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走着,安乔似是还对那件事念念不忘,“阿兄,你说那人明知自己大舅子是个会武的,他怎么敢负心的?”
“谁知道,或许并未负心呢?”苏璟对这个话头兴致缺缺颇为敷衍地回道,他状似无意地四处看了看。
这话倒是给了安乔启发,“你说的有理,万一他是被冤枉的呢?”
事实上,安乔无论怎么想也已经轮不到她来评判了。
当他们在城中简单的转了一圈再回去时,比武台周边的人已经退去了,那青衣书生还伏在台上一动不动。
两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他们身后踉跄着跑了过去,伴着一声凄厉的“我的儿——”
他们到了比武台下,想爬上去却又太难,那比武台对于这么两个身躯佝偻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高了。
他们折腾了许久,老婆婆才终于爬到了比武台上,她顾不得站起来,双手撑着台面,膝行着到了他的身边。
她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在他肩上很缓又很重地推了一把,抖抖擞擞地探他的鼻息,她呆愣了一会。粗粝的手掌抚过他苍白的脸,从她喉间发出的呜咽越发清晰。
“儿啊,我的儿……”
突然间她再也忍不住似的,发出泣血般的哀嚎,她的手悬在那具尸骨的上方像是不敢触碰。
安乔的目光被他们吸引,明明知道那是人罪有应得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
边上才歇了摊子的大娘见他们在这驻足,或许是认为他们也是爱八卦的人,便摆出了巷口说小话的姿态。
“你们也认识这一家子啊?”
“不认识,大娘你认识吗?”安乔觉得稀奇,这明州城的人好像都挺不见外的,每个人都能跟陌生人唠上两句。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我可跟他们家住在一个巷子里呢,”大娘说着脸上就带了洋洋得意的笑,“他们家那媳妇不检点,天天在外面勾搭汉子,他们家这小子也是个性子软的,邻里街坊劝了老久,他才同意给他娘子写休书。”
“可谁曾想,那女的觉得自己脸上无光找她哥把人打了一顿。”她一边看着比武台上的两个人,一边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丝毫没注意到一旁姑娘的不对劲。
安乔被她的话当头一击,愣在了原地。
而那大娘看她不回话便伸手欲掀开她的幂篱,“姑娘为何带着这个?”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将整个幂篱掀开来就被苏璟制止了,他挡在安乔身前,抬手按住了幂篱,同样的他也对上了安乔一双通红的眼睛。
扬起的纱又轻飘飘的落了回去,而苏璟久久不能回神。
安乔抓着幂篱,回身朝客栈跑去,留下手仍悬在半空的苏璟和一脸不明所以的大娘。
他的手空握了一下,神情凝滞了几瞬,旋即回身追了上去,然而他面对的是一扇紧闭的房门。
“笃、笃”苏璟敲了两下房门,他紧紧地盯着房门,神色中带着他自己都并未察觉的忐忑。
他们之间静了一静,随后,安乔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师叔,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好不好?”
苏璟的眼神沉了下去,扯起唇角笑了出来,他看着这扇紧闭的门道:“好。”
听到这声“好”安乔绷直的身体总算松开来,她靠在门上,并未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直到又过了一会她才听见苏璟低沉的声音。
“我就在隔壁。”
一直支撑着安乔的那股劲好像一下就泄了个干净,她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头深深的埋进手臂之间。
一滴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她的衣袖之中。
安乔的脑子已经混乱的不像话。
她不知道究竟是谁对谁错,不知道该怎么回顾这件事,是她的再三斟酌,是苏璟的无动于衷,是路人的流言蜚语还是别的什么导致了这样一个结局。
人的好坏与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在生死面前更加重要吗?
师父教她苍生大义,教她是非善恶,可独独没教过她如何面对方才的这种情况。
那个被她抛在脑后的问题又回到她的面前。
还有师叔。她才知道苏璟不是什么寻常人,他或许杀过许多人,好的,坏的。安乔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个嗜杀成性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护送她这一趟中别有目的。
她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苏璟远比她想象的要冷漠许多。
安乔无法评定苏璟的善恶,她也并不怕苏璟,只是她发现了苏璟的心是一块冷硬的石头。
他有自己的世界,在那里,任何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她该继续相信苏璟吗?她被带去金陵又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安乔思绪纷杂,下山这一路从没整理过的事情蜂拥而至。在安平客栈遇到的四喜门和那个鬼鬼祟祟的伙计有什么关联?苏璟为何要主动招惹四喜门上门来?他们又如何知道苏璟会在此出现?这和苏璟说的避风头有关吗?
在苏璟刻意带领下来到的小南山,那个北刀到底和苏璟又有什么关系?三水镇突然出现的丐帮,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又和苏璟进行了怎样的交锋?异闻录时苏璟怎么拖住的主管?在曲阳镇他成日跑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安乔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位师叔之间有着多么遥远的距离。
她抬起头,眼尾通红一片,眸光潋滟,睫毛湿漉漉的,用手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抹去脸颊上的泪痕。
安乔心想,自己最初的判断是对的,杀气太重的人应该远离才是。
她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天色昏暗,整个房间都暗沉沉的,安乔睁眼就被床帐外影影绰绰的人形给吓了一大跳,心脏骤然紧缩。
她屏住呼吸,曲着手臂想摸出枕下的匕首,指尖碰到冰凉的刀面,她略略松了一口气。
“醒了?”
是苏璟的声音,安乔的心彻底放了下去。
她坐了起来,并未说话。她现在并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态度来面对苏璟,于是她选择沉默不语。
“我们该离开了,”苏璟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态度,“江湖盟的人好像发现我了。”
江湖盟,那客栈岂不是很快就能被他们围起来。安乔下了床,将取下放在一边的木盒挂在了肩上,她很快就准备好要跟苏璟逃亡。
苏璟等她整理完后才慢悠悠地开口:“一会我从正门引开人,他们大部分人会去追我,剩下那部分人你自己处理,我们北城门三里外那条河河边见。”
“头上的幂篱别掉了。”苏璟强调了一遍。
不给安乔多加思考的机会,苏璟转眼间出了房间,她跑了几步只见到苏璟从二楼飞身而下,与楼下的几个人缠斗了一番,将大堂弄得混乱不堪,踹开门口的人跑了出去。
安乔瞥见下方仍有人在四处查看什么不敢再迟疑下去,利落的抓了一把铃铛倒进那只白玉铃铛里,猫着腰贴着墙往楼下走。
恰好迎面而来的就是着黑色劲装红色滚边的江湖盟弟子,她从腰间扯下铃铛抬手剧烈晃动起来,清脆的铃音不绝于耳。
那个即将来到二楼的人却停住了脚步,他看起来极为痛苦,他死死捂住了耳朵但仍旧未能阻挡那阵如利箭穿过脑壳的疼痛。
鲜血从他七窍缓缓流出,他的身形晃了晃,腿脚发软眨眼间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安乔从他身边经过,瞥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人,显然这人武功不怎么样,如此轻易就被这阵铃声放倒。
安乔在山上除了迷阵外,还习了音律,一手铃铛使的千变万化,既能让人的全身血脉凝滞,又能惑人心智,是她自保的重要手段。只是她内力还没那么深厚,撑不了多久。
她解决掉客栈里剩下没几个的江湖盟人士,匆匆朝着苏璟所说的北城门去。或许是因为苏璟实在太过令人头疼,又或许是她这样一个小姑娘让江湖盟十分轻敌,追着安乔的人并不多。
安乔从客栈出来后就有几个江湖盟的人跟在了她身后。
“她在那儿,快追上去!”
有人急慌慌地向着安乔一指,招手让身后的人赶紧跑过去。
安乔戴着幂篱视线受到限制,慌不择路的往人群中跑,中途不知撞上了多少人。她抽空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人,见他们的动作似乎有些畏缩,像是怕伤到一旁的百姓。
她瞧见不远处的熙攘集市,眉眼舒展,牵起嘴角笑了起来,心中有了主意。
安乔越发人群中挤,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渐渐拉开来,有人察觉到她的意图,从人群外绕路意图截住她,反而被她甩出的铃铛给攻了个正着僵在原地。
她成功挤进熙攘的集市里,借着人群的掩护进了一家成衣铺,她急匆匆地在老板诧异的目光中随手抓起一件衣服,丢出一颗碎银就往后门去。
安乔从后门出来就到了不知哪条巷子来,她把刚刚顺手扯来的衣服往身上套,刚刚实在慌乱,她只瞧见那衣物是黄的便扯了来,没想到是件斗篷。
她把斗篷披在身上,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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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幂篱随手扔在了路边,她把兜帽扯了起来盖住自己半张脸,祈祷自己这拙劣的伪装能不那么快被人识破。
明州城的夜间很是热闹,灯笼高悬,人声鼎沸。安乔在巷子里摸索了一段路后,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才从巷子里钻出来混入人群之中。
多亏了明州城的繁华,安乔得以顺利甩掉江湖盟的人来到北城门,她原本还有些奇怪为何会如此顺利,可一想到苏璟是那决九律上岿然不动的人便也不觉得稀奇了。
如果有机会能抓住这杀人魔头,谁还会有心思来抓她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而另一边苏璟的情况却比安乔差上许多,追杀他的人源源不断的从任何角落里冒出来,他的目光在周围快速的扫了一圈,看见又有人从斜前方围了上来。
他眉眼冷厉,颇为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
真是麻烦。
安乔按照苏璟的吩咐去了三里外的那条河,她四处看了看决定藏在河边的那处芦苇荡里,芦苇荡临河,实在不行她跳河就是。
她抱膝坐在芦苇荡中,四周黑漆漆的,时不时还能听见人声,她不敢有太大动作,只通过面前的缝隙盯着通往河边的这条路。
在安乔即将栽倒在膝头睡去时,传来了一阵分外嘈杂的声音,刀剑相撞又交杂着重重的脚步声。安乔一下清醒过来,她轻轻拨开面前的芦苇好让自己能看得更清。
月光不甚明亮,能看清的并不多。
有人举着火把追了出来,挥着手中的剑却不敢靠近人群中央。安乔得以看清些许人影。
或许已经面对过多次这种堵截的场面,苏璟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凝滞,接招拆招都没之前那般流畅。
安乔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苏璟是在打斗中内力消耗太过了。
她思忖着要不要出去帮他一把,就在这时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倒在了芦苇荡前。安乔的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在心里暗暗期盼面前这人不要发现她的踪迹。
然而天不遂人愿,倒在地上这人才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就和安乔对上了视线。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快速瞥了一眼不远处仍在缠斗的几人。
她怕自己手中的匕首来不及抹了他的脖子,让他将人吸引过来,让苏璟分神,那可就不好了。
安乔颇有些紧张,她另一只手撑着地,方便自己借力。湿润的泥土沾在手上并不好受,握着匕首的手心也汗津津的。
那人手中持着长剑,撑着地缓缓起身,安乔也已单膝跪地,准备好随时冲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安乔的匕首只抬起了几分,面前的人就被身后突然出现苏璟一剑毙命。
芦苇小幅度的晃了晃,安乔对上苏璟狠戾的双眼。
安乔的脑海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苏璟被人从后砍了一刀。他很快就持剑反击了回去,她不知道苏璟伤势如何,可显然他如此动作会不断牵扯背上的伤口。
追着苏璟而来的人很快就全军覆没,火把掉在了地上,火光刹那间暗了下去,火星四溅开来。
安乔从芦苇荡里钻了出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苏璟。苏璟借安乔的力稳住身形后立马抓住了安乔的手腕,一个“跑”字像是从牙关挤出来。
苏璟带着安乔沿着这条河往北跑。在安乔的印象里他们一直跑了很久,直到他们远远的瞧不见明州城的灯火才停了下来。
苏璟松开了她的手腕,她收回手有些不习惯的揉了揉,刚刚苏璟紧握着她的那股力道似乎还残留着。
她顾不得想那么多,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着了就凑近了去看已然靠坐在树边的苏璟的脸色,他为了避开伤口姿势十分怪异。
他唇色苍白,脸上挂着浓浓的疲惫,连看向她的眼神都有气无力。
安乔手中的火光映见了他眼中的疲惫,自然也映出了他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苏璟当然知道当时那些洒在脸上温凉的鲜血都被眼前的这个姑娘尽收眼中,他勾着唇,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他盯着她,想看看,她究竟会是个什么反应。
不料安乔的反应并不在他所设想的所有情况之中,她带着火光一掠而过,检查了他背后的伤口,确认并没有那么严重后只撂下一句“我去生火”。
春夜似乎都是静悄悄的,反正现下是如此,既无春雨,也没有惊雷,动物的鸣叫也少得可怜。
苏璟沉默着看着安乔,看她忙活了许久,带着那一点火光,终于将火堆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