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三年,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而这件事,要从一个山头讲起。
安乔攥紧身上背篓的肩带,耳朵微微一动,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动静,不同寻常。又来了,安乔想,那个这几天一直暗中跟着她的人。
她并不像第一天那般紧张,脚步一转便打算同前两天一样找机会将人甩掉,她在山林间快速穿梭,显然是对这些山间小路都熟稔得很。
然而正当她走进一片系着红绳的林子时,一支短箭擦过她耳畔钉在她左前方的一棵树上。她被这箭一惊,当即选择跑进林子。
这片树林里每一棵树都高高低低系着红布粗条,树底下堆着石块,串着铃铛的细绳被压在石块之间。
她匆匆跑过,裙摆扫过铃铛,便止不住地发出丁零当啷的细响,一阵风将红布条纷纷扬扬的吹了起来。
身后的人似乎越追越紧,短箭次次都恰好落在她前方,安乔咬咬牙,被逼着加紧脚步躲到一颗颇为粗壮的树后,趁其不察,蹑手蹑脚地跑远。
她一刻不停地在圈子里兜圈,不知何时起,身后的那道脚步声已经远去。
安乔特意在这片林子里多绕了几圈,侧耳听了一会,确保身后那个人被甩掉了之后才走出林子,沿着山路回到住处。
她住的地方是一座竹苑,苑旁有着几垄菜地,几只母鸡咯咯咯的叫着,苑门口枯黄的野草掩住了堪堪不过几尺的小路。苑里一棵极大的桃树,此刻光秃着枝条。
安乔推门而入高声唤着师父,“师父——师父——你在哪儿,我有要事要讲。”她把身上的背篓放下,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又转身朝书房走去。
“吱嘎——”一声,书桌后的青年抬头看向来人,那姑娘年纪不大,巴掌脸,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的,相貌出挑,正是山客派最小的弟子安乔。
安乔被他这么一看,动作倒是收敛了一些,关门的动作轻手轻脚的,站到他面前喊了一声,“师父。”
他搁下毛笔应声后问道:“你要挖的春笋挖着了?”
安乔想到自己收获颇满的背篓,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那当然了,晚上可以做汤喝吗?”
“可以,”他听着安乔的话,眉眼不觉间温和许多,“所以,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跟我说什么?”
这下终于谈到了正事,安乔想起这几天在山中天天被暗中跟着的经历,万分笃定心中的判断,“师父,我觉得我们山腰的迷阵出了问题。”
“何出此言?”他带上了几分正色。
安乔把一篓子的话全都倒了出来,讲自己发现被跟着时有如何如何聪明,又哭诉自己今天快要被短箭吓死。她讲得口干舌燥,自觉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解渴。
被叫作师父的,正是段半山,听了她的话垂眸思索片刻又问道:“你是说,你自己布下的迷阵被人轻易破了?”
这么一说安乔确实想了起来,今日走过的那片系着红布的林子正是她亲手布下的迷阵,她的迷阵就连师父也要研究许久,可今日就被个寻常人给破了?
安乔心中大乱,若是她连这个第一都保不住,一定会被自己的师兄师姐嘲笑的。
“放心吧,没破。”她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见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她闻声从书房的窗往外看去。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与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此刻他一手撑着窗框,一下翻了进来,对着段半山喊了一句师兄。
见段半山没理他,就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呆着。
安乔虽然只是在林间瞥见过他一眼,但也能认出,这就是那个在林间跟了她好几天的人,她张嘴就要跟段半山控诉他,却被段半山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小六忘了告诉你,今日你要跟你师叔一同下山。”
“可是师父,他今日还拿他的弩吓我!”安乔不乐意地嚷嚷着。
“是我安排不妥,你师叔并不识上山的路,此举应当是想让你停下来。”
这话说得却是没错,这山原本是个无名氏,不知哪一年上山的猎户进了山却好几天没出来,等到再次出现在山脚,就已有些神志不清,这么一遭让附近的猎户都不敢再上山,而这座山也渐渐落了个诡山的称呼。
原本的山路人走的少了,自然就被荒草掩埋,既看不出路也没人愿意领路,他当然找不到上山的路了。
就是没长嘴吗?非要用弩箭。
安乔不欲在这个上面废太多心思,眼下还有一件事牵扯着她的心神。
“师父,为什么突然要我下山?”安乔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她很早就说着要下山,却被师父以各种理由推拒,而现在那个什么师叔一来,他就改口了。
这其中必有猫腻。
这么想着,她偷偷觑了一眼身后不远处倚在门边的少年,瞧着也没比她大几岁,怎么他就能做师叔。
“无需多言,为师的安排你听着就是,去收拾行李。”语气温和,但不容置喙。
安乔只能不情不愿的行礼退下,她转身出门,经过逆着光靠在门板上的人时她又瞥了一下。
他正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一架弩,看起来极为精巧,察觉到她的视线正要偏头看过来,安乔就匆匆收回视线离开了书房。
安乔绕了几个弯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不大,一眼就能望穿,床前挡了一座屏风,屏风一旁是梳妆台,说是梳妆台,胭脂水粉一瓶没看见,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满满一桌。
安乔从床底下拖出一口箱子,把为数不多的衣裙塞进包袱里,又摸出一个木盒把梳妆台上的玩意装了进去跟衣物放到一起。
收拾好行李,安乔不急着出门,她抱着自己的包袱,脑海里却凭空出现那位小师叔的模样,半张脸没在阴影里,明明拿着那架弓弩的动作看上去十分宝贵喜爱,可眼神却冷冰冰的,像下一秒这架弩就会结束一个人的性命。
师父之前怎么说来着?
杀气太重的人,一生多灾多难,不免鲜血满身,大凶,大凶。
不过没关系,反正到金陵后他们应该以后都不会再见了,毕竟她在这山上的十来年都没见过这位师叔。
“师父真就这么让我下山了?不需要来个考核吗?我可听说师兄师姐都废了好大劲。”安乔背着她的包袱在苑门口和师父道别。
她师父被这无厘头的话逗笑,“怎么,你也想与为师过招?那便来吧,正好看看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功。”
安乔连声拒绝,“那还是算了师父,徒儿这就走了。”跟师父过招,那她可别想有力气下山了。
才没走两步,她又折返回来,磨磨蹭蹭的,“师父,那我可真走了啊,您一个人在这可要照顾好自己。”
他眼中温和的笑意更盛,“为师还未到不惑之年,倒也身强体壮,不用你太过忧心。倒是你武功平平,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跟好你师叔,他会送你去金陵。”
“去金陵做什么?我想先去找五师兄来着。”
“总要先去见见家人。”
“有什么好见的,反正……”安乔有些不情愿的嘀咕。
“安乔,”他打断她,“听话,可还记得门规?”
“记得。”这怎么可能忘记,毕竟她一犯错就要抄门规来着。
安乔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师父,只见她师父点了点头,语气温和道:“下山后记得多念念,去吧。”
安乔一步一回头,挪了好半天才挪到拐角,消失在视线里。
“苏璟,”那少年被他叫住,“你呢?你还记得吗?”
苏璟显然被这句话问住,顿了一顿,“早就忘了。没别的要说我就走了,哪天要是想下山提前给我支个信。”
“不必,你走吧。”青衫男子显然对这人没法子,也不欲同他多言。
苏璟转身就走,步伐轻盈,很快也一并消失在竹林间。
青衫男子走进竹苑,关上门。此处一下归于寂静,倏忽间又传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话说这安乔走了一段路都没听见身后的动静,正想着那小师叔去哪了,又不好回去于是就在路上等。
正百无聊赖着,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这草都要被你折腾光了。”
安乔拽草的动作一顿,“这草又不是你种的。”管这么多做什么。
苏璟没搭话,“走吧,让你久等了。”
安乔纳闷,她这小师叔怎么看也不像脾气好的样子,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喂,我师父方才与你说什么?”安乔跟在他身后问,“他是不是给你布置了什么任务?”比如盯着她不让她乱买东西什么的。
不料对方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声不吭,她只好拿不知何时捡来的棍子戳了戳他,“你怎么不说话?”
对方好似现在才反应过来,很夸张的哦了一声,“原来你在问我,我还以为你在跟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话呢。”
“……”
这就原型毕露了。
他就是故意用弩箭来吓她的,安乔确信。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安乔还是有些不甘心。
苏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笑得十分恶劣,反正安乔这么觉得。
“你先叫一声师叔,我考虑考虑。”
“我怎么知道叫了之后你不会耍赖不告诉我?”安乔瞪他。
他笑得更加过分,“我当然会耍赖,毕竟我说的是考虑。”他冲她挑了挑眉,全然的挑衅。
安乔看着苏璟的背影,咬紧了后槽牙,真是讨厌。
接着安乔快步跟上去,十分含糊地喊了一声“师叔”。
苏璟勾起唇角,“你说什么?风太大了,一点都没听到。”
“……”
哪有什么风,半片叶子都没动过。
“你可不许耍赖,我叫过了,你上山找我师父到底说了什么?”安乔锲而不舍。
“这么想知道,怎么不去偷听?”苏璟瞥了一眼跟在边上的安乔,她正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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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头,用手上的那根棍子抽路边的草。
他记得他上山时,她正在院子里练功,要是想知道点什么,早就在那个时候就应该行动了。
安乔的语气沉下去,怏怏不乐的,她哪里没争取过,只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唉,你不知道,我刚要跟着师父去书房呢,就被他叫住了,要是再去偷听我可要挨罚的。”
听起来挨过不少次罚。
“怕什么,跑了不就是了?”苏璟挑眉,他原以为安乔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可他是师父,又没断绝关系,迟早还是要回去的,师父的话怎么说都得听吧。”安乔一股脑的将自己这几年悟出来的生存之道说了出来却没听见苏璟给个反应。
她抬头看去,发现他的笑意淡了些。
不一会她听到一句,“你跟他倒是很像……”声音很轻,不过安乔听见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他口中的话转移了注意,“我来找你师父是为了避避风头。”
“避风头?避什么风头?”安乔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苏璟对上安乔的视线诡异的顿了两秒,“没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
“那,师父嘱咐了你什么没有?”安乔百爪挠心的,可她知道苏璟怎么也不会再多说了,只好问起自己另一件关心的事。
“他说,如果你做什么坏事了,就揍你一顿。”
安乔显然被他的回答给整蒙了,反应了一会才反驳道:“你说谎!我师父才不会这样说!”
“你爱信不信咯,反正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苏璟不甚在意的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将眼前快有一人高的草割去,抬脚去踩出一条道来。
安乔愤愤然先他一步走了过去,“狡诈!”
苏璟现在有的是闲心同她斗嘴,“狡诈,我哪里狡诈,你问的问题我不是都一一回答了,你这样可是凭白诬赖了好人。”
他跟在安乔身后,在她踩空差点一脚滑出去时,勾着衣领把人拉了回来。
安乔被人揪住了领子,哪怕对方是出于好心,也很是不爽,拍开苏璟的手,也不同他争辩只是又骂了一句,“小人!”
她一个劲的往前,走到岔路口,也不管哪条路是对的凭着直觉就向左拐了过去,走了一段才发现苏璟根本没跟上来。
她转身,发现苏璟正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安乔心想:好嘛,这下不过去都不行了。
苏璟在她回来之后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在她前面领着人朝正确的方向走。
半刻,他听到身后安乔支支吾吾的话。
“哎,那什么,刚刚——谢谢你抓住了我。”
苏璟有些意外,“呃,不客气?”
得到想要的答复,安乔显然安心了,又有心情去好奇,“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啊?”
“哪个‘他’?”苏璟像是忘记刚刚说了什么,一本正经地反问她。
“就你刚刚说的‘你跟他倒是很像’”模仿的活灵活现,她观察苏璟的神色,“你不会以为我没听见吧?”
苏璟有些不自然地拿指尖蹭了蹭鼻子,“怎么会,那个他是谁不重要。”他怎么忘了,这人的耳朵最灵,哪怕不动用内力也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安乔有些怀疑的盯着他,“不重要吗?你不会又骗我吧?”
“反正现在不是很重要。”
“姑且信你。”
这话听着,好像也不是很信的样子。
“苏璟。”
安乔骤然听见他说的话有些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苏璟难得耐心解释,“我的名字是苏璟,若是你实在不愿叫我师叔,叫我名字也行。”
安乔心中正觉得这师叔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时,又听见他道:“年纪轻轻的气性这么大先不说,耳朵还不好,以后若是有人得罪了你,啧啧,难咯。”说着他还煞有介事的摇了摇脑袋。
“苏璟!”安乔越想越生气,想要动手却又怕对方武功比自己好太多,到时人没打成不说,还得被打得落花流水,于是她只好忍回去。
叽叽喳喳了一路的人陡然间哑了火,让苏璟有些不习惯。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他试探性地问。
他回头看了一眼安乔,此人只顾埋头走路,手中的棍子唰唰地抽着路边的野草,怎么看都是被气急了。
他心道不好,看样子得废些心思去哄了。
没过一会,安乔眼前出现了一只用草编的蝴蝶,这草半黄不绿的,连带着编出来的蝴蝶也难看。
“送我的?”安乔睨了苏璟一眼。
苏璟又晃晃手中的蝴蝶,“当然,给你赔罪,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安乔快速把蝴蝶从他手里抽出来,手垂到身侧,又轻轻地把它拢在手心里,“嗯,看在它的份上勉强原谅你。”
苏璟当然没看到安乔的动作,只是很意外她这么好哄,一只丑蝴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