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建元二十三年,翊王行巫蛊之术诅咒帝王,罪犯谋逆,皇帝怒至昏厥,卧病不起。
皇三子瑞王顺势而上摄政,贬翊王为庶人,终身幽禁王府,而牵涉巫蛊之祸的一干人等,皆夷三族。
晌午时分,汴都的天,乌云蔽日,风雨欲来。
徐明绯自打发丫鬟汀兰出府后,便一言不发,定定地站在凉津津的廊下候着。
暮色渐深,转眼来到傍晚,天上顷刻间下起瓢泼大雨。
时值深秋,寒风裹挟着雨水,激起人阵阵鸡皮疙瘩,徐明绯恍犹不觉。
“夫人,奴婢扶你到屋里等吧。”海棠眼眶酸涩到极点,一开口就轻轻忍不住啜泣起来。
偌大的镇北侯府,在短短时日,竟这般说没就没了。
“夫人若不能保重自身,侯爷和夫人去得也都不安心。”
徐明绯置若罔闻,她怔怔然望着那扇紧闭的朱红色院门。
“镇北侯府牵连翊王巫蛊案,午时三刻斩首于独树柳刑场……”
呼呼风声刮过耳畔,徐明绯耳边却不断回荡着那仆妇的话,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多久。
得知镇北侯府的事后,她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几尽昏厥。
她死死强撑着,发疯似地拼命拍打院门,守在院外的侍卫打开门后,却和他们的主子有着如出一辙的冷漠无情。
任凭她哭得撕心裂肺地跪了下来求他们,他们仍死死紧守着萧谌的命令,最后只松口放了汀兰出去。
徐明绯双眸肿得如同核桃,泪水簇簇落下,旧痕未干,又添新泪。
“如若当初不是你父亲仗势欺人,用尽下作手段,表兄会被逼无奈娶你么?”萧清鸢的话言犹在耳。
那日她见萧清鸢污蔑她父亲,成婚后收敛许多的她当即怒不可诉,扬起手就朝萧清鸢的脸抽了一耳刮子。
枉她刚成婚那会,还怜惜萧谌这个新寡无家可归的表妹,处处关怀照顾,竟久久没看清萧清鸢的心思。
可笑的是萧谌得知后,二话不说将她幽禁在此。
打那日下了禁令之后,他再没出现过,如今她母家被满门抄斩,他却冷眼旁观,连面都不露。
如此倒是一丝不差印证了萧清鸢那番话,至此,她才明白他这些年为何带她愈发冷漠疏离,才恍觉她以为的两心相知,都是她一厢情愿。
这些年的她宛若跳梁小丑一般,自以为能捂热他的心。
是她的执拗,错害了旁人的幸福,是以萧谌便冷眼旁观看着她镇北侯府家破人亡。
她委实活得可笑,终日耽溺于情爱,忽略了最爱自己的亲人,连父母兄弟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海棠搓了搓微凉的手,擦去脸颊的泪痕,转身进屋取了件斗篷给徐明绯披上。
天上不见月,院子里冷清孤寂,只余淅沥雨声。
良久后,庭院尽头那扇朱漆大门终于打开一细小门缝,汀兰从门缝悄声挤了进来,她踉跄着穿过回廊,神色灰白颓然,浑身湿透犹如一只落汤鸡。
一见到徐明绯,汀兰直直扑倒跪地。
她胡乱握住徐明绯的绣鞋,唇瓣嗫嚅半晌,声泪俱下,“夫人,奴婢没用……”
“奴婢赶到刑场时,侯爷他们已被处刑完了,遗体被官兵们随意丢去了西郊的乱坟岗。”
“可是奴婢又去乱坟岗找了许久,那里只有一堆恶臭腐烂多日的……,始终没找到侯爷和——”汀兰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徐明绯双眸肿成核桃,泪水汹涌而下,她止不住地往后退,指尖用力掐得发白。
双眸空洞,不可置信的摇头。
镇北侯府祖上为大周建功立业,如今因这莫须有的罪名,竟落得抄家灭族,尸骨无存的下场,她兄长的一对双胞胎儿女,甚至都还未满周岁!
瑞王才监国,他们就这般迫不及待,竟连稚儿都不肯放过。
她仰头,蓦地笑了起来,泪水落到鬓边,划过下颌,悄声滴落在地。
她笑那份错付的真心,徒劳的执着,更笑那些人为了排除异己,镇北侯府就被无端端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胸腔的漫天恨意不断滋长,徐明绯身子猛地躬身向前,喷出一口鲜血。
小腹传来的阵阵抽痛愈发的明显,身子不由地绷住。
徐明绯心中升腾起一股不想的预感,忽然失去意识,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往下坠。
“夫人!”
海棠和汀兰瞳孔骤缩。
海棠反应最快,扑身上前,接住徐明绯瘫软的身体……
掌心却摸到了徐明绯下身一片粘稠的血色,她定睛一看,夫人的蜜合色下裙不知何时被血染成鲜红一片。
海棠指尖止不住轻颤着,汀兰的心也是蓦地一沉……
两人手脚慌乱地扶着徐明绯回屋里后,海棠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找大夫。
侍卫知道后,事关夫人性命,无人再敢耽误半分,侍卫很快就将大夫请了回来。
徐明绯当夜就起了高热,人浑浑噩噩地开始说起胡话。
海棠并汀兰合理将药灌了进去,病势才堪堪稳定下来。
汀兰看得满心不是滋味,愁眉不展地守在徐明绯床榻前。
海棠摸了把眼角的泪,她真替夫人不值,夫人好好被娇宠着长大的侯府贵女,嫁人后却日渐枯萎了。
这段时日,大爷将府里的掌家之权交给了表小姐,不容分说就将夫人幽禁在此。
镇北侯府出事,夫人最后才得知,眼睁睁看着亲人出事无力回天。
夫人还病得这般严重,并还因此……
大爷却一直不知所终。
只有她和汀兰陪在身边,没发生这些事之前,海棠难以想象,那个温润如玉的俊秀青年,竟这般狠辣无情。
淅沥小雨一连下了多日,终于迎来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一天,汴都的天愈发的冷了起来,府里的仆妇们都在赶制迎接初冬的新衣。
镇北侯府覆灭的消息早已传遍汴都,府里众人都不禁揣测,大爷对此袖手旁观,先不说夫人这回熬不熬的过去。
即便熬过去了,如今相府后院由孀寡之身的表姑娘管着,只怕大爷对其感情不一般,这府里也估摸着要变天。
徐明绯打那日过后,身体一直病着,精神头也越来越不济。
她终日躺在床上沉默不言,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天,海棠又端着一口未动的晚膳出来,她忧心忡忡,将汀兰扯过一边耳语,“你说夫人是不是知道那事了?这几日,夫人一直食少不香,还总躲在窝里偷偷抹眼泪。”
汀兰拧眉,叹了叹气,“总得先瞒着,能瞒得住一阵是一阵,夫人现在身体这般差,怎能再受得住那般打击。”
那是夫人多年来的期盼呐……
“汀兰。”
汀兰闻言,挑开帘子走了进去,“夫人可是觉着饿了?还是要沐浴?奴婢这就着人准备。”
徐明绯摇摇头,嗓子倏忽有些发干,嗓音轻柔极了,“今儿是寒衣节,你去帮我准备些纸衣吧……”
汀兰甫一下抬眸。
徐明绯眼尾微红,“去吧。”
汀兰心头坠坠不安,但是她不敢问出口,只好默默地听从徐明绯吩咐,将寒衣节的东西准备齐全,摆好在院子里。
徐明绯拢了拢透风的披肩,神色麻木一言不发,只不断地将手中的纸衣放进火盆里,幽幽地注视着它们一点点被火舌吞噬殆尽。
是夜,空旷的雕花拔步床上,徐明绯蜷缩在被窝里失声痛哭,泪水渐渐浸湿了枕帕。
周遭寂静无声,只余女子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屋内倏忽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步伐,一双骨折分明的手将拔步床的纱帘拨开。
萧谌轻轻掀开锦衾,躺在徐明绯身侧。
她身体猛然僵住,闭目不语,清新的薄荷气味瞬间萦绕在她鼻尖。
萧谌靠在女子身后,伸出苍劲有力的手臂,将徐明绯整个人拢进怀里。
窗外的月光跃过窗棂,透过纱帘洒落在女子苍白的小脸。
萧谌望着徐明绯止不住轻颤的眼睫,目光缓缓落到她眼尾未干的碎泪上。
他心中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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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女子明显比先前又瘦了一大圈,后背的蝴蝶骨凸起明显,尖锐地抵在他胸膛。
厚实的被褥下,她的身子仍不受控地微微冷颤,手脚冰凉,恍若骨头缝里窜出来的冷。
“抱歉,我来晚了。”他喉咙滚动了两下,声音嘶哑朝徐明绯道。
时隔两个多月再见到萧谌,徐明绯恍如隔世,她抚在小腹的指尖攥得发白。
心中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她只觉着累极了,镇北侯府的亲族没了。
就连,她期盼了许久,世上和她唯一血脉相连的孩子,也在那天去找他的外祖父母……
身体的异样她怎会感受不到呢?只不过不想白白让那两个傻丫头徒增愁颜。
徐明绯心力交瘁,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坦然道,“萧谌,我们和离吧。”
萧谌抱着徐明绯的手臂一僵,手上青筋暴起,双臂蓦地收紧。
“孩子,往后还会回来的。”萧谌方才已经从汀兰口中得知那事,但是他只要她安然无恙。
男子淡淡的冷漠口吻,让徐明绯的身子又凉了几分,当下唇白如雪,莹润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
她喉咙发紧,心脏止不住的猛烈抽痛,“这孩子本就是个错误的存在,他不会回来了。”
徐明绯鼻音浓重,泪眼朦胧,簇簇泪水滑落枕边。
屋里气息瞬间凝滞,沉闷得让人窒息。
萧谌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眼底的亮光一点点熄灭。
她觉得和他的孩子是错误的存在么?
她就这般忘不了那个人?
“大爷,青云在外头找。”
汀兰在隔着门帘,轻轻朝内室唤了声。
被褥下漏进丝丝凉风,环在徐明绯身上的手蓦地一松,萦绕鼻尖的清新的薄荷顷刻消散。
萧谌又走了……
自从侯府出事,徐明绯又接着小产,汀兰和海棠不放心,每夜都轮值守在榻前。
萧谌走后,汀兰缓缓走进内室,见夫人坐了起来,朝她柔柔一笑,“汀兰,我想吃从前在侯府的元宵了。”
汀兰以为夫人和大爷的僵持得到缓和,夫人难得有胃口,她忙不迭的应下,匆匆跑去小厨房。
却没发觉徐明绯敛在眼底的悲痛和绝望。
徐明绯此刻的心口,仿佛被一根根密密麻麻的银针扎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余一副虚无的美丽皮囊。
打发汀兰去了小厨房后,她将外间的门栓插上,将厚重的木桌堵在外间门前。
褴窗合上,隔绝了最后一丝清亮月色,徐明绯阖了阖酸涩的眼眶,她不再有半点犹豫,拿起烛台上的火烛,一点点将纱幔,帘子点燃。
她没办法原谅他的冷眼旁观,更没法原谅那个眼盲心瞎的自己。她不想再这样一天天的熬着了,她真的好累好累……
萧谌如今日渐大权在握,与其日后撕破脸,倒不如她识趣点,让他和青梅再去前缘。
否则,难道让她够着萧谌的些许愧疚?浑浑噩噩过完后半生么?
她徐明绯才不要他的可怜!
火势瞬间窜大,火舌缭绕倒房梁,满屋的火光,亮如白昼,一如她嫁给萧谌那天。
徐明绯眉目尽是释然的放松,她静静的端坐在床前,不同的是,那回她满心是对未来生活的期盼,而这回等待是永远的解脱……
——
京郊
静谧山野间的一处不起眼的庄子,汀兰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尸骨——镇北侯府那些人的尸首,都整齐摆放在此。
“主子,这又是何必呢?你现下暴露踪迹太危险了。”灰衣小厮朝身侧的青衣素袍青年叨叨着。
他嘴上不赞同,手下挖坑的动作倒也没停下。
素袍青年沉静的眸色划过悔恨,再不复当年的鲜衣怒马姿态。
“阿奴,那是她的亲人,我怎忍心让他们暴尸荒野,况且,镇北侯终究是被顾家所累,我这不过是顺手的事。”
“就是可惜连个像样的墓碑都不能有。”
“你明日记得找个小乞丐,悄悄往萧府递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