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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落叶满长安(1)

作者:宝髻挽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60.落叶满长安(1)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人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就是从噩梦中惊醒回过神来的时候。


    梦很不好,可现实却没那么不好,还有追求圆满的机会。这样的认知让人喘一口气,叹声“幸好幸好”,然后对现实生出一种眷恋珍惜之感。


    王心若还是那个难以被打倒的师姐,而不是在命运裹挟下香消玉殒的徐若,师姐弟见面还能说上几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那么不堪,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吴秋行觉得自己比陶闻生能分得清现实和天劫,但说不遗憾愧疚是不可能的。


    毕竟,曾有机会去“拥有”。这是他们不敢说出口的一点绮思,却被没有记忆的自己掐灭。


    可气可恨。


    因为害怕师姐的疏远冷落,就想着尽力弥补。吴秋行不会像之前陶闻生那样一味沉浸在哀痛后悔的情绪里,既然想弥补就得拿出真本事,给她排忧解难。


    只要他对师姐还有用,师姐就不会疏远他。


    幻魔出,仙人忧。


    然而即便身为衍宗掌门,吴秋行也无法在毫不知晓幻魔底细的情况下推断他的行踪。


    他能帮到王心若的就是去推衍仪光什么时候来,以及……鬼域界门此刻在哪里。


    吴秋行算后者时心中其实挺不甘愿,但他知道,王心若很需要这条信息,因为她出关后一定很想见郑含元。


    王心若接过他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仪光百年后至,界门位于东洲既白山巅。


    “百年后至?”


    吴秋行点头。


    王心若无奈一笑,“我们没有胜算。”


    百年她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提高到巅峰时期水平,而她巅峰时期加上所有师弟都打不过仪光。更何况那仪光在化外之境修炼这么些年,此时修为如何,她无从推测。


    “或许我们可以和他谈判?毕竟我们已知道如何借天劫之力制约神,他应该也不会轻易动我们。”


    “此非长久之计,再说这样和我们以前有什么区别?”


    吴秋行思索片刻,道:“或者,我们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


    “怎么说?”


    “师姐以为以往斗争是神与仙间的斗争,还是我们与扶光、仪光的斗争?”


    “是神与仙的斗争。神仙其实完全是两个种族,神的存在本身对仙就是威胁,是三界无法控制的力量。仙欲求自由,必弑神。”


    “我以往也是这般想的,可……这之中有两个问题,一,并不是所有神都像扶光那样,对三界有所企图;二,以我们的能力,只能靠献祭弑神,弑神,神虽死,仙必元气大伤,这样用鲜血甚至动乱铺就的自由,真的比平和的囚笼更为仙所需要么?”


    王心若微皱着眉没说话,吴秋行补充道:“师姐,我并非为素璇那些人说话,只是他们的行为,仔细想想,也是有缘由的。”


    王心若说:“我知道,可是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哪一句?”


    “主天下者,顾大局而舍小义。如今你是仙界盟主,你即将带领仙界走过数百万年时光。对很多修士而言,他们活不了如此长久,所以对他们而言,弑神与否又有何关系。可你不是,你要对天界未来负责,若放任威胁的存在,耽于安乐,总有一日会在不经意间受到毁灭打击。”


    “师姐,天界诸仙若不能上下齐心,弑神之计必然处处受阻。内忧不除,难解外患。如今内忧便是幻魔,如若不解决幻魔,平息仙人争议,难保到时候,他们不站到神的那边。若真如此,我等如何弑神?”


    王心若垂眸思索,“倒也是。”


    “而且,师姐,弑神未必只能依靠我们十一人。就拿仪光为例,也许神之间也有斗争,他们之间的理念也会有所不同,所以他们无法随心所欲从化外之境回到三界,那么我们可否让神来制约神。”


    “诸神以三光为长,你的意思是……擎光师叔?”


    吴秋行点头。


    王心若道:“可我们没人见过他,也无法找到他。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那把放在九重天的飞月刀。何况,我总觉得他和仪光、扶光都是一丘之貉。”


    飞月刀也是当年剜她神骨的刀,提起这法宝,两人面色都有些微微不正常。


    空有计策,却没法付诸实施,这想法也就暂时搁置。


    吴秋行想了会道:“师姐,你觉得为何会有’空明山崩,三界倾覆‘的流言?”


    王心若摇头,“不知从何而来,但这传闻确实很早便有。”


    吴秋行分析道:“我认为有三种可能。一,流言为虚,不足为信;二,空明山下有天地灵元命脉,触之,三界灵气元气混乱,不过山崩后这些年,我也并未感觉天界灵气有何异动,不过是扶光死,灵气散,比以往更充沛些;三,空明山崩,对发出流言的人有威胁,比如……这山,其实是个封印。”


    两人静默片刻,王心若恍悟道:“依第三种推测,若连我们都无法参透空明山封印的话,那发出流言的人,修为必在我们之上,也就是说,是神。那封印之物……有可能就是幻魔?”


    这样解释,似乎一切就通了。


    神封印幻魔,幻魔对神仙有威胁,所以神留下古训,告诫诸修士勿伤空明山,以免放出这有能力颠倒三界的魔物。


    她道:“这么说,素璇他们说的原也无错,我是该对幻魔所杀的修士负责。”


    “这只是猜测,而且,若真如此,也未必是坏事。起码,神是怕幻魔的。”


    “你想引神与幻魔相斗?”


    吴秋行颔首。


    王心若说:“我去鬼域一趟,看能否找到些幻魔的线索。”


    顺便赶紧找到受伤昏迷的郑含元。


    她就要动身,吴秋行忽然拉住她,说:“师姐,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吴秋行面色难得有几分犹豫,可他还是问出来,“历劫之前,对师姐而言,郑师兄……为何是最特别的那个?”


    是因为郑含元是最早出现的那一个么?


    不是不甘,只是好奇。


    郑含元在天界时常独来独往,吴秋行与他接触不多,对他了解很少。


    他只知道这位师兄修仙天赋高,使剑使得好,但平日里有些散漫,仪光授课时常常缺席。而且五百万年前那件事还做的十分冲动,直接导致师姐受罚。


    师姐为什么会心甘情愿替他受罚,如果换做是其他师弟,师姐也会如此么?


    “为什么是最特别的那个?”王心若重复一遍问题,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是啊,他为什么是最特别的。


    王心若想了会,道:“我和你讲个故事。”


    *


    大概六百多万年前,她刚习剑之时。


    她的剑法是仪光和郑含元一起教的,仪光负责领进门,郑含元负责长期陪练。


    郑含元于剑修一道极有天赋,他和本命剑纵春秋就像多年老友,那剑在他手中,似融在他心中,随意而动,灵活潇洒。


    剑气生,火莲绽,漫天金光艳煞人,同他眉眼一般,锋利又俊丽,潇洒又缠绵。


    和那身白衣相比,无论是剑意还是眉眼,色彩都过于浓郁。


    那时的郑含元在王心若心中其实有些神秘。


    因他不是在树上躺着,就是在树下躺着,身边总放着一壶烈酒,一柄长剑。


    乌发如云,白衣似雪的少年,饮酒罢,总姿态散漫,望着远处久久不语。


    他游离于人外,基本都是一个人。直到后来赵玄檀他们来时,他才偶尔会和师弟搭几句话。


    有一次,看他似乎在发呆,王心若上前,问他:“你在做什么?”


    郑含元指着远处天边的霞光,道:“我在看它变红变沉变淡。”


    “哦……”她似懂非懂点头,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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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


    看着看着,她也入迷了。


    许道淳路过,很奇怪,问他们为何发呆,在想些什么。


    她摇摇头,“没想什么。”


    郑含元嗯了声,也回道:“没想什么。”


    待许道淳走后,他才问她,要不要去雪山上看看。


    她问为什么,他说,雪山上观霞光,最是迷人。


    她很听话地跟他去了。


    云渚雪山终年不化,积雪在阳光映照下如琉璃,纯净无暇的白,被霞光渡上一层淡淡流金,圣洁而温柔。


    人立雪中,身披霞光,白衣溶化在这片雪世界,眸光揉碎在霞光里。


    此身如一片枝头叶,飘落在天地,却不因飘零悲愁,而是此身此心被雪色霞色融化,化作轻烟,晕开千里,与那天地温柔交缠,似不系之舟游于无垠之地,泛泛而行。


    王心若悄悄看向郑含元,看他沉默地望着天边霞光。


    她忽然觉得,有些人即便一个人,却从未孤独过。


    虚妄天虽是遮掩永夜的虚妄,可这肉眼所观的虚妄也是另一种不需要寻根问底、只需要感受的真实。


    霞光散去,月淡淡而出,在明亮天空中若隐若现,周围星辰亦然。


    她说,她看不清月亮。“若是能化作一缕光,飞到月亮身边,将它瞧清楚就好了。”


    郑含元抱剑轻笑,忽然道:“小师姐,拿起剑,把我教你的剑招都使出来。”


    末了,他说:“而且,记住你说这话时的心情。”


    王心若虽然不明白,却依然照做。她持任流光,忽然发现剑身光华十分似月色,她照着记忆,在雪地舞剑,金光如雨。


    郑含元说:“你应当飞近些看看,看那些星星是何模样,看那轮明月是何模样。”


    王心若照做,她看得很仔细,从青龙之角看到玄武之壁,游遍四象二十八星宿,再去接近月亮。


    郑含元极耐心地陪她游云天,观星月,他说:“仅仅用你的眼睛去看就好,不必想太多。”


    在天地壮丽之中,她是初生的婴孩,带着对世界原始的好奇,愉悦而轻松、沉浸而纯粹地看着。


    这一看,是五年。


    他说,以后你使剑时,就回想这些时日。


    “你是光,在寻找月亮。”


    郑含元是不拘一格的天生剑修,听他指导,通则通,不通则永远不通。


    很庆幸,王心若是通的那个。


    其余时间,郑含元没再指导什么,王心若自己摸索出一种剑法,那剑法就叫“溯月萦光”。


    初在师弟中使出时,慕容修说,此剑法柔中带刚,恢宏大气,威力难测。


    许道淳说,师姐极有悟性,假以时日,必是不输于郑师兄的剑修。


    唯有郑含元,看着浮在空中淡蓝色的二十八星宿和一轮皎皎明月,对她说了三个字。


    “很漂亮。”


    万语千言,不若他一字千钧。


    王心若因着三个字激动了很久。


    ……


    他为什么特别。


    他脾气不太好,可在她心中,是最温柔的人。


    修士追逐大道,所求‘道’字,蕴蓄万千,有人为之悟遍世间万物、析遍天下道理,或是智者、或是仁者、或是淡泊者,他们‘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可她只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求的从来只是一句‘很漂亮’罢了。


    “我有两种模样,百人中有九十九爱我,因我是天界之光;唯一人爱我,因我是追月亮的光,唯有郑含元,也只是郑含元。”


    他特别,是因为在所有过路人之中,唯有他是她的诗人。


    吴秋行静静听着,他发现她在提起郑含元时,眸中有极亮的光。


    那种光彩,不是他能给的。


    “好了,一时忍不住说多了,我走了。”王心若起身,准备去鬼域寻人找线索。


    吴秋行颔首,“师姐保重,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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