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黑战记]廉价罗曼史》
1. 你才是舔狗
1.
「亲爱的///(划掉了)前女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做大事了。多年来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我真的受够你了!再见,不,再也不见。ps:这次绝对不会跟你复合!」
一觉醒来时,我在卧室里闻到了小笼包诱人的香气,来自两条街外我最爱吃的那家店。装包子的保温桶下压了张A4纸,我先咬了一口包子,这才拿起来看,然后就看到了皆逆荒写的分手宣言,以及上面沾着的油渍——看来他早上吃的油条。
唔,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对于皆逆荒的分手,我早已习以为常,此男每次和我分手都是因为很小的小事。比如我吃完了冰箱里的最后一份布丁(写了他的名字),他说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我要和你分手!再比如我开玩笑让他cos西木子长老陪我出去玩,他更是气得大喊——
“你根本就不爱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让我cosplay!”
一开始我还会愧疚,后来发现他生气快,消气也快。虽然他每次闹分手都会说“绝对不会复合”,但最后都会在门禁时间之前滚回我身边,以至于交往以来,我们已经分手了十几次(都是他单方面宣布的),次数多到我都记不清。
我用吃包子的时间进行了短暂的反省。
食用完毕,但反省无果。
于是我干脆拿出手机,发消息给皆逆荒:「111111」
哟,没显示感叹号,看来他又“忘了”拉黑我(就没真的拉黑过)。
Jenny:「?」
Jenny:「我靠,你醒这么晚!」
我:「晚上吃小龙虾,要常去的那家」
Jenny:「我不是外卖员!」
我:「你可以是,爱你爱你」
Jenny:「……」
Jenny:「我今晚不回家吃饭!」
我:「?」
我:「哼,你最好是。」
不买拉倒,我自己出门吃。
片刻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了这次分手的区别。
……天呐,皆逆荒彻底怒了,这小子居然从外面锁了门,而且偷走了我家入户门的钥匙!
足足三把!
2.
我:「你在我家装了监控?」
Jenny:「?我又不是变态」
那他锁门做什么,就这么不想让我吃小龙虾?
皆逆荒发了句语音过来,声音懒洋洋的:“你少出门两次也不会死。”
我也懒洋洋地发了条语音给他。
“皆逆荒你长本事了啊,回家给我等着。”
此话的效果堪比吼叫信,屏幕那边立刻一通电话打了过来。在嘈杂的背景音里,皆逆荒鬼鬼祟祟地低声说:“冰箱是满的。”
嗯?这是做足了准备啊。
我不由得挑眉,同时也压低了声音:“小荒。”
“……怎、怎么了?”
能听出来,皆逆荒在那边咽了咽口水。
因此我笑眯眯地说道:“要玩囚禁play就直说哦。”
皆逆荒吱哇乱叫起来,说才不是,我把他想成什么了!巴拉巴拉。尽管看不到对面的情况,可我能猜到他的反应——他的脸肯定红红的,耳朵也是,尤其是戴耳环的那侧,看起来像炸毛小狗,非常可爱。
“那早点回来。”我随口说道。
“哦。”皆逆荒支吾了一声,却没挂电话。我和他之间都是他挂电话,因为他说我刚和他认识的时候总是先结束通话,好无情,他好伤心,从那之后我就让着他了。
我耐心地等了一会,听到他说,“如果……”
什么?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做了一件错事,你……”
这样啊。
“那会分手哦。”我说。
皆逆荒大惊:“……你来真的?”
“假的。”我说,“你居然觉得你能做出来什么事吗?你那么菜。”
“……”
3.
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爱上那么几个人渣,这句话或许也适用于妖精之间。
每个妖精在年轻的时候总会爱上那么几个渣妖——放心,我不是恋爱脑,皆逆荒才是。而且皆逆荒是个笨蛋,做不来时间管理,根本不用担心他劈腿。
其实我也不算是什么渣妖,只是我的爱情故事相对皆逆荒来说更丰富一些罢了。
呃,前任的数量也是。
“你那是‘多一些’吗?”皆逆荒抱着抱枕,忿忿地控诉我,“我的罗曼史里只有你一个!可你呢?”
我稍稍目移。
“你有一个足球队!你这个渣女!”
……恐怕不止。
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跟有些前任交往的时候,皆逆荒可能都还没出生。
“我不管。”皆逆荒大声说,“你甚至跟人类交往过!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去给他们扫墓!”
年下就是事多,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明白皆逆荒到底在计较什么。
正如他所说,我的那些人类前男友已经死掉了,他要吃醋也不应该是和这些骨头架子吧?要知道,我还有不少妖精前男友活得好好的,偶尔还会在会馆见到呢,他怎么不去吃他们的醋?
“谁说那些我就不吃了?”他更大声了,“我都吃!我是大醋坛子!”
好好好,那他很酸了。
大醋坛子振振有词:“就是因为他们死了,可望而不可即,所以我才介意。”
小说不是都这样写吗?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她心里有个永远怀念的白月光,那是一位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再见时却能一眼认出的故人……
我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瓜。
“皆逆荒,你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卸载番○小说。”
“好痛——”
4.
那时我们才交往没多久,我认为了解一下“男朋友的脑子具体坏到了什么程度”还是很有必要的,于是无视他可怜兮兮的卖惨表情,趁他不备,一把抢走了他的手机。
然后直奔他近期的小说阅读记录。
《守寡的我被年下狠狠追,前夫哥变男鬼》《被姐姐利用108次:年下小狗苦恋中》……
我:?
这家伙每天在看什么??
被抢走手机的皆逆荒反应了过来,连忙想要夺回手机,但他打架真的很菜,根本打不过我,反而被我从背后按在了沙发上。我用一只手锁住他扭动的手,另一只手抽空翻了一下他的评论记录,立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说呢,此男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勇敢地发表本章说……
第一本,Jenny朝男配哈气。
「人家男女嘉宾天生一对,前夫哥你死都死了,别再来又唱又跳的哈!」
第二本,Jenny狠狠代入。
「男主,我懂你……」
路人A:「?兄弟,有故事啊」
路人B:「舔狗,鉴定完毕。」
皆逆荒大破防。
「你才是舔狗!我和她是真爱!!!」
听到我的笑声,皆逆荒急得脸都红了,在我手底下扑棱起来。
“可恶,快放开我……你别笑了,不对,你别看了!!”
此男的挣扎对我来说不痛不痒(我的手纹丝不动),但见他如此气恼,我稍微反思了几秒钟。嗯……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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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关系亲密,可这些发言毕竟是很私密的东西,我确实不应该看,更不应该取笑他。
思及此处,我松开了钳制他的手,告诉他,看小说就看小说,不要胡乱代入,更不要擅自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剧情,然后——
“……哇啊?!”
重获自由的皆逆荒居然照着我的手背就是啊呜一口,本来就红的眼睛看起来更红了,也不知道是急得还是羞得,又或者两者都有。
“皆逆荒,你属狗的?”
怕这家伙再咬我两口,我连忙又压制住了他,只不过这次是从正面。他的双手被我用一只手扣住,举高按在了他头顶处,而我则是坐在了他的身体上,然后在他眼前晃晃手腕,让他看牙印。
满脸通红的皆逆荒听到这话,竟然笑了,瞧着还有点得意。
“对,不行吗?”他冲我呲牙,小虎牙尖尖的,“下次就咬你脖子……”
5.
很遗憾,皆逆荒没有这样的机会。
因为现在他才是猎物。
我俯身,在他没打耳洞的那侧尖耳上还了一口。皆逆荒睁大眼睛,喋喋不休的嘴巴终于不再出声,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见此招有效,我满意地起身,准备结束这场玩闹,皆逆荒却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这不公平。”他在我背后抱住我,嘟嘟囔囔的,“你太熟练了,肯定哄过好多人。”
那倒不至于。
我的前男友们都比较要脸,一般不需要我哄,只有皆逆荒,他最爱撒娇。
“我没撒娇!”皆逆荒说,语气黏黏糊糊,他将下颌贴在我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扑在我的耳朵上,像加了致死量砂糖的果茶,“所以,我能咬你的脖子吗?”
……这家伙,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了。
大概是因为从我这里得到了一个“最”?
“不行。”我拒绝他,“Jenny,你可以有领地意识,但不能真把自己当狗。”
“小气。”皆逆荒嘀咕,用牙尖轻轻摩挲我的肩膀,然后在当晚把我所有的衣服都喷了他爱用的香水,说是要让我周围都环绕着他的气息。
睡衣除外,因为他会抱着我睡。
……真幼稚。
说到幼稚,诗越姐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我对皆逆荒如此包容,要知道,我那些前任们都是由于一点琐事就被直接甩掉了。
我开玩笑说,那是因为如果我要跟皆逆荒分手,他肯定会哭。
“是吗?可是你之前的男朋友们也很伤心吧。”她笑盈盈地看我,语气却意味深长,“总是在察觉到真心后就立刻跑路,空虚感会一直存在哦。”
“……”
皆逆荒是我在路边捡到的。
倒不是什么雨夜啊,被淋湿的小狗之类的剧情,就是很普通地捡到了。我早猜到他留在我身边可能有什么目的,比如打算利用我之类的,但一方面是我实在没见过这么笨蛋的卧底,另一方面则在于……这样反而更好。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不想负责任的妖精。
我朝夏诗越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皆逆荒发来的消息,一段话能拆成十几句,对话框一个接一个地弹出来。
“反正现在就还挺充实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时间想东想西。”
“这么黏人啊。”她感慨。
“可不是嘛。”我慢悠悠地回复着消息,“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难怪人类喜欢养宠物,真是很平实的幸福感呢。”
你会要求你的宠物为你挡刀吗?必然不会。你甚至不需要他全心全意地爱你,只要他能在你需要他的时候,给予反馈就可以了。
这种“爱”或许廉价,或许庸俗,但我正需要。
2. 说谁小朋友呢!
6.
那天我本来正要去附近的夜市觅食,这也是我定居在人类世界的原因,他们做的食物实在太好吃了。而在路过一个小巷子时,我忽然察觉到了有些奇怪的灵力波动,出于好奇,探头看了看,然后就遇到了皆逆荒。
小伙坐在一块石头上,抱着碗呼啦呼啦地吃热干面,头顶着黑色卫衣兜帽,额前的碎发有点乱,脸上贴了好几块创可贴。他的衣服有些脏,但衣品不错,九分裤露出一截脚踝。我第一眼就感觉他长得挺好看的,于是故意把手机的手电筒光照到他的脸上,他呆了一瞬,眉头皱起,表情有些冷。
“有事?”他咽下最后一口面,一脸警惕。
……像只立起耳朵的狗。
“小朋友。”我笑眯眯地说,“打架打输了?”
“说谁小朋友呢!”
皆逆荒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兜帽从他头上掉下,露出尖尖的耳朵,一侧戴了耳环,与发色很相近,在黑漆漆的夜晚因为手电筒的光而反射着柔和的光泽。
判断出他只是色厉内荏,我直接向他走过去,他瞪着我后退,然后退无可退,被我逼到了墙角,对我汪汪叫。
“我、我警告你,你别想乱来!”皆逆荒紧张地说,脸上满是防备,同时手往口袋摸去,大概是想拿武器,“我打架很厉害的……”
哈哈,说这种话的小朋友打架一般都很菜。
哦对,他不让我喊他小朋友来着……
我将掌心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闭嘴,小鬼。”
“……”
皆逆荒动作顿住了,凶巴巴的眼神呆了一下,显得有些茫然。旋即,他的语气充满不可思议:“你……”
哎呀,就说他是小朋友吧,他甚至做不到自愈。
我朝他眨眨眼:“治好了,不用谢。”
“……呃。”
皆逆荒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我趁机打量近距离的他。浅红色的眼睛,双眼皮,颈后还有一点小狼尾,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外貌,不说话的时候有点冷,说话了就有点怂……以及,脸颊的手感很不错。
想起之前察觉到的奇怪的灵力波动,我在心底对比了一下,若有所思。
“小鬼,你的能力难道和改变灵力有关?”
此话一出,皆逆荒已经放松了一些的身体再次戒备起来。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他说。
7.
哦?他能做什么?
皆逆荒沉默了一下,神情在“可恶,居然被看扁了”和“不知道我的能力居然帮我吗,好奇怪”之间变换着。不得不说,他是个非常好读懂的妖精,心情全都写在脸上。
“我叫皆逆荒。”他说,“只要可以接触到对方,我能变成你指定的任何人。”
原来之前的灵力波动是因为外表发生了改变啊,真是一份有趣且特殊的能力。如果是在早些年,很适合去做卧底呢,天生的千面人可不多见。
至于现在嘛……
“知道了。”我点点头,“跟我回家吧。”
“……什么?”
皆逆荒呆住了,瞧着有点可爱。
也是,他大概正为了“报恩”而严阵以待地等我发号施令呢,哪能想到会得到这样轻浮的回答?先不说轻浮,更重要的是安全问题,我看过人类的网络小说,知道不能在路边捡男人,轻则引狼入室,重则满门被连累。
但我是妖精,我捡的也是妖精,而且对方很弱,所以问题不大。
见他不说话,我收起手机,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走了。”
“等等,你什么意思?”皆逆荒踉跄了一下,跟上了我的步伐,“我已经过了被师父捡回家的年纪了!”
听得出来,他的心情有些混乱,但我可没想过让他做徒弟。师徒那种关系太亲密了,而且还要具备一定的责任感,不能说散就散,我才不会收徒。
人家只是见色起意啦。
我停下脚步,偏过头来看他:“你真的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模样?”
“当然。”皆逆荒昂首挺胸,“瞧不起谁呢。”
我“哦”了一声,问他:“那现在是你本人吗?”
皆逆荒迟疑了一下:“……是。”
于是我转身,用空着的手揉了揉皆逆荒的头发,与此同时,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将他扣得更紧,与他十指紧扣。
“那么,这样就很好。”我说。
他睁大了眼睛。
远处传来了“咻——”的声音,随即是“砰砰”的声响。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皆逆荒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些五光十色,他的耳朵动了动,为这场绚烂,也为我在他耳边说出的话语。
“我喜欢你本来的模样。”
8.
捡只妖精回家和捡只狗回家的区别不大。
我把皆逆荒丢进了浴室,连同浴巾毛巾和男版的T恤短裤。他突然聪明起来,问我为什么有男版的衣服,不会是别的男人穿过的吧?我说你想什么呢,别人穿过的当然早就跟别人一起滚蛋啦!这是我买来自己穿了两次的,满意了吗?
哦对,他会用淋浴吗?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他。
皆逆荒死死地抵住门,不让我进去:“我会!”
很好,这说明他具备一定的社会化程度。
清洁交给他自己,那接下来就是投喂。我原本要去夜市,但因为捡他而改变了计划,于是打算点外卖。外卖下单后没多久,皆逆荒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整只妖瞧着柔顺了许多,像他柔软的头发一样,很清爽。
难道嘴硬和灰尘一样都能被花洒的水冲洗干净吗?
“……谢谢。”皆逆荒干巴巴地说道,似乎很不擅长道谢。
“哦?具体谢我什么?”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呃,谢你帮我疗伤,还有,借我浴室和衣服……”皆逆荒别过头去,瞧着有些忸怩。虽然他带刺的模样已经很吸引我了,但果然还是这样显得更可爱。
我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我旁边。
皆逆荒坐了过来,比我想象中还听话。
我拿起吹风机,调了一下温度:“烫的话和我说。”
“你要给我吹头发?”他诧异地看着我。
对呀,我点头,心想捡回来的小猫小狗洗干净之后当然要烘干,不然感冒了怎么办。而且相较于流浪的小动物,皆逆荒不怕吹风机的声响,这点很省心。
皆逆荒按住了我的手腕。
“……我自己来就行。”他说。
嗯?之前拉他的手,摸他的头,他的反应都很正常啊,怎么突然抗拒起来了?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皆逆荒尖尖的耳朵动了动,瞧着有些红,目光里有几分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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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这种事情都麻烦你,也太那个了……”
啊,是觉得太亲密了吗?但他目前正穿着我的衣服哦,那不是更亲密吗?
况且——
我顺势靠近他,嗅了嗅他的头发:“你用了我那瓶桃子味的洗发水。”
味道很甜呢。
“……”
皆逆荒僵在原地,绯色迅速地在他脸上蔓延。
9.
打断我的是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皆逆荒飞速地收回手,抢过手机就接通了,一听是外卖,直接窜去了门口,说他去拿,瞧着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好纯情。
外卖很快被拿了回来,就是皆逆荒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眼角眉梢都残留着点凶意,像是刚朝别人哈过气的样子。
我刚想问他怎么了,他却正了正表情,很有责任感地说道:“为了报答你的恩情……”
打算以身相许?
“我会暂时住在这里保护你。”皆逆荒说。
……谁?我?
他保护我?
由于太多年没听过这种话,我迷茫了一下。
皆逆荒在我身边坐下来,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他说我住的这片地方之前是城中村,太乱了,连外卖员的神情都不太老实,看到是他拿外卖的时候很惊讶,摆明了是知道我自己住。在人类世界,妖精不能随便暴露身份,跟独居的人类女孩也差不多……
正好他打架很厉害(啊?),还可以变身(变成□□?),留下来保护我正合适。
……听起来有点像假面骑士。
我托着脸看皆逆荒,觉得这种自告奋勇保护我的话很新鲜,就朝他勾了勾手指。他很听话地靠近了一些,我把吹风机塞到他手里,让他自己吹头发,吹完去吃饭——愣什么,我点的双人份,我不信他刚才吃饱了。
皆逆荒歪了歪头,头发、眉眼和耳朵一起耷拉着,似乎有点失望。
“你……不说点什么吗?”
看来是很介意刚才那番骑士发言没有得到我的回复。
可我该怎么回答呢?我看着他思考起来,而被我这么盯着,皆逆荒的神情有些心虚,他小声地说道:“好吧,其实我打架不怎么厉害。”
说出了我早就看出来的事实。
“但是,我很耐打。”皆逆荒补充道。不知为何,他注视着我的眼神很坚定,以至于让我恍惚了一下,以为面前好像有只忠诚的猎犬。
“至少可以帮你挡刀。”
“……”
在我过去的岁月中,似乎曾经听过类似的话。但我的生命太漫长了,这让那些曾经与我邂逅的人,早就变得遥远起来,别说是他们的相貌了,就连他们墓地所在的位置,都已经在记忆中悄然模糊。
几百年来,接近我的家伙有虚情假意的,却也不乏真心待我者。人类会被时间留在原地,妖精也会由于种种原因而分道扬镳,因此我喜爱真心,却也畏惧真心。
至于皆逆荒,他大概只是觉得反正他是妖精,不容易死掉,所以才能轻易地说出这样的承诺吧?当然,不论他究竟在想什么,我都会因为他此刻鲜妍的模样而感到心动。
于是我向前倾身,在他惊讶的注视下,用鼻尖贴了贴他还沾着水汽的鼻尖。
“那就不要‘暂时’。”我轻声道,“一直陪着我吧。”
否则我会寂寞的。
3. 你是前男友又怎么样
10.
如此一来,交往实属顺理成章,甚至缺乏仪式感。
某天一起打游戏的时候,皆逆荒忽然扭扭捏捏地问我,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我按手柄的动作顿了顿,第一反应是“宠物情人”。
但这话说出来他肯定要闹,于是我把问题抛了回去。
“为什么这么问?”我偏过头看他,“有人找你麻烦?”
是要找我告状吗?
“不是告状,是汇报!因为我已经把他解决了。”他神采飞扬地说,“是你的某位前男友。”
我歪了歪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我还在世的前任们,多少有点惊讶。数年未见,究竟是谁现在混得这么拉了,连皆逆荒都打不过?
皆逆荒说,是不好好穿衣服的那个。
“原来是昊天啊。”我恍然道。
那家伙的身材不错,独眼和独角也很有意思。就是此男护腰以上全都露着,我俩走在一起,别人总会用那种“哎呀,你真好色啊”的目光看我,有种对个人xp公开处刑的感觉,搞得我好像也跟着他裸/奔了一样。
遂分手。
因为没想到我真的会甩掉他,再加上性格比较好战,昊天每次和我遇到了都会挑衅我几句,挑衅皆逆荒也纯属正常。但那家伙可是妖王啊,他能轻易被收拾吗?
皆逆荒撇嘴,说我是不知道昊天的态度,气死他了。
“都分手多少年了,居然还那么居高临下,说你跟我只是玩玩而已,我迟早会和他一样巴拉巴拉……”他抱怨道。
我稍稍目移,其实我对他们的感情都差不多。
“所以呢,聪明的Jenny是怎么回答的?”我好奇道。
“哼哼。”皆逆荒得意道,“我只用了一句话,他就灰溜溜地走掉了。”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对他说,你是前男友又怎么样?”他的语气带着点胜利者的骄傲,“我可是她的狗。”
“……”
坏了,我成抖S了!
我丢下手柄,用手晃了晃他的肩膀:“小荒,你跟人家说什么呢?!”
就算是被情敌气得气急败坏,也不能这么说吧?这话他自己说出来居然不觉得羞耻吗?难道是昊天触发了他的领地意识,他觉得两只狗不能共存,于是选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或者说,其实他是抖M……
哦不,我真的不打算做抖S啊!
11.
皆逆荒被我晃得晕头转向。
“因为男朋友都有变成前男友的可能。”他晕了吧唧地跟我解释起来,眼神充满了愚蠢和清澈,“但狗就不一样了。”
我:?
就像对方说的那样,他有一天可能也会变成前男友(虽然他现在连现男友都不算),因此“现任”这种身份实在不具备什么杀伤力。但是,昊天是堂堂妖王,肯定没做过狗,所以这个身份是独一无二的。
我听完感觉自己也要晕倒了。
最怕笨蛋灵机一动啊……
“我们是平等的。”我教育他。
皆逆荒垂眸:“我都没名分。”
“……给你给你。”我拿起手机,“过来。”
他疑惑地靠了过来。
我一把搂住他,“咔嚓”一下就拍了张合影,打算想点什么发个朋友圈。而在我冥思苦想的时候,我的腿上突然一重,毛茸茸的,热乎乎的,是皆逆荒的脑袋,他枕在我的腿上,用期待的眼神看我,眼睛像宝石一样发亮。
“不搜一下官宣文案吗?”
哈,瞧不起谁呢,我可是有文化的妖精!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问一下他……
我低头看他:“皆逆荒,你真的喜欢我吗?”
这条朋友圈发出去,我们俩可就真绑上关系了哦,他会成为我的庸俗剧场中的一位,就算是未来分手了也会因为交往过而被并列在一起,永远属于桃色新闻。
皆逆荒闭上了眼睛,睫毛长长的。
“……我可以变成很多人的样子,为了扮演他们,我不得不适应他们的行为习惯。”他说,“偶尔有时候,我看着镜子,会觉得自己很陌生。”
他还是他吗?
妖精们的能力各式各样,为什么他拥有的是变成他人的能力?这样神乎其神的能力,究竟带给了他什么?
是猜疑,跟他接触的妖精会担心他变成自己的模样去做坏事。是鄙夷,披上他人的壳子简直像是寄居动物。是威逼利诱,有人为了利用他的能力行事,而故意靠近他。是孤独,他讨厌偏见,于是自己选择独处。
有时候皆逆荒会和他们打架,但多半会打输,连同自尊心一起被踩在地上。
“那天,我很迷茫。”他说,“但你对我说,你喜欢我本来的模样。”
“……”
尽管我很高兴他对我展现脆弱的一面,可是我当时那么说可能只是见色起意哦?那样也没关系吗?
“我早就猜到了。”皆逆荒哼了一声,“可这至少说明,我不是谁的替代品。”
他清楚地看到,倒映在我眼睛里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他。
“所以答案是,喜欢。”他睁开眼睛看我,脸颊又变得红红的,“我喜欢你。你呢,反正不讨厌我吧?”
我啊……
虽然他过于黏人,还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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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理取闹,而且出现得过于突然,但他很能提供情绪价值,他让我的生活再次变得充实起来。跟皆逆荒在一起的时候很轻松,也很开心,我喜欢这种舒适的相处模式。
皆逆荒坐起来,盯了我一会,忽然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那么,我会一直让你感到舒适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的接吻技巧一塌糊涂,需要我教。这一教就花了不少时间,以至于这条朋友圈延后了许久才有机会发送。
「审核通过,予以公示。」
12.
对于我和皆逆荒的交往,熟识我的妖精们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我审美降级,因为我以前的交往对象就算不是赫赫有名的妖精,至少也是做出一番事业的人类,连我的暧昧对象都是西木子长老这种级别。
他皆逆荒是谁?哪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妖精,不会是纯靠脸吧?
注:以上发言基本都来自我的前男友,这群见面就眼红的家伙神奇地同仇敌忾了起来。
另一派则是祝福和看热闹。
比如诗越姐,身为朋友,她认为我在勇敢做自己——这很好,咱们妖精的心态也要越活越年轻嘛!
再比如西木子。
“哎呀,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喜欢模样鲜妍的,不怎么聪明的。”此狐摇摇扇子,用耐人寻味的语气说,“至于能持续多久,就未必了。”
我懒得澄清,就像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真的不喜欢西木子,因为我跟他都是狐狸精,我们同族相斥,结果说出去了也没妖精信,尤其是那些前男友。
呵,随他们说去吧。
直到某天,西木子给我转发了一个妖精论坛的匿名贴。
我点开一看,立刻抽了抽嘴角。
「女朋友的前任之一是人类,清明节时背着我去给他扫墓,怎么调理?」
用户A:「背着你过去?那她很有力量了」
用户B:「不是很懂你在意的点,她偷偷去不好吗,难道要带你去?」
用户C:「不调理,去把她前任的墓刨了吧」
楼主回复:「这不好吧,万一她把牌位带回家祭拜怎么办……」
用户C回复:「你也加入」
楼主回复:「笑话?我加入?我是正宫,我拜他们??」
用户C回复:「我是让你加入牌位」
楼主回复:「滚!!」
用户D:「哥们我心疼你,你女朋友好渣」
楼主回复:「?你都不了解她,你凭什么这么说」
用户D回复:「晕,丧尸来了都不吃你这种恋爱脑」
“……”
4. 一些无聊的旧事
13.
估摸着我应该已经看完了,西木子发过来一个狐狸笑的表情。
我没搭理这只幸灾乐祸的狐狸,直接过去把在厨房里研究怎么做饭的皆逆荒给扯了出来。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抽什么风,好好的非要自己琢磨怎么做饭,严重怀疑他是从小说里学到了什么“要想留住一个人,先留住她的胃”之类的道理。
“干嘛呀,我忙着呢!”身上系着小狗围裙的皆逆荒说。
围裙是他自己买的,还蛮可爱。
“你发的?”我把帖子的页面给他看。
“嗯、嗯?不是我,哈哈。”皆逆荒瞄了一眼,迅速地别过头去,“我才没这么幼稚。”
那看来就是他。
我抱着手臂看他:“小荒,我以为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都说了不要吃死人的醋,他怎么还在吃啊。
要知道,我去扫墓其实还是因为皆逆荒,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久违地想起了很多一些被我刻意回避的过去。为了面对当下,我决定正视过去,因此才去见了许久没见的老朋友,跟他们叙叙旧。
如果皆逆荒介意,我完全可以带他去啊。
他甚至可以直接站墓碑前说“你好,感谢你对她的照顾,之后就交给我吧”,反正人家也不能跳出来打他……根本不至于偷偷发帖嘛。
“……”
皆逆荒支支吾吾地说,他有听到一些关于我的传闻。
我蹙眉看他:“是我哪个前男友跟你说的?”
“不是,是我自己偶然听到的。”他说。
坊间传闻,我总是恋爱又总是分手的原因是,我深恋多年前死掉的初恋男友,于是一直在别人那里寻找他的影子,之后又因为不符合而分手。直到我遇见了皆逆荒,他可以变成他人的模样,这不妥妥的替身吗?
我:?
谁给我乱编的廉价罗曼史?
“我不想戴着面具伪装他人生活。”皆逆荒沮丧地说,“可如果你真的要我这么做,我发现我甚至无法拒绝。”
因为是恋人的请求。
“……”
我直接被他给气笑了。
不是,他这简直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啊,我并没有那种想法!既然已经是笨蛋了,那就不要用自己不聪明的大脑去思考了嘛……
行,能变身是吧,想替身是吧?那就让他变。
“以后清明节的时候你就变成我,然后你去扫墓。”我说。
皆逆荒:?
“……这也能外包吗?”他呆住了。
14.
我伸出手,用拇指和其他四指分别掐住皆逆荒两边的脸颊,使他的嘴巴嘟了起来,变成小猫嘴。他无措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一眨的,嘟囔道:“亲爱的?”
不像,完全不像,我在心底比较着。
皆逆荒不像我遇到的任何人,而我也根本不会在他人身上寻找故人的影子,因为故人只是朋友。虽然对方导致了我对亲密关系的回避,可那并非爱情。
我松开手,靠在他怀里,双手绕到他身后,给他解开围裙的系带。
“别再捣鼓那些不会做的事情了,你只用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就好。”
“可我不知道我擅长什么。”他小声道。
……那他还蛮有自知之明。
既然如此,那我就对他讲讲我过去的事吧,免得他总是胡思乱想。
皆逆荒反倒迟疑起来:“呃,这样好吗?我是说……勾起你的伤心事什么的。”
你看,这就是我和他一直交往的理由,他分明很在意,却宁可自己想东想西,暗自伤心,也不去问我。他比任何人都在意我的心情。
……哎呀,无妨啦,那只是一些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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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的旧事罢了。
我捶了他一拳:“你是不想看我为别人伤心吧?”
皆逆荒闷哼了一声,有点委屈。
在很久以前,我还是个和他差不多的小妖精时,几个国家间常有战争。妖精不会随意介入人类的争端,甚至还会趁乱吃人,但我不属于其中。我那时候太年轻,做事全看心情(好像现在也是),没少去改变他人的因果。
那日,我路过一个村子时,发现有一队士兵在烧杀抢掠。我选择了阻止,但我来得太迟,即使拦下他们,村里也没剩几户人家了。有个小孩很感谢我救了大家,说长大了一定要报答我,我觉得可爱,就问,“你能为我做什么呢?”
少时的我有些傲慢,认为自己生来就比人类强大,所以并不需要他们为我做些什么。而那孩子说,会用被我救下的那条命作为回报。
我听了一笑置之。
人类的生命脆弱又短暂,说不定这就是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就算他许下承诺时十分认真,那也注定只是一句承诺。
“然后,那孩子真的为我死掉了。”
那大概是十年后。我为了保护另一个村子,却不防他们与敌人是一伙的,由此遭遇暗算,身受重伤。而那个已经长大的人类小孩忽然赶到,为我挡下了致命一刀。
愤怒使我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我因此活了下来,而她死在了我怀里。
我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为我做到这种程度,她却说,她听闻我在这里,特意来寻我,因为我模样未变,她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又说被我救下的人都过得很好,连她也要嫁人了,没想到还能再见我一次。
“真是……太好了……”
“……”
是的,直到那时才发现原来她是一个女孩,只是小时候被当成男孩教养。
我前所未有地厌恶战争。
TBC
5. 魔镜魔镜告诉我
15.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或许我会因为厌恶战争而投身红尘,为了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而拼尽全力,直至死于尔虞我诈之中。又或许,我会选择逃避,变成东飘西泊的隐世者,从此籍籍无名。
偏偏那孩子最后的遗言是,她希望我幸福。
为她立下墓碑后,我在原地驻足了良久,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幸福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以前肆意妄为,潇洒不羁的我,真的是幸福的吗?
我对此感到迷茫。
她的死亡是何其轻盈,像一道轻飘飘的风,在我眼前聚了又散。她的死亡又何其沉重,犹如席卷一切的飓风,几乎将尚且年轻的我就此吹散。
自那天开始,我的心就好像破了一个洞,怎么也无法修补。
我不由得想,既然她那时准备嫁人,那说明“爱情”应该是可以感到幸福的存在吧?
因此后来的事情就和皆逆荒听说的差不多了,我陆续交往了许多恋爱对象,有人类,也有妖精。但就像诗越姐说的那样,我始终是空虚的。
我总是在察觉到真心后就立刻跑路。
因为我害怕。
我怕万一又有人像那孩子一样,擅自付与我无力偿还的存在,只留我走向漫长的未来。
西木子曾经取笑我,说我是“不系之舟”。当然,他也是。
老君却说我本来就是风系的妖精,无拘无束也很好。
我知道老君是在为我解围,但西木子的话也没说错。因为如果说“安定”才是幸福的体现,那么缺乏缆绳束缚的船,自然无法在某处停泊,只能四处漂流。
我无法为谁停留,指尖也留不住风。
总而言之呢,流言就是几分假几分真的存在,我的确有很在意的人,但我根本就没什么白月光初恋男友。
“……”
嗯?怎么感觉头发上落下了什么东西?
我惊愕地抬头,发现皆逆荒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汪汪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跟不要钱一样,眼尾都哭红了。
哎呀,明明是我经历了那些事,他作为旁听者,为什么会哭呢?
“你哭什么?”我用指腹碰了碰他的眼泪。
“……好难过。”皆逆荒吸了吸鼻子。
为我难过?
“嗯!”他点头,声音有些哑,“我感觉我一点也不懂事,居然因为这种事情闹别扭,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将为他揩拭过眼泪的手指放到唇边,好奇地舔了一下。
“你、你……”皆逆荒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做,他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起来,“那个,我,你——”
我却恍然:“原来如此。”
……原来在风之外,还会有眼泪落在我的指尖。
16.
诚然,皆逆荒是不完美的,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那个破洞在逐渐被填满。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饭菜的味道似乎变得更好,就连被他像八爪鱼一样抱着睡觉,半夜热醒的时候,也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我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
数年来,我再次梦到了故人,梦中竟是一派和乐融融。
逃避着过去的我,已经记不清故人的模样,也很久未去扫墓了,因为我总是梦见她反复诘问,问我为何在她幼时对她说,你能为我做什么呢?这句随口问出的话,如同诅咒一般,诅咒了她短暂的一生,也诅咒了我。
“……姐姐。”面容模糊的女孩问我,“你现在拥有幸福了吗?”
逝者长已矣,我无法在梦中与她对话,但我想,我或许真的在经历幸福。
因为人只有在幸福的时候才有余力直面过去。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啊,幸福居然是口感偏咸的味道吗?这跟我想的可不太一样。而且这么一说,感觉皆逆荒对我而言,好像一只精神抚慰犬……
“……”
眼角忽然落下微凉而温软的触感,我怔了一下,诧异地看向皆逆荒。
做什么啊这小子,突然亲过来?
“……不要又笑又哭啊。”他低声说,声音因为哽咽听起来好脆弱,像是易碎的玻璃制品,“像个笨蛋。”
我:?
笨蛋说谁笨蛋呢?
……等一下,我竟然哭了吗?
我眨了眨眼睛,这才惊觉到有温热又轻盈的存在正从眼睛里坠落。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呢?已经记不起来了。毕竟这可不是一个成熟的妖精应该做的事情。
“怎么,你想跟我抱头痛哭吗?”我开玩笑道。
放心吧,小鬼,一切都过去了——我本应该这样说。
然而,皆逆荒没有接我的玩笑话,他也没给我继续说话的机会。他只是在亲我。我的眼泪落到哪,他的吻就追随到哪。眼角,脸颊,嘴唇。正常情况下,我应该感觉自己像被一只热情的狗狗舔舐了一遍,可是他的吻又是像雨,细细密密,带着怜惜与哀伤,滴滴答答地触碰着我的心。
我偏过头,拦了他一下。
“你在可怜我?”我眯着眼睛看他。
“我没有……”皆逆荒小声地说,氤氲着水雾的眼睛里带着点少年人的执拗,“其实,我很开心。”
唔,因为知道了我的过去吗?
出乎意料的是,皆逆荒摇了摇头,然后居然笑了一下。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餍足,让我想到了吃过猫条的小猫。
“因为我发现,你好像有一点喜欢我。”他说。
“……”
真是个笨蛋啊。
我抚上他发烫的脸颊,皆逆荒顺从地靠过来,贴紧我的掌心。
“这不是有擅长做的事情吗?”
如此的,擅长让我心软。
17.
通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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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下,“分手”是一件极其消耗感情的事,但也有一些人缺乏安全感,喜欢用分手作为试探。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他一边试探,一边以此作为一种恃宠而骄的手段。
没错,我说的就是皆逆荒。
可能是因为发现我对他的感情从“不讨厌他”变成了“有一点喜欢他”,他开始经常为一些小事而单方面和我分手。
不过,就算此男在凌晨一点和我吵架,然后离家出走,他和我分手的时间也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因为他要在下一个零点(门禁时间)之前赶回来。
……这是什么,仙度瑞拉吗?
虽然他平时比较像狗,但我有时候会幻视他是农村散养的猫,出门转了一圈,玩累了就自己回来了,尾巴翘得高高的,还会叼来一袋食物:主人,我去打猎啦。
当然,我可没让他喊过我主人,我没有这种癖好。
就是皆逆荒可能有什么奇怪的爱好。
某天我醒来时,惊讶地发现他变成了我,站在全身镜面前对镜子说话:“魔镜魔镜告诉我,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人是谁?”
我:?
“嗯嗯,我就知道,是皆逆荒!”
……不要用我的脸去做这种傻事啊喂。
但是说实话,看到另一个自己的感觉,还蛮新奇的。
皆逆荒很少在我面前使用他的能力,我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到底能变到什么程度,于是让他试试看,比如能不能在保持我人形的状态下,变出我本体的特征。
“就像这样。”我歪了歪头,头发上冒出一对狐狸耳朵。
“小事一桩!”
皆逆荒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就复刻了和我一样的狐耳。
哇,好厉害!
我期待地看着他:“那尾巴也可以吗?”
片刻之后,被我按住rua大尾巴的皆逆荒:?
“你不是自己有尾巴吗?”
我振振有词:“哪有玩自己尾巴的,又不是小孩。”
早在他变出和我一样的大尾巴后,我立刻就把自己的本体特征都收了回去。
“……可我现在就是你啊!”他说。
那我不管,我就要玩毛茸茸!
皆逆荒觉得很怪,皆逆荒决定反抗。
在变回他本来的人形之前,他猛地一甩尾巴,抖了我一脸浮毛。好吧,这就是我不想自己变本体的原因,因为春天是掉毛的季节。
提到我的本体,那就不得不说妖精之中另一位非常有名的狐狸了。
我有心想欣赏皆逆荒炸毛的反应,于是坏心眼地逗他:“亲爱的,下次变成西木子陪我玩玩嘛,刚好那家伙也是狐狸呢。”
“……”
皆逆荒像只气呼呼的兔子那样,狠狠跺脚。
“你根本就不爱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让我cosplay!”他委屈地大喊。
……哎呀呀。
6. 和男朋友分手很正常
18.
没有分过手的情侣是极少数。我和皆逆荒之间的分手的大部分情况都是他自己戏多,或者是我故意想逗他玩。
但是,偶尔也会有我理亏的时候。
“你居然去找前男友打羽毛球!”皆逆荒说,凶巴巴的表情和我手机上正在播放博美犬生气视频逐渐重叠,“可恶,我要分手,这次我绝对不会跟你复合!”
“……”
好啦,去找前男友是我不对,可我也是真的想打球嘛。我最近才开始学羽毛球,难免容易上头,而在球瘾发作的时候,朋友们都没空,那我只能满世界找熟人——这时候镜云刚好在朋友圈说他在打羽毛球,我立刻就敲开了他的聊天框。
虽然理亏,但我倒打一耙:“那你也学嘛。”
“我在学了!”皆逆荒忿忿道,“我还报了个班!结果发现镜云也在那个球馆。”
啊哈哈,世界真小。
对,就是这样,绝对不是我前男友太多的缘故。
需要一提的是,尽管皆逆荒很菜,可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我和前男友打球,但我是他女朋友,所以他不会对我做什么,他要报复镜云。
“那家伙一定是为了勾引你才学的羽毛球,太狡猾了。”皆逆荒说,“我一定要他好看!”
……可是镜云这两年来风光无两,他就算是打羽毛球也打不过人家呀。
“你不用管。”皆逆荒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就这样过了几天,皆逆荒又变成了我的模样,说要陪我去逛街,这样我试衣服的时候就会省事许多,因为可以同时看到两套的上身效果。
我欣然同意,毕竟妖精没有兄弟姐妹,这种孪生姐妹一起逛街的感觉确实有趣。
“我们接下来去逛这家店吧,以前我都不敢进去呢。”皆逆荒(和我长得一样版)指着一家店说,他的脸颊有些红,让我有点怀疑他可能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头上飘过六个点。
“……”
那是一家内衣店。
“你不会是想拿着什么性感内衣放在自己面前,然后说‘亲爱的,你觉得我适合这套吗’之类的话吧?”我说。
皆逆荒目移。
行吧,被我猜中了。
其实我大概能理解皆逆荒的想法,他可能是借此想观察我的反应,毕竟他此刻的外表和我一样,而他拿起的漂亮内衣最后也是由我穿给他看——说不定我会害羞呢?
但是很遗憾,我是高攻高防的类型,反倒是他,低攻又低防。
我敢打赌,此男如果真的进了那家内衣店,他会立刻因为不好意思而束手束脚,羞羞答答,眼神都不敢乱瞄……
一想到自己的脸可能会做出这么娇羞的反应,我打了个寒颤。
“我自己去。”我瞪他一眼,有种凶自己的微妙感,“你在外面等着。”
片刻之后,我无意间抬头一看,发现窗外的皆逆荒正在跟镜云说话。
我:?
19.
不知道皆逆荒跟镜云说了什么,总之镜云垂头丧气地走了,留在原地的皆逆荒则是一脸得意。呃,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够露出如此欠揍的表情……
于是我打电话给他。
“皆逆荒,你刚才和镜云说了什么?”
“嘿嘿,没什么啊。”皆逆荒轻快地说,“就是说跟他说,我已经找到了羽毛球搭子,之后不会再和他一起打球啦。”
我半信半疑。
镜云的抗压能力这么差吗?这小子绝对还说了其他的话吧?
但看皆逆荒这样子,就算我追问他应该也不会回答,我只好将疑惑暂时放下,打算之后找镜云旁敲侧击地问问。
结果在当天晚上,我又收到了西木子转发的帖子。
话说这家伙不是长老吗,怎么一天到晚在论坛摸鱼啊!
帖子的标题是:「大事不好!我师父好像自闭了,请问怎么哄他?」
看到如此孝顺的徒弟,热心的妖精网友们纷纷表示:你师父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快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
……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我的心头。
「听师弟说,师父最近跟前女友的关系还不错,他就想着或许能跟人家重归于好,结果在偶遇对方时,表示她特别爱自己的现男友,还说……」
「“其实我是个恋爱脑,只是不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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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逆荒这小子,又给我在外面立了奇怪的人设!
一想到镜云被变成我的皆逆荒当面说了那样的话,我都有点同情他了。其实他也没什么原则性错误,只是稍微有点装。此男表面云淡风轻,一派宗师风范,实则心底颇为傲气,自觉自己可以和无限碰几下,甚至比人家更厉害。
作为见过无限实力的妖精,我早已看透镜云的未来。
为了在他丢人的时候不被他牵连,我礼貌地跟他提了分手,分手理由是抱歉,我感觉我好像还是不太适合恋爱。
……哈哈,不太适合恋爱的前女友告诉他:其实我是恋爱脑哦!
当然,同情归同情,我是不会对镜云说明真相的,毕竟那等于拆皆逆荒的台。
眼镜狐:「哎呀,看来你这次陷得很深呢。」
……在我看来,这位也很装,只不过他的风格属于谜语人的那种。
我:「不是你说我是“不系之舟”的吗?」
怎么,看到我给自己系了个船锚,他有意见?
眼镜狐:「岂敢,岂敢。」
眼镜狐:「不过是担心你,之后戒断起来有些难。」
哼,西木子就会阴阳怪气。
让我想想,他肯定是觉得我本来跟他算是一类妖精,彼此之间也算特殊,结果他还在茕茕孑立,我却暗搓搓地有了狗,因此对我羡慕嫉妒恨吧!
我瞄了一眼因为打牌连跪于我,脸上已经贴满了纸条的皆逆荒(看起来像是戴了一层纸糊的面具一样),在心底想,其实他对昊天说的那句“你是他前男友又怎样,我可是她的狗”,居然歪打正着。
和男朋友分手很正常,甚至很容易。
抛弃自己的狗却很难。
“Jenny,”我把遮住皆逆荒眼睛的纸条摘下来,与他对视,“你想咬我的脖子吗?”
皆逆荒:?
他诧异地呼出一口气,吹起了贴在鼻子上的纸条,瞧着有点傻,也有点可爱。
“没什么。”我笑眯眯地说,“就是发现我好像更喜欢你了……哇,不要突然扑过来!你真属狗的啊!”
想亲我至少先把脸上的纸条都摘掉啊,笨蛋。
7. 沉迷温柔乡?
20.
假如故事只到这里,那么这就是一个庸俗且甜蜜的爱情故事。
而在这之后,发生了两件事。这两件事都让我确认,我比想象中更喜欢他,也都让我确认,我果然还是一个成熟的妖精。
“你是说,你觉得你对他的感情不是平视?”诗越姐饶有兴趣问道。
怎么说呢,或许是我的情感观本来就比较病态,又或许是因为我本来就有些傲慢,这导致我对他一开始的感情充满了居高临下。真把男朋友当狗是不对的,我至少应该把他当个人看……不对,是当个妖精看。
总之,皆逆荒的确带给了我那种养狗(?)的幸福感,没人会轻易抛弃自己的狗。
但狗是不可替代的吗?
在人类的文艺作品中,男女主总要经过重重考验,最后才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好像如果不经历那些困难,就配不上他们高尚的爱情一样。
那么,上天对我的考验又在哪里呢?
“还说他缺乏安全感呢,依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诗越姐锐评,“你怀疑他能不能被替代,并非打算抛弃他吧?”
“……”
都怪可恶的西木子,非要提醒我什么“戒断反应”。
唉,都说“吃饱了撑的”才会多想,我现在肯定就是因为现在过得太满足了,所以才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如果皆逆荒有一天离开了我,我肯定会在经历麻烦的戒断反应之后,继续好好生活,毕竟我不是个恋爱脑。
但这话没办法对皆逆荒说,因为这等同于怀疑他对我的感情,他肯定会勃然小怒,然后又要提分手,大概率还会用眼泪淹没我。
“我觉得未必。”诗越姐笑眯眯地说,“不信你跟他聊聊。”
……饶了我吧,他可没诗越姐这种转得快的脑袋瓜。
打断我们聊天的是总会馆打来的电话。
会馆建立之初,我也曾被询问过要不要担任某处分馆的馆长,但由于我一直得过且过,自觉自己不适合这种工作,于是婉拒了邀请。鉴于我多少还有那么一点责任感,我对雨笛承诺,如果遇到有什么非我不可的事情时,我会过去帮忙的。
我:「就是这样,我现在要去出差。」
邻近的一个国家发生了地震,人类与妖精都陷入了危险。因为我的能力很适合搜救,雨笛馆长第一时间请我过去协助。
事态紧急,我来不及当面对皆逆荒告别,只是在手机上对他简单说明了一下。
Jenny:「那我也去!」
然后他被我打电话骂了一顿。
皆逆荒不是执行者,而且能力和救援也不沾边,他完全没必要过去。先不说当地的治安因为地震变得很差,单论余震的风险,我就不想让他前往。
“……可我想陪着你。”皆逆荒说,听起来好委屈。
我叹了口气,他这搞得我都快有点分离焦虑症了。
“听话,乖乖在家等我。”我说,“回来后有事跟你说。”
这家伙根本不懂啊。
如果连他也在那里,我根本没办法安心工作。
21.
从临时传送阵走出来的时候,负责接待的女孩立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居然劳烦您来临时指挥,许久不见,您还是风采依旧……”
我摆了摆手,问她要了张地图,叙旧不急于一时,还是说说具体情况吧。
“好的,今晚本来原定举办一场大型活动,所以聚集了从多个国家过来的游客,目前受灾情况严重。晓月大人比您早到了几分钟,我带您和她汇合……”
了解,但我还有件私事要叮嘱她。
“听着,如果你发现传送阵里出来了某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执行者,一定立刻告诉我。”我低声说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因为那说不定是偷偷跟过来的皆逆荒。
女孩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事不宜迟——
“要开始了。”
我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浮到高处。
吹遍东南西北的,无孔不入的风,请将生命的讯号传递给我吧。哪里有人在呼吸?哪里有人在哭泣?别怕,来来往往的风会传递生的希望。
……哈,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许多树叶已经被风卷起。
“你们几个去这边,再找几个人去那边,看见那些随风飘动的落叶了吗?它们会指引方向。”我朝留在现场待命的妖精们发号施令,“晓月,还有你们俩,跟我走。两条街外的废墟里有三个人,被护着的那个还活着,是孕妇!”
地震影响了当地的信号,彼此之间联系很不方便,所以我要求妖精们见机行事。
为了尽可能地在黄金时间(震后72小时)里救人,我分出去了许多力量,自己也和晓月他们一直在一线忙碌,见证了许多幸与不幸,身体和大脑都在逐渐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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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行事还是那样干练。”负责治疗的晓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但请不要太勉强自己,就算您的力量可以随风回归,可那毕竟也是消耗过的……”
我理应告诉她,没事,我能撑住,但我确实很疲惫。
可在疲惫之中,又有一种阔别已久的兴奋感。
于是我笑了出来。
因为我想到了皆逆荒。
以前,我曾经读过一位外国作家写的一段话。
「我知道你愚蠢、轻浮、没有头脑,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
尽管我和皆逆荒的情况跟书里的男女主不太一样,可单看这段话,它竟然奇妙地适用于皆逆荒。我那时候想,如果我对皆逆荒这样说,他大概会很委屈,可能还会很可怜地说“我有这么差劲吗?”
于是我对他说出了这段话,结果他竟然非常感动。
我:?!
“……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皆逆荒说。
我对诗越姐说,我猜到皆逆荒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但这无所谓,因为我根本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一方面是因为,Jenny同学本身真的很菜。就算他是个卧底,那么他也绝对是世界上最糟糕的那个,他居然对我付出了真心。
另一方面则在于,我对自己充满自信。
我不知道皆逆荒幕后的“主使者”到底想做些什么。呃,应该确有此人吧,毕竟皆逆荒太笨了,他找我也不可能只是因为小白脸想吃富婆姐姐的软饭。
如果是想用美人计(?)拉拢我,可我活了那么多年,凡事都有自己的判断,不会轻易被他人煽动。但如果他只是想要找个妖精让我沉迷温柔乡,从此不问世事,好吧,那这家伙真是深谙“傻人有傻福”的道理……
“您在笑什么?”分会馆过来帮忙的小妖精好奇道。
“只是想到如果我对男朋友提分手,他会是什么反应。”我回答她。
“啊?”
那个笨蛋绝对不会明白,如果他和我的前男友们一样,我根本不会去考虑分手后该如何生活,因为那根本和以往毫无区别。
我之所以会为此感到烦恼,是因为——
我想要爱他更多一些。
“好想吃粤东会馆的饭啊。”在这种绝对不会感到幸福的时刻,我看向自己的指尖,“和男朋友一起。”
点上满满的一大桌。
8.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
22.
妖精没有婚姻概念。
婚姻是家庭产生的前提,但由于大部分妖精都无法繁衍后代,依靠这种联系组建家庭自然也毫无必要,谈谈恋爱就行了。即便如此,仍有许多妖精因为不想被束缚而选择单身……当然,这其中有一部分属于被前任甩掉后,为了挽尊给自己找的借口。
至于我嘛,比起“结婚”这个概念,我更喜欢“结缘”,一切随缘。
因缘际会,然后产生某种联系,可能会分开,也可能会继续,这种具有因果关系和偶然性的感觉,非常有趣。
在意识到我对皆逆荒的感情逐渐认真起来后,我便琢磨着送他一件东西作为结缘信物。
信物是一种凭证,蕴含着重要的精神价值,所以它不能是一次性的东西。像是食物就不行,因为哪怕它再贵重,吃掉了也没了。
妖精之间一般会送随身法宝,毕竟无论何时保命都是最重要的。我确实有在考虑这方面,毕竟皆逆荒打架真的很菜。可是平时他身边都有我在,有我罩着,谁还能欺负他不成?
打狗也要看主人啦。
而在法宝之外,参考小动物,乌鸦会衔来亮晶晶的瓶盖或者珠子,企鹅会精心挑选漂亮的石头。参考人类,古时候是香囊美玉同心结,如今则是珠宝香车大别墅,以及必备的结婚戒指。
哦对,戒指。
在我看来,戒指其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东西。由于婚姻关系的约束,戒指在身为定情信物的同时,也像是一件迷你的枷锁。
我倒是不排斥这种禁锢感,毕竟爱情具有排他性,谁都希望伴侣对自己忠诚。但是送戒指未免有点太俗了,我可是妖精诶,没必要模仿人类。
等一下,说到忠诚……
啊,我想到了,就送那个吧!非常适合他呢!
以上就是我在出发前对皆逆荒说的那句“回来后有事跟你说”的缘由。
是的,我暗中准备好了一件在我看来非常天才的结缘信物,只是因为我心中尚且存在一些不确定的想法,所以还未来得及送出。
好期待皆逆荒收到之后的反应哦。
23.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一刻也没停地忙碌着,直到晓月忍无可忍,把我塞给了分会馆那边来帮忙的小妖精,让她带我去休息一下。
“晓月真是小题大做,唔,可能这就是医生的通病吧。”我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说道,“早点忙完就可以早点收工回家啊……”
奉命带我回去的小妖精外表是个身量不高的女孩,名叫茗昀。此刻听到我这话,她立刻皱起了脸:“您意外地有些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诶嘿,强者总是这样的嘛!
“是吗?难怪论坛上都说您男朋友特别黏着您。”茗昀说道,“想必他就是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才这么做的吧?”
……咳咳,年轻人少看点论坛八卦。
“相信我,他只是单纯的比较黏人。”我否决道,“不过……”
茗昀仰着头看我,眼睛亮亮的,瞧着很好奇的样子。
“不过什么?”
不过是我最近才发现,其实我也有点黏着他。
当然,这话就不必说了,说出来有损我作为大前辈的威严。因此我笑了一下,直接转移了话题:“小朋友,你平时很关注我吗?”
茗昀怔了怔,突然露出有些气恼的模样。
“您和别人说话都这样吗?”
我:?
可我只是根据她之前说的内容,猜她平时逛论坛的时候比较爱看跟我有关的八卦而已,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语气和称谓都有问题,太亲昵了。”她振振有词,“还有笑容也是。”
“……”
奇怪,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空气里怎么有股很酸的味道?
我狐疑地看向茗昀,这孩子,该不会——
“救命!!”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了我对她的审视。
我神色一凛,下意识地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查探起来。呼救者是女孩,她身边还有四个人类,三名男性都在地面上,另一名女性在车内……
哦,我知道了,是地震衍生出的治安问题,有人在趁乱作恶。
“走,去看看。”我回头对茗昀说。
“这种事情让人类的警察来处理就好吧?”茗昀不赞同地说道,“之前为了救那些不相干的人类,您已经很累了……等等!”
其他妖精的选择我无法做主,但我要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因此茗昀没能捉住我的袖子,我只留给了她一道风。
每个人成为强者的理由各有不同,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像那个女孩那样死在我面前,不想在吃到美食时失去香甜的滋味,更不想辜负自己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幸福。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是那种会对发生在眼前的痛苦视而不见的妖精。
年少的我肆意妄行,如今的我依旧如此。
24.
匆忙赶到事发地点附近,眼前的场景让我瞳孔一震。
只见两个男人正按着一个女孩往车里塞,女孩则是拼命地扒着车门呼救。除此之外,还有个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催促着他们:“动作快点!”
由于角度问题,女孩第一时间发现了我,连忙流着泪向我呼救:“救命——”
妖精不能随意在人类面前暴露自己,因此我没有立即使用自己的能力,而是按照人类社会的准则行事,先礼后兵。
“喂,那边的几个家伙听着,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我警告他们,“快把那两个女孩放下……”这样我还能饶他们一命,把他们移交给人类警察。
但我没能说完后面的内容。
因为其中一个男人扭过头,对驾驶座喊道:“快下来按住这个女的,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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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更好的货送上门了!”
“……”
压根没注意听我说了什么啊。
哎呀,还好我绝非善类。
从对面的角度看,2v1,优势在他们,所以他们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被按住的女孩则是非常担心地对我喊“小心”。不过她很快就和按着她的司机一起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向朝着汽车走来的我。
我晃了晃拳头,微笑着询问司机:“你是自己倒地,还是我帮你?”即使不使用风系能力,我也略懂一些拳脚,收拾这些杂鱼不在话下。
“我我我……”对面支支吾吾,一咬牙一跺脚,朝着我扑了过来,“你别太过分!”
于是我很过分地把他丢了出去。
“感谢配合。”我吹了个口哨。
“……谢、谢谢你!”被救的女孩哽咽道。
她看起来很年轻,在人类当中应该还是学生,此刻一边向我道谢,一边哭着诉说着自己的后怕,说她本来是来参加活动的,没想到会遇到地震,更没想到会遭遇人贩子,再也不要自己出国了什么的。
我安抚了她两句,说这并非你的问题,是坏人们太坏了,心底估摸着茗昀差不多也该追过来了。那孩子瞧着就机灵,应该已经联系了人类警察,待我把这几个男人捆起来,等警方到来善后就行。
这样想着,我提防着倒地不起的男人们,向车内看去。
……嗯?车里的那位女性呢?
糟糕!疲劳到底影响到了我的反应,我未能思虑周全,也未能及时察觉到细节的变化。
电光石火间,我猛然转身。
而在我想要护住那个哭泣的女孩的刹那,许多事同时发生。一切都太快了,无论是空气由我卷起的风刃,还是朝我捅过来的水果刀,以及——
“……”
好熟悉的场景。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
“至少可以帮你挡刀。”
……不对,这段对话有问题。
我并没有这样问过皆逆荒。在有人为我而死后,我没有再这样问过任何人。但场景奇妙地衔接上了。我过去的问话,皆逆荒的回答,人类的善与恶,以及此刻挡在我身前的身体,流出的鲜血——
“啪嗒”一下,心中的某一根弦悄然崩断。
坍塌的建筑碎石,折断的树木,停放的汽车,惊恐的人类……
周围的事物全部腾空,像是被连根拔起一般,足以毁天灭地的飓风席卷了世界,是滔天怒火的具象化。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上一次我就是这样做的,我活了下来,前提是我杀掉了所有想要算计我的人类。
“……”
不,我到底不再年少了,那时的我无所忌惮,如今却拥有了船锚。
于是一切烟消云散,命运复位。
“皆逆荒。”我按了按脖子上的牙印,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小子真是属狗的。”
9. 啪——
25.
显而易见,茗昀就是皆逆荒。
……我就说吧,我之前就感觉她讲话很奇怪!
尽管我勒令皆逆荒不要偷偷跟过来,但他还是跑过来了。这家伙难得聪明了一回,他知道我肯定有所防备,所以不能变成其他的执行者跟过来,于是干脆变成了我。为了救灾,两边都忙得昏天黑地的,“我”忽然出现,一时间没人反应过来不对。
之后,皆逆荒将茗昀支去了离我最远的地方,扮成人家混到了我身边,默默地陪着我。
然后他先是被我说“只是想到如果我对男朋友提分手,他会是什么反应”给吓了一跳,又因为我一直在忙碌而心疼不已,因此撺掇晓月让我去休息。
再之后,因为想让我尽快去休息,他不希望我多管闲事,又由于我管闲事时的身手太好,他插不上手,所以只能远远看着。
直到他发现那个车里的女性趁我没注意时偷偷下车,察觉到不对的他连忙冲了过去。
“我当时就意识到他们是同伙了!”皆逆荒说。他不是很能吃痛的类型,因为受伤,他说话的时候表情痛得龇牙咧嘴的,语气却充满骄傲。
我冷着脸,将手按在他的腹部为他治疗。
“是吗?那你真是长本事了。”
“……”
大概是发现我真的很生气,皆逆荒耷拉着脑袋闭嘴了。
……呵,脑袋,真是个榆木脑袋!
首先,他发现不对之后就不能喊出来吗?是他的嘴是摆设,还是我的耳朵是摆设?
其次,在那个女人捅到我之前,我的风刃就会割断那柄刀,甚至是她的手。
最后,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挨一刀又怎么样?我和他能一样吗?
就像打游戏那样,假设捅刀的伤害是30,生命值1000的我和100的他受到伤害后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至于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刀吗?耐打就能随便挨打了是吧?
“可是!这不是游戏!”皆逆荒突然抬头,大声说道,好像突然硬气了起来一样,“无论伤害是多少,你都真的会受伤。而且,而且——”
“……”
真是个笨蛋。
笨蛋仰着头看我,表情很倔强,眼底带着点泪光。
“而且我不就只有耐打这一个优点吗!”
我收回为他治疗的手,然后抬起手臂。
“啪——”
我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皆逆荒:?!
26.
皆逆荒被我打懵了,他眨巴着眼睛看我,眼泪委屈地掉了下来,好像很不理解我为什么打他,又好像有点理解。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我说。
“……因为我,自不量力。”他低声说,“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跟过来,更不应该擅自行动,给你添麻烦。”
“啪——”
我又给了他一耳光,刚好左右对称。
“怎么还打我!!我也是会伤心的!”皆逆荒跳了起来,他的伤口已经完全被我治愈了,声音又伤心又急切。
他说我根本不知道我刚才有多么吓人,如果不是他及时阻止了我,我肯定会被总会馆处分,说不定还要被关起来,那他就见不到我了。
我用力地捏住他的脸,凶狠地看着他:“你猜你为什么能阻止我?”
皆逆荒呆住了。
“因为,因为,”由于脸被捏住,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泥是一个成书的妖精……”
我确实是一个成熟的妖精,知道自己不能过于任性。
“还有呢?”我问。
皆逆荒眨眨眼。
“……因为,泥爱窝?”
哼,真亏他还知道。
那么,谁愿意听到爱人自己贬低自己呢?
居然敢说他只有耐打这一个优点,真是好大的胆子!再让我听到他这样说他自己,我就还打他,听到了吗?
皆逆荒眨眨眼。
“那泥为森么打窝第二下……”
因为他说他自不量力。
我是不需要他为我挡刀,但他这么做是因为他在乎我,他爱我。“爱”怎么能说是自不量力呢?爱是平等的。
教育完皆逆荒,我松开手,他却急急地把脸凑上去,垂下来的刘海跟脸颊一切服帖地贴着我的掌心。我顺手给他把脸上的巴掌印治愈了,皆逆荒却说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
“你这样打过你的前男友吗?”他问。
这倒是没有,他们都没有皆逆荒这么气人。
“对了对了!”皆逆荒高兴地说道,他的眼睛因为哭过而红红的,此刻也噙着眼泪,眼眸却格外亮,“爱是不平等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
Jenny这是要跟我探讨哲学?这对吗,他懂哲学?
“我是说,你更偏心我!”皆逆荒说。
因为他比他们多挨了两巴掌?
不是,这家伙别真是抖M吧,我别给他打爽了……
不同于我的心情复杂,皆逆荒看起来很雀跃,像是即将出去春游的小朋友。他说比起我的前男友,我更在乎他,我对他的爱更多(这是实话)——我甚至冲冠一怒为Jenny!
呃,不,先不说他又从言情小说里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主要我的前男友们都挺能打的,不至于让我出来护着……
然而哲学家Jenny说,两只妖精在一起,难免有一方付出的更多一些。以往他总觉得比起我爱他,他更爱我,现在看来,我比他想象中要爱他一些。
唔,这就是他说的“爱是不平等”的吗?可这样还是他吃亏吧?
“不,就得是这样。”皆逆荒说,语气很理直气壮,“我以前都不认识你,所以我应该爱你更多一些。我要爱你的过去,把那几百年的爱都加起来爱你。”
“……”
好吧,其实年下还蛮可爱的。
我叹了口气,亲亲他的脸颊:“刚才打疼了吗?”
“没事。”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我耐打——诶,等等,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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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疼疼,不要掐我!”
26.
救援工作结束后,我押着皆逆荒找到真正的茗昀道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支开你,也不应该冒充你。”皆逆荒老老实实地弯腰,对比他矮很多的女孩道歉。
“没关系,你也是关心则乱嘛。”茗昀好脾气地说道,转头看向我,“我可是都听说啦,您为了恋人冲冠一怒,场面非常壮观呢!”
“……哈哈,辛苦你们帮忙善后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当时我发火的模样直接把那几个坏人都吓晕了,有一个醒来后直接疯疯癫癫的。那个女学生也失神了好久,需要进行记忆消除。
还好有分会馆这边的同事帮忙,他们不仅帮我把坏人们移交给了警察,还救出了他们绑架的其他女孩,她们还没来得及被转移,真是万幸。
见皆逆荒还在朝人家鞠躬,我趁机揉了一把皆逆荒的头发:“好了,小荒,快跟人家道别,咱们要回去了。”
皆逆荒照做。
茗昀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肯定是觉得我说话的语气很像在拉着小朋友或者小狗与熟人道别。嗯,但这也没什么问题,我是说,皆逆荒二者都是。
“咱们要去粤东会馆吃饭吗?”皆逆荒问我。
“先回家吧,还有事情要处理。”我说。
“懂了,你要写报告是吗?”他恍然道。
我“嗯”了一声。
除了工作报告,我还得写反省。虽然我当时及时收住了灵力,但那一瞬间的异样还是被不少人察觉到了,成了当地的都市传说,就算可以用地震产生的影响糊弄过去(地震会产生飓风吗?呃,总之辛苦那边的同事了),可我也得拿出反省的态度。
皆逆荒听了很是愤愤不平,他觉得明明就是那些人该死,为什么我还得写反省?
其实我也觉得他们该死,不过我也不是真的反省了,这只是一个书面交代而已。
“Jenny,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呀。”我挠挠他的掌心,小声地跟他嘀嘀咕咕,“做成熟的妖精就是这么麻烦。”
皆逆荒反手握住我,将脑袋靠在我肩膀上。
“人类真讨厌。”他说。
“但你现在坐可是人家的列车哦?”我提醒他。
皆逆荒哼了一声。
我把他从我的肩膀上薅起来,目光落在他的脖颈上。可能是他之前说要咬我脖子的缘故,导致我不知不觉中也对这个部位在意了起来。
皆逆荒最近爱穿连体工装,里面内搭无袖背心,但不论他怎么穿,他都会露着脖子,此男不是高领党。
“怎么了?”他疑惑道。
“好像没见过你戴项链吊坠什么的。”我说,他平时喜欢戴的饰品只有那枚耳环。
“唔,你送我我就戴。”皆逆荒说。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家伙,连在这种时候都不忘表忠心。
“这可是你说的。”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皆逆荒:?
10. 那你上钩吗?
27.
说实话,回家后的情况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我本来以为皆逆荒会跟我推拉一番,至少他应该对我手里拿着的东西感到害羞才对。虽然我送他Choker作为结缘信物并不是真把它当成狗狗项圈了,但这种东西它在情侣间就是带着点情/色意味的嘛。
但是皆逆荒目露惊讶,皆逆荒欣然接受。
“这上面刻你的名字了吗?”他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看过别人戴的,上面还会有个金属牌,不过他们是什么摇滚乐队的……”
我:?
这家伙不是纯情役吗?接受度这么高的吗?倒是给我红着脸说“真的要给我戴这个吗”之类的话啊!
“刻名字有点太那个了吧?”我犹豫道,我姑且还是个正常妖精,没有什么想要控制他,让他臣服之类的奇怪想法。
“那我来刻。”皆逆荒高兴地说,“刻好了之后我每天都戴着。”
“……”
我托着脸看他:“Jenny,你真的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意思吗?”
皆逆荒也托着脸看我:“狗链子?”
……倒也不至于这么直白!!
“我无所谓啊,反正这是你送我的礼物。”他向前靠近一些,鼻尖碰了碰我的鼻尖,“一想到戴上以后那些想勾引你的妖精们会因为意识到我们感情非常好,然后知难而退,我就觉得特别好。”
原来他是希望大家都成为我们的play的一环……等等,这不又是对我公开处刑吗?
于是不好意思的反而变成了我。
我后撤了一下,目光落在别处:“Jenny,你知道什么是‘不系之舟’吗?”
“那是啥?”
就知道他不懂。
我跟他解释,所谓不系之舟呢,就是没有缆绳捆绑的船,既比喻漂泊不定的人生,也比喻无拘无束的身体。
“一直漂流确实不太好。”皆逆荒恍然,“晕船就麻烦了。”
算了,Jenny永远也达不到西木子那种文化水平,我还是直说吧……
“在我看来,没有家的妖精都是不系之舟,我是,你也是。”我认真地说道,“项圈,呃,代表着束缚……也就是缆绳。我把它送给你,从此之后,你……”
从此之后,我会握住他的缆绳,不让他再漂流到别处。
“所以,皆逆荒,你愿意跟我结缘吗?”
28.
皆逆荒“轰”的一下脸红了。
对,是轰的一下,跟平时那种逐渐蔓延的脸红不一样,他看起来就像突然爆炸了一样,整只妖精都变得通红,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嗯,这才是我熟悉的皆逆荒。
“结、结缘,是是是我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说是呀,说通俗一点,也可以理解为求婚。
皆逆荒跳了起来,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我觉得这应该是我做的事情!”他懊恼地停下脚步,凑到我身边蹲下,抬头看我,“我没想到你……你这太突然了,太狡猾了!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要回来跟我说……还好你没提前告诉我,不然我一刻都待不住。”
是吗?我也觉得,确实是好大的钓饵。
我朝他伸出食指。
“那你上钩吗?”我问他。
他含住我的手指,舔了舔。
“我咬饵了。”皆逆荒说,目光很清澈,看起来很乖,仿佛身后有尾巴在晃来晃去,“现在轮到你把那玩意给我戴上了!”
这个倒不急,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妖精没有婚前财产公证,我也不在意那种东西,我所在意的是,他有没有跟我交心。关于我的过去,我的罗曼史,我已经全都告诉他了,那么,他呢?
我抬起他的下颌。
“我吗?我没什么啊……”他说,“我的罗曼史里只有你一个。”
我经常思考皆逆荒到底是怎么做到把真心话讲得那么廉价的,就是,呃,他给我一种他很便宜,在努力倒贴我的感觉。
“除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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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外呢?”我问他。
忠犬只能有一个主人。
我是说,他背后的那家伙——如果他跟了我,之后就不能再听命他人了。当然,我知道皆逆荒重情重义,所以会给他时间去断掉和那边的联系,如果他不能独自解决(比如那边不放人),我可以出手帮他。
皆逆荒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我们老大……”
不,我只是猜到有这么个存在,他背后具体是谁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逼问皆逆荒说出是谁的兴趣。当然,那家伙肯定打了什么算盘,想要利用我之类的,但看皆逆荒这反应,他应该不曾背叛我。
“老大确实希望我找你帮他做一些事,但那时我还不了解你。”他急急忙忙地说,“在我了解你之后,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帮他了,就替你回绝了。”
哦?那他的老大没生气?
“没有呀,老大就是老大,他笑着说没事,他只是想要知道你的态度。”皆逆荒说,看起来对那家伙充满了孺慕,“不过你放心,其实老大没让我帮他做过什么事,我答应他来接近你,也只是因为他对我有恩。”
我有些糊涂了,搞不明白皆逆荒的老大把这个恋爱脑砸在我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唉,就说我讨厌爱装的男人吧!
皆逆荒还在说,他说他会把我今天的话转告给老大的,他们老大那么善解人意,肯定能理解他的离职(?)。说到这里,他应该是感觉自己已经交代地差不多了,整只妖精痴缠了过来,脑袋趴在我的膝盖上黏黏糊糊地说情话,一身小狗味。
“我真没想到你愿意送我这样的礼物!”他开心地说,“对了,你肯定很累了,虽然在分会馆那边冲洗过,但要再泡个澡吗?哦对,我来帮你按摩吧!”
我:?
说到这个,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连体装有点“开袋即食”的感觉。
于是我伸出手,按住他的拉链搭扣。
“那么,先给我回礼吧。”
皆逆荒睁大了眼睛。
“遵命。”他答。
11. 作为前女友
*本章西木子的浓度比较高
29.
自从把项圈送给皆逆荒后,他就更黏着我了,几乎是如胶似漆的状态。这也是我吃完小笼包后都没想明白他这次闹分手的原因。
我看着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物,陷入沉思。
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什么拿走家里的钥匙啊?为了不让我出门吗?可我出门会有什么问题吗?我又不会趁他不在家跑去找前男友……
不对,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想到这里,我决定问问他到底在做什么,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本来以为是皆逆荒准备找我坦白,来电显示却是西木子。
鉴于此狐狸找我通常都是为了幸灾乐祸,所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又没好事。
“怎么了?”我接通电话,问他。
“打扰了。”西木子说,“皆逆荒在你那里吗?”
“他出门啦。”我回答他,我们这次才分手几个小时,以往的平均分手时长是十二个小时,还没到他回家的时间呢,“找他做什么,他犯事了?”
“原来你也不知道。”西木子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流石会馆出事了,妖精全部阵亡。”
……什么?!
我差点摔了手里的饮料。
全部阵亡?这不应该。
流石会馆的馆长是大松,我和他曾在多年前交过手,即使那时的我已经位居妖王一列,打碎他的流石甲也要花上不少工夫……这事是妖精做的吗?竟然对同类下手?简直丧心病狂。
短暂的错愕中过后,我回神来,脑海里已经过了一圈能够打败大松的人选,又想到西木子特意问我皆逆荒在不在,心中顿时悚然。
难道他怀疑皆逆荒变成了谁的样子,出现在了流石会馆?
“没错。”西木子说,“而此时此刻,他恰好不在你身边。”
“……”
我知道了,看来西木子是想在确认皆逆荒去向的同时,确认我有没有参与其中,毕竟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被皆逆荒关在家里了,他偷走了我家所有的钥匙。”我说,“我家门口的可视门铃可以证明我今天还没出门。”
电话那边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传来了西木子的轻笑声。
“有趣。”他说,“你的小男朋友比我想象中更喜欢你。”
他一边去吧,我和皆逆荒的感情轮不到他来点评……
“你等我先找人开个锁,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我说。
“不用劳烦你,如果真是他,鹿野在找了。”西木子说。
好吧,鹿野可是感知组组长,她的感知能力是顶尖的,有她出马,那确实轮不到我出门,反正皆逆荒也不会傻到我问他在哪就乖乖说实话,更不会回来自投罗网。哦对,他甚至说了他今晚不会回家吃饭。
……那么,在流石会馆这件事当中,皆逆荒扮演了什么角色?
30.
皆逆荒虽然可以变换外表和灵力,但他不能拥有对方的实力。至于他本尊的实力,哈哈,他连大松的徒弟都打不过,更别说是大松了。
因此,他出现在那里的作用应该不是假扮某人进行“震慑”。
哦,是嫁祸吗?
“聪明。”西木子赞了一声,“你猜得没错,而且现场有人类战斗的痕迹。”他为我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场的经过。
……人类,妖精,无限,若木,战争,这太复杂了,幕后黑手一定有着非常精明的头脑,而这个形容和皆逆荒毫无关系,他根本没有脑子去策划这种事情。可正是因为他不聪明,所以他很容易就被人忽悠,为他人所用。
一定是他口中的那个“老大”!
可恶,我就不该信皆逆荒那个笨蛋的话,以为他真的能跟那个老大好聚好散,早知道我应该偷偷地跟上他,强行帮他离职来着……可他们甚至都没试着拉拢我,我以为他这步棋废了呢,没想到皆逆荒对于对方来说还是一枚可以循环使用的棋子。
我气得磨牙,感觉拳头硬硬的。
“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呢。”西木子喟叹,“糟糕,你居然真的陷进去了,这不应该呀……”
滚滚滚,那只是因为我是一个成熟的妖精!臭狐狸少说风凉话,我正在气头上呢,信不信我杀到会馆连他一起揍?
“哎呀,脾气这么大?那我说件让你听了会开心的事吧。”西木子说,“皆逆荒特意把你限制在家的原因,应该有三个。”
其一,为了我的安全。
谁也不能确保我会不会闲着没事突然想跟大松切磋,然后跑去流石会馆串门,皆逆荒一定是不想我卷入这个计划中,然后和大松一样死去。
我冷笑一声。
“这只是你的猜测。”我说,“也许是怕我把他们一锅端了呢。”
其二,皆逆荒想撇清我的嫌疑。
嗯,好吧,如果他的确参与其中,我确实撇不开参与的可能,所以我不出门反而会有可视门铃以及附近的监控做证。
“可这没办法证明我不知情。”我继续冷笑,“除非你们心灵系上门给我测一下……当然,把他抓住了测他也行。”
西木子仍旧笑眯眯的:“这就是其三。他可以被抓住,但绝对不能是被你抓住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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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西木子说,“我猜他是不想让你因此痛苦……你猜呢?毕竟作为前女友,你一定是最了解他的,呵呵。”
“……”
前女友,这就这么称呼起我了啊……
31.
前任,这可真是一个好身份。
确实,就算皆逆荒被抓到了,他也可以凭借他给我留的那张纸条说他跟我已经分手了,为了撇清关系——包括他偷走钥匙的举动,这应该是他作为笨蛋能想到的最聪明的做法了。
那么,我是怎么回答他的?
“如果我做了一件错事,你……”
“那会分手哦。”
这话并非作假。
就算皆逆荒没有跟我分手,只要这事他确实参与其中,我也一定会跟他分手。虽然我不认为皆逆荒的水平能够对谁造成伤害,但他只要知情,那他就是帮凶。我极其厌恶战争,更无法容忍对同族的伤害。
“我会帮你申请探监的。”西木子说,“如果你想揍他一顿,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嗯,那就麻烦他了。
话到这里,我觉得这通电话就可以结束了,可能是因为我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也可能是因为我习惯于跟皆逆荒打电话的时候总是等他挂电话,因此一时间没有按挂断键。
直到屏幕那端又响起了西木子的声音,我这才意识到他居然也没挂断。
“你还好吗?”西木子忽然问我。
当然不太好,我现在正处于狠狠动摇的状态呢!怎么,一向爱看笑话的狐狸精突然良心发作,突然关心我?
“这话可真叫人难过。”西木子的语气听起来很伤心,“我何时不关心你了呢?”
转发帖子给我也算是关心吗?
……等一下。
我猛然想起了我之前对茗昀(皆逆荒版)说的那句话,我对她说,“小朋友,你平时很关注我吗?”因为她好像很爱在论坛里看我的八卦。
那么,西木子……
“你很关注我?”我反问他。
“我没否认过呀。”西木子说。
我被他的理直气壮梗到了一瞬。
“真的假的?”我故意嘲讽他,“西木长老,挖笨蛋的墙角不道德吧?”
“是很不道德。”西木子很爽快地承认了,“但那又怎么样?”
“……”
好一个乘虚而入。
我挂断电话,看了一眼装满了我喜欢的食物的冰箱,心情乱得像一团毛线。
……皆逆荒啊皆逆荒,你小子还真是有本事,居然是进狱系男友!
12. 皎皎白驹
32.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坐在列车靠窗的座位上,我托着脸,凝视着外面飞快变换着的景色。对于妖精来说,时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而我总是后知后觉。
路过的田野麦浪起伏,充满生机,让我不由得想起了阳台上的那些繁茂的绿植,皆逆荒在临走前似乎特意为它们浇过水。在饲养生命这件事上,我一直意兴阑珊,一方面是由于我对责任感的回避,另一方面则在于,我永远掌握不好尺度。
养金鱼的时候,我会因为投喂太多而不小心把金鱼撑死,养绿萝的时候,又会因为浇水太多而把植物淹死。
见微知著,想来我也不适合养妖精,因此我从未收过徒。
虽然我经常开玩笑说,我和皆逆荒之间的关系类似我在养狗,但我其实也没做过什么事。现在是科技时代,洗衣服有洗衣机,打扫卫生有扫地机器人,其他家务也能通过灵力驱动工具,就连吃饭也是出去吃或者点外卖。
皆逆荒曾经抱怨说,我这样让他感觉他很闲,好像在吃白饭。
彼时我忙着在游戏里探索神庙,就说你自己找点事情做嘛,过了一会就看到他搬来了好多盆植物。那些绿叶子在我眼里都差不多,我能叫上名字的就只有多肉和吊兰,可想而知的不怎么上心,全靠皆逆荒悉心照料,花盆的图案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他甚至还给这些盆栽挨个取了名字。
“这样才有家的感觉。”小伙信誓旦旦地说。
他还经常买些鲜花回来,有时候含苞待放的,要先醒一下花,然后再插到瓶子里,说是这样能够多鲜妍几日。有次他有些害羞地问我喜欢什么花,不同的花有着不同的寓意。我不是很在意这种东西,就说那就向日葵吧,它可以通过产油机加工成油。
皆逆荒耷拉了一下耳朵,让我少玩点星露谷。
话是这么说,但隔日我就在家里看到了向日葵。然后我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对向日葵的花粉过敏。
如果不是因为皆逆荒,我大概还要过好多年才会知道这种事情。
33.
昨天晚上,也就是皆逆荒离家出走的第二天,鹿野添加我为好友。
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我正模仿着视频教程给买回来的香水百合醒花,我第一次陪皆逆荒去逛花市的时候就很喜欢它。见我想买它,皆逆荒把我拉到一边,支支吾吾,说是它的花语不太好,在外国神话里是悲剧之花。
哦?但是寓意这种东西,不是只信好的部分就可以吗?至于不好的部分,我都不信了,它爱咋咋地。
“原来Jenny对我们的感情如此没有自信?”我挑眉看他。
“我才没有,别乱讲!”皆逆荒说,表情却仍在犹豫,“都怪这上面写的实在吓人。”
我朝他屏幕上瞄了一眼,顿时有些无奈:“你看东西只看前半句吗?”
不错,上面是写了遇到卡萨布兰卡的情侣都会以死亡作为这段恋情的终结,可它还说,它有一个罕为人知的含义,那就是幸福。
“这不是很矛盾吗?”皆逆荒有些不解。
“笨蛋。”我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哄他道,“换个角度思考不就是,只有死亡才能将恋人分开吗?”能以这种方式结束的感情,显然是幸福且深刻的。
事物总有两面性,既然可以选择幸福,那又为何选择绝望?
听完我的分析,皆逆荒立刻高兴起来。他说还好我们是妖精,妖精的生命如此漫长,所谓的因死亡而分开,那几乎就是永远嘛。
“我知道,你想永远和我在一起!”他一把抱起我,在人家花店门口转了个圈,“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嘿嘿!”
……真是个笨蛋。
我放下手里的鲜花,通过了鹿野的好友申请。她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跟我说她抓到了皆逆荒,顺带一提,虽然皆逆荒什么都没说,不过她已经对幕后主使有所头绪了。
“……”
我松了口气,对鹿野说了声谢谢。
那个笨蛋皆逆荒,他只想着尽量让我与此事撇开关系,却没想到我有多么担心他。流石会馆全军覆没,可见幕后主使者心狠,谁也无法知道他会不会将自己的属下灭口……被鹿野抓到,总好过从此下落不明。
不过说实话,我没想到鹿野会联系我。尽管我和皆逆荒的交往是公开的,可她看起来并不像是会留意这种八卦的妖精。
鹿野:「哦,他项圈上有你名字。」
……怎么有种“在外面发现了走丢的狗,于是根据项圈上的信息联系主人”的既视感?
34.
和鹿野的聊天是我今日乘车出行的原因。
“您好,这是您订购的……”
出站时,外卖员为我送来提前点好的儿童套餐和花束。我此行的目的是去探望故人,因此正需要这些。
我的故人名为皎皎。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她真的有一匹小白马,那天她就是策马而来,这才赶得上救我。我不会养马,将它送给了我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听说它活了二十多岁,比她长寿许多。
为皎皎立碑的时候,我在她的墓前设置了结界,以防有人破坏她的坟苎。倘若结界被打破,我也会因为感知到而设法过来补救。
尔后,白驹过隙,斗转星移,结界竟然一直安然无恙。于是我心安理得地继续逃避,直至前几年,我才终于为自己找到了来看望她的理由。
“皎皎,又来打扰你了,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就选了我喜欢的。”以风吹散那些落叶和尘土后,我放下鲜花,又在她墓前拆开儿童套餐,又将可乐插好吸管。她那时的岁数放在现在还是个小孩,想来应该会喜欢这些时兴的食物。
我同皎皎说起了鹿野。
就算抓到嫌疑人后要通知家属,我也以为会是鹿野上报上去,然后由西木子或其他人来转告我,没想到居然是她亲自来同我说。
要知道,我和鹿野之前没有交集,而且风评也天差地别,甚至我目前还背负着可能知情的嫌疑呢。
面对我的疑惑,鹿野说,她能看出流石会馆那里没有我的灵,至于是否知情这种事,自有心灵系去调查,她不会擅自揣测。
鹿野:「顺带一提,我的风评也并非完美。」
鹿野:「我目前正在被通缉。」
……听起来好像是在安慰我,嗯,就当是了!
但是,鹿野不会觉得我很愚蠢,并为此讨厌我吗?
男朋友卷进了这种事,我却毫无察觉,不仅有负于一级执行者的名号,而且……如果我提前发现不对,将皆逆荒拦下,并且上报会馆,或许大松他们就不会死去。
鹿野:「你跟我想象中倒是一样。」
……什么?
鹿野:「师父曾对我提起过你。」
“她师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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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的。”我对皎皎说,“就是那天找过来的人类。”
35.
从人类的围剿中活下来后,我抱着皎皎的遗体枯坐了许久,直到有人过来,对我说节哀,又说应该让这孩子入土为安。
我早知道会有人过来,毕竟我此番动静闹得太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狩猎者与猎物的身份转变就是这样简单。
我问他:“你是来杀我的吗?”
“为何?”
为何?当然因为我是妖精,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况且他是人类,为同族报仇也是理所应当。
他甚至可以因为讨厌我而对我动手,反正杀戮有一百种借口。而且我能看出来,这个人类很强大,如果他杀了我,我就可以去陪皎皎了。
“……那孩子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吗?”他问。
我说是啊,如果不是我,她本应该过完幸福的一生。
他平静地看着我。
“我见过很多吃人的妖精,但人类愿意为之死去的妖精,你是第一个。”他说,“既如此,她一定不希望你这般自责。”
“……”
无限帮我找来了合适的石头,教我为皎皎立碑。
“那位大人还告诉了我,生者活下去的理由。”我摸了摸石碑,就像在摸她柔软的头发一样,“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尽管我不知道无限为何对鹿野提起过此事,可显而易见的是,鹿野从中察觉到了什么。她大约是猜到我会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哪怕此事真的跟我无关。
因此,在发现皆逆荒和我有关后,她及时联系了我。
鹿野:「总之,我并不讨厌你。」
我:「谢谢你。」
我:「对了,能告诉我是在哪里抓到他的吗?不方便也没事。」
鹿野:「无妨,是在夜市。」
夜市?这家伙是逃着逃着饿了想去找点东西吃吗?
鹿野:「我问过他,说是本来打算去买小龙虾。」
“……”
「晚上吃小龙虾,要常去的那家。」
是哪里的夜市?
鹿野发了个地址过来。
我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离我家最近的夜市。
可恶,我是前一天说的想吃啊,现在已经过期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皆逆荒这种在逃跑的时候还记着这一点,跑着跑着跑回家附近了,想着假装外卖员送外卖过去的混蛋?
……明明只是前男友。
我对皎皎嘀嘀咕咕,说就先说到这里吧,我只是想在做一些事之前来看看她,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皆逆荒之外的,另一个锚点。
如今会馆里有高层想要挑拨人类和妖精的关系,从政治的角度来看,他一时成功了,但我站在时间的长河上冷眼看他,知道他终将失败。
与皎皎告别后,我拨通了总馆长的电话。雨笛对此有些惊讶,因为我鲜少主动联系他,是突然想开了要帮他分担一下工作吗?
“您猜对了,我的确是来自荐的。”我认真地说道。
皆逆荒参与了流石会馆的覆灭,事已至此,死掉的妖精不会再回来,但流石会馆不应就此消失。落下的积雪会融化,吹遍四方的风也会再次送来春日的讯号。如果总馆长不介意,我愿意主动负责那边的修缮,以及——
“馆长的位置,也一并交给我吧。”
13. Jenny视角
36.
“呵,你到底是谁的狗?”
被鹿野按着项圈压制在地上的时候,皆逆荒想,他早该摘掉金属项圈,因为对手是金系的鹿野。但他舍不得就这样摘下它,这是他和恋人之间最后的联系。鹿野那家伙一定是看到了他刻在上面的名字,这才如此讽刺他。
“一条好狗不会有两个主人吧?”鹿野说。
“……”
脑袋撞到地面的感觉很痛,皆逆荒却松了口气,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鹿野认为他还在效忠别人,太好了,她并不认为他的恋人是幕后主使。
在遭遇战开始之前,皆逆荒在常去的小龙虾店铺门口徘徊,他原本想的是至少打包一份送回去,这正是他一路改变踪迹,最后逃窜之后到此地的原因。
离家最近的夜市,他们相遇的那天,她原本要去的地方,只是此刻没有烟花,而他也不能回头。皆逆荒远远地望向她所住的街区,那里也曾是他的家,但一切都完蛋了。
或许在更早以前,他和她之间的结局就注定如此。
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
是每一次。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苍南会馆。
女孩从传送阵出来,打着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她穿着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就是真正的人类。之后,熟识她的妖精发现了她,同她打招呼,她笑眯眯地回应,像是夜晚街道上逐个亮起的路灯一样,越来越多的妖精注意到了她,他们围起来和她说话,她能够叫出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当然,也有个别的妖精没有凑过来,但皆逆荒观察了一下,猜到对方应该也想加入,只是拉不下面子来。
等到人群渐渐散去,装模作样的妖精才假装路过一般走过来,同她挥了挥手:“哟,真是稀客,有好几年没见你了,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像是短剧里的炮灰前男友。
皆逆荒以为她会生气,可她只是很从容地跟对方笑了一下,说出去的话像是抛出去的钓饵,钓到了对方,也钓到了他。
“想我了就主动去找我呀。”她说,“只是埋怨风,我可是听不见的哦?”
“……”
对方悻悻地走掉了,她朝前走去,忽然回头看了过来。尽管已经乔装过,但皆逆荒还是被她的敏锐吓了一跳,结果她只是对他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地露出一个笑,狡黠又生动,大约以为他也是暗恋她的小妖精。
……事实上也差不多,因为他的确脸红了。
目送她走进会馆后,皆逆荒听到耳机里传来了自家老大的声音:“瞧见了吗?”
“瞧见了。”他答。
“那说说看吧,你对她的看法。”
皆逆荒垂眸想了想。
虽然他只是过来认人的,但他不得不承认,在确认她就是任务目标之前,他就已经被她吸引了目光。来之前他专门问过老大,您要我接近哪只妖精?老大却不说是谁,只是捋着胡子告诉他,见到后他自然会知道。
于是皆逆荒老老实实地回答:“老大,我觉得我不太行。”相较于她,他太年轻了,也太青涩,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更不可能左右她的想法。
她就像风一样,自由且恣意。
……再细密的网也网不住风。
37.
听到他的回答,灵遥只是笑了笑,让他不要太有压力,像是原本就没指望他能做到什么,又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我只是想知道她对人类的态度。”他说,“放心,她不会把你怎样的。”
皆逆荒有些好奇:“您的意思是,她很心软吗?”
“这倒未必。”灵遥说,“传言说她曾经杀光了与她关系很好的一群人类……当然传言未必可信,所以我才让你过去打探。”
皆逆荒缩了缩脖子。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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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怎么喜欢人类,但她未免过于凶残,真是妖精不可貌相……
话说回来,他真的适合这个任务吗?老大怎么会知道她不会对他怎么样?因为他是妖精,妖精之间不会伤害同类?
“依旧是传言,据说她很念旧情。”
老大还说,如果他如果能变成与她在意的故人有几分相似的模样,这个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一半。皆逆荒恍然,然后又迟疑起来。
像她这样的妖精,会把谁放在心上呢?
从老大这里得不到答案,皆逆荒只能自己去寻找。他的能力适合打听情报,而关于她的坊间传闻有许多,很快他就从他人口中拼凑出了她的形象。神秘,强大,总是在坠入爱河(?),然后又很快抽离……总之很符合狐妖的刻板印象。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前男友们对她竟然都没有什么怨言,哪怕是那天那个过来找她阴阳怪气的,提起这段恋情时也说,是自己有错在先。
或许是因为活得太久,妖精们的情感都淡淡的,皆逆荒虽然还没有活得很长,但他也认为自己的情感很淡漠。而她显然情感充沛,虽然她会忽然分手,可在交往的时候,前任们都认为自己很幸福。
她似乎很会爱人。
皆逆荒忍不住想,是所谓的故人导致她流连于爱情吗?那究竟是怎样的故人呢?真让人羡慕。毕竟她看起来实在不像一只庸俗的妖精。
他在小说里读到过一些替身的剧情,这种故事往往都以白月光回归,替身竹篮打水一场空而结局。于是皆逆荒犹豫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老大的指示犹豫。
在扮演他人这方面,他的演技还不错,以往老大让他变作谁,他都会照做,然后取得不错的结果。然而这一次,皆逆荒总觉得如果他仍旧如此,他只怕永远也无法靠近她。
……试试看吧,以他本来的面貌。
这样的想法在心底作祟,于是,第二次相遇就此到来。
14. Jenny视角2
38.
那时皆逆荒变成各种人类,在她的住所附近来来回回,他一开始没留意到这里的治安不行,直至他变成了一个漂亮的人类女孩,被几个醉酒的男人拦住搭话。
“……”
虽然很无语,也很恼火,但皆逆荒一开始没想搭理他们。然而对方咄咄逼人,搞得他越发烦躁,于是打算跟他们干架。而在这时候,有人横插过来,将他护在身后。
“对不起啊,我妹妹年纪太小不懂事,几位大哥咱们有话到这边说。”她笑眯眯地说道,推着那几个以为自己遇到艳福的男人向前走去,目光却瞄向他,眼底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皆逆荒眨了眨眼睛,奇妙地get到了她的打算——她要去监控死角。
想起老大之前说过的事,他的心咚咚地跳起来,像是擂鼓一样,有些心慌,也有些别的心情,总之他很担心她会不会把他们杀掉。现在的时代可不一样了,要是她因此被会馆抓住了,他还怎么盯梢呢?
于是他忙不迭地跟了过去,结果就听到噼里啪啦一通声音,她拍拍手走出来,眼底的安抚已经转化为了不屑。
“真菜。”她说。
“……”
皆逆荒连忙看了看,哦,都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还好还好。
“你怎么还在?”她惊讶地看向他。
糟糕,被她怀疑了吗?!
皆逆荒的目光左右躲闪,想到他可以跟她说,他要找她道谢。但他还没说出这句话,她就揉了揉他的头发,自顾自地得出了结论:“我知道了,你害怕是吧?别怕,小朋友,姐姐送你回去,你家住在哪里?”
……小朋友。
呃,他变成的人类大概也有二十来岁吧?和她外表的年纪差不多。是因为活得太长,她看谁都是小朋友吗?
皆逆荒想要歪歪头,避开她如此亲近的抚摸,可她却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向热闹的街道走去,一切都如此自然,自然到让他忘记甩开,只是呆呆地跟着她。
片刻之后,他听到自己问:“你为什么帮我?”
“唔。”她似乎有些意外,因此沉思了一下,“因为我喜欢你?”
“……”
好轻浮。她对长得好看的人和妖精都是这种态度吗?
大约是察觉到了他想要吐槽的心情,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皆逆荒感觉自己耳朵发烫,脸颊也是,可她仍旧从容,这太不公平了,他想。
“是在开玩笑啦。”她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他不由得想,那简直比高悬的月亮还要明亮,比春天的风还要温暖。
“非要说理由的话,是因为我看到了。”
被这样看着,他的心跳又乱了起来。
好想被她一直这样看着,在不是盯梢的情况下。
皆逆荒抿了抿唇,心想传言并不可信,因为她分明就是个心软的妖精。她甚至还能够左右他人的心情。
……如此的,让他心软。
39.
向许久未浇水的花盆里倒水时,土壤吸收水分的模样很急切,咕噜噜的,水很快就消失了,但好像还能向里面倒入更多。
只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盆栽可能会淹死。
她的爱就像是向花盆里倾倒的水。
在遇到她之前,皆逆荒没有体会过爱。
而她对他说,“我喜欢你本来的模样。”
那一刻,他恍惚地想,淹死好像是很不错的死法。
沉溺于她带来的幸福当中。
再后来,他将她对人类和战争的态度告知了老大,老大的反应很平淡,只是说知道了。尽管老大一向如此,皆逆荒却有些惴惴,在他眼里,自家老大神通广大,他很担心老大会不会因为想法不和而对她怎么样,又担心他会让自己对她如何。
但是老大没有让他去做什么,准确说,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接到那边的任务。
就这样过了几年,一切像是做梦一样,她说要和他结缘,皆逆荒好高兴,高兴到欣喜若狂。他想,他帮老大做了这么多事,老大这么好,一定会理解他,也会祝福他的,他要开始真正的新生活了。
听完他想离开的想法后,灵遥只是笑了笑,说这很好。
“皆逆荒,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什么事?
“假扮无限。”
老大说,既然她厌恶战争,那你不想帮帮她吗?我们要“以战止战”,只要妖精统治人类,就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伤亡了。
皆逆荒不是很懂这些,但老大做的事情都有道理,这次也一定一样。
其实他对生命似乎有些缺乏实感,因为他没有亲手杀害过什么,除了想给她做鱼汤的时候杀了一条活鱼,还被活鱼跳起来抽了两下。因此,在流石会馆看到满地妖精的遗体时,他被吓了一跳,一大跳。
皆逆荒被吓到了,但无限不会,出现在监控里的无限仍旧是淡淡的,一脸处变不惊。
按理说,他情感淡漠,对于这些没怎么见过的同族的死亡,不应该产生什么触动,毕竟他也没少被妖精欺负过。可是有只木系小妖精的身上长出了一棵小树,这使得她看起来像是一株奇异的盆栽,而皆逆荒经常打理植物。
这有些奇怪,他想。
“……”
老大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准备跑路吧,记得要按他之前教的技巧,免得被会馆那边抓到。
皆逆荒唯唯称是,之后和老大在另一个城市分开,确认周围已经没有自己人后,他靠着一棵树就开始吐。刚才的事情好奇怪,他好想回家,可他要忙着逃走,不知道要逃亡到何时,他再也回不去了。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早晨离开时太匆忙,他甚至没有和她道别,也没有亲吻她。从此之后,他所拥有的,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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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摸了摸颈部的项圈,扮演无限时他摘下了这个,它因为流石会馆那里冰凉的天气而有些发冷。
只有这个了。他只有这个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皆逆荒并不后悔追随老大,既然没有退路,那就继续向前吧。
是时候梦醒了。
40.
她醒来的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晚,还好他把小笼包放在了保温桶里,不然肯定就凉了。
皆逆荒假装若无其事地和她对话,原本慌乱的心逐渐平复。逃亡的结果会是什么?虽然老大教了他很多,可他没有自信不被会馆那边抓住。拜托了,无论是谁抓住他都可以,只要不是她,他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就算老大他们能杀掉会馆派来的追踪者,但这也无法确保他之后不会被会馆的其他人抓到……如果,他是说如果,倘若他被抓去了冰云城,她会去探望他吗?
“如果我做了一件错事,你……”
“那会分手哦。”
“……”
她大概不会去看他。
她一定无法原谅他的欺瞒,而且她大概不会再跟别人提起他,毕竟她还没有过会进冰云城的前任,这绝对会让她感到很丢脸。
那么,他在离开前看她的最后一眼,就是最后一面了吗?
一想到会有人替代他的位置,皆逆荒就妒火中烧。
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小说中那些接近主角时目的不纯的角色,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皆逆荒很想说,其实他在被她打动的时候,他的心情很纯粹,他是真的在很单纯地喜欢她。
但他毕竟是带着目的而来。
他的罗曼故事里只有她一个,但他整只妖精都是廉价的,他的爱也是。哦……对了,不能让她听到这种话,因为她认为爱是平等的。
可是爱怎么能是平等的呢?
他想要她更多的爱,全部的爱,他想要她的目光只落在他身上,他其实一直都在忍耐,因为她会给予她美味的奖励……他比她想象中还能吃醋。
皆逆荒不由得想,如果他在几百年前就跟她相遇,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如果他认识的是更早的她,意气风发的,还没有被人类伤害过的她,故事会怎样呢?
他无从得知。
他唯一能确信的是,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会爱上她。
如果她真的要和他分手,那么他只希望她不会收回那个项圈。他不想变回“不系之舟”,更不想做弃犬。
请留着缆绳,让他再一次找到方向吧……
“都说了她跟这件事没关系!”面对审讯,皆逆荒前所未有的强硬,“我已经跟她分手了,这事她毫不知情。对,再也不会复合的那种分手……”
“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已经再也没有关系的她真的来探望他了。
……他果然还是被爱着的。
15. 正文完
41.
西木子诚邀我去探监。
虽然他不能告诉我事情的全部真相,但他能挑着一些事告诉我,比如皆逆荒的幕后老大是灵遥——灵遥长老在此后会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聪明的妖精难免会猜到缘由。
他还告诉我,皆逆荒试图用一把小刀偷袭鹿野。
“……”
我白了他一眼:“如果你找我来,只是为了看我的笑话,那我现在就走。”
“别呀。”西木子合起扇子,用扇柄拦住假装转身的我,“我找你来,自然有别的原因。你知道的,皆逆荒的能力很有用,只是没用在正途上,他的危险程度我已经评估过了,很低。”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没有任何妖精的血。”
……毕竟他那么菜。
“可他是帮凶。”我冷声道,“这跟龙游那次的情况不一样,这次死掉的妖精太多了。”
“哎呀,你真理智。”西木子说,“但我知道,这并非是无情的意思,其实你也想要帮他担保吧?所以才做出这种公事公办的模样。”
我朝西木子呲牙,臭狐狸。
“先别急着冲我发火。”他指了指前面,“你听。”
“……”
唔,是皆逆荒的声音,听动静似乎是又把他拉出来提审了,这显然是故意的,因为审讯者跟他提到了我。
“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哈?你凭什么说她有嫌疑?”他恼火起来,“你了解她吗?她那么好,她前不久还因为在国外救人,闹得太大交了反省报告……”
我看向西木子。
会馆已经知道我和此事无关,此狐故意让我听这些,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他接近你的初衷有些不对,可他真的挺喜欢你的。”西木子笑眯眯地说道,“不过,你是不会回头的,对吗?”
……你当然,不然我不就成了那种男朋友进去了,还说“我一定会等你好好改过自新”的极品恋爱脑了吗?丧尸来了都不吃的那种。
“我要和我的前男友单独聊聊。”我说。
“可以。”西木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
于是负责审讯的妖精离开,我接替对方走了进去。
“就算换人我也不会……啊。”皆逆荒的声音顿住了,因为他发现了来人是我,他再也没有之前面对审讯时的强硬,只是别过头去,不敢看我,“你、你怎么来了?”
我伸出手,隔着栅栏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我。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
皆逆荒看着我,眼睛突然红了。
“对不起。”他说。
42.
皆逆荒说,这事全都是他的责任,他让我千万不要多想,不要因为他而影响到我的生活——哦,他知道我会自责。
我撇了撇嘴角。
这种认错的话语不应该只对我说,流石的大家更需要,而且他们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事到如今,你依然觉得你的老大是正确的吗?”我问他。
“……我一直都觉得,谁对我好谁就是正确的。”皆逆荒低声说,“你们都对我很好。”
是吗?
可是依我看,灵遥是故意让他被鹿野抓到的,他是灵遥抛出去的饵,因为灵遥的目的就是设计杀害鹿野,就此断绝会馆的追踪。
灵遥只是把他当成棋子罢了。
但他呢?听说鹿野掰断了他的手指,他都没有供出同伴……这家伙分明很怕痛。
注视着泪眼朦胧的皆逆荒,我把这些冷酷的话咽了回去。
他看起来好卑微,可他到现在也不是为自己做了错事而流泪,他只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以后会有妖精教他很多道理,但那不会是我。他太可怜了,也很可悲,我太了解他,所以我不想亲手打破他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问他。
皆逆荒看起来欲言又止。
我恍然。
“爱过。”我回答。
“……我不是想问这个!!”皆逆荒有些崩溃。
好好好,我猜他应该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比如我是真的和他分手了吗?我还会不会等他?我会和别人在一起吗?我会原谅他吗?我讨厌他吗?我不要他了吗?
但这种事情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今后的人生已经跟他无关了。
出乎意料的,皆逆荒这样问我。
“你要把项圈收回去吗?”
“……”
他竟然在意这个。
事到如今,他竟然最在意这个!
我怔怔地看着他,因为沉默的时间太久,皆逆荒的表情惶惶起来,很无助,像要被丢出去的小狗。可笑。明明是他自己离家出走的,是他自己选择了另一个主人……可他那样虔诚地接受我送他的礼物的模样也历历在目。他是真的很想忠诚于我。
然而……
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皆逆荒。”我对茫然流泪的前男友说,“我会把你的那些绿植全部养死的。”
43.
西木子在外靠着墙等我。
“就对他说这些?”他说,“你到底是心软了。”
……这狐狸居然偷听我和皆逆荒说话!
我瞪他一眼,西木子却理直气壮,他收起扇子,跟上了我的步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听说你主动接下了流石会馆的工作。”
如今若木已经被放在了绝对无法盗走的地方,明王像前还需要找些其他东西供奉。除此之外,会馆的修缮工作已经在进行了,不过我还要调一些常驻的妖精过来……啧,别多想啊,我不是要替皆逆荒赎罪,那是他的责任,不是我的。
哦对,如果有新聚灵的跟我属性合适的小妖精,请务必联系我。
西木子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居然打算收徒?”
“是啊。”我说,“身边总得有人陪着嘛,不然多无聊。”
“嗯?原来你从来都没考虑过我吗?”他做出有些失望的模样,“还以为我们的情分是不一样的……要知道,我本来有个很不错的建议想说给你听呢。”
我摆了摆手,表示我现在没有心思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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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西木子恍然,“戒断期是这样的。”
……不要擅自揣度我在想什么!
我有心呛他一句,于是故意看他。
“狐狸是犬科,但到底不是狗。”
西木子闻言一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凑近我,展开扇子,挡在我和他面前,贴在我耳边说道:“你猜,我们现在说的话,皆逆荒能不能听到呢?”
“……”
意识到被他戏弄了,我抬腿就走,走出几步之后又忍不住回来,怀疑地盯着他看:“皎皎那边,是不是你……”
多年来结界一直安然无恙,绝对是有人在暗中维护。知道皎皎坟苎的人,除了无限就只有这家伙,无限即使是关心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难道西木子早在几百年前就想让我欠他人情了吗?
“唔,你怎么想都可以。”西木子笑了笑,“毕竟我是狐狸嘛。”
“……”
44.
与西木子告别后,我经由传送阵返回洞桥会馆,然后乘车返回家中。
插在瓶子里的香水百合已经全部绽放,正是最好看的时候,但距离衰败也没有几日了。阳台上的绿植依旧生机勃勃,我依旧叫不全它们的名字,可它们也没有因为我几天没浇水而就此死掉。
恋爱本身并不能等同于幸福。
数百年过去,我已经明白了这样的道理,因此也不打算再沉迷于这种无聊的事情,属于我的爱情故事终将告一段落。当然,在我看来,我终究收获了许多,至少他们陪我打发了这些空虚的时光,让我没有空去为自己曾经的无能为力而自责。
而在这其中给予我最多的,是皆逆荒。
我不得不承认,如今我依旧喜爱皆逆荒。可我又确实不能容忍他的错误,甚至说原谅都有点轻飘飘,比起死去的妖精们,我还谈不上什么原谅。只是这样朝夕相伴的情感,着实不能说放下就放下。
……真让西木子说对了,戒断起来有些难。
托着脸看了好一会绿植,我又看向那盛放的香水百合,心想这花语好像还挺灵验的。然而绝望不是我的作风,我会以其他方式去追求幸福。
说起来,有首诗的后半首我一直很喜欢。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长空送鸟印,留幻与人灵。”
前面那句比较有名,经常用来形容经历了许多事,如今却依然豁达乐观,对草木都会有怜悯之情。
其实我更喜爱后面那句。
飞鸟无痕,但那飞翔的幻影,何尝不值得珍惜?
想到这里,我抬起手,把那些花花草草,连同那些一直伴随着我的物品全都收进了乾坤袋。拜拜,Jenny 的多肉1号(名字是热干面)、吊兰2号(好像是叫小龙虾)……
我要搬家啦。
未来的妖精提起我的时候,会怎样评价我呢?就算我做出一些实事,大概也会是花边新闻占据上风,或许还会八卦我最爱哪个前任,说我对皆逆荒又爱又恨。
如果他们来问我,我会说,说恨太庸俗。
那爱呢?
爱不用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