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湖畔,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顶层包厢里。
水晶吊灯的光芒将银质餐具映照得熠熠生辉。
窗外是阿尔卑斯山脉的磅礴剪影,湖面倒映着城市的璀璨灯火,宛如倾倒了一整条银河。
这本该是一场庆功宴,气氛却有些古怪。
钟振国院士红光满面,端着一杯昂贵的勃艮第红酒。
正唾沫横飞地给几位欧洲物理学界的泰斗,讲述着两天前那场“黑板战神”的传说。
“你们是没看见!戴维斯那张脸,跟调色盘似的,一会青一会白!
我们家小许呢?
粉笔头往后那么一扔,‘啪’的一声,刚好掉回粉笔槽里!
那叫一个潇洒!”
老院士说得眉飞色舞,好像上台表演的是他自己。
在座的几位诺奖得主和菲尔兹奖得主,都面带微笑,礼貌地点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频频扫向餐桌的另一头。
那里,谈论的中心,许燃,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面前的一块惠灵顿牛排。
他左手拿叉,右手拿刀。
酥皮的破碎声,牛肉纤维的断裂感,在他眼里,似乎比量子引力有趣得多。
简瑶坐在一旁,穿着一袭优雅的月白色长裙,像一株清冷的白玉兰。
她得体地应付着各位大佬时不时的敬酒和夸赞。
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身旁那个埋头苦吃的男生身上,嘴角噙着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孩子,就是太实诚。”
钟振国呷了一口酒。
压低声音,对身旁一位来自德国马普学会,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教授说道,“克劳斯教授,让您见笑了。”
这位名叫克劳斯的老人,是当今德国数学界的领军人物,也是菲尔兹奖评委会里,最有话语权的几位核心成员之一。
他没有接钟振国的话,只是用混合着欣赏震撼甚至嫉妒的目光看着许燃。
宴会过半,克劳斯教授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他端着酒杯,坐到了许燃的旁边。
“许,我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他的英语带着一股严谨的德语腔。
“教授,您请说。”
许燃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
“我看了你在黑板上的全部推导过程。”
克劳斯教授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的‘六维复流形上的黎曼-希尔伯特问题’,是一个伟大的,足以开创一个全新数学分支的构想。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想到,将它应用到物理学领域的?”
许燃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因为好用。”
“……好用?”克劳斯教授愣住了,他显然没预料到会是这么一个朴实无华的答案。
“对。”
许燃点了点头,“物理学是尺子,数学是刻度。
当尺子不够长的时候,我们就需要一把新的,有更精细刻度的尺子。
我那个构想,就是为了测量黎曼猜想这件‘物品’,而顺手打造的新工具。
现在,用它来测量戴维斯的悖论,刚刚好。”
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
克劳斯教授却听得眼皮狂跳。
把黎曼猜想,说成一件需要被测量的“物品”?
那个让无数数学家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开创性数学工具,是“顺手打造”的?
卖糕的啊!
这个年轻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克劳斯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自己那颗被无数公式锤炼得坚如磐石的心脏,都快要承受不住这种级别的冲击了。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终于,他凑近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郑重其事地说道:
“许,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告诉你一个消息。”
“菲尔兹奖评委会,在你解决黎曼猜想的时候,就已经将你列为了下一届获奖者的重点考察对象。
但当时,委员会里还有一些反对的声音。
他们认为,你太年轻,根基不稳,需要更多的沉淀。”
他看了一眼许燃,深邃的蓝色眼眸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但你这次,用这种……令人震撼的方式,解决戴维斯悖论,彻底征服了我们这群搞数学的老顽固。
你证明了,你创造的那个工具,不仅能用,而且,它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克劳斯教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
脸上露出了前辈对后辈发自内心的真挚欣赏与鼓励。
他轻轻拍了拍许燃的肩膀,那只手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许,你才20岁,就已经站在了半山腰,看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山顶风景。”
“今天,你只是向那座山顶,迈出了坚实的一小步。”
……
宴会结束,已是深夜。
许燃和简瑶婉拒了大使馆派来的专车,两人并肩,漫步在寂静的日内瓦湖畔。
晚风清凉,带着湖水的湿气和远处雪山的凛冽,吹拂着简瑶耳边的碎发。
“恭喜你。”
简瑶侧过头,看着身旁那个男生。
月光下,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轮廓显得格外分明,“菲尔兹奖,那是数学界的珠穆朗玛峰。”
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得知自己即将触摸到人类智慧的最高殿堂时,恐怕都早已欣喜若狂。
许燃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甚至连一丝喜悦都很难看到。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夜空尽头,那座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光芒的勃朗峰轮廓。
他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像这无风的湖面。
“物理学的山顶太高了。”
“能看到风景,不代表,就一定能爬上去。”
简瑶微微一怔。
许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雪山,穿透了这颗星球,望向了更浩瀚的宇宙星海。
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染上了简瑶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敬畏与渴望的复杂光芒。
“黎曼猜想,戴维斯的悖论……这些东西,说到底,都还只是在前人开辟的道路上,修修补补。
我们只是让这座大厦变得更华丽,更稳固。”
“可大厦的地基,还是牛顿和爱因斯坦他们挖的。”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挖出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一铲土?”
他收回目光,看着身边唯一能听懂他这番话的女孩,自嘲般地笑了笑。
“所谓的菲尔兹奖,所谓的诺贝尔奖,都只是登山过程中的路标而已。
走到了,说明你没迷路。
可它终究不是山顶。”
“我现在,不过是刚刚得到了那张,允许我继续往上爬的门票而已。”
掷地有声。
简瑶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月光下仿佛能倒映出整个星空的清澈眼睛,有些痴了。
她终于彻底走进许燃的内心了。
世俗的荣誉,万众的敬仰,或许能让这个男生,在片刻间感到一丝快乐。
但真正驱动着他,让他妖孽般的大脑永不停歇运转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而是想要窥探宇宙终极奥秘的,永无止境的纯粹渴望!
超越了年龄的从容与清醒,站在世界之巅却依旧保持着对未知真理谦卑的宏大格局,比他在黑板上写下的任何一个公式,都更让简瑶感到……心动。
就在这静谧的氛围中,一阵急促的,独属于加密卫星电话的特殊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湖畔的宁静。
许燃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接通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李援朝上将洪钟大吕般的大嗓门,带着一股像是捡了天大便宜的兴奋劲儿。
“小许!在欧洲玩得开心吗?!”
“还行,李上将。”
“行了!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李援朝在那头笑骂了一句,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该干活了!”
“俄罗斯那边,已经把‘单晶粉末冶金’技术的全套资料,和第一批核心设备的清单,全部发过来了!诚意很足!”
“苏霍伊设计局的总工程师,亲自下的邀请。
他们指名道姓,点名要见你!”
李援朝顿了顿,话筒里传来他压低了声音,却更显兴奋的笑声。
“他们想让你,亲自去一趟莫斯科郊外的‘共青城’飞机制造厂,现场,跟他们做最后的……技术交接。”
许燃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
李援朝在那头,又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声音里带着老狐狸般的狡黠。
“哦,对了,还有个事。”
“为了表示我们对这次技术交换的‘重视’,也为了让老大哥们开开眼。”
“我们把‘电子豹’,也顺道开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