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愔接过谢盛递过来的一大块羊肉，看样子应该是羊排位置的肉。
她试探着咬了一口，这才觉得林正的手艺果然不同寻常。
羊排的肉紧实，入齿间先感觉到的是花椒的辛辣味，紧接着是羊肉自身所有的鲜甜味道，吃到最后才是一开始便闻到的金果花的花香。唇齿留香间只觉得香辣无比，令人回味无穷。
周围的人皆是带着笑在享受着这道盛宴。
一整只烤羊肉很快被瓜分完，林正又差使了两个人去拿酒。
奚愔浅尝了一杯，酒味浑浊，味道也比以往尝过的更重一些。
她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看了看月亮。
山高月清，山上的风要更大一些，这会月亮要更清晰些。她看着月亮，问谢盛：“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问题没头没脑，谢盛却没觉得意外。
他道：“姑娘以后便知道了。”
那群人已经闹成了一团，互相揽着碰酒。
除了羊肉，林正居然还做了下酒菜，只是这道叫菹菜的东西奚愔敬谢不敏。
看着是用盐巴腌渍过的白洁菜梗，尝起来却是土腥味，奚愔皱着眉头半天才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谢盛看着她笑了半天，又给她倒了杯酒：“这东西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吃惯。林正却非常喜欢。”
菹菜春日时脆嫩，这会已是十月。林正用了在这时依旧珍贵的盐去腌野菜，可见对其的喜爱。
这杯酒又是金国花的味道，奚愔问：“这里金果很繁盛吗？”
谢盛：“这里的金果大部分都是野生种，大都酸涩无比。我们平时都会采花做花茶，少部分拿去做香。但山上人少，做的香量少。剩下的金果皮都被林正拿去试菜了。”
奚愔看向林正他们。
又见广玉坐在林正旁边，拿胳膊勒在林正的脖子上，好像是林正给广玉强塞了一嘴的菹菜，广玉应该也吃不得这个东西，这会红着脸企图勒死林正，其他人拦着广玉，又被广玉乱拳打过去。
谢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道：“别感觉今晚的羊肉好吃就相信林正的手艺。后面如果林正拦着你央你试菜，一定要绕道走。”
奚愔疑惑，有这么夸张吗？
她不置可否，谢盛又说，你以后便知道了。
风阵阵吹。
奚愔晚上喝了两种酒，虽都不是烈酒，但这会风吹过来，也有些感到酒劲涌上头。
她喝酒不上脸，只是眼睛间带着水润，眼尾带着一点红。风吹过来，脑后的几缕头发被吹到脸上。她抚了抚头发，目光看向远方。
夜色已晚。谢盛看着她的侧脸，觉得有些不真切。
倒真是应了庞化那句话，像是下凡的仙子，好似下一秒就要抛离这凡俗人世，转身离去。
他看得入神，奚愔的酒劲却不重。她没有转头，看着远处的群山。
群山绵延，雀山却拔地而起，险峻非常。这会的月亮正好挂在远处的山上方。
突然，奚愔看向谢盛，说了句：“谢谢。”
谢盛没有说话，半天后才轻笑出声。
“不用谢。”
奚愔回到那间破旧的木屋的时候已是深夜，身后的谢盛向她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开。
奚愔进去时平彤躺在床上，擦拭着手中的剑。
平彤看着精神还不错，见她进来后，身子往后挪了挪，给奚愔留出来床上半边位置。
奚愔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平彤将手中的剑放在枕头下面。
枕头是木制的，奚愔侧躺下，平彤便依偎过来，像往常一般，和衣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平彤的伤口已经换过药，她右手抱着剑，在屋外面坐着。
奚愔推开门时还能听见咕叫的声音，应当是斑鸠发出的声响。
她挨着平彤席地而坐，衣摆蹭到了地上的土也不在意。
林正在昨天已经将她们带的东西还给了她们。奚愔手上拿着菘蓝色的细绳，手下动作很快打着络子，脑袋却放空，什么都没想。
这是奚愔一贯放松的姿势。
奚愔和平彤自长安一路至此，路上的两个多月时间，不说危机重重，但也是历尽艰辛。
却不曾想，到了这雀山，反而过上了难能可贵的稀疏平常的普通生活。
她手底下打着络子，半个身子倚靠在平彤身上。
平彤却坐得稳当，剑柄上刻着“彤弓彤矢”的篆字，平彤平日里除了擦拭剑身，最爱做的便是用手指去摩挲剑柄上的这四个小字。
平彤突然道：“姑娘，我们不去宁州了吗？”
奚愔打络子的动作停下，她道：“不知，等你的伤养好了再商榷此事。”
平彤又道：“我不想去宁州。”
奚愔沉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做完一个剑穗。
点起火折子封住线头，她拿着剑穗在平彤面前摇了摇，问：“好看吗？”
剑穗整体是菘蓝色的，又夹杂几根朱红色的细绳，奚愔编了只神似朱雀模样的纹路的剑穗。又道：“红色的绳子没有了，只能用蓝色做主色了。”
平彤点头，接过剑穗挂在剑柄上。
奚愔知道这是喜欢的意思。
“不想去宁州便不去宁州，父亲当时也只是给了建议，我便稀里糊涂做了决定要去宁州。”她转过身抓住平彤的手，“待你伤好了，我们可以回益州，蜀郡气候不错，我喜欢那里的锅子。”
平彤点了点头：“也可以回长安。”
“长安么……”奚愔停顿，她没有再说话。
太阳晒了过来，奚愔昏昏欲睡。她摸到袖子上有些暖和的地方，将头放在平彤的膝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正午，她见平彤单手收拾着东西，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平彤过来解释，原来是林正来了一趟。
说是这间屋子破旧，那晚太过仓促，只能将奚愔和平彤安置在此。现下收拾出来了空置的的地方，便让奚愔和平彤收拾东西下午搬过去。最后又道了歉，说是劳烦二位又麻烦一次，实在是抱歉。
奚愔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她帮着平彤把东西收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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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只住了几天，奚愔最开始以为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便只简单拿出来些必须用的东西。现下倒是方便了收拾。
午饭是林正差人送来的，来的人是个看着七八岁的小男孩，后面跟着个扎着两个发髻的小女孩，是小男孩的妹妹。
两个小孩板板正正喊了奚愔一句“仙女姐姐”，惹得平彤看了俩小孩半天。
下午这两个小孩又跟来帮忙搬东西。
大的说自己叫杨献，又介绍自己妹妹叫杨凌。是之前帮平彤疗伤的杨大夫的儿女。
杨献自己像个小大人，一路上稳稳当当帮忙拿东西，到了地方也带着妹妹不哭不闹，忙来忙去，像是两个小陀螺。忙完喝水的样子像奚愔以前邻居家养的两只小狗崽，乖巧又可爱。
奚愔从包袱里翻出两颗李子干，是路过益州时买的。
李子干味甜，两个小孩坐在有他们半个身子高的椅子上，拿着李子干嚼。
奚愔和平彤收拾完东西，又拿水将能够得到的地方擦拭干净后，才坐下休息。
新的住处看样子是近几年新修的房子。主体是木头的，屋顶有青瓦覆盖。是个带院子的三室房。
这里更像是一个小的村落，周围也有类似的户型，过来的时候也看见里面有人住。
这会坐在院子里，还能看见不远处的炊烟，袅袅入青天。
新住处也有灶房，只是不管是奚愔还是平彤皆不会下厨。路途奔波中也只能简单热下干粮。
但这都是小事。
奚愔久违地感觉到了安全，甚至是有些惶恐。
她和平彤在这里住不了多久，却也能被妥善安置。
这时不远处传来声音，奚愔听了下，好像是在叫杨献的名字，带着焦急的语气。
她看向杨献，只看到杨献略显无辜的表情，杨凌却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哥哥的手说：“是阿爹找过来啦！”
奚愔又看向杨献，这时杨献脸上带着一丝畏惧，却又强撑着表情。他拉着杨凌的手，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叫声越来越近，奚愔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她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关院子的大门，敲完门外面的人听见里面没动静，又大声喊：“杨献，你给我出来！”
平彤道：“是杨大夫的声音。”
奚愔快步打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看着像是不惑之年的男人，额头上带着汗，脸上的表情焦急又暴怒。
长得和杨凌好像啊。
她转头看向杨凌，却见杨献躲在平彤的身后。只留杨凌在院子里跳了跳：“又被阿爹找到啦。”
杨献从平彤身后探出个脑袋，又迅速躲回去。
奚愔在这一刻好像看到了杨大夫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他强忍下怒意，对着奚愔道：“真是对不住啊奚姑娘，他们两个真是麻烦你了，没有在这里捣乱吧。”
又对着杨献喊：“还不快过来！”
杨献灰溜溜地过去，头耷拉着。
杨凌还是看不懂气氛的年纪，她拉着杨大夫的手问：“阿爹是怎么找到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