对空相山的掌控?”
“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她离真正的大限还有很久,到头来却那样潦草地告别了人世?”
“你是不是总不明白,为什么就连木澜江和仙云河那两个倒霉水神也会被波及,临了了,还需要你弟弟拿命去填他们捅出的篓子。”
“因为这些都是我干的。”
荣谈玉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我在空相山各处种下金顶枝,趁她不备同时催发地动,让她自以为大限已至急忙叫你接任,但不论是你和她都没做好准备,所以她才落得了身首分离的下场。荣闻音会死是因为我,木澜江和仙云河水神会崩溃是因为我,荣承光会因为三渎归一疯掉也全都是因为我!你还记得你是如何砍下她的头颅的吗?你还记得被镇妖符穿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吗?当你善心大发替荣承光承受镇恶之苦,当乌枫镇被洪水冲进江底,当荣承光醒来第一件事是对你恶语相向时——你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哦,还有你!”
荣谈玉指着时妙原说:“还有你,你也差不多!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应该还能至少再多活个千把年吧?只可惜你太笨太傻,一心只想着为我弟弟顶罪,要不然你也不会……”
“你给我闭嘴!”时妙原厉声打断了他,“你不许再说下去了!你这个伤天害理的混蛋,你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呃!!!”
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他的喉咙。荣谈玉松开五指,阴恻恻地说:“你这死鸟,别给脸不要脸!我为什么不能提?我提不提,荣观真他自己都很清楚啊!那些人虽然是你吃的,但真正害死了他们的明明是他自己!不然,我这位永远春风得意的弟弟,怎么会在杀了你之后精神崩溃,连着自我了断了至少九次,还亲手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呢!”
时妙原根本无法动弹。
沙沙,沙沙。是血液冲刷过鼓膜的声音。
它们像浪花,像漩涡,拆解了他所听到的字句,又把那些锋利的撇捺一点点,一片片,一根一根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呆呆地望向荣观真:“你……你都对自己做了什么?”
荣观真并不作答。
他依旧如山般沉默。
现场一片死寂,就连浮尘也暂时停止了摇曳。
荣谈玉看着眼前相顾无言的两人,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回头对贡布达瓦说:“你看,我就是为了见到这个画面,才会努力活到今天的。”
风又起了,贡布达瓦上前几步,把毛披肩脱下来搭到了他身上。
“小心。”他说,“冷。”
荣谈玉扔掉了那条披肩。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对荣观真说:“顺便告诉你一声,承光现在已经死了,不过呢你别误会,他的死与我无关,那是他自己造的孽。至于那个从东越山来的小神仙……嗯,我杀了那么多神,就数她挣扎得最厉害。”
“我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我就告诉她,我说:‘当初就是因为你天天闹着要复活闻音娘娘要复活闻音娘娘,你父亲才会屡次破例帮你去冥司找她的魂魄,才会被扔进十恶大败狱,永世不得解脱的!’”
“我说完,她就不反抗了。”
荣谈玉耸了耸肩:“遥英现在应该已经吃掉了承光的修为,成为了东阳江的新主人,他负责对付他的仇人,至于我么,我主要是来杀你的,观真。”
荣观真抬眼道:“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死了我就可以做山神了呀。”荣谈玉理所当然地说,“你看,我是妈妈的长子,是最受她宠爱的孩子,我来得最早,做得最多,空相山本来就是我的,你最多就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荣观真不说话了,他面如死灰。
荣谈玉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接受了命运。他惊奇地问:“哟,现在你不求情了?你不求求我,放你亲爱的小鸟一条生路么?”
“你会吗?”
“你觉得我会不会?”荣谈玉扭头问时妙原:“你相信他会为了你向我求饶吗?”
时妙原正要开口,荣谈玉打断了他:“我觉得你不信。毕竟,你不就是因为不相信我弟弟会善待你,才不肯对他暴露身份的么?你怕他杀你打你,怕他让你再死一次,还怕他像从前那样质疑你对他的忠心。多么合理的动机啊!他苦苦追问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就不能直接给他一个痛快呢?”
“我……”
“哎,妙原,你不用解释,这很正常。怕他的人很多,这里就还有一个。”
荣谈玉拍拍手道:“出来吧,来看看你这不争气的爹。”
玉度母像的方向传来脚步声,舒明抱着一把剑,怯怯地从莲座旁走了出来。
他还穿着原先的衣服,只是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不太好。
荣观真看见他,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他张嘴,似乎是想要喊他的名字,但没能喊得出来。
舒明怀里的剑通体鲜红,乍一看色泽如石榴籽般透润。荣谈玉从他手中接过那剑,颇为得意地说:“这是用他的血做的。”
“荣谈玉!你这个混蛋!!!!!”荣观真瞬间破口大骂,“你给我去死!你这个狗杂种,你王八蛋,你会下地狱的!你不得好死!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他还那么小,他还是个小孩子啊!!!”
舒明害怕地躲到了贡布达瓦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观察荣观真。
好奇怪,他想,这是他第一次看他如此失去分寸。
荣谈玉笑得差点摔一跟头。他推开上前扶他的贡布达瓦,一边擦眼泪一边大笑道:“观真啊,我的好弟弟,这话可说不得啊!你说我是杂种,不就把自己给骂进去了吗?哎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乐死我了!”
荣观真浑身发抖,他眼看荣谈玉走到自己身前,将剑搭在他的脖子上试了几下。
“那个,谈玉叔叔?”舒明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这是要做什么?”
“三度厄神挡杀神,可惜它坏了。所以我特意造了这把剑,它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
荣谈玉俯到荣观真耳边,对他低声说道:“等你死了,我就会成为山神,从你手里夺回我的土地。我会砸烂你的庙宇,接手你的信徒,清空你的神坛,换掉你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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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彻彻底底地抹去你的存在。大涣寺这个名字不错,留着它我还能怀怀旧。山神殿是该易主了,我会成为一个比你更受人景仰的慈神。”
“谈玉叔叔?谈玉叔叔!”舒明又喊了好几声,“对不起打扰你们说话!但是,但你能放他走了吗?”
荣谈玉扭过头去:“你说什么?”
“你向我保证过的呀……”舒明的眼中漫上了一丝水汽,他惊慌地问:“你说我只要帮你造剑,你就能让他开心起来的啊?”
“我居然还说过这种话?”
荣谈玉问贡布达瓦:“我说过这话吗?”
贡布达瓦不语。
荣谈玉咧嘴笑道:“那我可能忘了。”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舒明急忙向他跑去,被贡布达瓦像抓小鸡似地拎了起来。他在半空中胡乱踢打道:“你放开我……你放开!荣谈玉!你说你会好好劝他的!你明明说我的血是帮来他压制心魔的!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对付他,你怎么可以用剑指着他!臭大块头,把你的脏手拿开!你放开我!你,你快把我放下来!!!”
啪!
贡布达瓦重重甩了他一巴掌。舒明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红彤彤的掌印。
他整个愣住了。
过了几秒,他哇一声哭了出来。
“一家子脑袋都有问题。”
荣谈玉背过身去,示意贡布达瓦把孩子扛走。
“荣谈玉!你们居然敢打我!”舒明在贡布达瓦怀里又哭又闹,“你骗我!就连你也骗我!他也骗我,你们全都在骗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呜啊啊啊啊!!!!”
哭闹声渐渐远去,时妙原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心里盘算出路。
舒明他是暂时管不了了,荣承光和施浴霞的尸体也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
眼下他自身难保,但若是能找着机会起飞,他至少能把荣观真给一起带走。
可这里是贡布达瓦的地盘,他真的能飞出去吗?周围的山都太高了,仅凭他现在的力量,他着实没把握安然回到蕴轮谷。
实在不行,他就想办法把荣观真扔到什么地方,等回头安全了再……
“妙妙。”荣观真突然喊了他一声。
“哎?”这个久违了的称呼令时妙原愣了半秒。
荣观真微动食指,周围立刻升起四面石壁,把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黑暗顷刻降临,时妙原看不见荣观真的所在,只听见他拨开玉箭跑到他身前,又一一打碎他身边的禁锢,猝不及防地将他搂进了怀里。
石壁外传来如雨点般密集的箭矢声,玉毒灼伤皮肉的烟气腥臭难闻,他摸到荣观真的手,那双手鲜血淋漓。
荣观真收紧了胳膊,他抱得是那样用力,就好像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一样。
“阿真!你这是……”
“别听他瞎说,你一点错也没有。”荣观真的语速极快,他似乎早就在肚子里打好了草稿。“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从一开始就是我辜负了你,我很想你,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问题,你什么也没有做错!等下白马会带你走,它会带承光一起来,你带他回蕴轮谷,亭云居星会接应你们,你到寻香洞去,我在那给你留了东西,小霞不会有事,她爸爸会保护好她的!你带着承光走,就算是尸体也要带回去,你们一起跑,一直向东逃,一刻也不要停!”
时妙原挣脱出他的怀抱:“那你呢!”
荣观真说:“我爱你。”
石壁分崩离析,玉箭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他一边护住时妙原,一边抬手造出了更多石墙。碎土纷纷扬扬洒落,混乱中天上传来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啼鸣——白马重重落下,它背上果真驮着已然陷入昏迷的荣承光。
时妙原被荣观真扔到了马上。周围的景色迅速变换,不过半秒钟时间,他就再度看见了玉度母沉静慈祥的双眸。
她又站起来了。她挥掌向他劈来,就在此时一条颀长无比的白蛇飞身上前,和她激烈地扭打在了一起。
嘶吼声直冲云霄,其中还夹杂着如豪雨般残暴的蓝火。狂风撕扯着时妙原的鼓膜,碎玉与银鳞不断从他的身侧坠落,他扒在马背上艰难回头望去:克喀明珠山顶的积雪滚滚而落,地上的事物正在极速坍缩,云层不恰其时地遮蔽了他的大部分视线——离开前最后一眼,他看见荣谈玉拿着剑走到了荣观真身前。
下一秒,大地轰然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