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坐在列车靠窗的座位上,我托着脸,凝视着外面飞快变换着的景色。对于妖精来说,时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而我总是后知后觉。
路过的田野麦浪起伏,充满生机,让我不由得想起了阳台上的那些繁茂的绿植,皆逆荒在临走前似乎特意为它们浇过水。在饲养生命这件事上,我一直意兴阑珊,一方面是由于我对责任感的回避,另一方面则在于,我永远掌握不好尺度。
养金鱼的时候,我会因为投喂太多而不小心把金鱼撑死,养绿萝的时候,又会因为浇水太多而把植物淹死。
见微知著,想来我也不适合养妖精,因此我从未收过徒。
虽然我经常开玩笑说,我和皆逆荒之间的关系类似我在养狗,但我其实也没做过什么事。现在是科技时代,洗衣服有洗衣机,打扫卫生有扫地机器人,其他家务也能通过灵力驱动工具,就连吃饭也是出去吃或者点外卖。
皆逆荒曾经抱怨说,我这样让他感觉他很闲,好像在吃白饭。
彼时我忙着在游戏里探索神庙,就说你自己找点事情做嘛,过了一会就看到他搬来了好多盆植物。那些绿叶子在我眼里都差不多,我能叫上名字的就只有多肉和吊兰,可想而知的不怎么上心,全靠皆逆荒悉心照料,花盆的图案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他甚至还给这些盆栽挨个取了名字。
“这样才有家的感觉。”小伙信誓旦旦地说。
他还经常买些鲜花回来,有时候含苞待放的,要先醒一下花,然后再插到瓶子里,说是这样能够多鲜妍几日。有次他有些害羞地问我喜欢什么花,不同的花有着不同的寓意。我不是很在意这种东西,就说那就向日葵吧,它可以通过产油机加工成油。
皆逆荒耷拉了一下耳朵,让我少玩点星露谷。
话是这么说,但隔日我就在家里看到了向日葵。然后我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对向日葵的花粉过敏。
如果不是因为皆逆荒,我大概还要过好多年才会知道这种事情。
33.
昨天晚上,也就是皆逆荒离家出走的第二天,鹿野添加我为好友。
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我正模仿着视频教程给买回来的香水百合醒花,我第一次陪皆逆荒去逛花市的时候就很喜欢它。见我想买它,皆逆荒把我拉到一边,支支吾吾,说是它的花语不太好,在外国神话里是悲剧之花。
哦?但是寓意这种东西,不是只信好的部分就可以吗?至于不好的部分,我都不信了,它爱咋咋地。
“原来Jenny对我们的感情如此没有自信?”我挑眉看他。
“我才没有,别乱讲!”皆逆荒说,表情却仍在犹豫,“都怪这上面写的实在吓人。”
我朝他屏幕上瞄了一眼,顿时有些无奈:“你看东西只看前半句吗?”
不错,上面是写了遇到卡萨布兰卡的情侣都会以死亡作为这段恋情的终结,可它还说,它有一个罕为人知的含义,那就是幸福。
“这不是很矛盾吗?”皆逆荒有些不解。
“笨蛋。”我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哄他道,“换个角度思考不就是,只有死亡才能将恋人分开吗?”能以这种方式结束的感情,显然是幸福且深刻的。
事物总有两面性,既然可以选择幸福,那又为何选择绝望?
听完我的分析,皆逆荒立刻高兴起来。他说还好我们是妖精,妖精的生命如此漫长,所谓的因死亡而分开,那几乎就是永远嘛。
“我知道,你想永远和我在一起!”他一把抱起我,在人家花店门口转了个圈,“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嘿嘿!”
……真是个笨蛋。
我放下手里的鲜花,通过了鹿野的好友申请。她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跟我说她抓到了皆逆荒,顺带一提,虽然皆逆荒什么都没说,不过她已经对幕后主使有所头绪了。
“……”
我松了口气,对鹿野说了声谢谢。
那个笨蛋皆逆荒,他只想着尽量让我与此事撇开关系,却没想到我有多么担心他。流石会馆全军覆没,可见幕后主使者心狠,谁也无法知道他会不会将自己的属下灭口……被鹿野抓到,总好过从此下落不明。
不过说实话,我没想到鹿野会联系我。尽管我和皆逆荒的交往是公开的,可她看起来并不像是会留意这种八卦的妖精。
鹿野:「哦,他项圈上有你名字。」
……怎么有种“在外面发现了走丢的狗,于是根据项圈上的信息联系主人”的既视感?
34.
和鹿野的聊天是我今日乘车出行的原因。
“您好,这是您订购的……”
出站时,外卖员为我送来提前点好的儿童套餐和花束。我此行的目的是去探望故人,因此正需要这些。
我的故人名为皎皎。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她真的有一匹小白马,那天她就是策马而来,这才赶得上救我。我不会养马,将它送给了我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听说它活了二十多岁,比她长寿许多。
为皎皎立碑的时候,我在她的墓前设置了结界,以防有人破坏她的坟苎。倘若结界被打破,我也会因为感知到而设法过来补救。
尔后,白驹过隙,斗转星移,结界竟然一直安然无恙。于是我心安理得地继续逃避,直至前几年,我才终于为自己找到了来看望她的理由。
“皎皎,又来打扰你了,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就选了我喜欢的。”以风吹散那些落叶和尘土后,我放下鲜花,又在她墓前拆开儿童套餐,又将可乐插好吸管。她那时的岁数放在现在还是个小孩,想来应该会喜欢这些时兴的食物。
我同皎皎说起了鹿野。
就算抓到嫌疑人后要通知家属,我也以为会是鹿野上报上去,然后由西木子或其他人来转告我,没想到居然是她亲自来同我说。
要知道,我和鹿野之前没有交集,而且风评也天差地别,甚至我目前还背负着可能知情的嫌疑呢。
面对我的疑惑,鹿野说,她能看出流石会馆那里没有我的灵,至于是否知情这种事,自有心灵系去调查,她不会擅自揣测。
鹿野:「顺带一提,我的风评也并非完美。」
鹿野:「我目前正在被通缉。」
……听起来好像是在安慰我,嗯,就当是了!
但是,鹿野不会觉得我很愚蠢,并为此讨厌我吗?
男朋友卷进了这种事,我却毫无察觉,不仅有负于一级执行者的名号,而且……如果我提前发现不对,将皆逆荒拦下,并且上报会馆,或许大松他们就不会死去。
鹿野:「你跟我想象中倒是一样。」
……什么?
鹿野:「师父曾对我提起过你。」
“她师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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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的。”我对皎皎说,“就是那天找过来的人类。”
35.
从人类的围剿中活下来后,我抱着皎皎的遗体枯坐了许久,直到有人过来,对我说节哀,又说应该让这孩子入土为安。
我早知道会有人过来,毕竟我此番动静闹得太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狩猎者与猎物的身份转变就是这样简单。
我问他:“你是来杀我的吗?”
“为何?”
为何?当然因为我是妖精,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况且他是人类,为同族报仇也是理所应当。
他甚至可以因为讨厌我而对我动手,反正杀戮有一百种借口。而且我能看出来,这个人类很强大,如果他杀了我,我就可以去陪皎皎了。
“……那孩子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吗?”他问。
我说是啊,如果不是我,她本应该过完幸福的一生。
他平静地看着我。
“我见过很多吃人的妖精,但人类愿意为之死去的妖精,你是第一个。”他说,“既如此,她一定不希望你这般自责。”
“……”
无限帮我找来了合适的石头,教我为皎皎立碑。
“那位大人还告诉了我,生者活下去的理由。”我摸了摸石碑,就像在摸她柔软的头发一样,“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尽管我不知道无限为何对鹿野提起过此事,可显而易见的是,鹿野从中察觉到了什么。她大约是猜到我会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哪怕此事真的跟我无关。
因此,在发现皆逆荒和我有关后,她及时联系了我。
鹿野:「总之,我并不讨厌你。」
我:「谢谢你。」
我:「对了,能告诉我是在哪里抓到他的吗?不方便也没事。」
鹿野:「无妨,是在夜市。」
夜市?这家伙是逃着逃着饿了想去找点东西吃吗?
鹿野:「我问过他,说是本来打算去买小龙虾。」
“……”
「晚上吃小龙虾,要常去的那家。」
是哪里的夜市?
鹿野发了个地址过来。
我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离我家最近的夜市。
可恶,我是前一天说的想吃啊,现在已经过期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皆逆荒这种在逃跑的时候还记着这一点,跑着跑着跑回家附近了,想着假装外卖员送外卖过去的混蛋?
……明明只是前男友。
我对皎皎嘀嘀咕咕,说就先说到这里吧,我只是想在做一些事之前来看看她,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皆逆荒之外的,另一个锚点。
如今会馆里有高层想要挑拨人类和妖精的关系,从政治的角度来看,他一时成功了,但我站在时间的长河上冷眼看他,知道他终将失败。
与皎皎告别后,我拨通了总馆长的电话。雨笛对此有些惊讶,因为我鲜少主动联系他,是突然想开了要帮他分担一下工作吗?
“您猜对了,我的确是来自荐的。”我认真地说道。
皆逆荒参与了流石会馆的覆灭,事已至此,死掉的妖精不会再回来,但流石会馆不应就此消失。落下的积雪会融化,吹遍四方的风也会再次送来春日的讯号。如果总馆长不介意,我愿意主动负责那边的修缮,以及——
“馆长的位置,也一并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