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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第四十一章

作者:月落瑶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十二月初,年关将至,京城里已飘起淡淡的年味。


    街巷间各家各户开始悬挂彩灯,准备年货。虽是天寒地冻,却掩不住一派忙碌喜庆的气氛。


    宫城之内,今夜亦是人影幢幢,灯火辉煌。


    因今年国库充盈,皇帝下旨大摆宴席,犒赏群臣,连久驻东南抗倭的浙直总督苏世章也奉诏回京。


    苏世章多年未归,此番突然返京,引得朝野暗流涌动。酒肆茶坊间,众人皆窃窃私语:“苏总督此时回京,只怕不简单。”


    结合一月余前京中隐约的传言,有见识的已经猜到一二——陛下或有易储之意,苏家将重得重用。


    因是国宴,被禁足数月的汪皇后,今夜亦得特许陪同皇帝一同出席。


    依照惯例,国宴上,帝后居主位,太子姜齐居左,与文官同列;公主姜宁居右,与武将为伴。百官则依品级依次入座。


    宴未开,姜宁已静坐席间。她今日身着素净,云鬓之间也只簪一枚白玉簪子。


    目光淡淡扫过满殿人影,唯有在与外祖父苏崇和舅舅苏世章对视时,眼中才掠过一丝暖意。


    随即,她垂眸自斟一杯清酒,正要饮下,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宴尚未开,殿下何以独饮?”


    沈之衡不知何时已走近她身侧。


    姜宁未抬眼,只淡声道:“沈御史的席位,在对面。”


    沈之衡不答,反伸手取过她手中酒杯。


    “这些日子,殿下屡次避臣不见。”他声线低沉,带着几分克制,“若臣有失当之处,殿下不妨明言。即便殿下之心已变,也请坦荡相告。如此回避,又是何意?”


    他眼底隐有波澜,似含委屈,却又竭力维持平静的面色。


    姜宁抬眸看他,语气执拗:“当初是沈大人亲口所说:若他日本宫变了心思,绝不强求。那今日,就请沈大人当作——”她顿了顿,唇角掠过一抹倦怠的冷嘲,“本宫在这场戏里,已经腻烦了。”


    不然,她还能如何?


    难道要质问他,是否早知这段情始于父皇的棋局?


    或是逼问,他是否已与父皇有了某种约定?


    还是追究,他待她之情,几分是真、几分是戏?纵使有九分真情,她亦是无法接受那剩余一分是别的心思。


    沈之衡闻言自嘲,眼底却是一片灼热,“殿下此言,微臣不信。”


    姜宁挑眉,语带倦意:“信与不信,随你。倒是沈大人当众夺杯,不嫌僭越么?”


    她……在拿身份尊卑压他。


    沈之衡指节微紧,将杯放回案上,声音愈沉:“殿下近日神色不佳,究竟发生了何事?”


    姜宁不答,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方才冷声道:“本宫只是……厌倦了。”


    她厌倦谋算,厌倦权术,更厌倦这真真假假的情意。


    沈之衡欲再问,恰在此时,御前内侍高唱:“陛下驾到——”


    “待今夜事毕,望殿下能与臣说清。”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归座,与众人齐身向皇帝行礼。


    二人此前这一番动静,虽声调不高,却已落入不少眼中。


    文官席上几人交换眼色,武官席间也有人暗自摇头。虽不知详由,但那压抑的气氛,已为这场夜宴蒙上一层沉郁。


    “众卿平身,入座。”姜厚钦的声音依旧威严,却比往日略显疲惫,伴随着几声重重的咳嗽。


    姜宁落座时,鼻尖忽掠过一缕异香。


    那气味幽微,似兰非兰,隐约熟悉,却似埋于记忆深处。她心头莫名一紧,微微蹙眉,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寻不到香源。


    她阖眸凝神,在往事中细细搜寻,无心于眼前宴席。


    更何况,今夜这出戏,她本非主角。前几日已让苏七将孟环安然交由沈之衡,余下的事,自有他与父皇唱完那场“双簧”。


    苏崇正依内阁所拟封赏名单——宣读。一个个名字念过,殿内气氛看似融洽,底下却暗潮汹涌。


    直至念到户部员外郎梁成光,不待沈之衡起身,一个少年的声音骤然划破寂静。


    “父皇,儿臣有异议。”


    太子姜齐离席出列。他今日穿着杏黄蟒袍,声音清朗。


    满座皆惊,姜宁亦睁眼望去。梁成光则一脸错愕,手中酒杯险些跌落。


    姜齐走至宴中,向姜厚钦深深一揖,姿态庄重如去年献鹤之时。随后,他转向汪远也行一礼。


    末了,他蓦地转身,重重跪地,伏首高声道:


    “儿臣要告发汪阁老——与梁成光勾结,私采昆仑银矿,残害百姓,罪不容诛!请父皇下旨彻查!”


    字字宛若从齿间挤出,又带着一丝不安的颤音。


    “太子殿下!怎能如此污蔑老臣!”梁成光仓皇出列,跪地时官袍都起了褶皱,连连叩首喊冤。


    汪远仍坐于席间,面不改色,只冷冷道:“殿下若无实证,此等灭族之言,不可轻出。”他声音不大,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可鉴啊!”梁成光声音凄厉。


    姜宁举杯一饮而尽,酒液辛辣。


    她明白了。汪家这是要断臂求生,弃车保帅。明知昆仑银矿事将发,索性由姜齐亲自告发汪远,向父皇表明划清界限之意,以求保全姜齐的储君之位。这一招,当真毒辣。


    殿中寂静良久,众人皆屏息等待圣意。


    姜厚钦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沈之衡身上:“沈卿如何看待?”


    沈之衡稳步起身,揖道:“回陛下,昆仑银矿一事,臣近日确有所得。”


    他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此案牵连甚广,臣已查明实证,本欲明日再向陛下禀告。”


    随即,孟环与一名山民被带入殿中。


    那山民衣衫褴褛,跪地时浑身发抖,陈述梁成光如何私采银矿、又如何逼死反抗的山民。孟环则呈上账册、书信等物证,声音清晰坚定。


    梁成光起初强辩,称有人陷害。汪远始终沉默,闭目养神般坐着。


    直至孟环取出一封有梁成光画押的密信,梁成光终于面如死灰,伏地求饶。


    姜宁无心再看这喧闹场面。她胸口气闷,那缕异香似乎越来越浓,让她头晕目眩。她闭目定神,努力追寻着记忆中的这抹气味。


    电光石火间,景阳宫妆奁中的气味击中记忆——她猝然起身,顾不得礼仪,疾步离席。


    此时众人皆注目于梁成光一案,只有沈之衡瞥见她离去的身影,眉头微蹙。


    宴席距后宫甚远。姜宁一路疾行,宫灯在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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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景阳宫时,惜桃正指挥宫人添灯油,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殿下,宴席这么早就散了么?”


    姜宁不答,直入内殿,奔向镜台。


    她定神深吸,打开妆奁——那淡香与宴上所闻极其相似。她颤抖着,将其中珠饰、胭脂、水粉一一取出,指尖摸索着妆奁内壁。


    终于,在底层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中,她的指尖触到一块微凸。轻轻一按,暗格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杏色香囊,已经有些褪色。


    她颤抖着扯开香囊,几株干花落入手心。花朵早已枯萎变形,颜色暗黄,看着像是望青树的花。


    这气味虽然已经极淡,但仍是清晰可辨,与宴上异香相同,更是当年母后弥留之际,弥漫在这殿中的气息!


    当年宸弟夭折,宫中请天师作法超度,殿中整日香火缭绕。这气味就混在其中,谁也不曾留意。次日,母后猝然离世,御医推测悲痛过度,伤心而亡。


    若非姜宁这些年跟随顾方见识过数千种药草,对气味又极其敏感,她今日亦是不能察觉这个细节。


    这望青树花若与母后骤然离世有关……其间究竟是何干系?


    那今日宴上再现此香,目标又是谁?


    姜宁几乎站立不住,猛扶镜台才稳住身形。


    是父皇。


    他们是要弑君。


    又何止父皇?若姜霖也……


    她不敢再想,倏然看向一旁担忧的惜桃,声音已掩不住焦急:“惜桃,你即刻出宫,命苏七、苏九速去凤明堂守着!一旦有庆阳消息,立即来报!”


    惜桃从未见她如此失色,知事态严重,连声应下:“是!我这就去!”转身匆匆离去。


    姜宁抬头望向壁上那幅帝后画像。画中父皇母后眉眼含笑,那是多年前的光景了。


    她强迫自己定神,眼下最要紧,是护住父皇!她抓起从长安带回的那支母后的步摇,插入发间,转身疾步赶回宴席。


    刚出景阳宫数百米,忽见几名宫人匆匆迎来,面色惶恐:“殿下!请速往庆元殿!”


    “发生何事?”姜宁顾不得仪态,急声问。


    宫人跪地,声音发颤:“陛下……陛下在宴上突发急症,昏厥不醒!沈御史命我等速寻殿下!”


    姜宁身形一僵,脑中轰然空白,双脚却已先于意识奔向庆元殿。


    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额间渗出冷汗。


    恍惚间,往事一幕幕掠过——


    父皇笑着弯腰抱她,唤她“漪漪”;


    批奏折时眉头深锁,却在见她跑来时骤然展颜;


    他望着她,似无奈又似承诺:“漪漪,朕不会不管你。”


    ……


    父皇,等儿臣!


    一定要——等儿臣!


    就快到了,转过前面宫道就是庆元殿。她心中默念,一步不敢停。


    “咚——”


    “咚——”


    “咚——”


    那是……天子驾崩的丧钟。


    姜宁双腿一软,跌坐于地。


    “父皇——!”她嘶声呐喊,却再也站不起身。


    泪水汹涌而下,视线模糊。而寒风正卷着雪花袭来,天地间一片苍茫。


    耳边唯有那一声遥远的轻唤,一遍又一遍:


    “漪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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