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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旧甲入金銮(二)

作者:裁春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半个时辰前,贺兰瑄带着僮仆[1]鸣珂,受邀来了闲意楼。他不能不来,请他的人是中书令家的长公子高钦,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若今日拂了他的意,往后的日子必然更加难捱。


    他踏入大魏不过才短短一个月,各种侮辱与讥讽早已听得麻木,甚至时常遭遇拳脚相向。原因不为别的,大魏与北凉两国连年征战,结下了血海深仇,大魏上下对他这个北凉质子皆怀恨入骨。


    为求苟活,他只能委曲求全,将自尊一次次踩进尘埃里。高钦要他饮酒,他便乖乖饮酒;高钦令他下跪,他也顺从地跪了下来。可当高钦红着眼,扑上前来扯他衣裳时,他终于再难忍受,慌乱之下开始拼命挣扎。


    “不行!”他颤着嗓子竭力呼喊:“我也是男子,你怎么能这样——”


    话未说完,高钦一把捂住他的嘴,满手的酒气混着汗臭味直往他鼻腔里窜。他干呕了一下,挣扎的更加剧烈。


    高钦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不仅不慌,反而仗着身材魁伟,轻易的将他制住。单手按住贺兰瑄的后腰,他将贺兰瑄抵在墙上,然后开始用另一只手去扒他的裤子,解他的腰带,嘴里念咒似的低声念道:“别怕,乖,今儿个让爷高兴一回,爷保证日后罩着你,往后你在平京城里横着走都不怕。”


    高钦是急不可耐了,越急越乱,再加上贺兰瑄抓紧了裤腰死活不肯松手,怒火骤然而起,他扬手狠抽了一下贺兰瑄的脑袋,厉声大骂道:“别给脸不要脸,给我松开!”


    贺兰瑄双颊涨得通红,眼泪从眼角不断滑落,嘶声哭喊:“你放开我!我堂堂北凉皇子,你敢辱我!”


    高钦狞笑起来:“你他娘的还做什么皇子梦?你不过是送来大魏的质子,是个求和用的玩意儿,留你条贱命已是恩赐,难不成还想锦衣玉食,好生伺候你不成?”


    贺兰瑄被迫趴在墙上,半张脸死死抵住墙面,泪水模糊了视线,纤长的睫毛沾湿成一排湿润而锋利的棘刺,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着。


    柔弱惹人怜,而柔弱的表象下另藏着一副硬骨头,更使人生出一股想要征服的欲望。


    高钦看着看着,忽然就有些意乱情迷了,他的渐渐怒火消退,欲.火却是高涨了起来:“就这一次,你顺了爷的心意,爷保证对你温柔些,绝不弄疼你,成么?”


    他凑在贺兰瑄耳边诱哄着,像一条毒蛇吐着带腥的信子。


    可贺兰瑄到底是骨子里藏着刚烈的人,自尊被踩在地上践踏,反倒激起了他满腔不肯折腰的刚烈:“你今日若敢辱我,明日看到的便是我的尸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向北凉交代!”


    这是他的最后挣扎,然而高钦却丝毫不为所动。


    高钦冷冷一笑:“你以为你有多值钱?你今日一死,我立刻杀了你那个小厮陪葬。日后若宫中追究下来,怎么说都任凭我这张嘴,你连替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你猜猜以我家的地位和权势,我能不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贺兰瑄眉头狠的一蹙,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哀嚎。


    他来大魏之前曾想过自己处境艰难,却没想到会这般艰难。眼里水泽弥漫,他满心里尽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正当他即将被绝望吞没时,忽然背后的窗户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紧接着楼下响起尖叫:“有人坠楼了!”


    是鸣珂挣脱了侍从的钳制,纵身跳下楼去。


    鸣珂抱着必死的心想守住贺兰瑄的清白,没办法了,没有其他法子了。门外都是高钦的人,根本冲不出去,只有窗户一个选择。跳下去,只要跳下去就可以把动静闹大,贺兰瑄也不必因自己再受牵制。


    呼呼的冷风倒灌进来,带着楼下的骚乱一齐传进屋里。


    高钦猛然回头,看了一眼惊呆的侍从,又看了眼大开着的窗户,心中顿时慌乱起来。他不得不松开手中挣扎的贺兰瑄,指着侍从怒骂道:“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我要你们——”


    话音未落,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瓷器碎裂声。下一秒,他只觉颈侧一阵冰凉刺骨,低头看去,竟见贺兰瑄不知何时拾起了一片尖利的碎瓷,狠狠朝着他的脖颈刺了下来。


    鸣珂的坠楼,彻底激发了贺兰瑄骨子里最绝望的疯狂。他站在原地,双眸猩红,胸膛剧烈起伏,唇齿间溢出的喘息犹如一头困兽。满心悲愤吞噬掉了他的理智,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做好了与对方玉石俱焚的准备。


    高钦捂着伤口后退几步:“你竟敢……你竟敢杀我?”鲜血顺着指缝间涌了出来,他垂手看了眼掌心,几次试探过后,他发现贺兰瑄那一下子并没伤到要害,只划破了皮肉。惊恐散去,怒火翻涌。他顾不得伤口还在流血,冲上前一把攥住贺兰瑄的衣领:“狗东西,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高钦高高扬起巴掌,眼看着就要狠狠落下。贺兰瑄下意识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等待那熟悉的剧痛。然而他预想中的疼痛久久未至,反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猝然将他从高钦的钳制中拉扯了出来。


    惊愕之下,他睁开双眼,猝不及防地与身边的萧绥对视了。


    萧绥气质脱俗,衣饰华丽,让人一眼便知她绝非凡人。


    短暂的怔愣片刻,贺兰瑄来不及揣测来人的身份与来历,脑海中只有鸣珂生死未卜的担忧。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他猛地抱住萧绥的腿,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求求你,救救鸣珂……求求你……”


    萧绥低头看他一眼,那一瞬,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突兀地冒出来,狠狠扎了她一下。


    她想起多年前的某一日,她也曾这样跪在沙土里,死死拽住身边人的衣摆,哭着求对方救她大哥一命。


    她记得自己当时声音嘶哑,记得手上全是血,记得对方最终只是推开她,低声说了句:“殿下,节哀。”


    她指节发紧,几乎要失声,却只是沉了沉气,把那点浮起来的旧痛一把按了回去。


    或许是感同身受的缘故,她不由自主的柔和了语调:“鸣珂?你是指坠楼的人,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贺兰瑄将背脊弓得极低,声音轻弱又急促:“他是我的僮仆。”


    萧绥接着问:“那你呢,是这楼里的小倌?”


    贺兰瑄浑身剧烈一颤,仿佛被针刺一般猛然抬头,急切地辩驳道:“不是,我不是小倌!我是北凉的七皇子,贺兰瑄!”


    萧绥心头一惊,回头与沈令仪对视一眼,语气沉稳的接着开口:“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贺兰瑄缓缓松开抱着她腿的手,顺从地抬起了头。


    天光顺着窗户从贺兰瑄的头顶倾泻而下,将贺兰瑄的眉目五官勾勒的十分清晰。他生了一张极好看的脸,乌发如墨,双颊潮红,眼中含着盈盈水光,眉眼间透着说不尽的委屈与惶然。


    若不是过去的三个月里他挨了太多的打、太多的饿,他本该拥有更丰润的线条,更灵动的神采,不过这并不要紧,因为即便是打了折损的面容,也已足够令萧绥心惊。


    这样好的容颜,怎得偏偏生在一个北凉人的身上。


    萧绥眼里的那抹柔光渐渐消散,面色转而变得冷肃起来。北凉,她萧氏一门大多都死在北凉人的手里,包括她父亲,也包括她唯一的大哥。


    想到方才在隔壁时沈令仪描述贺兰瑄的那些话,萧绥心里立刻有了计较。她站直身体,抬高声调唤了声:“重阳!”


    话音落下,一名身材高挑的精壮汉子立时出现在萧绥身侧。叶重阳躬身抱拳:“属下在,主子有何吩咐?”


    萧绥言辞精炼,不多废话:“去楼下看看方才坠楼之人如何了。”


    重阳应声,快步下了楼。


    屋内此时仍是一片混乱,高钦的嚷叫声不绝于耳。萧绥眉目冷然地循声望去,只见高钦已被沈令仪的随从死死按倒在地,挣扎不得。


    他满面怒色,口中厉声叫喊道:“我是中书令家的嫡长公子!你们竟敢这样对我?!”


    一旁的沈令仪哂笑:“管你是谁,冒犯靖安公主殿下的人,通通都该死!”


    高钦闻言一愣,原本还在奋力挣扎的身躯瞬间僵在原地。他转动脖子,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自下而上的打量着萧绥,目光中满是惊疑与惧怕。


    三年的边城风沙彻底改变了萧绥的面容与气质,将她淬炼成了一块没有温度的精钢。骨头硬,身躯硬,目光更硬。她凝神打量人时,锐利的目光间时常夹杂着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令人心生敬畏。


    萧绥不带感情地发问:“这里刚才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贺兰瑄急急出声,指着高钦哽咽控诉:“是他,是他想要欺辱我,鸣珂为了护我才坠了楼。”


    其实早在刚一进门时,萧绥便对屋里发生的事情有了大致的猜测。她原以为是纨绔子弟与楼里的小倌起了纷争,未曾想竟是官家子弟欺辱敌国质子不成,险些闹出人命。


    萧绥朝着高钦走了两步,目光阴寒如刀:“是你要欺辱他?”


    高钦仿佛被萧绥的气势震慑,怔怔地没说出话来。


    萧绥见他不答,只当他是默认,低沉的声音里明显含了怒意:“他虽是质子,却事关两国邦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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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闹出人命,边境立时又要烽烟四起!到时候你高家固然可以留在京城躲避战祸,可是我镇北军的将士却得拿命去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马鞭,狠狠甩在高钦身上。


    萧绥不发火的时候是位儒将,发了火堪比悍匪,便是军中那些最难缠的兵痞子都不敢违逆她半句。


    高钦痛得满地打滚,狼狈不堪地躲闪不及,最终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是贺兰瑄勾引我!分明是他自己不要脸来勾引我的!”


    勾引?


    萧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皱眉转头看向贺兰瑄。


    贺兰瑄面色惨白,立即慌乱地摇头辩解:“我没有!是他逼我来的,根本没有勾引过他!”


    高钦也是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尖声叫嚣:“放屁,就是你勾引我!”


    战场上厮杀多年的人,没有哪个不疑心重的,高钦那句“勾引”的话,轻易就在萧绥心里种下了个疑团。她重新打量起跪伏在地的贺兰瑄。


    贺兰瑄实在太美,美的锋芒毕露。这让她不禁联想到了打仗时在戈壁沙丘上看到的狐狸,狡黠,漂亮。虽外表灵巧无害,可目光深处分明藏着狡黠,仿佛随时都会张嘴咬人。


    也许贺兰瑄并不像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辜,也许他真想凭借着美貌,攀附高钦这样的纨绔,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毕竟,他是北凉人。


    就在萧绥踌躇不决时,叶重阳已折返回她的身边:“主子。”


    “如何?”萧绥回神问道。


    叶重阳答得干脆:“楼下坠落之人折了几根骨头,但命倒是捡回来了。”


    萧绥稍作沉吟,果断吩咐:“请个郎中给他治伤,再把大理寺的人找来,立刻把高钦扔进大牢,看押受审。”


    “是。”叶重阳应下,转目扫了眼地上蜷伏的贺兰瑄:“那这个北凉人呢?”


    萧绥侧过身,正好对上贺兰瑄的目光。贺兰瑄眼中含泪,一双眼睛好似雨水摧打过的桃花,正惨兮兮、眼巴巴地望着她。


    萧绥蹙了蹙眉。也罢,不如先将他带回府中,留在眼皮子底下亲自观察。若他果真心怀鬼胎,总会漏出些蛛丝马迹。


    “先带回公主府。”


    叶重阳得了令,立刻去办。


    旁边袖手观望许久的沈令仪见状,挑着眉毛凑过来,压低声音笑道:“殿下方才还劝我离那质子远些,如今自己倒将人往家里领了去?”


    萧绥眉头一皱,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别把你那套歪歪心思套用在我身上,我为的不是那个。”


    沈令仪装模作样地摆摆手,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殿下无需解释,我都明白,明白。”


    *


    直到踏入公主府,贺兰瑄依旧沉浸在恍惚之中,无论他做什么、看什么,萧绥刚才的样子总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仿佛只要这样想着、念着,再多的不安与恐慌都能随之消解。


    几波人在他眼前来了又走。半晌,周围终于静定下来。贺兰瑄坐在床榻的边缘,端详着榻上的鸣珂。


    鸣珂这次摔的太狠了,好在他命大,三层楼掉下来没伤着性命,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和一条腿。郎中已经替他的伤做了处理,并且固定好了夹板,可是断骨之痛非比寻常。鸣珂今年才十四,一张娃娃脸原本粉白粉白的,此刻因为忍痛而憋的通红,可见是煎熬的紧。


    贺兰瑄心疼他,他们名义上是主仆,但在他心中,早已拿他当作亲兄弟。自己当初被送来大魏当质子时,鸣珂明知前路是刀山火海,却二话不说跟了上来,毫无怨言。


    如今鸣珂为了他差点丢了性命,贺兰瑄心里酸楚难言,眼圈不由得泛了红。回头看了眼屋中的陈设,他见角落的架子上放着个铜盆,里面有水,一旁还挂着干净的白巾。于是站起身,轻声道:“我去替你拧条帕子擦擦脸。”


    鸣珂闻言急忙开口,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公子不可,您是堂堂皇子,怎能为小的做这种粗活?”


    贺兰瑄一扯嘴角,笑容苦涩至极:“我算哪门子皇子?哪有做皇子做成我这个样子的,自己遭罪也就罢了,还要连累你跟着我吃尽苦头。”


    鸣珂见贺兰瑄眼眶泛了红,是个又要落泪的模样,赶紧安慰道:“我没事的,公子不必担心,人都说否极泰来,咱们这回不是遇上那个什么公主了吗?我看她与那些恶徒不一样,说不定能庇护咱们。”


    贺兰瑄听了,心头一动,仿佛是受了这话的启发,他的目光幽幽的垂落向地面,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却悄悄从心底萌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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