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没等蓝汐他们开口,满脸不耐烦的男户主就头也不回地大步迈进里屋,“砰”的一声,厚重的木门被用力关上,震得门框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决绝的背影和刺耳的关门声,像一记重锤,将他对经委会几乎要溢出来的恨意展露无遗。
小张尴尬地笑了笑,脸上写满歉疚,绞着衣角说道:“不好意思哦,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
蓝汐看着她,她下意识睫毛低垂,眼神里透着不安。
秦琛神色沉稳,“没关系,到下一家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三人顶着呼啸的寒风,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街道上奔波。
他们依次走访了名单上的五户人家,然而每一次,都是同样的遭遇,无情的闭门羹。
积雪落在他们的肩头、帽子上,又被他们一次次拍落,可工作却毫无进展。
在这一次次的碰壁中,蓝汐却看清了形势,他们的反感和拒之门外,都在压住某个不愿提起的痛处,最终都与当地居委会息息相关。
“怎么一听居委会的,都瞬间变脸,是为什么?”蓝汐的话像自言自语,却明确在询问小张。
小张赶忙接话,眼神有些躲闪:“好像是因为计划生育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听说,以前超生要罚款,所以很多孕妇东躲西藏,而因此出意外的孕妇也不在少数,所以村民才会有这么大的恨意。”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补充道,“我也只是听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蓝汐盯着她,见她紧张地咬着嘴唇,双手不停地搓来搓去。
好似看出了什么,却又故意扯开了话题。
“真讽刺,以前多生一个不行,现在却想尽办法让人生。”
这是她某天看日报时,无意间看到的新闻。
关于当代年轻人不婚现状的报道,尽管她本不感兴趣,奈何她过目不忘,那些内容还是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小张抬头看她,有些意外,但转瞬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谁说不是呢,我都被家里追婚好多年了。”
她轻轻松了口气。
秦琛沉思片刻,看向蓝汐。
蓝汐与他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那上面的名单不是都去过了吗?”小张满脸疑惑地问道。
“小张,今天辛苦你了。“秦琛突然说道。
小张笑着摆摆手:“不辛苦,能出来走走比呆屋里舒服。“她歪着头,好奇地问,“那一会你们还想去哪?”
“嗯,谢谢你了,我们俩随便逛逛,你先回去吧。”秦琛的语气不容置疑,直接打断了小张接下来要说的话。
小张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她的身影在风雪中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转角处。
等小张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蓝汐这才转头看向秦琛,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你故意支开她?”
秦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故作高深地说:“什么都满不过你。想知道?”
蓝汐却不接他的茬,只是轻轻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塞进大衣口袋,径直往前走。背影透着一股清冷与孤傲。
秦琛见状,急忙快步追上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开个玩笑。”
蓝汐瞥了他一眼,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你不说我也猜到,刚开始接待我们的公职人员,并不是小张,倒是后面说到见主任时,她却抢着带领,我原当是职场竞争,但后来看到她拿来的抹布的水还没拧干就觉得奇怪。”
蓝汐一边走,一边冷静地分析着。
秦琛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明明早发现的端倪,却还是宠溺地听她分析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从那些户主言行可以看出小张并不是第一次拜访了,虽然不知道她用意,但有她在一定问不到什么。”
“怎么说,很难不怀疑她别有用心,明知道户主反感居委会,却在访问时一直强调自己是居委会派来的,等全部走访完才说出实情。”
寒风卷起她的发丝,在她清冷的面容旁飘动,更添几分神秘与坚毅。
——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碎雪,如锋利的刀片般拍打着斑驳的铁门。
蓝汐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第五次按响门铃。
这是他们往回走访的最后一户人家,亦是来时第一家。
她和秦琛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里既有期待,又带着一丝忐忑。
门内传来拖沓而沉重的脚步声。
“怎么又是你们?别再来了!”胡建国布满血丝的眼睛从门缝里露出来,眼底充满厌恶。
当他看清门外是蓝汐和秦琛时,更是瞬间大怒。
“胡叔,我们不是居委会的,我们是从港岛来的警察。”秦琛连忙解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胡建国一听,犹豫只是转瞬即逝,随后态度愈发强硬,“管你们是什么人,又关我什么事,赶紧走。”
说完,他猛地用力,想要把门关上,决绝的动作仿佛要将所有的过往都隔绝在外。
秦琛眼疾手快,迅速将笔记本塞进缝隙,动作敏捷而果断:“胡叔,我们查到了当年的档案。”声音沉稳有力。
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仿佛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秘密之门。
蓝汐举起泛黄的文件,声音放得极轻,“1999年白鹿村计生办,您妻子的名字在超生名单上。”
胡建国扶着门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开始涣散,不再有刚才强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悲伤。
见此情景,蓝汐连忙补充道,真诚又关切:“我们只为查案,请相信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许是她的那句公道打动了他,又或是她坚定又不作假的神色,让他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胡建国松开了手,并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沙哑:“进来吧。”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蓝汐和秦琛对视一眼,走进昏暗的客厅,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破了这份寂静。
墙上挂着褪色的结婚照,照片里穿红嫁衣的女子眉眼温柔,嘴角带着幸福的微笑,笑容定格仿佛还在昨日。
不大的客厅里,他们站在中央显得有些局促,四周的陈设简单而陈旧。
“坐,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吧。”胡建国招呼他们坐在客厅两侧的木凳,自己则坐主位。
为了缓解这压抑的气氛,蓝汐先开口,“您一个人?”
胡建国神色黯然,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悲伤:“我媳妇在里屋。”
“方便带我们去见见吗?”蓝汐试探性一问,话刚出口,她就转头意识到不对,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真诚道歉道:“不好意思,唐突了。”
胡建国神情复杂,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缓缓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跟我来吧。”
他内心多年积累的痛苦,在这一瞬间拼了命想找出口。
他们跟着胡建国进了旁边的偏房,屋内摆设整齐,虽然简陋却一尘不染。
墙上贴着几张发黄的混色婴儿海报,色彩虽然不再鲜艳,但依然能感受到曾经的温馨。
然而,床上却躺着一个毫无血色的女人,与客厅外结婚证上那个明媚的女子判若两人。
不过从她干净不油腻的秀发上,可以看出,胡建国把她照顾得很好,或许每一根发丝都承载着他的爱。
“我媳妇,瘫痪了,在我女儿去世那年。”胡建国深深望着那张不再有情绪的脸,眼底的深情被打乱,止不住的悲伤环绕着他。
“……”蓝汐想说点安慰的话,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那些苍白的安慰在这样的痛苦面前显得如此无力,然而抱歉的话也不是她该说的,只剩无奈无奈、同情。
秦琛见状,把蓝汐挡在了身后,自己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声音轻而不失礼地叫了一声,“胡叔?”
“1999年12月25日,那天也下着大雪。“胡建国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刺耳,“他们踹开房门时,秀兰正给未出生的孩子织毛衣。他们说说超生罚款要交三万,可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胡建国的喉结剧烈滚动,双手紧紧握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时刻,“九个月的孩子啊,生下来就能活的”
九个月!
蓝汐感觉鼻腔发酸,她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震撼、悲愤。
但转瞬,她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事,计划部秉着二胎罚款,三胎结扎的模式办事,绝不能强行终止妊娠,再着计划生育册上面虽然记载何秀兰怀二胎,却没有生产记录。
反而1999年12月25那一天,领口福利院却收养了一个九个月早产男婴。
这条线索倒是和哪些来路不明弃婴符合了。
“这不可能!明文规定任何时期都不允许强行拉孕妇终止妊娠,何况是九个月了。”蓝汐斩钉截铁地说。
虽说这是她的推断,但奈何没法完全理解别人情绪的她,说不出委婉修饰的话,总会忽略别人的感受,反倒刺激了胡建国。
“不可能!这是活生生的人,你凭什么说不可能!”胡建国像被撕开伤口的野兽,对着蓝汐大吼,他的脖子青筋暴起,愤怒、绝望支配者他。
“如果不是他们,我女儿就不会死,我媳妇就不会中风!滚!你们给我滚出去!”
蓝汐愣在原地,失了神,大脑一片空白,只会机械地说:“对不起…”
秦琛见状,连忙打圆场,“胡叔,你冷静点,听我说。”声音沉稳而温和,试图让胡建国平静下来。
“滚出去!”胡建国彻底失控,他挥舞着手臂,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这时,秦琛敏锐发现,婶子眼角的泪光。那一滴泪,像是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千层浪。
秦琛明白,事情有转机。
“胡叔,你看,婶子流泪了,她也不愿见您这么悲伤。”秦琛急切地说道。
“秀兰,别哭,我再也不发火了,你别哭…”胡建国连忙趴到床边,动作轻柔而慌乱,他用颤抖的手轻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泪珠,心疼、自责,仿佛那泪珠不是落在妻子的脸上,而是滴在了他的心上。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许久。
胡建国逐渐平息下来,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秦琛和蓝汐身上。
两人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像是两尊沉默的守护者。
看到这一幕,胡建国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藏着无尽的沧桑。
他起身,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招手示意两人一起出去。
回到客厅,各自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木质的椅子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胡建国抬起头,说道:“说清楚你们来的目的。”
蓝汐微微皱了皱眉头,闪过一丝犹豫,最终选择了沉默。
秦琛与她对视一眼,默契地接话。
“经我们调查,发现您媳妇被强行引产实际是一场有阴谋的婴儿贩卖案,当年带走您媳妇的人并不是生育部的人,而是人贩子。”
“人贩子!”胡建国压低声音,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努力压制着内心翻涌的躁动。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不经意间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你是说,我的孩子可能还活着…?”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希望,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秦琛缓缓说道:“我不能保证,但可以确认的是,他来到这个世上了,是个男孩。”
“活着,活着,活着就好…”胡建国喃喃自语,眼中泛起一层泪光,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人难以分辨是喜是悲。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仿佛在确认这来之不易的消息。
秦琛看着眼前这个几近崩溃又充满希望的男人,内心一阵刺痛。
他不忍打断这份短暂的喜悦,更不敢轻易给予希望,然后让其陷入更深的失望之中。
但职责所在,他只能硬着心肠,继续说道:“当年人贩子带走您的媳妇后,孩子被送去了领口福利院,之后小孩被卖了还是怎么了,我们未可知,所以这次来就是要您提供线索。”
“领口福利院,原来他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我怎么能不知道。”胡建国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悔恨自责,他的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仿佛能看到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孩子。
秦琛向前倾了倾身子,认真道:“胡叔,你冷静点,现在主要找到人贩子才能找回您的儿子,您仔细想想,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胡建国闭上双眼,努力在脑海中拼凑着那段痛苦的回忆。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说道:“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来了三个人,一个很高,得有190很强壮,是个方形脸,下颌骨宽大,他右眼有一道穿过下巴很长的疤痕。”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仿佛那三个人此刻就在眼前,“还有一个很瘦,很白,看起来像得了什么病,最后一个很普通,但我记得他左耳垂有明显的缺口。”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这些线索有用吗?不过只要你有照片给我分辨,我一定能找出来。”
在胡建国说话的同时,蓝汐早已拿出笔记本,神情专注,手中的笔在纸上快速地勾勒着。
不一会儿,三嫌疑人的画像便呈现在纸上,虽只是初步轮廓,但已能看出几分神韵。
秦琛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胡建国,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有用,您放心,等我们消息。”
“好好,太感谢你们,刚才还对你们那么无礼,请不要放心上。”胡建国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双手紧握,连连道歉,“我就不留你们了,等你们好消息。”
两人告辞,走出那扇破旧的铁门。
门外,雪花飘飘洒洒,像是天空落下的白色泪滴,没有要停的迹象。
“有时候我说话,是不是特遭人嫌?”蓝汐伸手接雪,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融化。
她的眼中透露出一丝莫名的惆怅,语气也变得有些低落,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忽然给秦琛整不会了,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42章
在胡建国通过电话沟通后,情况有了转机。
再次回访其余四户人家,终于放下顾虑,道出了实情。
随后,他们积极配合,回忆着三名嫌疑人的样貌特征,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激动比划。
蓝汐一边听着众人的描述,一边快速地在纸上勾勒线条,眼神在众人与画纸间来回穿梭。
在大家一致的提示下,她完美地将三名男性嫌疑人的样貌完美还原。
众人围拢过来,仔细端详,纷纷点头肯定。
得到大家的认可后,蓝汐和秦琛没有丝毫耽搁,迎着凛冽的寒风,快速前往下一个村庄。
就这样,他们马不停蹄地走访了四个村庄。
每到一处,他们都耐心询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终于让他们找到了十一名弃婴的出生地。
接下来只要让专门人员过来采集DNA,进行配对,那些无姓名被抹去的人,才真正拼出完整的真相。
“名单上还有五个女婴,还要继续吗?”
此时,寒风呼啸,如刀子般刮过脸颊,蓝汐的脸颊早已被寒风吹得通红。
秦琛心疼地看着她,满是关切,轻声说道:“天黑了,晚上的雪会更大,明天再继续找吧,先回去找凌枫他们分享线索。”
于是,两人转身往回走。
街道上,路灯昏黄,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正当他们沿着街道前行时,一个身影忽然从侧边昏暗狭窄的小巷子中冲了出来。
秦琛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蓝汐,将她护在怀中,巧妙地避开来人的冲击。
只见一个女人神色慌张,头发凌乱,从他们身边快速穿过,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女儿,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中,一会充满悲伤,一会又发出癫狂的笑声,随后便转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蓝汐和秦琛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中反应过来,刚才的同一条巷子里气喘吁吁走出两个人,他们边跑边大声喊着:“快把她抓回来!”
很明显,他们是冲着前面的女人去的,但小跑似乎已经让他们很费劲。
蓝汐和秦琛对视一眼,达成共识,毫不犹豫地朝着刚才女人跑进的巷子追去。
虽然他们没有看到人,但循着声音判断,目标就在前面拐角处。
随着他们越靠近,声音中的情绪愈发激烈。
“开门!老太婆给我出来!还我女儿来,还我女儿来…!”女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猛烈的敲门声。
此时,左右邻居都被这嘈杂的声音惊动,纷纷从温暖的屋里走出来。
“唉,赖家嫂子又发病了。”一位邻居摇着头,语气中满是无奈。
“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会又突然发病了。”另一位邻居满脸疑惑地说道。
“可不是吗,唉呀,赖家嫂子你快回去吧,张老娘早就搬家了,你来也没用啊。”一人上前,语气温和地劝道。
蓝汐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被称为赖嫂子的女人,她只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光着脚丫,在冰冷的地面上,显然是忽然从家里跑出来的。
赖嫂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听不见别人的劝说,她的手掌不停地拍打着冰冷的铁门,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悲愤,很快便在铁门上留下了鲜红的印子,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开门!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赖家嫂子,快回家吧,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身体啊。”
“是啊是啊,快回家去吧,要是被老赖发现你跑出来,可怎么是好。”
这两妇人一左一右,轻声哄着,商量好一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按住赖嫂子的双手,试图把她带走。
然而,她们的举动反倒刺激到了赖嫂子,她猛地回头,一口咬住其中一人。
被咬的妇人发出一声尖叫,手连连去推赖嫂子的头,可赖嫂子像疯了似的,咬得死死不放,吓得另一个人连忙松开了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姑娘焦急地冲了上来,大声喊道:“快松开我妈!”
她冲上去就拽着赖嫂子的手往外拉,可赖嫂子依旧没有松口的感觉。
这时,两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众人像看到救星似的,高声喊道:“老赖来了,快快!”
老赖拨开人群,看到自己媳妇咬着人不放,顿时怒火冲天,他走上前,一掌重重地拍到她后脑勺,大声呵斥:“臭娘们!给我松开,听见没。”
赖嫂子愣了一下,但依然没有松口。
这下彻底激怒了老赖,他抬起脚,狠狠往她肚子上猛踹。
赖嫂子吃痛,终于松开了嘴,整个人无力地往后倒去。
被咬的妇人趁机抽回手,她的女儿满脸关切地凑过来,询问道:“妈,我看看,痛吗?”
“还好穿的衣服厚,没啥事,快回家吧,省得惹事。”妇人拉着女儿,脚步匆匆地赶紧回家,仿佛很害怕和老赖这种人扯上关系。
赖嫂子单薄的身影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身下的白雪早已被挣扎时蹭出凌乱的痕迹。
她面色苍白如纸,捂着肚子蜷缩成虾米状,凄厉的哭喊声撕破了冬日的寂静:“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女儿,还我女儿…!”
颤抖的指尖直直指向不远处的老赖,眼中满是恨意。
老赖脖颈上暴起青筋,脸上凶相毕露,踏着积雪步步逼近,“臭娘们,找死是吧,好好好,老子今天就成全你。”
一旁屋檐下,几个村民裹紧棉袄,压低帽子窃窃私语。
“唉,赖嫂子真可怜啊,没儿没女还受这样的罪。”
“造孽啊,回去肯定又是一顿毒打,快去叫村长吧。”
年长者语气里满是无奈:“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哪一次不是调解好了,又犯。”
“谁能救救可怜的赖嫂子,在那种人屋里迟早要被打死…”
这番对话随着寒风飘进蓝汐耳中。
她站在人群后方,攥紧的拳头在袖口里微微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看着老赖一步步逼近赖嫂子,她眼前浮现出无数个被家暴折磨的妇女,怒火到达极点。
就在老赖扬起巴掌的刹那,蓝汐弯腰捧起地上蓬松的积雪,迅速捏成紧实的雪球,卯足了劲朝着老赖的后脑勺砸去。
“啪!”雪球在老赖的脑袋上炸开,细碎的雪花飞溅开来。
老赖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猛地回头,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谁!哪个!”
话音未落,蓝汐又一个雪球精准地砸在他的鼻梁上,溅起的雪沫糊住了他的眼睛。
“欧!打得好。打得好!”人群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有人激动地拍红了手掌。
平日里见到老赖都绕道走的村民们,此刻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
老赖甩了甩头,怒气冲冲地朝着人群走来,犀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众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却没有一人退缩。
气势恢弘压过老赖。
趁着老赖转身的瞬间,蓝汐又抛出一个雪球。
老赖猛地回头,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弧度,那邪恶的眼神像是在说,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嗖——嗖——”雪球如雨点般砸来。
大爷率先发难,紧接着几个妇女也加入了战斗。老赖抱着头蹲在地上,身上很快堆满了积雪,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们这些杂种,老子要你们好看!”
一旁老赖的傻儿子早吓得脸色煞白,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哇”地一声哭出来,裤腿上湿了一大片,只会重复:“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当最后一个雪球砸完,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老赖缓缓直起腰,刚要发作,却发现周围早已空无一人。
寒风呼啸着掠过空荡荡的街道,卷起零星的雪粒,空气中还弥漫着尿骚味。
他咬牙切齿地吼道:“我看是谁!老子要你们都去死,斯,好痛”
—
时间悄然倒回三分钟前,现场嘈杂混乱。
蓝汐和秦琛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惊讶——谁也没想到那个老赖的恶劣行径,竟彻底点燃了周围群众的怒火,大家自发地对老赖展开了反击,此起彼伏的指责声如潮水般涌来。
不过,这混乱的局面却意外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秦琛趁人群注意力都集中在老赖身上时,他迅速绕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赖嫂子身边。
赖嫂子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
秦琛小心翼翼地弯下腰,轻声说道:“婶子,咱们先离开这儿。”
说着,他伸出手臂,轻轻扶起赖嫂子,缓慢地往后撤去。
一路上,赖嫂子脚步虚浮,全靠秦琛搀扶着,才勉强能挪动步子。
司机早就在路口等待许久,他们坐上商务车,离开。
车内一片寂静,赖嫂子一直沉默地望着车窗外,她的脸颊苍白如纸,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眼前飞逝而过的景色都与她无关,她凝视的,是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心世界。
蓝汐两人默契地不发一言,只是时不时用关切的眼神看向赖嫂子,希望她能在安静的空间,让她那颗破碎的心能慢慢平静下来。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商务车缓缓驶入北河市医院的大门。
赖嫂子出奇地配合,虽然依旧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情绪失控、疯狂挣扎。
他们赶忙来到医院大厅,在挂号处挂了个外科。
很快赖嫂子就被退进诊室。
秦琛深知情况特殊,为了避免不被误会成施暴者,他马上掏出手机,联系徐队,“徐队,我这边带着一个伤者在北河市医院,情况有点复杂,您赶紧派当值片警过来一趟。”
诊室门外,走廊里偶尔传来护士推车轱辘*滚动的声响。
蓝汐望着紧闭的诊室门,心中的疑惑如同纠缠的丝线越绕越紧:“为什么赖嫂子女儿的死明明是老赖害的,她却要跑到别人家里去闹?”
身旁的秦琛正低头翻看着手机里的资料,听到蓝汐的喃喃自语,他轻轻合上手机,斟酌着开口:“接生婆在北河的方言叫老娘。她执着找接生婆,原因大概有两个。要么是孩子在生产过程中出了意外,要么是临产时接生婆没来,或者来得太迟,才导致了悲剧。”
“可这也不怪接生婆不是吗?”
秦琛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人性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以为的真相,往往不是事情的全貌。在痛苦和绝望面前,人总要找个宣泄口,哪怕这个宣泄口可能根本不是真正的根源。”
蓝汐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在地面投下的影子,忽明忽暗。
曾经的她,总以为设谜解谜就是一切,可此刻,走廊里的每一声叹息、每一道阴影,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个世界的复杂与荒诞。
原来真相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人性的深渊里,藏着太多连谜题都无法解释的混沌。
—
在诊室的门开的前几分钟,穿着警服的年轻小伙赶了过来,互相打了招呼后,一起进了诊室内。
女医师坐在电脑桌前,她身后的白帘遮住病床。
“医生,她情况怎样?”蓝汐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
女医生抬起头,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审视,当她看到穿着警服出警的小伙后,紧绷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给她做了全身检查,”女医生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检查报告,一边说道,“双脚细胞冻伤,好在送来及时,经过治疗算是保住了。不过,她身上有多处被烙铁烫过的皮肤,已经坏死;手腕上有无数道割痕,应该是尝试自杀留下来的。我已经为她重新缝合了伤口,另外,她的肋骨断了三根,幸运的是没有伤及胸腔……”
蓝汐双手紧紧拽着医生递过来的报告,上面触目惊心,详细的伤情分析写满了整整一页,远比医生口头描述的要严重得多。
蓝汐心中涌起一阵愤怒,那老赖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根本不配为人,简直畜生不如!
“这么多伤痛,她却一声不吭,”女医生神情严肃,继续说道,“这些只是我能看到的外伤,她的身体状况可能还有其他隐患。所以,她必须留院观察,我们会进一步为她做全面检查。同时,我会联系心理医生过来,配合治疗,关注她的心理状况。”
“好的,有劳您了。”秦琛态度诚恳,认真地点头致谢。
“没事,去办入院手续吧。”医生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蓝汐和秦琛两人听到这个问题,脚步猛地停住,脸上露出一丝愣神。
赖嫂子?
以那个畜生作为称呼的前缀,又何尝不是在一次次地侮辱她呢?
短暂的沉默后,蓝汐回头,郑重地说:“新生。”
医生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理解的神情,“重获新生,是个好名字。”
她拿起笔,在患者名称一栏,写下了新生二字。
第43章
病房外的阴影将蓝汐半个人裹住,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硬币。
秦琛刚结束通话,转身就撞见她倚在墙上的模样。长睫垂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莫名想起她那句带着迷茫的自问,“我说话是不是特招人嫌?”
这让他喉间发紧,明明她总是在关键时刻最冷静的人,怎么会有人觉得她招人嫌?
“别多想。”他刻意放稳声线,大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微风。
蓝汐抬眼时,清亮的眸子蒙着层薄雾,“我只是不懂怎么说才不伤人。”她顿了顿,“就像解一道参数失衡的方程,变量太多,约束条件模糊,怎么也算不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最优解。”
她习惯了用逻辑拆解问题,可人心这道题,她始终算不明白。
秦琛喉结滚了滚。他见过她在赛道上掌控方向盘的睥睨,见过她破解谜题时的锋芒,却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近乎笨拙的柔软。这让他想起电视里那个冷静陈述谜题的少女,曾几何时也觉得遥不可及。
“你做得很好。”他语气发沉,“至少胡叔最后信了我们,这就够了。”手指差点就要落在她肩上,想替她拂去那层若有若无的低落,最终却克制地插回口袋,他怕唐突的触碰会让她反感。
怀里的七七似有感应,轻轻蹭了蹭蓝汐的手腕,发出软糯的喵声。
手机震动打破沉默,秦琛点开文件时眉头微蹙。
“徐队那么有消息了?”蓝汐立刻问,眼底的迷茫瞬间被警惕取代。
“人贩子档案里这三人,十年前就从青溪镇消失了。”他滑动屏幕,“但医院旧记录显示,所有强制引产手术的签字医生都是同一个人,外科医生周明远。”
蓝汐眸光骤锐:“一个人做十几台非法手术不可能没帮手,这三人就是他的手术刀。现在他人能找到吗?”
“退休前在北河矿区医院任职,五年前突然辞职,现在住郊外老房子。”秦琛手指点在屏幕上,“徐队说丁国浩指甲里的白泥,就来自那里的废弃矿坑。”
线索咔嗒合拢的瞬间,蓝汐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心里却莫名堵得慌。
他查了这么多细节,从矿坑泥土到医生档案,显然早就顺着线索摸到了这里,却一句没提前跟她说。是觉得她帮不上忙,还是根本没把她算进计划里?
“秦琛,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话刚出口她就想找地缝钻。
这问的什么蠢话!明明该追问线索的,怎么突然拐到这种私人问题上?没等他回答,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猛兽追赶。
秦琛愣在原地,望着她仓促的背影,什么关系?朋友?合作者?
他喉结滚动,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异常猛烈。他想说“不止是朋友”,却偏偏在舌尖打了个转,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去周明远家的路上,车厢里静得能听见雪花打在车窗上的轻响。
司机和片警坐前排,蓝汐抱着七七望着窗外,与秦琛并肩坐着,中间明明只隔了一拳距离,却像隔着层化不开的冰。
秦琛脑海里反复回放她那个问题。
他当然想更进一步,从第一次在谜题大赛上见她解题时眼里的光,到后来并肩查案时的默契,他早就动了心。可偏偏在感情里怂得像个懦夫,顾虑太多,怕唐突了她,怕打乱查案的节奏,连自己都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很快,车子抵达目的地。
老房子藏在松树林后,红砖墙爬满枯藤,院门上的铜锁锈成青绿色。秦琛撬锁时,铁锈簌簌落在雪地上,碎得像盐粒。
“有人来过。”
蓝汐突然按住他的手,蹲下身指着雪地里的脚印,指尖悬在上方不敢触碰,“44码,步幅很大,落脚沉重,不是老人的尺寸。边缘结了冰壳,至少两小时前留下的,比我们早一步。”她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琛立刻挡在她身前,推门时动作轻盈,手臂微微张开将她护在身后。
经过小院,屋内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灰尘的气息,客厅木桌翻倒在地,药瓶碎片撒了一地,暗黄色的液体在地上晕开深色痕迹,显然发生过争执。
“里屋。”蓝汐声音发紧。
卧室门虚掩着,门缝透出微光。秦琛猛地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鼻而来。
只见周明远瘫在书桌前的血泊里,双眼圆睁,凝固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极致的惊恐。
致命凶器竟是一把产科扩宫器,以残忍的角度深深插进他的喉管,几乎将人钉在椅背上。那扭曲的形态,像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小时。”秦琛蹲下身,目光扫过尸体上的伤口,“手法专业,一击致命。喉骨碎裂,气管完全堵塞,凶手对人体结构极熟悉。而且这扩宫器,”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是引产手术的专用工具,用这个杀人,太刻意了,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呕——”新晋片警被这血腥场景恶心到,猛地捂嘴推门跑出去,脚步踉跄地冲进雪地里。
蓝汐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目光越过尸体落在书桌。血泊边缘散落的纸页格外刺眼,泛黄的处方笺上写着“□□、剂量过量”,旁边红笔画满符号的纸上,弯月吊着三把交叉手术刀,刀柄刻着649。
“是谜题。”她指尖微颤,这数字和她家石雕迷宫的暗门密码一模一样。
秦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符号像月神图?我在博物馆见过类似的纹饰。”
蓝汐猛地抬头撞进他的视线,心脏骤然一缩。哥哥书房也挂着一幅月神图,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她一直以为只是普通装饰。
难道,她慌忙别过脸,声音硬得像冻住的冰:“先查处方单,这个更关键。”
“□□注射会导致心脏骤停,表面看不出外伤,正好解释丁国浩的死因。”强迫自己聚焦在案件上,“丁国浩肯定发现了周明远非法引产的秘密,甚至可能握了证据,才被灭口。也就是周明远杀了丁国浩?那乔月呢?她在这局里扮演什么角色?”
秦琛深深看了她一眼,拿起谜题纸,指尖划过弯月图案:“谁杀了周明远?这谜题又指向什么?”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蓝汐没回答,心里却是掀起一阵涟漪,脑海里反复闪回两个画面:蓝靳坐在轮椅上为她削苹果的侧脸,和处方单上那串熟悉的数字重叠在一起,不可能,哥哥怎么会和这些事有关?!
秦琛戴上手套拉开抽屉,底板有些松动。他撬开底板,里面藏着微型U盘和笔记本。打开笔记本时,几张纸滑了出来。
“特殊客户名录(1999-2005)。”秦琛念出标题,上面的名字都是北河市乃至省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名单末尾几个名字模糊大半,勉强能辨认出一个秦字。
蓝汐呼吸一滞,下意识看向秦琛。
他侧脸线条绷得像岩石,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秦字,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她知道,他一定想到了父亲当年调查的矿难案,卷宗里似乎也有这个姓氏的关联人。
她拿起另一张残纸,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极端慌乱中写下的:“于局指示,【1】号目标必须处理干净,引产记录原件已销毁备份,脐带血样本需按时送抵疗养院…”
“落款签名模糊,但于局……”蓝汐抬头,“听着像大人物。”
“于厉兵。”秦琛声音发冷,“当年是青溪镇片警,负责辖区治安,现在已经爬到副厅位置。果然他早就和周明远勾结,这些名字都是当年花钱买通他做非法引产的客户。”
“官商勾结盘根错节,哪那么容易落网。”蓝汐低声道,心头沉甸甸的,这背后的势力,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庞大。
“所以才需要狄小蕊那边推波助澜,让舆论发酵,把他们逼到阳光下。”秦琛眼底闪过一丝狠劲,“这次绝不能让他们再像当年一样,用权势压下所有真相。”
蓝汐心口一紧,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到底还藏了多少事?所有人的行动是不是也在他计划里?“其实你是不是都知道?”
“以后我会跟你解释一切。”秦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有些事牵连太广,他不想把她卷进更深的危险里。
“……”蓝汐突然觉得周遭都变得陌生,无论是被牵扯进来的蓝靳,还是步步为营的秦琛,都让她有种被蒙在鼓里的窒息感。自己好像成了牵线木偶,而他们在幕后操纵着一切,她却连线的另一端握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七七突然冲过来咬住她的裤脚。“七七?”蓝汐一愣。
七七松开嘴往外跑,在门边回头冲她喵喵叫,随即冲出院子,在后院积雪里疯狂刨挖,雪花飞溅。
“七七!”蓝汐立刻追出去,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秦琛收起证物紧随其后。
七七异常执着,小小的身体在冻土上刨出浅坑,抬头冲蓝汐急促地叫着,爪子不停拍打地面。
秦琛拿起折叠铲挖掘,冻土混着冰雪异常坚硬。
半米深时,铲尖突然碰到硬物。
“是木箱。”他喊道。
随之而来一阵陈旧的化学药剂气味弥漫开来,蓝汐看清箱盖上用红漆写的编号【1】,心脏猛地一沉。
风雪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她和秦琛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残纸上的话:【1】号目标必须处理掉。
这个木箱里,难道就是所谓的“【1】号目标”?
秦琛撬开腐朽的箱盖,里面没有预想的残骸,只有一支锈迹斑斑的注射器,和一块三角形手帕。
蓝汐拿起手帕展开,中央是血迹写成的三个字,清晰刺眼:于厉兵。
又是于厉兵!她握着手帕,看着木箱里的注射器,再想起屋内的扩宫器、书桌上的649谜题和那个模糊的秦字…
所有线索像乱麻般缠在心头,越收越紧。
“放心,他逃不掉。”秦琛安抚道,更像在对自己说。
他回头看向吓得发抖的片警,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通知徐队立刻封锁现场,增派人手全面搜查,尤其是周边废弃矿坑,绝不能放过任何痕迹。”
片警刚挺直腰,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捂着嘴干呕起来。
秦琛拨通电话:“阿枫,通知所有人岭口福利院集合,让徐队立刻布控于厉兵,绝不能让这条大鱼跑了。”
风雪越下越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作者有话说】
让你们久等,真抱歉[心碎][心碎]工作太忙了实在是抽不出精力
第44章
福利院没有暖气,临时拼凑的长桌旁,每个人呼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
秦琛推门进来时,菱枫站在陆远迪身后,看着他对着笔记本电脑工作,狄小蕊则捧着保温杯小口喝水。
一小时前秦琛通知集合,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许疲惫,却无一人有怨言。
“师父。”陆远迪率先朝蓝汐招手。
蓝汐轻声点头,她早已默认这声师父,可车厢里秦琛欲言又止的沉默,让她心神不宁,她不想多言,抱着七七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人都到齐了。”秦琛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蓝汐身上,她低垂着眼,似乎建起一座疏离的墙,把他隔在外面。
他嘴角微动,想说“老宅的事别往心里去”,想说“我不是故意瞒你”,可话到嘴边,终究变成最稳妥的指令:“先汇总现场情况。”
菱枫起身递过证物袋:“周明远案的物证都在这里。凶器扩宫器已送技术科,上面除了死者血迹,还发现微量橡胶残留,可能是凶手手套材质,支注射器内壁检测出□□结晶,和丁国浩死因完全吻合。”
紧接着,陆远迪调出笔记本扫描件:“客户名录上的十七个名字,我查了户籍系统,其中五人十年内陆续移民,三人已故,剩下九人现在都是北河市商界或政界的活跃人物。最关键的是这个模糊的秦字,结合疗养院信息,基本可以锁定秦正宏,如今该是首富秦光志。”
他顿了顿,看向秦琛,“查资金往来吗?我怕稍有不慎,就会被这只老狐狸察觉。”
“查,但别打草惊蛇。”秦琛指在地图圣心康复疗养中心的位置,“霍磊,光启生物那边有动静吗?”
霍磊放下几张跟拍照片,道:“秦光志今早九点准时到公司,办公室灯一直亮着,但他秘书三次进出都带着文件袋,像是在转移东西,另外,疗养院后山的生物样本库昨晚有车辆出入记录,车牌凌队查过了,是一家注销的物流公司。”
蓝汐抱着七七的手猛地收紧,七七轻哼一声蹭了蹭她的手腕,温暖的触感让她回神。
她抬起头,眼底寒光乍现:“转移样本?说明他们知道周明远出事了,怕我们顺着样本查到更深的东西。”
秦琛对上她的目光,清晰看到她眼底未散的疏离,像一层薄冰,冻得他心头微沉,他多想解释清楚,可现在不是时候。
“可能性很大。徐队,于厉兵那边布控情况?”
刚进门的徐队跺了跺鞋上的雪,脸色铁青:“监控显示他一小时前从家里出来,开车往城郊方向去了,我们的人正跟着,但这老狐狸反侦察意识极强,绕了三次路,恐怕已经察觉。”
话没说完,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女警小张扶着墙喘气,“凌队,下面那位大姐情绪稍微稳点了,我们给她递温水时,她虽然没接,但没像刚才那样拼命反抗了。”
菱枫皱眉:“能沟通吗?那个叫安安的孩子怎么样?”
“孩子?”蓝汐怔怔望向秦琛,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为什么她不知道还有孩子?
秦琛目光闪躲了半秒,随即定了定神,解释道:“昨晚来接七七时,发现她拼死护住的墙后,竟还关着一名孩童,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细说。”
蓝汐没做回应,沉默地低下头,心里那点刚被秦琛坦白的暖意,瞬间又凉了下去。
可这一幕落在秦琛眼底,没把他急死了。
“小孩倒是很镇定,就睁着大眼睛看我们,”女警声音压低,“但我们发现那大姐,一直在小孩胳膊上划来划去,起初以为是无意识动作,直到我看到孩子毛衣上留下的痕迹,像是有规律的点划。”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徐队猛地站直身体,“是摩斯密码?”
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他心脏最软的地方,秀兰失踪前,曾跟他学基础摩斯密码,说“万一遇到危险,这就是我们的暗号”。
难道,难道真是她?他不敢信,又忍不住去信,找了十多年的妻儿,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小张用力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我让技术科同事远程比对了,反复出现的组合翻译出来是:活着的起始者三个十三岁,还有几个词模糊不清,像是坐着的火焰。”
“十三岁。”蓝汐无意识重复这个数字,太阳穴突然突突直跳,疼得她眼前发黑,她的记忆断层,也恰好从十三岁开始,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蓝汐?头又疼了?”秦琛立刻走到她身边。
“没事。”她猛地回神,抽回手抱紧七七,刚才瞬间的眩晕让她心慌。
陆远迪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起始者,如果结合周明远的非法引产记录和脐带血样本呢?”他声音发颤,几乎不敢说下去,“会不会是有人在刻意培育什么?用引产掉的胎儿做实验,而活下来的…”
“不会的!”徐队猛地打断他,他不敢想,那些被强制引产的生命背后,竟可能藏着更恐怖的阴谋。
秦琛抬手按住徐队颤抖的肩膀,沉声道:“继续查。小张,地下室那个女人的体貌特征,和徐队妻子秀兰吻合吗?”
小张翻看记录:“年龄、身高都对得上,而且她后颈有颗痣,徐队之前提供的特征里提到过,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她眼睛像是被强酸腐蚀过,完全失明,声带也有损伤,没法说话,我们暂时没法做DNA比对。”
“我去看看她,我想自己确认。”徐队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眼底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他妻子当年失踪时怀着身孕,如果真是她,这十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秦琛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做回答,但神情似乎已经告诉他答案,徐品多一秒都待不下去,颤抖地站起身,踉跄地往台阶上走去。
“那小孩呢?”蓝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个孩子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吗?他的智力问题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陆远迪调出文件:“初步检查显示是药物导致的认知障碍,但骨骼密度异常高,肌肉纤维比同龄孩子粗三倍,这也是他力气大的原因,更奇怪的是,他的基因序列里有一段人工篡改的痕迹,像是基因篡改的实验题,和陈慧慧女儿一样。”
“实验体,起始者,十三岁。”狄小蕊在笔记本上圈出关键词,“这三个词连起来,会不会是指当年那些引产手术里,有三个活下来的孩子?现在刚好十三岁?”
蓝汐心头剧震,猛地看向秦琛,脱口而出:“周明远书桌上的谜题纸,弯月吊三把手术刀,刀柄刻着649,这数字是我家石雕迷宫的密码,而那座迷宫,是我十三岁生日时,哥哥亲手设计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之前的小片警急匆匆跑进来,脸色凝重地跑进来:“徐队,徐队!于厉兵的车在城郊收费站被拦了,但他车里没人,副驾座位上有这个。”他举起证物袋,里面是半块染血的纱布,上面用红笔写着“月神祭坛见”。
“月神祭坛?”众人惊呼,陆远迪追问:“那是什么地方?”
闻言,蓝汐心底一沉,哥哥书房的幅月神图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画框角落有行极小的字,青溪镇后山。
“蓝汐。”秦琛轻轻喊了她一声,目光里带着了然,却没有点破,她和这案子的牵连,远比想象中深。
蓝汐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冷,散落的线索像拼图一样慢慢拼凑成陌生的样子,但真相她是一定要去找的。
片刻,她冷冷道:“青溪镇后山。”
众人对蓝汐知道地址感到吃惊。
秦琛目光扫过全场,随后打开地图:““青溪镇后山有座废弃的月神庙,十年前矿难后就封山了,矿洞随时可能坍塌。”
他把目光投向片警说:“徐队现在有事,由你带一队人去收费站勘查轮胎痕迹和血迹样本。”
“是!”片警敬礼,放下证物,匆匆离去。
“阿枫,联系技术科破解周明远的U盘,重点查【1】号目标的记录,那很可能是实验的核心数据。”
部署完,他转向蓝汐,目光柔和了些:“你和陆远迪留在这里,整理客户名录和疗养院的资料,我去月神庙看看。”
“我跟你去。”蓝汐立刻站起身,七七从她怀里跳下来,蹭了蹭她的裤腿。
秦琛皱眉:“那里不安全,矿洞随时可能坍塌。”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线索最多。”蓝汐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倔强,“而且谜题和我家密码有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649的含义,秦琛,你不能再把我排除在外了。”
从老宅的隐瞒,到孩子的事,她不想再做那个被保护在羽翼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她的眼神固执又明亮,秦琛看着她,突然想起她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时的慌乱。
终究还是妥协了:“好。但必须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跑,任何情况都要听我指令。”
即不能阻止她靠近真相,那就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风雪还在继续,车子驶出福利院时,蓝汐望着窗外飞逝的雪景,心里却乱糟糟的。
哥哥的月神图、石雕迷宫的密码、十三岁的记忆断层…这些线索像带着钩子,把她往更深的黑暗里拖。
她甚至开始怀疑,五年前夺走双亲,让哥哥残疾,让她失忆的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秦琛与她并行坐后排,余光瞥见她紧锁的眉头,轻声道:“那个模糊的秦字,是我大伯秦正宏,我爸当年追踪科学疯子时,却发现他和于厉兵倒卖矿洞安全设备,才被他们制造意外害死的。”
蓝汐猛地转头看他。他居然主动说起了往事,声音里有压抑的恨意,却没有丝毫隐瞒。
“之前没告诉你,是怕打草惊蛇,也怕你卷进来太危险,但现在看来,这些事早就把你和蓝靳缠在一起了,我们是,”秦琛顿了顿,“战友,以后所有线索,我都告诉你。”
战友…蓝汐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悄悄松动了些,她低头看着掌心,轻声道:“五年前车祸,我们失去双亲,哥哥双腿残疾,我记忆短缺,但现在想来那场车祸太巧合了,巧到像是有人刻意安排。”
“等这次结束,我们一起查清楚。”秦琛声音很沉,眼底真切。
蓝汐抬头深深看着他,盯了好久,久到,她想重新认识他,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承诺都能信吗。
被她这么盯着,秦琛心脏快跳出来,却强压着慌乱,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沉默的坚定,才是回应她最好的方式。
第45章
蓝汐凝视着他,仿佛要穿透那层坚毅的外壳,看清他灵魂深处是否也如眼神一般澄澈。
最终,她收回目光,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秦琛喉结微动,正要开口,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划破平静,他向她颔首示意,接通电话。
“阿琛,你们到哪了?于厉兵那老狐狸的踪迹有新发现,他绕了三圈甩掉我们大部分尾巴,但最后消失的区域,成像显示有微弱的移动源,方向就是青溪镇后山,他很可能弃车步行抄近路进山了,信号源显示他就在月神庙附近。”
秦琛:“具体位置能锁定吗?”
“信号很弱,时断时续,像是在矿洞深处,他肯定躲进去了,徐队那边的人刚赶到收费站,只截到空车,正往这边赶,但雪太大,路况太差,至少还要半小时!”陆远迪的声音焦急,“阿琛,矿洞废弃十几年了,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塌方,照顾好师父。”
“知道了。”秦琛果断结束通话,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后者得令,一脚油门踩到底,在厚厚的雪地里艰难地加速,朝着后山方向猛冲。
“他果然去了月神庙。”蓝汐抱着七七的手紧了紧,它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耳朵警觉地竖起。
“月神庙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地是矿洞,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而且,恐怕藏着他们不想让我们找到的东西。”他忽然想起地下室女人摩斯密码里的“坐着的”和“火焰”,心头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通往后山的路况比想象的更糟,狭窄的盘山土路完全被积雪覆盖,坑洼不平,越野车好几次车轮打滑,险险擦着路边的陡坡边缘滑过。
蓝汐紧紧抓住车顶的扶手,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依旧沉静,专注地看着前方。
“司机是本地车手,熟悉地形,抓稳别颠着了。”
终于,在一片被风雪模糊了轮廓的山坳前,司机踩下刹车,到目的地了。
他们下了车,一脚陷入厚厚雪中,不过没有关系,蓝汐穿着秦琛买的靴子,很稳定,抗雪。
正前方,月神庙半截埋在雪里,像尊沉默的石像,后方矿洞的入口黑黢黢的。
洞口附近雪地上,清晰地残留着几行杂乱的脚印,一直延伸进黑暗的矿洞深处,其中一行脚印格外深重,步伐间距很大,显然是成年男性仓促奔跑留下的。
“他进去了。”秦琛从备用箱拿出强光手电,动作利落地检查枪械,“阿枫他们还没到,不能等他出来,必须进去堵他。里面情况不明,你跟紧我,七七,”他看了一眼蓝七七,“让它留在车上?”
蓝汐摇摇头,将七七放到地上:“七七,跟着我,别乱跑。”七七“喵”了一声,灵巧地跃下,紧跟在蓝汐脚边。
秦琛不再多言,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破矿洞入口的黑暗,他一手持枪,一手持电筒,侧身率先踏入洞口,蓝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紧随其后。
矿洞内的阴冷裹着腐朽味扑面而来,矿道幽深,手电光仅能照亮眼前一小片,脚下碎石湿滑,废弃铁轨交错,头顶不时有石屑和冰水滴落,格外瘆人。
两人一猫在寂静的矿道中小心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七七的鼻子不停地翕动着,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特殊的气味。
“这边。”秦琛忽然停住脚步,光束照向侧前方一条更狭窄的岔道,岔道入口的灰尘上,有新鲜的踩踏痕迹。
他们刚拐进岔道没多远,前方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
秦琛几乎是本能地将蓝汐拽到身后,枪口与光束同时锁定前方,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强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一个相对开阔的矿室角落。
只见于厉兵背靠着岩壁,瘫坐在地上,一条腿往后折,显然是在逃跑时摔断了,脸上有几道擦伤,血迹混合着污垢,显得狼狈不堪。
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看到刺眼的光束,他眼底里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被凶狠取代。
“于厉兵!”秦琛厉声喝道,“你跑不掉了!束手就擒!”
“呵,秦sir来得够快。”于厉兵扯出个冷笑,牵动伤口疼得龇牙,目光扫过蓝汐时顿了顿,落在七七身上又倏地眯起眼,“带了帮手?可惜啊,你们什么都改不了。”
“周明远是不是你杀的?丁国浩呢?起始者是什么?秦正宏在疗养院做什么?【1】号目标是谁?”秦琛步步紧逼,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每个问题都像重锤,砸在于厉兵摇摇欲坠的防线,“想知道?下,下地狱去问阎王吧!”他忽然狂笑起来,笑声在矿洞里撞出刺耳的回音,随即猛地抬手,按向岩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
“不好!”秦琛瞳孔骤缩,脑袋一瞬空白,本能地扑向蓝汐。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从矿室深处传来,紧接着山崩地裂震动,头顶*大块大块的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矿道要塌!”秦琛怒吼着,顾不了太多,将蓝汐抱进怀里,猛地向旁边一个废弃的矿车后面翻滚。
砰!砰!砰!
巨大的石块砸落在地,尘土弥漫,整个矿室都在剧烈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
七七“喵”的一声,敏捷地窜到矿车底下。
蓝汐被秦琛紧紧箍在怀里,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沉重的心跳,还有后背传来的闷响,是石块砸在他身上的声音。
“秦琛!”她想抬头,却被他按得更紧。
混乱中,她余光瞥见于厉兵,被一块巨大落石不偏不倚地砸中,将他半个身子都掩埋了,只有一只手臂还露在外面,无力地垂着,鲜血迅速在碎石下蔓延开来。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
矿室里一片狼藉,落石堆积如山,尘土弥漫。
强光手电滚落在一边,光束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秦琛松开手的瞬间,蓝汐立刻扶住他:“你怎么样?”
他倒吸口冷气,后背的疼像火烧,却扯出抹硬撑的笑:“没事,皮外伤。”捡起手电照向于厉兵,脸色一沉,“人没了。”
“他刚才按了什么?”蓝汐看向那块凸起的石头,心有余悸。
“老旧的□□,应该是矿上以前留下的,被他废物利用了。”秦琛咬着牙,忍着背痛检查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暂时没有二次塌方的危险,“他这是宁可同归于尽,也绝不让我们抓活的。”
这时,秦琛的腰间的传呼机传来菱枫焦急的呼喊:“阿琛,你们怎么样?刚才监测到矿洞方向有剧烈震动。”
“没事,于厉兵死了,矿洞局部塌方,我们暂时安全。”秦琛沉声回应,“你们到哪里了?”
“快到山脚了,突然暴雪,车开不上来,我们徒步上去,你们坚持住。”菱枫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结束通话,秦琛的目光落在于厉兵的尸体上,蹲下身扒开于厉兵胸口的碎石。
在对方的外套内衬里,他摸索到一个硬物,用力撕开内衬,一个微型加密芯片掉了出来。
“找到了。”秦琛眼底泛光,用证物袋小心地将芯片装好。
“这是什么?”蓝汐问。
“这很可能就是于厉兵拼死也要带走的东西。”他撑着矿车站起身,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转头看到七七从矿车下钻出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走吧,这里还不安全,先出去等菱枫他们。”
“嗯。”蓝汐没有多过追问,或许他另有计划,但看见他起身时踉跄的动作,心还是软了,“你受伤了,还是我扶着你吧。”
秦琛怔怔,猛地想起刚才情急之下的拥抱,耳根腾地烧起来,好在昏暗的光线为他盖上一层遮羞布。
但他却真实地看到蓝汐垂着的眼睫,还有她伸过来的手。
他张了张嘴,想对蓝汐说些什么,也许想解释刚才的失态,却只觉得喉头发紧,所有的言语都堵在胸口,只剩下紊乱的呼吸声在矿洞的风声中格外清晰。
原来再坚硬的外壳,在她面前也会溃不成军。
蓝汐没说话,只是抬手,笨拙地拂去他肩头的雪尘,手指擦过他衣领时,秦琛忽然屏住了呼吸,那点微凉的触感,竟像道暖流,顺着血管淌进心窝,烫得他发麻。
“先出去。”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错乱。
秦琛抬头,撞进她沉静如水的眼眸,里面没有惊慌,没有质疑,只有并肩站在一起的坦然。
他握紧了装着芯片的证物袋,仿佛握住了某种无形的支撑。
“好。”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洞口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碎石上。
秦琛后背的疼越来越烈,却没再吭声。
蓝汐的体温透过相触的手臂传来,像寒夜里的星火,让他忽然觉得,哪怕前路再多风雪,好像也没那么难走了。
第46章
窗外风雪呼啸,福利院内,临时拼凑的长桌上,笔记本屏幕的光映着众人凝重的脸。
陆远迪十指翻飞,正破解于厉兵的加密芯片,以及周明远的U盘防护程序。
秦琛背上的伤口已经由随队医生简单处理过,目光沉沉地落在屏幕上,背部的疼痛远不及心头的焦灼。
蓝汐抱着七七,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芯片的加密方式很独特,不似常规的军用级,需要特定权限的生物特征才能激活读取,强行破解的话,里面的数据可能会自毁。”陆远迪抬起头,看向秦琛。
“生物特征?”秦琛想了想,“光启生物的内部安全协议里就是这样的设计思路。”
“秦正宏果然谨慎。”他沉吟片刻,“芯片先放一放,先破解周明远的U盘,重点找【1】号目标的记录,疗养院那边狄小蕊还在监控,秦正宏秘书转移文件的频率明显加快了,我们必须抢时间。”
“明白。”陆远迪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周明远的U盘上,各种破解工具轮番上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菱枫留在矿洞清理现场、收敛于厉兵的尸体并搜寻更多线索,传呼机偶尔传来他疲惫的汇报声,进展甚微。
突然,陆远迪猛地坐直了身体,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破了,外层防护破了,正在进入核心数据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的屏幕上。
文件夹列表迅速展开,其中一个标注着“【1】号目标-销毁记录(备份)”的文件映入眼帘,陆远迪毫不犹豫点开。
里面是一段段视频文件,文件名附有日期和编号,陆远迪点开时间最近的一段。
画面晃动了几下,稳定下来。
拍摄地点明显是精神病院的隔离病房。
只见身穿蓝白条纹服的女人缩在墙角,长发遮着脸,可那双眼睛,就算只剩个眼白,蓝汐也认得,是乔月。
镜头外传来一声处理过的声音:“注射剂量,标准单位,目标812,观察期开始。”
紧接着,穿白大褂的人影走进镜头,手里拿着注射器,里面是泛着幽蓝色荧光的液体,他粗暴地抓住乔月挣扎的手臂,将液体推入她血管。
乔月身体猛地绷直,却没吭声,随即抽搐起来,眼神涣散,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然后瘫软在地。
视频结束。
蓝汐震惊,回头看向秦琛,他同样难以置信,他们手已经伸到港局里,但很快,他恢复理智,问:“那蓝色液体是什么东西,能找到吗?”
“是生长抑制素,他们在人为抑制她的身体机能,延缓她的新陈代谢。”他立刻调出乔月入院时的基础体检报告,“她的细胞活性指标在注射后急剧下降,远低于正常衰老速度。”
“而且,很明显这技术已经成功了,那六名孩子就是最开始的实验的对象,常年被提供骨髓研究,导致他们一直长不大,恐怕,”陆远迪不敢往下说。
秦琛拍了拍他肩膀,“尽全力医治,若不能,带他们多看看这个世界的颜色。”
闻言,蓝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想起乔月自首时空洞的眼神和破碎的呓语,原以为警署是安全的,没想真相竟如此残忍。
七七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波动,不安地“喵”了一声,用脑袋蹭着她的手。
“再继续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秦琛压抑着怒火。
陆远迪颤抖着点开另一个视频文件。
这个视频的角度似乎更隐蔽,像是病房某个角落的监控探头拍下的。
画面里,乔月蜷缩在病床上,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注射的折磨,身体还在颤抖。
她的视线一直盯着某处,然后低头,手指划过嘴唇,在洁白的床单上划动起来,她的动作很隐蔽,身体巧妙地遮挡了大部分动作,只有镜头捕捉到她手腕微小的移动轨迹。
“放大,她写了什么?”秦琛叫停。
“镜子或者能反光的墙面。”蓝汐往前倾,“她在利用反光,不是写在床单上,而是对着能映出她动作的墙面反写。”
陆远迪立刻会意,迅速调出视频的镜像画面。
镜像后的画面清晰起来。
只见乔月颤抖的手指,留下鲜红的字迹:
天文台,钥匙,649
写完最后一个数字9,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视频结束。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天文台,钥匙,649?”陆远迪喃喃地重复着,一脸不解。
蓝汐却僵立在原地,天文台。
港岛半山别墅附近,就有一座废弃的私人天文台,亦是父母留下的产业之一,蓝靳带她去过,说那里能看到最纯净的星空。
钥匙?天文台有什么钥匙需要乔月用生命来传递?
649,石雕迷宫的密码,蓝靳亲手设的,这个数字,除了他们兄妹,没人知道。
乔月怎么会知道?
蓝汐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她最不愿怀疑、也最亲近的人。
“哥…”
原来,她一直活在精心编织的谎言里?那个坐在轮椅上,对她关怀备至、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哥哥,竟可能是这一切黑暗的参与者?
一直支撑着她的某种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她晃了晃,背后突然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秦琛的手臂圈过来,轻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得像耳语:“别怕,我在。”
她攥着秦琛的衣角,布料被她绞得发皱。
外面的风雪还在吼,可怀里的温度,却一点点透进来,惹得她鼻尖发酸。
陆远迪深吸一口气,将文件翻了一遍,试图找出更多利的证据。
秦琛目光扫过【1】号目标-销毁记录(备份)文件夹,似乎再无其他直接线索。
时间紧迫,疗养院那边狄小蕊的监控显示转移活动更加频繁了。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菱枫一身凛冽寒气撞开门,脸色异常凝重。
他身后两名警员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
“阿琛,人找到了,在废弃的矿工临时休息棚里,但死了。”
屋内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菱枫示意警员放下担架,他走上前,掀开白布一角,一张苍白男性面孔露了出来。
蓝汐瞥了一眼,这个人她在疗养院监控截图里见过,好像是秦正宏的贴身秘书。
“吴明,跟了秦正宏五年,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后半夜,死因是□□中毒,瞬间致命,手法很专业,应该是被灭口,我们在他的胃里发现了这个。”
菱枫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个用防水材料包裹的微型U盘,只是U盘表面沾染了胃液的痕迹。
“胃里?他吞下去了?!”
“是死后被塞进去的。”菱枫补充道,“凶手很谨慎,想彻底销毁,但可能时间仓促,或者没料到我们会这么快找到尸体,U盘外面这层防水材料很特殊,胃酸没能完全腐蚀掉。”
秦琛神色一沉,“于厉兵一死,周明远这条线一断,秦正宏立刻清理掉身边可能知晓核心的亲信,这个吴助理,显然是知道太多,成了弃子。”
“阿迪,想办法把U盘破解了。”
“嗯。”陆远迪戴上手套,接过证物袋,取出U盘,插入隔离设备进行扫描和杀毒处理。
奇怪的是,U盘竟没有设置复杂的密码,很快就被打开。
里面文件结构清晰,数量不多。
陆远迪点开一个标注着“核心通讯记录备份”的音频文件。
先是一阵电流嘶嘶声后,一个恭敬的声音:
“秦先生,周明远那边失联了,最后传回的消息是尾巴已处理,但之后就再无音讯,疗养院样本库的转移已完成90%,剩下的风险太大,是否按备用方案销毁?”
严肃的声音:“周明远成事不足,尾巴处理干净就行。样本按备用方案执行,立刻销毁,痕迹抹掉,货呢?尤其是三个活标本,五年前火灾后仅存的成果,2号、649、812,这三个编号的状态监测数据立刻传给我,港岛那边天文台的钥匙进度如何?回收程序必须提前,夜长梦多。”
紧接着,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秦董放心,钥匙的适配性验证已到最后阶段,就在港岛天文台,只要数据传回,回收程序随时可以启动,那场火灾的教训,绝不会重演。”
录音到此中断。
2号、649、812。
五年前火灾。
活标本,回收程序。
港岛天文台,钥匙。
信息量比之前的录音更加惊人。
“阿迪,把最后一个人的声音单独调出来,我现在发给文件给你,做分析。”话落,秦琛滑动屏幕,很快传了过去。
闻言,蓝汐差点没站稳,录音里提到港岛天文台和钥匙就与她息息相关,谁是被实验者,谁又是钥匙的一部分,甚至蓝靳可能是掌控者?他坐在轮椅上,却操控一切?
所以,乔月一开始告诉她,恶魔在身边,终究是你。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发黑,她抬起头,凝视着秦琛。
他离她不过两步远。
可蓝汐看进他眼底的,却是自己不敢深究的疑虑,这些日子相处,那些恰到好处的接近,那些他语焉不详的关切…
“秦琛。”她的声音很轻,却充满破碎感。
秦琛猛地回神,对上她的目光时,心脏骤然一缩。
“编号649,”蓝汐一字一顿,“天文台,钥匙。”
逼近一步,眼底复杂,痛苦、失望:“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秦琛喉结剧烈滚动,刚要开口,就被她更汹涌的质问打断。
“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钥匙?!”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相识全都是假的?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你钓饵的一部分?!”
怀里的七七被吓得呜咽一声,更衬得她此刻的孤立无援。
秦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看见她眼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正在崩塌。
“蓝汐,不是这样的…”他急切地伸手想去拉她,手指却在触碰到她衣袖的前一秒被甩开。
“别碰我!”
她抱着七七退到墙角。
“秦正宏的人要找的是我,对不对?”她看着他,也像在审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蓝靳是钥匙,我是活标本,你在就知道,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秦琛僵在原地,所有解释在她破碎的眼神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确实怀疑过蓝靳,确实追查过天文台的线索,可他从没想过要利用她,这些朝夕相处都是他梦寐以求,那些深夜里卸下的防备,全是真的。
可现在,任何辩解都像是欲盖弥彰。
菱枫和陆远迪交换了个眼神,识趣地退到门口。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弥漫着硝烟。
蓝汐死死盯着他,眼泪终于没忍住砸下来,砸在七七的绒毛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秦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深不见底的复杂:“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你的保证,我还能信吗?”蓝汐笑了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秦琛,你告诉我,我该信你吗?”
她目光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他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着她眼里的自己,却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骗子,一个利用她感情的猎手。
喉咙像是被堵住,秦琛第一次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
第47章
蓝汐的疏离像一道墙,将他所有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他尝到百口莫辩的苦涩,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失去她的信任,比任何伤口都疼。
就在这时,陆远迪探进头,声音压得极低,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阿琛,狄小蕊紧急通讯,疗养院后山样本库的转移车辆突然启动,朝着环城高速去了,秦正宏的秘书亲自开车,可能要转移核心样本。”
消息如惊雷,瞬间把秦琛从情感泥沼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时间不等人,无论蓝汐此刻如何看他,他都必须阻止秦正宏毁灭最后证据。
他转身时,眼底已复上督察惯有的冷锐,声音沉稳:“阿枫,集合人手立刻拦截,务必在他们脱手前拦下,陆远迪,声音分析加紧,有结果立刻同步。蓝汐,”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角落里单薄的身影,她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七七的毛,仿佛没听见刚才的话。
秦琛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却咬着牙硬起心肠,他不能让她去冒险,尤其是在她如此抗拒自己的时候,疗养院情况不明,危机四伏。
“你和七七留在这里,等我们消息。”说完便不再看她,怕多看一眼,那点决心就会溃不成军。
“等等!”蓝汐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仿佛穿透人心。
秦琛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她终于抬眼,视线掠过菱枫和门口的警员,最后落在他僵硬的背影上,语气冷淡。
“钥匙在我身上,活标本也是我,秦正宏要回收的是我,钥匙也是我,你们去拦截样本,不过是打草惊蛇,最核心的东西,依旧在疗养院地下,钥匙适配性验证的数据,一定还在那里,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完全销毁干净。”
她字字讽刺:“秦督察,你要抓秦正宏,你要真相。而我,也要答案,一个五年前火灾被偷走的答案,疗养院,我必须去。”
最后刻意加重语气,划清界限:“不为帮你,是为我自己。至于你,跟不跟来,随便。”
她抱着七七,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衣袂带起的风都透着寒意,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倒是七七回头,碧绿的眼瞳冷冷瞥了他一眼,高傲讥诮,像极了它的主人。
秦琛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心脏猛地一缩。
她把自身化为诱饵的勇气,像一把重锤砸碎他所有的顾虑,他又怎么会让她独自面对。
“跟上她,”他沉声下令,“所有人,保护蓝汐,前往圣心疗养院地下核心区,行动。”
风雪里的圣心疗养院灯火通明,却静得诡异。
后山隐约传来引擎轰鸣,应是菱枫带人去拦截了。
秦琛、蓝汐、陆远迪带着精锐小队,借着暴风雪的掩护,从侧翼年久失修的通风管道潜入。
管道内狭窄,蓝汐抱着七七,动作敏捷,仿佛对黑暗有种本能的适应。
秦琛紧随其后,时刻警惕着周围,背上的伤口在爬行中隐隐作痛,远不及看她穿行在险境里的心慌。
终于,他们撬开一处管道盖板,落入一条阴冷的地下走廊,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温度也比上面低好几度。
“这边。”陆远迪看着探测仪上显示的异常低温信号,低声指引。
走廊尽头是一扇合金门,门侧有一道电子密码锁。
“是生物信息锁,要特定虹膜或指纹。”陆远迪检查后皱眉,“强行破门会触发警报。”
秦琛眼神一沉。
就在这时,七七突然焦躁地挣开蓝汐怀抱,喵叫一声扑向门旁的墙壁,爪子在看似平整的墙面上来回抓挠。
“七七?”蓝汐蹙眉靠近,用手电光仔细照射墙壁。
强光下,墙壁上浮现出类似电路板纹路的痕迹,七七抓挠的地方,汇聚成不起眼小点。
“是暗格。”她试着在那点上用力一按。
“咔哒”轻响,墙板滑开,露出隐藏的虹膜扫描仪。
“这…”陆远迪惊讶地看着七七,“它怎么知道的?”
蓝汐也怔了怔,眼下却没空细想。
秦琛迅速拿出一个从吴助理尸体上提取制作的仿生虹膜贴片,覆盖在自己眼睛上,对准扫描口。
绿灯亮起,“验证通过,权限:一级管理员。”
门向两侧滑开的瞬间,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门后是巨大的地下冷库。
往里走,一排排铁柜整齐排列,柜子上存放一个个闪烁着幽冷蓝光的低温液氮罐,罐体上贴着清晰的标签,标注着编号和日期。
蓝汐的目光扫过那些编号,不计其数,有陌生的,亦有熟悉的,其中对应了福利院救出的孩子、乔月、还有自己的实验体编号。
“脐带血,干细胞,还有活体细胞样本…”陆远迪声音颤抖,“他们真的把这里建成了一个标本库。”
秦琛的脸色铁青,快速用手机拍摄着这些铁证。
蓝汐视线定格在649的罐子,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看到自己被物化,封存的另一面。
就在这时,七七突然炸毛,脊背弓起,对着冷库深处的角落低叫。
“还有东西?”秦琛立刻抬手示意众人戒备,手电光齐刷刷扫过去。
他们跟着七七来到角落,这面墙与其他墙面无异,光滑得看不出异常,七七却用爪子反复抓挠着墙面某处。
蓝汐蹲下身,仔细观察七七抓挠的地方,发现墙面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缝隙,缝隙的形状,和蓝靳轮椅扶手上凹槽极为相似。
“这里!”她话音刚落,秦琛已在墙面下方摸到隐蔽的按钮,用力按下。
“嗡——”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响起,墙壁从中间缓缓滑开,露出后面的隐秘空间。
那是个小型控制室,中央供奉着半人高的月神图腾,三把交叉的手术刀浮雕泛着寒芒,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图腾基座上,分布着三个形状各异的凹槽:三角形、月牙形、星形。
“三钥启动。”秦琛喃喃道,线索都对上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图腾吸引,没人注意到入口阴影里,一道寒芒正在凝聚。
“咻——!”
破空声从入口的阴影处传来,直取背对着入口的蓝汐。
“有暗箭!”陆远迪的惊呼声刚起,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
秦琛离蓝汐最近,几乎本能,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猎豹般猛地侧扑出去,把蓝汐撞开。
噗嗤——
一声闷响。
弩箭没射中蓝汐,却深深扎进了秦琛挡过来的左臂,箭头穿透肌肉,带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呃。”秦琛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着撞在基座上,鲜血顺着箭头滴落。
“秦琛!”
蓝汐被他扑在地上,惊魂未定地抬头,视线瞬间被那支兀自颤动的弩箭攫住。
她的心猛得揪住,痛。
所有的不信任、愤怒、隔阂,在他挡过来的那一瞬间,轰然崩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蓝汐眼中的冰层寸寸碎裂,只剩惊恐和担忧。
“你…”声音发颤,想碰他的伤口,手指却在半空剧烈颤抖,怎么也落不下去。
原来攒了一路的怀疑、愤怒、疏离,在他手臂上溅开的那抹鲜红面前,都轻得像层纸。
信任从来不是靠道理讲通的,是他用血肉之躯,硬生生砸进了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别动。”秦琛的声音嘶哑,扫视弩箭射来的方向,“警戒,人还在暗处。”
陆远迪和几名警员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枪口与手电光柱交织成网,在入口附近来回切割,却只捞起一片空荡的阴影。
“阿琛。”陆远迪回头瞥见秦琛手臂的伤口,脸色骤变,“伤口太深了,必须立刻处理!”
“皮肉伤,死不了!”秦琛咬着牙稳住身形,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蓝汐。
四目相对的刹那,先前因她疏离而生的那点苦涩瞬间蒸发,只剩下她无事的庆幸,和对她此刻眼底那抹无助而疼惜。
刻意放柔了声线,一字一句落在她耳中:“蓝汐,没事了,别怕。”
蓝汐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声低沉的“别怕”,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蓝汐混乱的心弦上。
她望着他的眼睛,那里没有预想中的责备或算计,只有关切。
一股陌生的酸涩猛地冲上眼眶,她飞快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压下这阵突如其来的湿意。
从前那道理性的高墙,在目睹他鲜血淋漓的伤口时,仿佛被生生冲开了道豁口。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知到痛,仅仅因为眼前这个毫不犹豫替她挡下致命一箭的男人。
“我,我不是怕…”她的声音闷闷的,悬在半空的手指终于怯怯地落下,轻轻触碰到他伤口附近的衣袖。
粘稠的湿濡感透过布料传来,让她猛地一缩,“你,你流血了…很多…”
秦琛望着她微微颤抖的眼睫,笨拙却真实的担忧,竟让左臂的剧痛都减轻了几分,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搭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一点血,换你没事,值。”他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
蓝汐的手在他掌心微颤,却没有抽回,掌心的温度,竟暂时稳住她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依赖的种子,在心中悄然破土萌芽。
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映着她此刻还无法完全理解,却本能地感到无比安心的东西。
“呵,还真是感人肺腑的牺牲戏码啊!”
一声沙哑疲惫的女声,突兀地在入口的阴影处传来。
所有人瞬间警觉,枪口齐刷刷调转,手电光柱猛地聚焦过去。
只见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走出,穿着肮脏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赤着脚,枯草般的长发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削苍白的下巴。
她无视所有指向她的枪口,目光直勾勾钉在基座的三个凹槽上,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仿佛要将图腾生吞活剥。
“可惜,祭品还没凑齐,月神可不会为这点小伤动容。”
“乔月?!”蓝汐失声惊呼,满是错愕。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该在精神病院吗?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秦琛也瞬间认出了她,心头警铃大作。
乔月此刻的状态极度危险,他强忍伤痛厉声喝问:“你怎么出来的?想干什么?”
他必须稳住她,尤其在蓝汐刚卸下心防的此刻。
乔月像没听见他的话,目光落在蓝汐身上,眼底情绪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深切的怜悯,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哀。
“蓝汐,查到这里,你该知道自己就是649了吧?”她的声音低哑如叹息,“你也被锁住了吗?被强加的情感,被偷走的记忆,被这该死的、挣脱不了的命运?”
蓝汐的心猛地沉入冰窟。
649,乔月果然知道,而且她提到的锁,是指她的情感模块异常?还是指更深层的东西?
“你…”蓝汐刚想开口追问关于锁和五年前火灾,和她车祸失忆的真相。
乔月却猛地转向秦琛受伤的手臂,嘴角勾起讽刺的笑:“秦督察,看来你还没完全变成你那个禽兽叔叔的帮凶,这一箭,挡得不错。”
话音未落,不等任何人反应,乔月身形骤然一闪,速度完全超越人类极限。
她猛地扑向控制室角落的阴影,那里,一个疗养院保安正持着改装弩,悄然抬起手臂准备发射第二箭。
“呃啊——!”短促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又在瞬间戛然而止。
只见乔月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扼住偷袭者的咽喉,另一只手按住其后脑,猛地一拧,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保安手中的弩“哐当”落地,身体软倒。
整个过程发生在眨眼之间,快得让人思维停滞,狠得让人脊背发凉。
解决了偷袭者,乔月喘息着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拍死只苍蝇。
她转过身,面对惊骇的众人,眼中冰冷的幽绿依旧。
“现在,碍事的苍蝇没了。”她的目光锁住蓝汐,然后从自己破烂的病号服领口拽下一个星形吊坠,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中,猛地抛向蓝汐。
“接住,649。”
蓝汐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接住,秦琛下意识想拦,却又硬生生顿住了动作。
吊坠入手沉甸甸的,边缘的血迹尚未干涸,轮廓与基座上的星形凹槽严丝合缝。
“去天文台。”乔月的声音陡然拔高,“拿着它,去天文台地下室,找你的答案,终结这一切。”
“终结…?”蓝汐紧紧握住吊坠,看着乔月闪烁的异瞳,心中生出一种宿命般的不安。
“乔月,把话说清楚,天文台下面到底有什么?!”秦琛强撑着上前一步,厉声追问。
他父亲当年负责的旧城改造项目里,就有废弃的天文台,这绝不是巧合。
乔月却不想搭理他,目光越过蓝汐的肩膀,仿佛穿透厚重的墙壁,看到了某个遥远,她注定无法抵达的终点。
“别活成实验体编号,活成你自己,蓝汐。”
话音刚落,她猛地转身冲向唯一的出口,她听到通道外的追兵已闻声赶来。
“阻止她。”秦琛急声下令,瞬间明白乔月的意图,她要牺牲自己,为他们争取时间。
但乔月的动作太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开试图阻拦的警员,瞬间没入黑暗甬道之中。
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旷走廊里回荡:
“我来引开他们——!”
随即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尽头,仿佛从未出现。
控制室陷入死寂。
秦琛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臂,看向失神的蓝汐,他知道,乔月用自己作为诱饵,点燃了通往最终真相的道路。
蓝汐低头凝视着星形吊坠,“活成你自己”几个字在脑海中反复冲撞。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秦琛。
“天文台,我们去天文台。”
秦琛重重点头,强忍着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字字铿锵:“好,我陪你。”
第48章
“阿迪,简单包扎,其他人,高度警戒,回港城。”
陆远迪迅速拿出急救包,动作麻利地为秦琛止血、固定弩箭。
蓝汐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盯着秦琛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宇上。
“撑得住?”她低声问。
秦琛抬眼,撞进她盛满担忧的眸子,剧痛仿佛都淡了些,嘴角勉强扯出笑容:“小意思,倒是你…”他顿了顿,“天文台下面无论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嗯。”蓝汐重重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但简单的回应里,是绝对的信任。
*
废弃的港城天文台在荒芜的山巅沉默矗*立,圆顶塌了大半,黑洞洞的,像只窥伺的眼。
小队避开正门可能存在的眼线,从一处坍塌的侧墙缺口潜入。
内部一片狼藉,破碎的仪器、倾倒的桌椅、厚厚的积尘,空气里飘着陈腐的霉味。
陆远迪盯着仪器屏幕,指了指主控台下方:“探测到地下通道信号。”
蓝汐走到主控台前,拨开积灰,手指在按键上飞快掠过,陌生的熟悉感顺着神经爬上来,这些键盘的触感,好像反复触碰过,可记忆里分明从未踏足这。
“密码,入口。”她低声自语,手指停在主控台侧面的键盘上。
没有丝毫犹豫,她快速按下649。
“滴——”
随着电子音响起,主控台后方,一块地面,缓缓向两侧滑开,漏出黑暗的地下通道。
秦琛立刻示意戒备,忍着左臂剧痛将蓝汐护在身后,率先迈了进去。
阶梯湿滑,手电光柱在狭窄通道里摇摇晃晃,照见壁上湿痕。
通道尽头是扇厚重石门,门上嵌着星形凹槽。
蓝汐走上前,看着那凹槽,心一沉,随即将紧攥的星形吊坠,毫不犹豫按了进去。
“咔哒…嗡——”
机械运转声沉闷响起,石门向内滑开。
门后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哪是什么废弃地下室,分明是个尘封的生物实验室。
广阔空间里,玻璃培育舱东倒西歪,大多裂着缝,里面残留着干涸的粘液,断管线像乱麻似的缠在上面,标签上的编号,102、358…冰冷得像墓碑。
空气里飘着刺鼻的化学味,服务器机柜歪倒,指示灯全灭,线缆拖在地上。
而这片狼藉中央,立着个相对完整的培育舱,陆远迪的手电光扫过去,舱体标签上的编号,赫然是【649】。
蓝汐顿住,僵在原地,直直盯着标签,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胃里翻江倒海,恶心。
“小汐,你还是来了。”
培育舱后传来声音,温柔且熟悉,却让蓝汐浑身一僵。
所有人瞬间抬枪,枪口齐刷刷对准阴影处。
蓝汐错愕望去,缓缓驶出一辆陈旧的电动轮椅。
他的目光无视一切,落在蓝汐身上,眼底有疲惫,有愧疚,亦有如释重负般的欣慰。
“哥…?”
蓝靳面容清秀,依旧给她一种温文尔雅,宠她入骨,包容她一切的温柔。
可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她多希望此刻出现的不是他…
“为什么?!”蓝汐的声音陡然拔高,痛苦、失望、包围着她,她指向649的标签,又指向蓝靳。
“连你也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不是我哥哥,对不对?!你到底是谁?!这五年,这五年你待在我身,看着我,是不是就像看着一个一个被封存在罐子里的标本?!”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泪水第一次如此汹涌地冲破理性,被至亲欺骗的绝望,湿了脸颊。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止不住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残酷的真相击垮。
秦琛心猛地揪紧,在她崩溃的瞬间,已毫不犹豫侧身,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完全挡在身后。
左臂伤口因动作撕裂,疼得他眼前发黑,可他身形稳如磐石,盯着蓝靳,右手按在枪套上。
“蓝靳先生,或者,我该称呼你为,编号2?关于五年前的火灾,关于蓝汐的身世,关于这个实验室,还有你处心积虑在她身边扮兄长的目的,现在,是时候给我们一个解释了。”
他刻意强调编号2,点破了对方同样作为实验体的身份,将蓝汐最核心的质问直接抛了出来。
面对蓝汐的泪水,蓝靳像没听见秦琛的话,整个空间仿佛只剩他和她,时间都凝固了。
“小汐,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怀疑我的一切,但请相信我,我从未把你当作标本,秦正宏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实验体。”
他忽然转头看秦琛,眼底是刻骨的恨:“他要的是完美适配体,一个能装下他肮脏灵魂、续他烂命的容器。”
他顿了顿,视线再次回到蓝汐身上,一字一句:
“而你,小汐,你缺失的情感模块,是欧阳博士特制基因篡改的,你聪明,却情感缺陷,天生的。”
“基因篡改…”蓝汐的声音破碎不堪,“所以我缺失情感,无法理解的喜怒哀乐…都是他们,都是你们,为了把我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容器?”
“是。欧阳博士称这是情感净化,是为了确保适配体的稳定,秦正宏要的,是一个没有自我意志、没有情感波动、只作为完美生命载体存在的神躯。”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你所谓的超常逻辑和冰冷理性,是他们刻意保留并放大的工具,用以压制你生而为人的一切本能包括爱,包括恨。”
“包括爱?”蓝汐喃喃重复,心脏停了半拍。
她看向秦琛宽阔的脊背,上面还残留着为她挡箭的印记,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是心疼,是渴望,是想伸手触碰又缩回的怯懦。
这难道不是爱么?
她找不到答案,却清晰地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呼吸、他的体温、他每一次皱眉,都比任何人更能搅动她的神经。
秦琛后背的肌肉骤然绷紧,他能感受到身后那阵剧烈的颤抖,对她的疼惜几乎要化作实质,快要忍不住拔枪对准蓝靳。
他强压下怒火,质问:“所以,五年前那场火灾呢?别告诉我那只是意外,蓝汐的记忆缺失,是不是也拜你们所赐?”
提到五年前,蓝靳的轮椅猛地晃了一下,他脸上掠过痛苦的挣扎,半晌才抬起眼,声音平静得可怕:“不是意外。”
他的视线直直落在蓝汐脸上:“是我放的。”
“什么?!”蓝汐惊愣,她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是我放的火。”蓝靳重复,却十分平静。
“是我放的火。”蓝靳再重复一遍,尾音却微微发颤,“就在这个实验室。那天我偷听到欧阳博士和秦正宏通话,他们要对你做最后一次基因加固。做完了,你就彻底成了没感情的空壳,只等着秦正宏寿数尽了,好占用你的身体。”
他深吸一口气。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一步步改造成冰冷的逻辑机器,看着你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我受不了了,我宁可毁了这一切,宁可我们一起死在那火里,也绝不能让你变成那样的东西。”
蓝汐怔怔地看着他,没有预想中的心痛,却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成了一团。
她分不清他是善是恶,可他眼底的痛楚那样真,那些藏在“哥哥”身份下的关切,也绝不是假的。
“那天实验室里除了你们,还有谁?”秦琛沉声追问,他记得线索里提到的三个活的。
蓝靳痛苦地闭上眼,又缓缓睁开:“乔月,她被关在隔壁观察舱,还有个安保,我引爆了角落的备用氧罐和试剂,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爆炸的冲击波把乔月那边的舱门炸开了。”
“所以是你救了我和乔月,还有那个安保?”
“没有。”蓝靳惨然一笑,“我只想救你。”
“火是我放的,炸药是我点的,我没想救任何人,我只想带你走,或者一起死,爆炸时,我扑向你所在的培育舱,用身体挡住冲击,乔月是自己挣扎着爬出来的,至于那个安保…”他摇了摇头,“我没看见他或许死了,或许逃了,我眼里只有你。”
他看向蓝汐,眼中是刻骨的爱意,“爆炸毁了我的腿,也毁了带你离开的能力,混乱中,我拖着你靠着对地形的熟悉,从一条废弃的排污管道爬出去,乔月也跟着我们爬了出来。”
蓝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化开了,她突然分不清蓝靳是救赎还是深渊,可那些话太真,真得让她心脏发疼。
“那我的记忆呢?真的是车祸失忆?”
“是我给你用了药。”蓝靳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愧疚,“欧阳博士的强效神经抑制剂,能封掉特定的创伤记忆,可能剂量太大了,让你忘了一切。”
“对不起,小汐,我知道这很自私,很残忍。用一个谎言盖掉你的人生,可我只想护着你,让你离那些噩梦远一点。让你像个正常女孩一样活着,哪怕……哪怕只是活在我编的梦里。”
“这五年…”他哽咽着,眼眶红得吓人,“看着你一点点学习像个普通人,看你为解不开的谜题皱眉,看你被七七蹭着时露出一点点困惑的笑,是我,是我这残缺人生里,唯一的光。”
愤怒、悲伤、被欺骗的刺痛、还有那沉甸甸得让人窒息的守护…无数情绪在蓝汐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冲撞着那道情感枷锁。
她踉跄着,几乎站立不稳。
秦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他什么都没说,只用身体给了她最坚实的支撑。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嘶哑,“五年,整整五年,你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活在谎言里…”
“因为我害怕,我怕你知道真相会崩溃,我假扮你哥哥,用尽一切手段抹去我们过去的痕迹,甚至利用丁国浩的死,引你们去挖掘真相,这样才能真正换你自由。”
“这就是你说的护住我?”蓝汐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心里那点陌生的心疼又冒了出来,“用欺骗?用谎言?把自己困在轮椅上?这就是你要的自由?”
“是。至少这样,你活着,是蓝汐,不是649,我宁可你恨着活着,也不愿你成了完美的标本,无声无息死在冰冷的舱里。”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淹没了蓝汐。
她看着蓝靳,这个为她付出一切,用最极端的方式爱着她的男人,所有的指责和怨恨都堵在喉咙口,化作一声压抑呜咽,她猛地将脸埋进秦琛的肩膀,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襟。
秦琛的心被狠狠揪痛,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护在怀里,下颌紧绷,目光瞥向蓝靳时,少了几分恨意,要不是他,或许…他不敢深想。
但感触只一瞬,他很快恢复理智,质问蓝靳:
“证据呢?你的故事很震撼,但口说无凭,我们需要证据,证明你所说的一切,证明秦正宏的罪行,证明欧阳博士的存在,更需要证据,证明蓝汐的身份的真相。”
他要为她争一个主动,更要攥住能扳倒秦正宏的铁证。
蓝靳仿佛早已预料到,他深深看了一眼蓝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化作决绝。
他颤抖着手,摸索着轮椅扶手上月牙形的凹槽边缘,用力一抠。
“咔哒”一声轻响,一小块伪装成扶手的木片弹开,露出隐蔽的夹层,从里面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张折叠得整齐的图纸,他颤抖着展开,上面是手绘实验室地图,包括通风管道、安全屋、以及…引爆点的位置,图纸角落,有一个潦草的签名和日期——秦峰。
另一样,是一个用透明密封袋装着的微型胶片。
“这张地图是你父亲秦峰当年偷偷给我的。”蓝靳的目光转向秦琛,“他是计划的早期参与者之一,负责基建,后来他知道了真相,良心不安,想退出却又被秦正宏死死拿捏住把柄,他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想找机会揭发,这张地图,是他给我的唯一能安全逃生的路线,也是我计划放火的依仗。”
秦琛如遭重击,父亲果然与这罪恶有关,他看着熟悉的笔迹,心中翻江倒海,信念几乎崩塌,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现在不是他崩溃的时候。
“至于这个胶片里面是秦峰偷偷录下的,秦正宏和欧阳博士讨论“长生计划”核心目标,以及如何将蓝汐改造成适配体的录音证据,还有秦正宏亲口承认,为了灭口,制造了你父亲意外身亡的铁证。”
他将图纸和胶片递向秦琛,“这些够了吗?秦督察?够不够为你的父亲,也为了小汐,讨回一个迟到的公道?”
秦琛看着递过来的证据,看着父亲熟悉的笔迹,听着蓝靳口中父亲意外身亡的真相,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悲痛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够了。”他紧紧握住证据,仿佛握住了父亲的遗志和蓝汐的未来。
话音刚落,通道入口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枪响。
“砰!砰!砰!”
第49章
枪声响起的瞬间,秦琛本能地扑过去,将蓝汐往自己怀里带,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隐蔽!”
话未落,秦琛已经拖着蓝汐滚到掩体后,余光扫过四周,队员们正迅速找掩体,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在墙壁上凿出一个个深坑。
他咬紧牙,左臂每动一下都传来剧痛,该死,偏偏在这时候添乱。
慌乱中,只听一声指令:“抓649,活的。”
蓝汐心里咯噔一下,649,这群人是冲着她来的。
“躲好,别冒头。”秦琛嘱咐一声,亦加入支援。
战斗打得狠戾。
他瞥见七七像道影子窜出去,干扰了敌人视线,陆远迪精准击倒一人时,才松了半口气。
余光里,蓝汐缩在掩体后,脸色发白,却死死盯着入口,蓝靳不知去向。
好不容易把敌袭一伙压退,秦琛快速回到蓝汐身边,摸出震动不停的手机,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徐队的。
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快速回拨。
“秦sir,福利院被抄了,秦正宏的人,就在你们去天文台之后,”
“他们要安安和秀兰,”徐队的声音发颤,“幸好我提前把人转移到安全屋了,但留守的兄弟,没了两个。”
秦琛:“有抓到袭击者吗?”
蓝汐就在旁边,徐队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脑海里最后一根弦断了,所有情绪冲破基因锁。
是愤怒,是悲恸,是恨!
“啊——!!!”
蓝汐抱住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呐喊。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语言在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只能用嘶吼发泄胸腔里快要爆炸的情绪。
忽然,她疯了似挣开秦琛下意识的保护,一把夺过他的配枪,枪口直指通道深处,一字一顿地嘶吼,“秦—正—宏——!”
她彻底失控了。
“蓝汐!”他扑上前按住她手腕,声音刻意压得沉稳,“徐队他们暂时安全,活着出去才能救安安。”
“放手!”蓝汐回头,瞪着他,眼底的破碎感让秦琛心一紧。
然而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佣兵换弹匣的轻响,还有几句含混的异国口音指令。
“还有人,小心!”秦琛反应快极快,条件反射地侧身挡在蓝汐身前,同时举枪对准黑暗深处。
“滋啦——!”
一阵电流杂音后,一个沙哑的女声突然穿透硝烟,蓝汐浑身一震,这个声音……
“秦正宏,你的永生美梦,该醒了!”
是乔月!蓝汐攥紧了拳头,她怎么会在这里?声音从掉在地上的传呼机里传来。
“你藏在圣心疗养院VIP区生命花园地下三层的私人医疗舱中,那些从734身上提取的生命原液,真当能瞒天过海?!”
通道深处传来骚动,显然秦正宏的人也慌了。
“闭嘴,疯子!”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怼从传呼机传来。
蓝汐听出秦正宏的声音,他竟然在监听。
“还有!”乔月的声音陡然转厉,“你以为用亲生儿子的心脏和肾脏,替换掉自己腐烂的器官就能骗过死神?!可怜的秦越,死都不知道他生来就是货品。”
蓝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下意识看向秦琛,他的侧脸紧绷,眼底除了烦恼还有震惊。
“移植实验体器官的排斥反应,快要把你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吧,哈哈哈,这就是你的报应——!”
传呼机里传来秦正宏愤怒喘息,蓝汐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狰狞的模样。
“杀了她!立刻!马上!”秦正宏彻底癫狂。
枪声瞬间密集起来。
扩音器里传来乔月一声闷哼,蓝汐的心猛地揪紧。
但紧接着,是她疯狂的笑声:“呵…杀我?晚了!秦正宏,你的罪证,可不止我知道!”
声音突然转向他们,“蓝汐,秦琛,秦正宏生命花园的完整医疗记录,他和欧阳所有肮脏交易的数据,还有他亲手签署的、导致秦越意外死亡的指令文件,都在…”
可下一秒,密集的枪声彻底淹没了她的话,扩音器里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噪音,
“乔月!”
主控台后,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通风口滚落,重重砸在地上。
蓝汐冲过去时,看见乔月腹部的弹孔正汩汩冒血。
“别…管我…”乔月颤抖着将一个染血的密封袋塞进蓝汐手里。
“活…下去…”
乔月的眼睛死死凝视着她,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硬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别活成,编号…”
“别做,武器,做你自己…”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乔月的手垂落,蓝汐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又在下一秒被自己的嘶吼打破:“乔月!乔月!!”
泪水砸在乔月冰冷的脸上,混着她的血。
手里的U盘变得滚烫,乔月的话在脑子里循环,一遍又一遍——别做武器,做你自己。
那是她用命换来的嘱托,或是她想走出去,却又被困住的一生。
她明明可以不回来的,明明可以做耀眼的明星,却偏偏要回来趟这浑水,用命来换一个真相。
蓝汐哽咽着,手指抚过乔月苍白的脸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回来…”
“滴——!滴——!滴——!”
警报声突然刺破悲痛,红色警示灯闪烁。
【警告!实验室自毁程序已启动!倒计时三分钟!】
“走!快走!”秦琛拽起她,他看着蓝汐泪眼模糊的脸,看着她手里紧握的U盘,看着她从此背上沉重的枷锁…
疼惜、愤怒、决心,还有一种想把她护在怀里的冲动,几乎要将他淹没。
警报声里,红光闪烁中,他猛地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臂收得死紧。
他想告诉她,别怕,有我。想告诉她,乔月的希望,他会一起扛。
可话到嘴边就变成,“蓝汐,带着她的希望,活下去,将秦正宏绳之以法,我发誓。”
这个拥抱像一道暖流,让她莫名安心。
她没有挣扎,反而紧紧回抱住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任由积攒了许久的恐惧、悲伤、愤怒,全部化作泪水倾泻出来。
“走!”秦琛感受到腰间的力道,心头一恸,更多的力量涌了上来。
他半抱着她,朝着紧急逃生通道冲去。
身后传来第一声爆炸,橘红色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夜风灌进喉咙时,蓝汐只觉得肺里像烧起来,不是因为呛入的硝烟,是乔月留在身后的那片火。
她踉跄着被秦琛扶住,左臂的绷带早被血浸透,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掌心的力道稳得惊人。
“立刻调集所有能调动的警力,包围圣心疗养院VIP区生命花园,秦正宏就在那里。”
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瞬间被点燃,齐声应下后,立刻分头行动。
秦琛迅速拨通徐队的电话,“安全屋怎么样?”
“安全屋已经不安全,现在我们正在转移秀兰去市局,那里最安全,你们…”
“我们拿到了铁证。”秦琛打断他,我派人去接你们,这次,让他插翅难飞。”
几辆警车冲破夜色,朝着港城中心疾驰而去。
疗养院VIP区。
这里表面宁静祥和,绿树成荫,花香馥郁,与生命之名相得益彰。
秦琛出示证件,声音冷如刀:“港城重案组督察秦琛,现在依法搜查此区域,所有人原地待命,阻碍执法者,将以涉嫌妨碍司法公正拘捕!”
保安被这阵势吓得面无人色,不敢阻拦。
特警涌入,迅速控制各层。
秦琛、蓝汐在陆远迪等人的护卫下,直奔地下三层专用电梯。
电子门滑开,映入眼帘是间先进的无菌医疗室,中央立着个水晶棺似的透明医疗舱,连着密密麻麻的管线,周围满是生命监护仪器。
秦正宏此刻正躺在医疗舱里,裸露的上半身皮肤满是斑驳,浑浊的眼窝,眼神全是对生命的贪婪。
他身上插满导管,连接在胸口和侧腹的几条管线,正输送鲜红血液,那应该就是乔月说的734身上提取的生命原液。
“你们还是来了…”秦正宏声音异常平静,他的视线越过特警枪口,落在蓝汐身上,眼中闪过狂热:“649完美的容器,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能…”
蓝汐看着他,出奇的平静,仿佛看死人,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秦琛上前一步,捂住她的手,给她安慰,然后厉声控诉秦正宏。
“秦正宏!你的美梦该醒了,听听这个。”
话落,举起一个微型播放器。
首先传出的,是秦峰充满悔恨的声音:
【“…正宏,收手吧!长生计划是反人类的罪恶,那些孩子…他们不是实验品,更不是器官库,我们是在造孽啊,我受不了了…我要去揭发…”】
紧接着,是秦正宏威胁的狞笑:
【“揭发?我的好哥哥,你以为你走得掉?你手上沾的血可不比我少,想想你的老婆孩子,秦琛还那么小,你想让他也变成孤儿吗?哦,对了,听说嫂子最近身体不太好?路上可得小心啊…”】
最后,是一段秦正宏的指令录音:
【“…处理干净。秦峰的车祸,要像意外,他那个碍事的助手也一起送走,记住,手脚麻利点…”】
铁证如山,秦峰的死,都是秦正宏一手策划的谋杀。
录音结束,医疗空间一片死寂。
这时徐队护着秀兰正好赶到门口,秀兰虽看不见,却因秦正宏的声音剧烈颤抖。
她挣脱搀扶,凭感觉朝医疗舱捧着自己脸,被挖去眼球只剩白目的双眼,无声的控诉震撼人心,那是被碾碎的人生,是被践踏的尊严,是秦正宏最残忍暴行的活证。
“秀兰…”徐队看着妻子这副模样,喉咙像被巨石堵住,心疼得在滴血。
“你们懂什么,你们这些被编辑出来的怪物,而我,我只是在追求人类进化的终极,追求生命的永恒,我有什么错?!错的是你们!是你们这些阻碍人类成为神的绊脚石!”
穷途末路嘶喊,颠倒黑白的辩解。
就在这时,医疗舱控制器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源体734生命信号丢失,匹配失败。
显然是安安被就出来,脱离掌控。
“不——!!”
秦正宏发出绝望的嚎叫,他毕生的追求,在即将成功的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他猛地盯住蓝汐,却狰狞地笑了。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第四个计划已经转动了,它会重启一切,会把你们都拖进新的地狱,哈哈哈…呃!”
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就在他喊出第四个计划瞬间,一直高度警戒的特警狙击手,发现秦正宏的手悄悄摸向底部的□□,果断扣动了扳机!
“噗!”
一声经过消音的轻响。
秦正宏的眉心瞬间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
医疗空间内,一片死寂。
就这么死了?!
蓝汐看着医疗舱内秦正宏的尸体,还有秀兰无声控诉的样子,心中翻涌的恨意、悲恸、释然,仿佛随他的死找到了宣泄口,只剩下空茫的不真实感。
像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终于到了尽头,可她却还没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被篡改的基因,这让她像个异类。
她忽然感到一阵脱力,身体微微晃了晃。
一双手臂及时从身后稳稳环住了她,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让她疲惫的身体得以完全倚靠在自己胸膛上,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蓝汐感受着他的心跳与气息,心头涌上从未有过的脆弱迷茫,抬脸不敢直视他双眼,声音很轻,问出了深埋心底的问题:
“秦琛…你会怕我吗?”
她问的是她被基因篡改过的身份,是她…不再正常的自己。
秦琛低下头,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未说尽的情绪,却又被他死死按捺住。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俯身,下巴绷得紧实,透着几分隐忍的克制,轻轻往她额头上一点。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她耳边响起,回答刚才的问题:
“怕。”
蓝汐的心猛地一沉。
却听他继续说道,同时将她抱得更紧:“我只怕一件事,怕你离开我。”
蓝汐怔住了。
额上的温热渗进皮肤,直抵那颗刚松动、正盼着暖的心房。
眼底最后一点冰,被这句话化得干干净净。
她彻底松了劲,疲惫涌上来,却再没了冷和孤单。
第50章
重案组指挥中心,灯火通明。
“矿坑这边结束了。”菱枫的声音透过视频传来,屏幕一角切换出矿坑现场的实时画面:硝烟尚未散尽,几辆被炸毁的车辆残骸还在燃烧,特警队员正在清理现场。
“于厉兵最后那几个死忠,想从旧隧道逃,被徐队堵了个正着。那家伙还想引爆炸药同归于尽,徐队没给他机会,一枪毙命。”
画面中,徐队正蹲在一个简易裹尸袋旁,背影僵硬如山。他亲手为妻子报了最后一份仇。
陆远迪默默调低了音量。
“辛苦了,阿枫。带兄弟们回来,后续清理交给防爆组和鉴证科。”秦琛转向陆远迪:“狄小蕊那边?”
“已经准备好了!所有证据链,包括录音、U盘里的数据、样本库照片、秀兰阿姨的证词、还有…秦正宏医疗舱的画面,都整理完毕,加密传输到了她那里,她说,三分钟后,全港、不,是全球同步。”
三分钟,所有人目光紧紧锁定狄小蕊个人频道的主页面倒计时。
嘀!先是秦正宏录音片段:“…处理干净。秦峰的车祸,要像意外…他那个碍事的助手李裕明…也一起送走…”
再是画面切入天文台爆炸、疗养院地下冷库中成排的标本、秦正宏匹配失败、以及秀兰空洞而狰狞的眼窝特写…
最后,狄小蕊冷静的旁白,伴随着长生计划文件扫描件、资金流向图、政商界关联名单:
“这不是科幻小说,这是发生在港城的现实案例,一个以生命科学为名的黑色产业链,将无辜的胚胎、孩童、妇女,视为可以随意编辑、囚禁、收割的资源与器官库。”
“罪魁祸首虽已伏诛,但滋养其生长的土壤,那些为其提供庇护、输送利益的保护伞们,是否也该被彻底曝光在阳光之下?港城,乃至这个世界,需要一场彻底的清洗!”
信息一出瞬间引爆了全球舆论的滔天巨浪!
社交媒体瘫痪,新闻频道紧急插播,街头巷尾议论纷纷,震惊、愤怒、质疑、恐慌的情绪席卷开来。
屏幕上,政商界那些道貌岸然的名字,此刻在铁证面前显得无比肮脏。
“开始了。”秦琛看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评论和迅速发酵的舆情,眼中没有丝毫轻松,只有凝重。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一场席卷整个权力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秦sir,疗养院地下密室那个月神图腾装置,已经安全运回来了。”一个警员进来报告。
秦琛点点头,看向蓝汐:“走吧,去给它一个了结。”
技术分析室内,月神图腾雕像被安置在中央,基座上的三个凹槽,三角形、月牙形、星形,像在等待着什么。
蓝汐上前一步,先是从口袋里,拿出那块丁国浩胃里发现的三角手帕,把它嵌进三角形凹槽,正好。
接着,再拿出乔月交给她星形吊坠,小心将其嵌入星形的凹槽,亦正好。
最后,她抬起手,将承载了蓝靳多年密码的弯月形,轻轻嵌入了凹槽。
“咔哒。”
清脆的机械声响起。
手帕上的暗红在动,星形刻字发着微光,弯月泛着玉色,三道光顺着纹路爬,红的、银白的、月白的,在图腾里有规律的流淌。
光聚在顶端弯月上,嗡的一声,投出幅立体星图,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
“天啊…”陆远迪发出惊叹,“这些红点代表什么?”
“谜题,地标。”秦琛看向蓝汐,后者点头。
“给我一张世界地图。”蓝汐盯着星图,脑海里已经逐帧分析拆解,这对她来说实在太简单。
“给你,师父。”陆远迪马上将一张地图铺在桌面。
只见蓝汐拿起笔,飞快地扫过地图,然后圈起几个地标:
【北美-落基山脉-坐标XXX-深谷】
【北欧-斯瓦尔巴群岛-坐标XXX-冰窖】
【南太平洋-无名岛礁-坐标XXX-珊瑚】
【南极洲-冰穹A区域-坐标XXX-极点】
……
“秦正宏说的第四个计划是指这些吗?”陆远迪疑问。
“那个疯子没落网,就有可能,秦正宏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秦琛目光逐渐凝重。
疯子,欧阳博士,蓝汐听到这个名字,心悸不安,更多的是本能的畏惧。
秦琛收回视线,心中仿佛压着千金大石,沉默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辞呈。
“阿琛?”陆远迪最先注意到他的动作,“你这是…?”
秦琛没有看他,视线落在蓝汐身上。
她正凝视着全球星图,侧脸在清冷的光线下显得沉静。
“我爸秦峰,他曾经是长生计划的参与者,甚至可能是推动者之一,虽然最终他选择了忏悔,试图阻止,亦得到报应…但他手上沾染的血,他的默许,参与是无法洗刷的。”
他顿了顿,握紧了拳头,“作为他的儿子,作为…曾经被蒙蔽、甚至某种程度上被这个罪恶体系荫庇过的受益者,我无法穿着这身警服,心安理得地继续站在这里主持*这场正义的清算。”
他的目光扫过陆远迪,又回到蓝汐身上,眼神复杂。
“接下来的路,清洗余孽,追索全球,需要的是绝对的公信力的立场。我的姓氏和血脉,就是最大的瑕疵。我不能让这份沉重的责任,因为我的存在而蒙上任何阴影。所以,我用余生赎罪。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去追查,去弥补。”
陆远迪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秦琛手拿辞呈,不舍、不甘地放下做面。
然而一只纤细的手,猛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上,阻止他抽离的动作。
秦琛微微一震,抬眼对上蓝汐的目光。
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
“赎罪?秦琛,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你父亲的替罪羊?”
她微微用力更紧握住他手腕。
“你穿上警服,不是为了荫庇谁,而是为了追寻正义,你走到今天,哪一步不是靠你自己的信念和勇气?你父亲犯的错,不是你秦琛的枷锁,你的姓氏带来的阴影,恰恰需要你这身警服的光去驱散。”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秦琛的心上。
“你以为脱下这身衣服,就能切割过去?就能让秦氏变得清白?错!那只会让那些躲在暗处、等着看笑话的人更得意,只会让那些该被清洗的蛀虫,嘲笑你的退缩,嘲笑这迟来的正义如此脆弱!”
“要赎罪?可以。但不是躲起来舔伤口,是穿好警服站在风暴里,用你的权力,用秦琛这个名字的分量,把名单上的人揪出来,把那些窝点端了。”
她身体前倾,手按得更重,
“你说余生赎罪?那就用这身警服赎,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才配得上你爸那点忏悔,配得上乔月的牺牲!”
她停顿了一瞬,声音放缓,“所以,这份辞呈,收回去。”
她的直勾勾盯着他,一字一顿,“秦琛,你要赎罪,就跟我一起,穿上这身警服,我们一起。”
所有人全惊呆了,看着蓝汐单薄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的身影,她的每一句,像把出鞘的刀,透着股能领着人往前冲的劲。
秦琛僵住,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他用愧疚和自责筑起的高墙,他看着她眼里的信任,那股被看透、被选择的热流堵在喉咙,让他喘不上气。
他反手抓住她的手,劲大得像要捏碎,又像怕抓不住。
他就那么看着她,什么也没说,但眼神里的震憾、感激、醒悟,全说明了。
这时,菱枫也赶了回来,看见辞职信封,什么也不用问,瞬间明了发生了什么。
陆远迪赶忙打圆场,拿来平板,对秦琛说:“阿琛,乔月U盘里的种子文件破解了,有秦正宏的罪证、生命花园坐标,还有一个加密坐标包和欧阳博士早期研究日志。”
话落众人目光聚焦过来。
平板投射出卫星地图,高亮标记在港城边缘废弃旧工业区。
日志印在大屏幕上:【649神经波动对高频信号敏感,干扰可能诱发崩解,选址灯塔旧址地下掩体,表层伪装废弃工厂,活体档案库转移需谨慎…】
“灯塔旧址?”秦琛皱眉,“那是几十年前的秘密军工研究所,后来废弃了,欧阳竟把实验室藏在那?”
陆远迪肯定道:“位置很精确,活体档案库,恐怕和圣心疗养院地下冷库类似,甚至更糟。”
秦琛眼神一厉,当机立断:“立刻调集人手,封锁目标区域,最高警戒级别!”
他转向蓝汐,话到嘴边顿了顿,他想说让她留下,那些痛苦的记忆忘记了更好,可话没出口,就看到她攥紧的拳。
“我必须去。”蓝汐抬眼,语气平静,“活体档案库可能有关于我的过去,日志提到我的神经波动敏感,或许基因篡改有关。”
他沉默片刻,点了头。
“行动!”他一声令下,各部门立刻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