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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再遇

作者:沈疏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从长丰到金陵,一路顺利的话,约莫十日便可到。


    可十日过去,谢浅离金陵仍有数百里。


    原本是被暮秋绵绵雨势困住,现下么?


    那日,天终于放晴,谢浅赶紧收拾包裹准备离开定远。


    刚出门,便被人轻轻一撞。


    谢浅一摸腰间,果然钱袋不见了。


    她回头,一个瘦小的男子消失在巷口。


    谢浅歪头,都做贼了,眼睛还这么不亮堂,偷也不知道找个好偷的主。


    她快速跟上,没等他跑完,便在第二个巷口处等着他。


    谢浅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望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贼,轻笑道:“跑这么慢,还做贼?”


    那小贼不过十二三,眉眼一派稚嫩,正应是肉嘟嘟的年纪,脸颊却瘦脱了相。


    小贼吓得跪地,不住地求饶。


    “姐姐,我错了,求求你,饶了我。”


    谢浅不想与他计较。


    她伸出手来,“还我。”


    他颤抖着手往怀里掏,眼睛却止不住瞟她。


    “我劝你莫耍什么小聪明,你老老实实还我,我不报官,你若敢耍什么花招,那便让你见识下姑奶奶的厉害。”


    拿到钱袋,谢浅转身便走,却被小贼一把扯住袍角。


    “你做什么?”


    “姐姐赏我口饭吃吧,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姐姐长得跟菩萨一样,救救我吧!”


    谢浅挣扎不开,看他脱了相的模样,又不敢狠踹他。


    看他骨瘦如柴却抓紧她不放的手指,谢浅到底心中不忍,不过还是个半大孩子。


    她轻轻踢他一脚,“你现在松开,我带你去吃饭。我数三下,三、二......”


    小贼一骨碌撑着身子站起来,眼巴巴望着她。


    谢浅叹口气,“走吧。”


    就近找了家面馆,他狼吞虎咽、连吃三碗。


    “慢点,没人跟你抢。”


    “仙女姐姐心善我才有吃的,我要把下一顿、下下顿都吃了。”


    说罢,似乎觉得不好意思,犹豫道:“姐姐是不是嫌我吃的太多了?”


    谢浅哂道:“小滑头,吃你的吧。”


    “你家在何处?”


    “我没有家。”


    “爹娘呢?不管你?”


    “我没有爹娘,我没见过他们。郭奶奶说我娘不知道跟谁生的我,生下来就跑了。”


    他一边大口吃面,一边含糊回话。


    谢浅见他口齿伶俐,思路清晰,便有一搭没一搭问着,“郭奶奶是谁?”


    “郭奶奶就是郭奶奶,是私塾王先生的老婆,郭奶奶经常照顾我。”


    “哦?你是在私塾长大?认字吗?”


    “认得几个,郭奶奶教的。但是笔墨太贵,我没钱,只能用沾水在地上写。”


    “那你怎么跑出来了?郭奶奶不找你?”


    他声音有点沉闷,“她死了。”


    谢浅也默了一瞬。


    同病相怜的可怜孩子。


    良久,她问,“你是哪的?”


    小贼吃完面,抹了抹嘴,认真道:


    “姐姐,我叫柱子,是彭泽人。”


    “彭泽去年很乱,王爷爷被叛兵抓走,说是去写什么文书,郭奶奶吓得直接去了。”


    “前两个月,又有一帮叛兵闯进村子,把我也抓走了,说我是他们的兵。”


    “他们到处跑,让我去跟着一起去杀人、抢东西,我不干,他们便打我。”


    “上次他们接连抢了望江、庐江之后,便因为分赃不均大打出手,我便趁乱逃了。可逃出来,又没饭吃,只好做贼......”


    谢浅脑子嗡嗡响,他后面的话全然没听清。


    好一阵子,她猛地回神,厉声道:“抢了哪儿?”


    柱子吓得瑟缩一下,颤着声道:“好多地儿。”


    她抓着他肩膀,“你前面说抢了哪?”


    “望江、庐江还有......”


    “望江哪里?”


    “河池村、小当村,还有......”


    谢浅倏地站起身,拎起柱子便往外走。


    她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气,令她鼓噪难安。


    一面觉得老天实在无情,让她年纪轻轻便至亲俱亡;一面又觉得苍天有眼,天下何其之大,竟让她碰上这小贼,使她有机会能手刃仇敌。


    谢浅掏出一块碎银塞他手里,“你吃了我的拿了我的,现下可愿帮我做点事?”


    柱子懵懵点头。


    详细问了几句,她一把将柱子丢入车内,扬鞭疾驰。


    车内柱子被颠得不成样子,刚吃的三碗面都快要吐出来,强撑着恶心问道:“姐姐,出了庐江我就逃了,巢湖我只是根据他们之前说的话猜的,他们要是没在巢湖怎么办?”


    “没在就再猜!”


    谢浅一晚没合眼,清晨时分,实在扛不住,将车停在道旁,阖眼打个盹。


    睡之前,她找来绳子将柱子手脚绑在车辕上,警告他,“要是让我察觉你想跑,你就等着吧。”


    柱子快哭出来,“仙女姐姐,你怎么跟他们一样凶。”


    醒过来已近午时,柱子安静坐在原地。


    谢浅一言不发将绳子解开,随手塞了个饼给他。


    “路上就这条件,先垫垫。”


    说罢,嘴里叼着饼,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终于到达巢湖。


    按照柱子所说,他们夜间一般住城外近郊沿着官道之地,方便第二天赶路,也方便抢劫周边村落。


    她到热闹地方一打听,便知西边两个村子亦遭了劫,心里有了数。


    他们大概还在这附近。


    提溜着柱子,让他找这帮人留下的暗号。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时辰过去,柱子终于找到印迹。


    顺着印迹,他们来到一座山中。


    远远看见篝火闪动,柱子腿肚子直打颤。


    “姐姐,要去你去吧,我真不成,饶过我吧。”


    谢浅甩给他一块碎银和两串铜板,“你走吧,前头找个村子过个夜,明儿再上路。”


    她用力拍他脑袋,“别再做贼了,你识字,便是当学徒也成。”


    说罢,将枣红马匹栓在树上,轻手轻脚朝亮处走去。


    回头,看见柱子还愣在当场,轻斥道:“还不走,莫不是想偷我的马?”


    柱子连连摆手,转身离去。


    谢浅见他走远,放下心来,悄声摸上山。


    她蹲在半人高草丛里,周边浓荫如盖、枝叶婆娑,谁也没发现她。


    果然如柱子所言,他们因分赃不均分裂得厉害。从小当出来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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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两百余人,现如今,约莫也就三四十号。


    谢浅目光如电,一眼攫住坐在篝火旁那面色阴沉,一壶壶灌着酒的男人。他左边脸颊一道可怖疤痕贯穿至颈部,让人一眼便难以忘记。


    柱子说他亲眼所见,这个疤痕男杀了小当村一个孤身奶奶。


    小当村死去的孤身奶奶,只有祖母一人。


    谢浅目中仇厉迸发,但她知道,万不可打草惊蛇,她一人,可不是这么多人对手。


    她屏息凝神,盯住那个疤痕男。


    打算待他落单,便悄悄跟上去,解决他。


    月上中天,篝火渐熄,四周唯余虫鸣,以及大大小小的鼾声。


    谢浅仍旧一动不动盯着。


    她就不信了,喝这么多酒,总有三急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晃晃悠悠起身至一旁无人之地。


    谢浅悄摸跟在他身后,窸窸窣窣的草丛声似风吹过,转瞬无痕。


    她仔细观察四周,随后掏出匕首,稳准插入他脖颈中,将他扑倒在地,顺势捂住他口鼻。


    他如垂死的鱼挣扎。


    谢浅用力转动匕首,鲜血染红她整个手掌,淌进草丛中。


    渐渐,他再无声响。


    谢浅眸中一片冷色,拔出匕首,在他脸上、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仿佛着了魔一般,无论划多少道,都无法压下她心中的戾气。


    好一会,她猛地惊醒过来。


    看到那团血肉模糊的身躯,瘫坐在地,不敢再看第二眼。


    平复完激烈跳动的心脏,正准备离去,耳边忽响起激烈金铁交鸣之声。


    谢浅匐于丛中,只见不知从哪来的一队人同那群流兵缠打起来。


    说是缠打,也不甚准确。


    是玄色劲装那队人单方面屠杀,血色渗入,将黄土染成褐色。


    过不多时,流兵连连缴械求饶。


    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缓步而来。


    马上之人同样一袭玄色衣袍,袍角垂落马侧,手指松松拢着缰绳。


    周围之人自动让出一条道。


    他眸色如冰,声音更是寒冷。


    “都绑了。”


    “死了的,扔乱葬岗。”


    “莫要吓着附近百姓。”


    “是,殿下。”


    铿锵领命声带着麻利绑人声以及哀嚎之声传来。


    谢浅不敢置信望向火光摇曳中那张轮廓利落的侧脸。


    竟然是他!


    殿下?


    虽说第一眼便觉他身份不凡,但从未想过竟是这么不凡。


    容氏么?


    可真是冤家路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切清理完毕,玄色劲装众人押着仅余的十来个流兵列队而行。


    马上之人轻拧缰绳,蹄声噗嗒轻响,高头大马却朝相反方向缓缓行去。


    望着迎面而来之人,谢浅心中浮起不妙来。


    果不其然,冷得像淬了冰的声音响起。


    “出来。”


    谢浅不知他是真看到她了还是诓人,强忍着不动分毫。


    他取过旁人递上的火把,照亮她身前一片。


    “再不出来,我便烧了这里。”


    谢浅于火光中徐徐起身,抬眸望向他。


    容恪垂眸望进那灼灼目光。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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