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索着按亮墙上的开关,灯光照亮正在厨房翻箱倒柜的身影。
是二姐岑碧施。
她穿着件丝绸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正背对着门口,弯着腰在食物储藏柜里翻找着什么。
岑碧筠愣了一下。
晚饭时,父亲岑万山在餐桌上还因为二姐的缺席大为光火。
“碧施人呢?又跑哪儿野去了?天天不着家,没个正经事做,早该在家好好学学女工,收收心,想想怎么嫁人。”
三姨太乔兰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解,“老爷,您消消气,如今这世道,白人老爷们哪肯轻易给我们华人女子一份体面的职位?碧施她心里也苦闷着呢。”
“苦闷?”
岑万山冷哼一声,重重放下筷子,“家里船业那边,我早说过让她去给她大哥少渠搭把手,学点实在本事,是她自己嫌麻烦,嫌费脑子,做不来,还抱怨什么没机会?分明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惯了!”
饭桌上气氛一度十分僵,最后还是岑碧筠岔开了话题才勉强吃完。
“二姐?”岑碧筠轻声唤道。
岑碧施猛地转过身来。
看到是岑碧筠,她脸上的慌乱瞬间被惯有的不耐烦取代。
“是你啊,”岑碧施撇撇嘴,“大半夜不睡觉,下来干嘛?”
“我口渴,下来倒杯水。”岑碧筠解释,目光落在岑碧施空空如也的手上,“二姐你在找什么?晚饭没吃吗?”
岑碧施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含糊道,“嗯,晚上在外面没吃好,有点饿。”
岑碧筠没再多问,走到灶台边。
看到旁边小炉子上还温着一个砂锅,揭开一看,里面是晚饭剩下的半锅鸡汤,炖得金黄清亮,还散发着温热的香气。
她立刻拿起碗,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稳稳端到岑碧施面前。
“二姐,给,喝点热汤吧,这么晚了,吃太多油腻的剩菜不好克化,喝碗鸡汤暖暖胃,也能饱腹。”
她轻声细语道。
然而,她刚把碗递到岑碧施面前,岑碧施的脸色瞬间一变。
“呕——”
她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脸上露出反胃表情,仿佛闻到了什么腥臭难闻的东西。
“拿开,快拿开。”
她蹙眉用力推开了岑碧筠端着碗的手,差点把碗打翻。
岑碧筠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稳住碗。
岑碧施不再理会岑碧筠,随手抓起一根面包棒,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厨房,径直上楼去了。
只留下岑碧筠一个人端着那碗鸡汤站在厨房里。
岑碧筠低头,看着手中那碗被嫌弃的鸡汤。
她迟疑了一下,将碗凑到自己的鼻尖,轻轻嗅了嗅。
鸡汤的香气依旧浓郁,带着党参和枸杞炖煮后特有的甘醇,还有鸡肉本身的鲜甜,丝毫闻不出任何腥气。
这是秋妈的拿手好菜,向来清爽可口。
“不腥啊……”
岑碧筠喃喃自语,眉头微微蹙起。
……
农历新年刚过,协安堂便举了白旗。
招惹了岑家这尊大佛,后果立竿见影。
岑家掌控的万山船业率先发难,明面上那些正经的货物运输订单,一概不再承接协安堂的委托。
其他运输公司要么价格昂贵得离谱,要么就时不时出点岔子,弄得协安堂焦头烂额。
堂主任司度权衡再三,不得不亲自出面,借着拜年的由头,姿态放得极低,亲自登了万山船业的大门,向岑万山赔罪。
任司度在岑万山面前千保证万保证,绝不再逼迫岑家沾染任何违背良心的生意,言辞恳切,姿态卑微。
岑万山见他服了软,也深知江湖事讲究见好就收,便顺水推舟,缓和了态度。
协安堂危机暂时解除,岑万山也顺势将之前为防不测而请回的青云堂保镖们,再次请了回去。
冬日清晨,岑碧筠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做晨间伸展。
隔壁阳台隐隐约约飘来二姨太谢芳刻意压低的劝慰声,伴随着大姐岑碧香压抑的啜泣。
“他不过是个帮派里的马仔,就算他答应,你娘我还看不上他做我的女婿呢。香儿,别难过了,他配不上你。”
岑碧香的哭声带着浓浓的不甘,“娘,我不小了!这金门城里,有头有脸又适龄的少爷公子,我相看了多少?不是我看不上他们,就是他们嫌我庶出。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我看上眼的,可他,他竟然拒绝了我……”
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
谢芳嗤笑一声,“那是他有眼不识泰山!青云堂又怎么了?听着威风,说到底还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拼命的下九流罢了,粗鲁鄙俗,空有一身蛮力气!你这样冰清玉洁的大小姐,岂是他那种人能觊觎的?”
“您不懂!”
岑碧香带着哭腔反驳,“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就是枪杆子最硬的年代!像严树那样有勇有谋又手握实权,能让协安堂都忌惮几分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炙手可热。那些绣花枕头似的公子哥,哪里比得上他一根手指头!”
谢芳被女儿的慷慨激昂的话语噎住了,半晌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抚道,“好了好了,左右昨天协安堂来示好,你爹已经把青云堂那帮保镖都请回去了,以后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就趁早歇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吧。”
请……回去了?
岑碧筠伸展的动作猛地顿住。
严恕走了?他怎么没跟自己说一声?
一股莫名的慌乱悄然滋生。
她再也无心做操,冲回房间趿着拖鞋就匆匆跑下了楼,直奔一楼最角落那个原本属于严恕的房间。
门是虚掩着的。
她一把推开,房间里空荡荡的。
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桌面上干干净净。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居住过。
四个月朝夕相处的痕迹,被抹除得如此彻底。
一股强烈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岑碧筠,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茫然地走进房间,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桌面,忽然定住。
桌角,压着一小张折起来的白纸。
她急切地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简洁的钢笔字。
【谢谢关照,有缘再见。】
八个字。
疏离,公事公办。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愤怒涌上心头。
原来这近四个月的相处,那些共同经历的惊险,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他眼里,就值这轻飘飘的八个字?
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他还有用呢!
这个念头让她仿佛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宣泄口。
傅灿章那边还没反应,他答应帮的戏码还没演完,他怎么就能这么走了?
就算雇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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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他也不能对她如此没有交代。
简直太没礼貌。
不能就这么算了!
岑碧筠猛地攥紧纸条,转身快步跑回楼上,胡乱地抓起一件外出的大衣套在睡袍外,蹬上黑皮鞋,连头发都只是匆匆拢了拢,就冲出了大门。
“陈叔开车,去青云堂。”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
陈叔有些诧异,但没多问,发动了车子。
农历新年期间,唐人街的青云堂档口显得颇为冷清,大门紧闭,只有一个小弟裹着棉袄缩在门房嗑瓜子。
岑碧筠下车询问严恕的下落。
那小弟见她神色焦急,不敢怠慢,连忙告知了严恕和人合租的地址,就在唐人街后面一条巷子的旧公寓里。
“谢谢!”
岑碧筠拿到地址,立刻让陈叔开车过去。
车子在略显破旧的巷子口停下。
岑碧筠推门下车,看着眼前这栋灰扑扑的旧式公寓楼,脚步却迟疑了。
寒风吹过,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大清早的,穿着睡袍裹着大衣,头发凌乱,像个疯子一样追到一个帮派马仔的住处来。
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告别?
仅仅是因为他答应的事情没做完?
心慌意乱。
他只是个保镖而已。
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来都来了……
她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狭窄的木楼梯。
她停在二楼写着【203】的房门前,心跳如擂鼓。
抬手用力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
她又敲了几下,力道更大。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个娇媚慵懒的女声,“来了来了,催命啊!”
接着是趿拉着拖鞋走近的声音。
岑碧筠的心一坠。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一个内穿吊带睡裙外面随意披了件男衬衫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她身材丰腴,卷发凌乱,脸上带着被打扰美梦的不悦。
刺鼻的廉价香水味混合着隔夜的烟酒气扑面而来。
她抱着手臂,斜倚着门框,上下打量着门外的岑碧筠。
“找谁?”女人的声音带着点宿酒后的沙哑。
岑碧筠看着女人身上那件明显宽大不合身的男式衬衫,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质问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那么急着离开岑家。
那么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消失。
是因为这个女人在等他?
他就那么急不可耐?
而他的品味,原来仅限于此。
她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快要爆炸,一股强烈的不值得涌上心头。
“找树哥吗?”
那女人见她呆立着不说话,不耐烦地挑了挑眉,似乎明白了什么,扭头朝屋内懒洋洋地喊了一声,“树哥?树哥?出来下,有人找。”
果然没走错门。
岑碧筠再也无法忍受,连看都没再看那女人一眼,猛地转身逃也似地冲下楼梯。
她觉得来这里找他,简直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决定。
无论严恕在青云堂是什么级别,他终究不过是个混迹在这种环境里的粗鄙马仔。
就在岑碧筠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的同时,203房间的门被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