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承光,东阳江水神。主流域内一切生死,掌江河中万种水文。
东阳江早年由荣闻音兼管,她去世之后山神之位归荣观真所有,水神权柄则早早就被移交到了荣承光手中。东阳江自古水系丰富,它不仅哺育了中下游一众鱼米之乡,也留下了许多神奇的传说。
曾经有人说,东江神座下有神蛇百条,只要定期饶以燔祭,那接下来一年都将风调雨顺。也有人说,神蛇与水神都性情阴晴不定,即便日夜诚心拜谒,也指不定哪天就会决堤溃烂。
这些说法并非耸人听闻,毕竟一千年前东阳江水位就曾突然暴涨,它不仅吞噬了曾与之齐头并进的木澜江与仙云河,也彻底改变了沿途的地势风貌。这一事件在后世人口中被称作:三渎归一。
若说山神之威在林海中,那么江水之怒则有席卷千里之威。宽爱与残暴是东阳江的两面,兼蓄与异斥亦是它生而有之的本性。东阳江水滚滚向东入海,那洪波有多宏伟,荣承光的神力就有多不可测量。
江水一日不断流,他就一日不会死去。
“对,就这么写。”
拍摄进入暂停,荣承光翘着二郎腿坐在折叠椅上,心情愉快地品读起了手中的剧本:“写得不错,这段词我是真的喜欢!你们编剧是谁?快点出来跟我聊聊。”
四下寂静无声,几乎没有人敢出来搭他的茬。所有镜头都正对准着荣承光,他是此地独一无二的焦点。
“是,是我……”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挤拨开人群,慌慌张张地跪到了荣承光身边脚下。看他胸前的工牌,这位应当就是《东江祀》的导演杜政了。
“哦?是你啊。”荣承光弯下腰笑眯眯地打量着他,“看不出来杜导演长得一般,肚子里竟然这么有墨水呢。”
“您……您过奖了,我也只是随手写一写而已!”杜政赶忙应道,“您的神威不可测量,你的心胸如汪洋般宽广!您看得上我写的东西是我的荣幸,荣老爷若是喜欢的话,我以后就给您多、多写一些!”
荣承光歪了歪脑袋。
“随手写的?”他重复道。
杜政登时汗如雨下。
荣承光用鞋尖轻轻点了点杜政的工牌。他用一种极为柔和、极为亲切,甜腻得令人发颤的语气问道:
“你来讲我的故事,拍我的传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随手就写了是吧?”
不等杜政回答,他轻轻握住右拳,有五层楼高的洪峰登时冲上岸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片场。尖叫声与求饶一时间不绝于耳,大水退去之后,在场众人虽全都毫发无损,但脸上无一不挂满了惶恐。
“我早就说过了吧?我说不要叫我荣老爷不要叫我荣老爷,究竟要我说几次你才能长记性?”荣承光嫌弃地干呕了一声,“什么破称呼,听着就让人恶心!”
杜政哆哆嗦嗦地抱住了荣承光的皮鞋:“对不起,荣老……不是,荣大人,我错了!都是我们的问题!是是是,说我们初来乍到不明事理才不慎叨扰了您,您大人有大量,求您开开恩放过我们吧!已经连续七天了!求求您让我们睡个好觉!求求您放我们回去吧!!!!”
“想回去?不可能。”荣承光干脆利落地踹开了杜政。他仰躺在折叠椅上,故作苦恼地朝天叹息道:“杜导演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最开始明明是你自己先来找我的吧?”
“哎……哎!是的……”
“是你自己先在江边祀我,是你说要请水神保佑你作品长虹的没错吧?你说只要事成,我不管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这些我都记着呢,我是在帮你信守诺言啊杜导!我问你,你们拍东阳江难道能不拍我吗?你想要还原水神威仪,我这不就来帮你达成心愿了么?况且我也没有完全不让你们休息,我也就是天黑了才请你们过来玩一玩而已,说到底你究竟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啦!”
江水又起,白沫如巴掌般轻扇着杜政的脸颊。供桌上香火袅袅,那烟气往荣承光的方向飘去,他闭上眼满足地吸了好几口。
他再睁眼时,那对琥珀般的绿瞳中闪过了一丝金光。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瞳孔变成了如野兽般竖窄的细条。
“没事的,杜导演,你真的完全不需要担心。”
荣承光扶起杜政,以一种温柔到甜腻的语气对他说道:“你就放心吧,我是好神啊,我是不会害你的。我们再拍一条好不好?一条就行,真的,我保证只要今天让我满意了,我以后就绝对不会再来找你们。”
“真……真的吗?”杜政哆哆嗦嗦地问。
“真的呀,我骗你干嘛?”荣承光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蛋,“我荣承光向来言出必行,我活了几千年,还从来没有对谁食言过。来吧!杜导,来!我发誓这就是最后一条了!各单位注意——准备,Action!”
打板再度落下,在场众人被迫再度强打起了精神,在场众人皆精疲力尽,只有荣承光在不知疲倦地走位、念词,和指导:
“这样不行!情绪还没到位!”
“这个不错,我们再来优化一下!”
“不对不对,这个角度没法展现江面的全景!”
“不好!不好!这样子又拍得江太大了!”
“不是我说你们啊……把我脸拍好看点行吗?你这简直有损水神威名!”
“光拍脸有什么用?你得展示全身!身材!看我这身衣服,它能买十个你!”
“嗯……你们觉不觉得好像还是最开始那版比较好?”
“不行……再来!”
“再来!”
“再来!”
“再来一次!”
“再来最后一次!”
“再来嘛,再来嘛!你们别急呀,你们哭什么啊,等下我就会让你们回去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夜将尽,荣承光却越来越兴奋。他笑得无比猖狂,而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时妙原躲在灌木丛中看完了荣承光折磨人类的全部过程。
时妙原目瞪口呆。
一个极为恐怖的猜想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东江祀》剧组的人近段时间以来,难道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吗?
他想到白天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些人,有几个也确实出现在了这里。怪不得他们当时是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白天正常上班,到了晚上还要被荣承光这种地狱级甲方来回折磨,这换谁谁肯定都受不了啊!
说到荣承光,时妙原不得不承认,岁月果真是一把杀猪刀。他努力尝试了无数次,也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金发男人和当年那个哭着要哥哥抱的小可爱联系到一起。
从前的荣承光又傻又甜,只要给颗葡萄就能安静上大半天,就算后来长大了性格也很腼腆,现如今却……
思及此处,他斜眼望向荣观真:这位爷的表情也是相当的不忍直视。
“那什么,荣老爷,他难道就是你弟弟吗?”时妙原半好奇半揶揄地问道,“看着还怪时髦的……这发色是天生的?没看出来你家还有西洋基因。”
荣观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染的。”
“牛啊。那他的眼睛怎么是绿的?”
“戴的隐形眼镜。”
“……”
时妙原强忍笑意重新望向荣承光,只见他一连拍了无数个场景,整个人都兴奋得直喘粗气儿。与之相对的是杜政的表情却愁得能滴出水来。
这模样这可惹恼了荣承光,他立刻跨步上前,揪住杜政的衣领恶狠狠地吼道:“不许愁眉苦脸的!我告诉你,为我做事是你们的荣幸!你们必须永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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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记住这一天!你们谁也不许忘记我!”
荣承光喘着粗气说:“不论是被人,还是被书,被画,被镜头,还是被其余别的什么东西,我都不允许任何人忘记我哪怕一秒!”
杜政无声地张了张嘴巴,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眼前闪过了一颗面目狰狞的蛇头。
那蛇生得金鳞金眸,很明显并非寻常野兽或普通精怪,也不是他极度惊恐之下产生的错觉——因为它冲他亮出了獠牙,他甚至听见了信子腥湿的嘶响。
荣承光作势要冲着杜政的脖子咬下去,遥英见状不由得惊呼:“承光!别!!!”
飞鸟尖啸。
荣承光猛然回头。
山中传来阵阵嗡鸣,那像是野兽的低吼,又好似林木在怒骂。
鹅卵石咔嗒作响,细沙在土石间跳起了踢踏舞,才刚平息的水面又泛起了气泡,可这一次,荣承光很确信自己并没有出手。
“……什么动静?”
他仅疑惑了半秒,而后突然面色大变,一把松开杜政,挥手引来了数层巨浪。
这次的浪更高更广,甚至一度吞噬了滩后的断崖。荣承光一边引浪一边向遥英跑去,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整个扛到了肩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遥英惊慌失措地问。
荣承光撒腿就跑:“先别问为什么,我们先离开这里!”
水中传音不清,巨浪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隐蔽,荣承光正要借此机会退回江中,突然感到身上传来了一阵莫名的拉扯。
一股强烈的寒意从背后袭来,紧接着江水迅速后撤,不到半分钟时间,江滩上就再没了别人。
杜政和剧组的人已经通通消失,那些昂贵的摄影器材也都不见了踪影。靠近断崖的地方落了台小巧的手持式摄像机,一只苍白的大手将它捡起来,交给了一个躲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人。
“拿着,等下记得拍全乎点。”
荣观真将摄像机塞进时妙原坏里,转身向江边走了过去。方才浪那么大,他身上却连半滴水珠也没沾到。
荣承光在见到他瞬间就下意识向后退了好几步,一阵冷风吹来,那件颜色张扬的酒红色立领衬衫被汗水给黏到了背上。
他惊恐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难道不能来吗?”荣观真面无表情,“你在这弄出了这么大动静,还波及到了这么多人类,都有人把状告到大涣寺里去了,我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不应该来看一看吗?”
“告状?”荣承光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是谁?他想死吗?!”
荣观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慢悠悠向荣承光走去,他越是靠近,荣承光的表情就越是不安。
山体低鸣不断,江水震颤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是谁在发抖。冷风狂吹不止,从山中与水面吹来的风很快形成了对流。等到荣观真终于站定在荣承光身前时,这小小的滩涂周边已呈现出了一副黑云压城般的凶景。
荣承光背后波涛涌动,而那他本人和浪花都已不及几分钟前那般霸道。遥英在一座巨石旁离瑟瑟发抖,他哆嗦着朝他爬了几步,荣承光立马喊道:“你别管我,你先——”
未等他说出那个“跑”字,荣观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狠狠地掼到了巨石上。
咣!!!这是荣承光的后脑勺发出的声音。
“我靠!”时妙原吓得花容失色,“下手这么狠的吗?!!”
“我操!!”荣承光破口大骂,“你这老不死东西,你想弄死我吗!!!!”
“不得了了,你还知道怕死?!”
荣观真飞起一脚,将荣承光踹出了好几米远。紧接着闪现到他身边,起手啪啪啪!三掌,直接给荣承光的隐形眼镜扇飞了半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