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徽十三年,平京。
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才刚进九月,天空中已然大雪如絮。司天监却一口咬定天象如常,不曾瞧出丝毫异样。于是很快,一道圣旨从紫宸殿送了出来——召靖安公主箫绥即刻入京。
萧绥骑在马上,并未披甲,身上只穿了一件紫青色的云纹绫的薄棉袍子,背上披了条白狐裘。狐毛迎风而动,衬得她的肩膀周正而英武,清冷坚毅的脸多了几分骄矜。
她倒是也该骄矜,整个大魏像她这样的公主找不出第二个。她出身开国功臣定国公府,是萧氏嫡系。父兄战死后,镇北军军权交到了她的手里。
二十万兵力,接近大魏总兵力的一半,不仅大魏的死敌北凉人惧怕她,大魏这边的朝臣也对她忌惮不已。
为此,平日里弹劾萧绥的奏折从来没断过,可都被女帝元璎一力压了下去。
元璎对她的宠信可谓到了令人侧目的程度,不但逾制封她为异姓公主,更赐食邑万户。
这当中原因除了她战功卓著,也因为她母亲是元璎的嫡亲妹妹,她是元璎的亲外甥女。
当初若不是为了笼络萧氏与其麾下的镇北军,让萧绥随父亲姓了萧,否则相较父母双方的地位高低,她本该姓元,该名正言顺的入皇家玉牒。
忽然一阵冷风劈面,夹杂着雪片融化在她的脸上。萧绥没感觉到冷,只感觉到了柔软的清凉。同样是风雪,边关的风雪可凛冽太多,每每吹来像刀子割肉一般,刮得人皮肉生疼。
回家了。
她的感官在苦寒地里浸泡太久,几乎有些麻木,直至到了京城、看见了繁华的街市与人群,才真正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沉浸其中,心里有了一点蠢蠢欲动的欢欣。可还未等这点欢欣冒头,忽然看见正前方冲出几道身影。
那几人策马而来,如箭矢般冲破风雪。马蹄卷起烟尘扬到空中,是弥弥散散的一大片。
箫绥面色一冷,勒马停在原地。
待七八匹马停稳后,她目光一扫,只见领头那人赫然便是沈令仪。
沈令仪身穿官服,翻身下马朝箫绥走来。掀了朱红色的衣摆跪在地上,她端起双臂行了一礼:“下官沈令仪,恭迎公主殿下回京。”多年未见,她看向箫绥的目光里满是欣喜,连带着声音也透出恣意的爽朗。
她这厢俯身叩首,身后的一干北衙禁军也随之拜倒下去。
箫绥不为所动地骑在马上,语气比风雪更寒凉:“你身为朝廷命官,却无视法度,在平京城内纵马驰骋,该当何罪?”
沈令仪听了这话,脸上浮出无所谓的笑意,抬头笑嘻嘻道:“下官急着迎接公主,乃公务在身,按律可免罪。”
箫绥沉吟着偏过脸,胯.下的“乌金”宝马在原地踏了两步:“这话是托辞,你再如何着急,也决计到不了要纵马的程度。你若是我手下的人,我今日定要赏你几鞭不可!”
沈令仪抿着唇不作声。
萧绥将目光移回到她脸上,面容稍稍和缓了一些:“罢了,念及是初犯,我这次姑且饶过你,但你往后需得谨慎行事!起来吧。”
沈令仪迅速起身,转头对身后的兵士大声道:“快,你们都往前头去,替公主殿下开道!”
一众士兵领命,上马利索地奔往前头。
沈令仪自己则调转马头,紧跟在箫绥身侧。她察言观色的打量着萧绥,见萧绥神色平和,于是大着胆子开腔问道:“殿下回京可是喜事一桩,怎地也不提前派人递个信儿?也叫我有点准备,带着人热热闹闹地去城外迎你。今早若不是偶然听传信的小黄门提起,我还蒙在鼓里呢。这不紧赶慢赶,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沈令仪是荣安伯府的女世子,如今又受了“奉车都尉”的职,迎接公主是她的职责。再加上她与萧绥自小一同进学、长大,论身份是君臣,论情义是姐妹,于情于理都该为此事费心。
萧绥目视前方,眼底透出一丝黯然:“仗没打赢,算哪门子大喜事?”
沈令仪眉梢一挑:“怎么没打赢?北凉三月前刚纳了六百万的岁贡,还送来了个皇子为质。大魏这回里子面子全占足了,殿下当居首功。”
萧绥扯了扯唇角:“那是因为他们北凉自己起了内乱,老皇帝一死,几位皇子为争皇位打得头破血流。他们也是没法子,内忧外患两方夹击,这才被迫投了降。”
“投降便是投降,管他因何投降呢?”沈令仪不以为然:“再者说,若不是殿下将北凉人死死挡在裕兴关外,白耗了他们三年的粮草,他们也不会降的这般痛快。”
这话倒是安慰到了萧绥。萧绥分出一点余光,瞥了沈令仪一眼:“也罢,北凉投降终归是好事,也省得我们大魏将士再为此牺牲流血,百姓也可趁此机会休养生息。”
“正是正是!”沈令仪笑了笑,回头看了眼跟在萧绥身后的军队,见只有三百来人,忍不住又问:“殿下怎么只带了这么些人回来?”
箫绥的语调沉静如初:“这些皆是承明卫,其余的镇北军仍留守敦威,以防北凉再有异动。”
承明卫乃镇北军中的精锐,由萧绥一手组建,平日如利刃藏鞘,不出则已,一旦出鞘,必见血光。
沈令仪点点头:“殿下安排周详。今日让我为殿下接风洗尘罢,我已吩咐人在闲意楼设了宴席。他们家的厨子手艺精绝,比府里的厨子还强,殿下一定要去尝尝。”
萧绥微微颔首:“也好,我先去兵部交了兵符,再回府稍作休整,换身衣服便去。”
萧绥交罢兵符,又遣人往宫中递了觐见的拜帖。她身为公主,原无需递帖,只管直接入宫即可,但如今她统领二十万镇北军,若往来皇宫太过随意,难免令朝中人心生猜忌。
还是依照规矩等待传召更为稳妥。
这厢办妥了公事,萧绥径直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地处城南,从前是一位犯事官员的私宅,后来被收归官府。当年萧绥封公主封的仓促,许多事来不及从头置办,女帝元璎见那宅子尚可,于是遣了工匠,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加修饰,除了新添了几座亭台楼阁之外,还另挖了个大水池子,到最后面积比最初整整扩大了三倍,方才成就了今日这番气派辉煌的景象。
这景象好是好,可未免太糟蹋了些。萧绥不在,公主府里便只剩下了一干仆役。而那些仆役因为过于清闲,一减再减,致使偌大的宅院冷清异常,时常寻不见人影,处处都透着荒凉。
好在如今承明卫随她回了来,除了大部分人驻军去了城郊大营,几名的近卫皆入了府。
岳青翎和丁絮是女子,平时里跟在萧绥身边贴身伺候,住在停云斋;叶重阳与陆曜则被安排住在外院的摇光馆里。
四个人都是萧绥的心腹近臣,与她同赴生死、共经风霜,乃铁骨铮铮之辈。旁人哪怕是沈令仪也得尊称萧绥为“殿下”,唯有他们唤一声“主子”,彼此亲疏显而易见。
抬脚跨进了正院的清辉堂,萧绥在丫鬟仆妇们的伺候下泡了个热水澡,及至筋骨全泡开了、活络了,这才披了中衣中裤出了浴室。
“主子,沈大人已遣人来接您了。”丁絮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萧绥身边,接过萧绥递来的空茶碗。
萧绥刚才好一痛牛饮,根本没品出茶的味道:“好,我换好衣服便走。”
她快速换了衣服,再次跨上她那匹通体纯黑的宝马,顶风冒雪的往闲意楼而去。只是到了地方,她不由得感到错愕——这哪里是什么酒楼,分明是一处金碧辉煌、醉生梦死的销金窝。
销金窝里金碧辉煌,三十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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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柱顶天立地的围出了一间正堂。堂前有俊俏的姑娘、郎君穿着单薄的衣裳,时而唱曲儿,时而风情万种地摆动腰肢,引得往来宾客驻足打赏。
周围宾客摩肩接踵,连走路都走不顺畅。萧绥在天高地阔间驰骋惯了,此刻的环境令她感到窒息,她想离开,沈令仪却不容她拒绝,半推半拽地将她领入三楼雅间。
雅间布置得倒是雅致清新,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描绘的是隆冬时节的江景,看笔触该是出自名家之手。画作下方另摆着条供桌,桌上立着一支赭色的瓷瓶,瓶里插着三束今日新折下的白梅。
白梅馨香,满室芬芳。
萧绥转头面对了沈令仪,正色道:“沈琢章,这究竟带我来了哪里?那楼下搔首弄姿的都是些什么人?你难道是想毁我清誉不成?”
琢章是沈令仪的表字,听萧绥这般唤自己,便知道她并不是真生气。
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沈令仪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我哪里敢呐,你太久没回来不知道,这闲意楼并非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地方,里面登台的都是清倌人,看着热情,其实无非是陪客人喝个酒,唱个曲儿罢了。你若不喜欢,我便不寻他们来伺候,只品尝他家的菜色,他家菜色是全京城一等一的,尤其是那道玲珑鱼,堪称一绝。”
大魏女主天下,女子地位与男子无异。从前只听闻男子逛花楼,如今女子也逛得,请个小倌消遣消遣亦是寻常事。更何况若闲意楼真是什么不正经的腌臜地,官府也必不会准许它开在东正大街上。
想到这里,萧绥放下疑虑,落了座。
沈令仪见状,立刻吩咐小二上菜。她是这里的常客,一个眼神递出去,不消片刻工夫,七八只碗碟已占满了整张桌子。
萧绥一向沉默寡言,吃饭时更不爱多话,专心致志地将桌上的美味逐一品尝。她吃相干净利落,一块鱼入口不过片刻,吐出来便只剩根根鱼刺,整齐又利索。
屋子里很安静,只偶尔听见筷子磕碰碗碟的声音。这个环境对于萧绥而言算得上自在闲适,可对于沈令仪却觉得闷得慌。她搜肠刮肚的搜寻适合聊天的话题,旁的不值一提,唯有想起那北凉来的质子时,瞬间起了兴致。
沈令仪放下筷子,沉吟着看向萧绥:“殿下,我听说那北凉的皇子容貌倾城,叫什么名儿来着……喔对,叫贺兰瑄,不如改日不如我设个局子,也把他请过来给咱们瞧瞧?”
萧绥偏头瞪了她一眼:“别打他的主意。”
沈令仪双臂叠在桌面上,肩膀夹着脑袋:“我就看看,不做别的。你不知道外头把他传的神乎其神,说他比咱平京城里的花魁娘子更美上三分。这样举世难得的美人,殿下当真一点也不好奇?”
萧绥继续吃饭,并不为她的话而分心:“他虽是质子,却身系两国邦交,容不得你胡来。”
沈令仪笑的不以为然:“哪里轮得到我胡来,我听说外头早有人主动接近他,不用问也知道想干什么好事。你当他是质子,八成他自己已经把自己视为小倌了,并且乐在其中呢。”
萧绥咽下口中的汤羹:“那你更要离他远些,他的身份敏感,莫染指,莫惹事。”
沈令仪一句接一句的吹风,萧绥一句跟一句的撤火,本来意趣盎然的事儿到最后彻底没了滋味。
沈令仪悻悻地瘪了瘪嘴,不甚甘心的提起筷子,挽袖要去夹菜。
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闲意楼当初在营建时专为达官贵人所建,墙壁砌的要比寻常规格厚些。萧绥也听见了动静,但是与沈令仪一样,都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知道是几名男子起了争执。
怕是喝多了闹事罢,萧绥正想着,一声惊叫紧跟着从窗外传来。
“啊——有人坠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