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阿峰殿前的青石坪上，云雾缭绕，几位长老神色凝重地站在阶下，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廊下静坐的既明身上。晨光透过灵雾洒下，将他素白的道袍染成淡金，却掩不住空气中的紧张气息。
既明缓缓抬眸看向众人，目光平静：“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有一事相告。我与望泠，将在两日后结为道侣。”
话音刚落，坪上顿时响起抽气声。清虚长老往前一步，语气急切：“既明剑尊！您与望泠乃是师徒，结契之事有违伦理，万万不可啊！”
“伦理是约束凡俗的枷锁，不该困着修行之人。”
既明起身，白衣在风中微微飘动，“望泠以逆天法阵救我神魂归位，这份情谊早已超越师徒之分。如今我欲与她结契，顺理成章。”
“顺理成章？”清虚长老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怒意，“修真界何时有过师徒结契的规矩？你这般行事，就不怕毁了昆吾宗千年清誉吗？”
既明声音虽仍温润，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压：“规矩是人定的。若仙界因此追责，我一力承担。”
他语气平淡，“大典之事势在必行，还请诸位长老鼎力协助筹备，其他不必多问。”
玄水真人眉头微蹙：“既明剑尊心意我们明白，可两日时间太过仓促，大典诸多事宜怕是来不及筹备，可结契之事非同小可，怎能如此仓促？”
既明神色平静无波：“此事我已决定，不必再议。”
“来得及。”
既明打断她，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我要以修真界最高规格筹备这场大典，需设天地祭坛，备三牲祭品，邀三十六峰长老与仙界使者共同见证。”
他看向诸位长老，目光扫过每一张脸，“玄水真人说的不错，时间仓促，所以此事需劳烦诸位协助，准备好嫁衣礼器，天地祭坛，此外，也请诸位即刻分发请帖，务必让所有宗门知晓这场祭告天地的大礼。”
“祭告天地？”
一位年长的长老忍不住开口，“这是几千年前的礼制了，如今修真界结契已经不用行此等大礼，结契实在用不上这般规格……”
“望泠值得。”
既明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她是昆仑最出色的剑修，是救我性命的恩人，这场大典不仅是我们的结契之礼，更是告慰天地的誓言——我既明此生定会护她周全，护昆吾宗安宁。”
他微微欠身，竟是罕见地行了半礼，“此事关系重大，还望诸位鼎力相助，莫要推辞。”
玄水真人看着他讳莫如深的模样，心中疑虑更甚。她转向一旁靠坐的望泠，只见她脸色依旧苍白，眼底没什么情绪，仿佛这场轰动修真界的结契与她无关。
玄水真人心中暗忖：难道望泠的身体真的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才要如此仓促地与既明结契？
可这话她终究没敢问出口，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既明剑尊心意已决，我等自当协助。”
既明剑尊颔首，旋即看向望泠，眼中闪过一丝温和，“望泠身子不适，我先陪她回殿休息，筹备之事劳烦诸位了。”
说罢，他起身扶着望泠向内殿走去，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长老。玄水真人望着两人相携的背影，眉头紧锁，总觉得此事绝非“情谊深厚”那般简单。
女萝峰的女弟子们捧着各色云锦涌入内殿时，望泠正靠在窗边看云。
玄水真人亲自捧着一匹绣着鸾鸟朝阳的红绸走进来，软尺在手中轻轻晃动，语气带着温和的笑意：“掌门，试试这料子？既明剑尊特意让人从库房取来的云锦，说是最衬你的气质。”
望泠转过头，目光落在那片流光溢彩的红绸上，微微出神。
女弟子们围上来为她量尺寸，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肌肤时，她才如梦初醒般挺直脊背，任由她们忙碌。
玄水真人看着她眼底的疏离，心中暗叹——这哪里像是待嫁新娘该有的模样？
“都出去吧，我与掌门说说话。”玄水挥退弟子们，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她放下软尺，拿起一枚珍珠发簪在手中摩挲，“掌门，你老实告诉我，对这场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望泠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声音轻得像风：“师父已经说过了，我二人结契，天经地义。”
玄水真人的语气陡然严肃：“可你从方才到现在，眼神就没落在嫁衣上超过三息。你若真心愿意，怎会这般心不在焉？”她盯着望泠的眼睛，“你当真爱既明剑尊？”
望泠的瞳孔猛地一缩。
没有情根的秘密像根刺扎在心头，既明的告诫也在耳边回响——沉朔之事绝不能外泄，否则修真界必定人心大乱。
她避开玄水的目光：“是，我真心爱他。”
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生硬。玄水显然也听出了端倪，忍不住冷笑一声：“爱？”
她走到望泠面前，语气带着痛心，“我还记得，当年你去丹霞谷屠妖，回来时满身是伤，灵力紊乱得连剑都握不住，而他只是把你丢在疗伤池里三个月不管不问。”
望泠的眼眸垂了垂。
“你在丹霞谷被妖气反噬心神不宁，夜里常常惊醒，他却只给你丢了本《清心诀》，让你自己悟！”
丹霞谷的记忆碎片翻涌而上——血腥味、狐妖怨毒的诅咒、疗伤池刺骨的寒意，还有既明那时冷漠的侧脸。这些她本以为早已淡忘的画面，此刻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历代剑修，都是这样教养徒弟的。”她说道，“我从未因为此事对师父不满过。”
“何况，这次我伤重，是师父衣不解带贴身照顾。我与他的情谊早已远超师徒。”
“好，就算是剑修不懂如何表达感情，这也就罢了。”玄水放缓了语气，声音带着恳切，“可结契是一辈子的事，望泠，我知道你重情义，可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啊！”
她握住望泠的手：“听我一句劝，再慎重考虑考虑？”
望泠看着玄水眼中真切的担忧。
她知道玄水真人对她的关心，可她结契，是为了压制随时可能破封的沉朔。
她不能明说，只能轻轻抽回手，低声道：“你不懂。”
玄水愣住了，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啊，我或许不懂你们师徒之间的情分。可我懂人心，懂一个姑娘家出嫁时该有的模样。你眼底没有半分喜气，只有沉甸甸的心事，这样的结契，怎么可能长久？”
望泠转过身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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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说话。灵雾在山间流转，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她知道玄水真人是为她好，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只能走下去。
玄水真人望着望泠决绝的侧脸，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既已决定，我多说也无益。”
女弟子们重新回到殿内，丝线穿过云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望泠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觉得这一身红衣或许真的不适合自己。
她的人生本该是青锋白雪，如今却要披上这刺目的红，像一场无法醒来的梦。
林薇正低头整理着一匹银线绣的流云纹边角，指尖划过冰凉的丝线时，忽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上午，都没见到谢琅师弟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抬头扫过殿内，从忙碌的女弟子到静坐的望泠，确实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林薇心头微微一紧，谢琅向来最敬重师尊，这般重要的日子，他怎么会不在？
趁着换线的间隙，林薇悄悄退出内殿。
纤阿峰的回廊上已经挂满了红灯笼，弟子们正忙着在梁柱上系红绸，处处都是喜庆忙碌的景象，可她找遍了前殿、练剑场，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林薇师姐，这边的红绸不够了，你去库房取些来？”有师弟远远喊道。
林薇应了一声，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向谢琅的院落。院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院内的青石板上落着几片梧桐叶，屋内的书案上还摊着一本剑谱，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看来主人确实离开许久了。
她站在院中愣了愣，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
“师姐，你在这儿啊！玄水真人让你去看看凤冠的样式呢！”一个小师妹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袖往外走。
林薇被拽着往外走，目光却还在空荡荡的院落里打转。眼下大典筹备正是最忙的时候，弟子们各司其职，她实在抽不开身细查。
她边走边安慰自己：谢琅师弟是望泠唯一的弟子，明日就是望泠的结契大典，他怎么可能缺席？一定是另有安排。
毕竟这场大典定得太过仓促，从决定到举行不过两日，诸多细节需要打点。或许是派他去邀请某位重要宾客，又或是去库房清点祭天的礼器了？林薇这样想着，心头的不安稍稍缓解了些。
回到内殿时，玄水真人正拿着凤冠的图纸与弟子们商议。林薇走上前接过图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望泠。
望泠似乎完全没察觉谢琅的失踪，依旧安静地坐在窗边，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林薇，你看这凤冠上的珍珠用东珠还是南海珠？”玄水真人问道。
“东珠更温润些，配师叔的气质正好。”林薇连忙收回思绪，指着图纸上的纹样说道。
夕阳西下时，纤阿峰的红灯笼次第亮起，将整个山峰映照得暖意融融。林薇指挥弟子们挂好最后一串灯笼，望着满峰的喜庆景象，心中却仍惦记着那个失踪的身影。她望着通往山下的山道，暗自思忖：或许再过不久，谢琅师弟就会带着一身风尘赶回，像往常一样恭敬地行礼问安，说他只是去办了件急事。
毕竟，明日就是师尊最重要的日子，他怎么会不来呢？林薇这样想着，转身走进忙碌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