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淼淼不愿再看一遍，点了暂停。
这个张明轩视频里的陈述从头到尾都可以称得上是无稽之谈。
她高一时就自学完了高中的全部知识，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老师特许她可以在课堂上使用电脑，她一天24个小时，最多时有20个小时泡在电脑前，张明轩居然质问她从哪里学来的知识。
那段心路历程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个用来练手的游戏，从名字到内容，都没有任何深意，之所在游戏前期的对话使用乱码，只不过是懒得想词，到张明轩这里，竟然成了什么“抑郁症患者看待世界的方式”，简直好笑至极。
而且，余淼淼选修高年级的课程是为了多拿点学分，被张明轩说得像专门冲着他来一样，竟然还造出了一段似是而非的视频。
她点进视频的评论区，短短几个小时，就已经有了近万条发言。
几乎是一面倒的支持，有佩服张明轩的；有关心他的身体的；有为他的遭遇义愤填膺的；有辱骂余淼淼的；有夸赞游戏好玩的，偶有一些理智网友说CAE判定结果还没出来，不要轻易站队，立刻被打成理中客，或是扣上余淼淼腿毛的帽子，继而和余淼淼一样被问候全家。
余淼淼点开爆满的私信箱，在这不公开的交流渠道，网友的发言更加肆无忌惮，就算余淼淼并不在意他人的评价，也不禁为这些污言秽语恶心到皱眉，不愿再看。
互联网真的太奇怪了。
余淼淼想，舆论就像巨浪，被狂风操纵，铺天盖地砸向一处，瞬息又涌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叩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余淼淼回神，走到门前向猫眼看去，居然是江澄一，神色严肃，穿着白大褂，似乎刚从实验室出来。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来找自己，她没有细想，开了门。
进门后，江澄一告知来意，原来是许澜给余淼淼打电话没打通，见两人的地址很近，于是拜托江澄一来找她。
一听是许澜来找她，余淼淼就明白了是什么事了。
“是我的事影响到了宣传片？”
那些追到她微博底下辱骂的网友，在宣传片的评论区也留下了不少恶言，还有人扬言如果不换掉余淼淼，就再也不买猫猫乐的任何产品。
江澄一颔首，“许姐说现在情况比较糟糕。”
她找出手机，原来关了机，怪不得没收到电话，开机后，一连串的信息弹出来，她找到许澜的电话，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一声就接通，许澜焦急的声音传来。
“淼淼，你看到张明轩发的视频了吗？”
“嗯，刚刚看了。”
对方宽慰：“网友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找人公关了。”
显然，许澜也看到了视频下数千条满是恶意的评论。
“还有，你……”
许澜话中带着犹豫，但余淼淼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声音坚定而冷漠，“我可以保证，代码的每一个字符都是由我敲出来的。”
“好，好，”许澜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淼淼你不是那种人。”
她约了余淼淼和江澄一下午去猫猫乐总部商讨具体的公关方案
江澄一说：“我开车带你去吧。”
余淼淼略一思索，学校的位置比较偏，离市中心的猫猫乐有二十公里，叫车很难，于是同意了。
她带上电脑，两人并肩下楼，朝学校的停车场走去。
A市人有午睡的习惯，下午一点，小区里静悄悄的，余淼淼一边走路，一边构思快收尾的项目代码。
在风吹过樟树的沙沙声中，江澄一开了口：“我看了张明轩的视频。”
“你觉得他说的怎么样？”余淼淼回神，随口问。
“非常空洞，毫无切实证据，存在造假嫌疑。”
作为一个医学生，江澄一分析起来也像切割肉.体一样层次分明。
“他花了很大地篇幅去诉说自己的心路历程，但思路类的东西是最容易编造的，无法作为证据；而代码提交时间，我搜索过，也是可以篡改的；至于游戏素材……
“最重要的是，我们学校半年才刚刚采购了新一批监控，绝对拍不出来这么糊的视频。”
余淼淼略带惊讶地看着对方，作为一个非计算机专业的人，他能知道这么多编程知识，绝对是恶补过一番。
江澄一顿了顿，又道：“那些评论……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们并不了解你，也并不想用心去了解事情的全貌，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恶意。”
余淼淼步履不停，随意道：“我的时间有限，不会把精力花在这些无聊的评论上。”
她余光一扫，瞥见江澄一正垂头望过来，眉心微微蹙着，含着几分罕见的忐忑和担忧。
她脚步稍顿，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江澄一一条一条举报评论，一个激灵，恍然大悟，话语未经思考地脱口而出，“你在担心我？”
江澄一神色一愣，带着些微讶异，却坦然承认了，“对，我在关心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余淼淼却不知何为烦躁起来，抿着嘴，眉间带着自己也没发觉的抗拒，“不需要，这些评论对我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她抬步往前走，把人甩在后面。
江澄一身高腿长，几步追上，“我当然知道，余淼淼同学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那些流言蜚语，也许你都不屑于去看，更别说影响伤害到你。”
“是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低下来，如金玉相击，原本漫不经心的语气竟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在离余淼淼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
“我明知道你的性子，却忍不住担心，想着你如果看到这些评论，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生气，这些念头想了又想，最终，我觉得，还是说出来，会比较舒服些。”
余淼淼仿佛能感受到随话语吐出的气流拂过耳畔，让她右边的耳朵发麻。
她的话带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一点结巴，“那、那你现在知道了，就不用担心了。”
又说：“快走吧，许姐要等急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可这次，听着耳边的脚步声，余淼淼却再也不能清空大脑，构思代码了。
-
两人来到校门附近的停车场，车停得靠内，两人往里面走。
刚走几步，余淼淼忽然发现血脉产生了一丝共鸣，眉头微皱，环顾四周，没看到人影，还以为是错觉。
却见身旁一辆宝马忽然闪了两下，接着副驾下了一个穿西装的男子。
男人像是第一次穿西装，不舒服地耸肩抻手，一头半长的金发被捋到脑后，看上去颇有几分风度翩翩。
那男子看见余淼淼，眼睛一亮，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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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啪嗒踩着皮鞋跑过来，十分惊喜，“淼淼，你怎么在这里？”
余淼淼当做没听见，越过这人，继续向前，可男人也跟着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淼淼，你要去哪里，我正要去找你，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别坐这个人类……他的车，我可以带你过去。”
“快走。”
她对江澄一说，速度更快，一时没注意脚下，被镂空的地砖绊了一下，幸好江澄一反应够快，瞬间揽住余淼淼。
“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淼淼！”
由于江澄一速度很快，陆烨没注意到余淼淼轻微的踉跄，只看见这个人类男人莫名其妙地搂住了女儿的腰。
他死死盯着江澄一，眼中满是厌恶，又看向余淼淼，神情担忧，“淼淼，你不要被他骗了！”
余淼淼站直了，却不看对面的陆烨，语气漠然，“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陆烨的气势一下子弱下来，语气很卑微，“淼淼，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十分钟，十分钟就可以，关于……当年我离开的事。”
他的眼中含着哀求和期盼，明明西装革履，打扮得像个成功人士，神态却像一个乞丐，祈求的不是银钱，而是女儿的目光。
余淼淼沉默了许久，在这沉默中，陆烨大气也不敢出，屏息等待悬在头顶的宣判。
最终，
“我只给你三分钟。”
陆烨如蒙大赦，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连连点头，“好，好，三分钟也可以。”
余淼淼对江澄一说：“等我一会儿，我解决完就回来。”
江澄一点头，看着余淼淼和那个男人一同离去的背影。
男人很高，和余淼淼相比，高了一个头，此刻却微微曲着身体，和余淼淼保持在同一高度，小步小步走着，配合着对方的步伐，即使没看到正脸，也可以想象那张脸上是何等的欣喜和小心翼翼。
两人来到停车场一个偏僻的角落，离江澄一大约三十米。
站定后，陆烨迫不及待道：“淼淼，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听我的解释，我对不起小青，也——”
“不用讲废话。”余淼淼不耐烦地打断。
“好、好。”陆烨讪讪点头，讲起当年的事。
“当年，我和小青已经计划要结婚，我对外的身份是孤儿，为了这事，小青还和她妈妈吵了很大一架，彻底决裂了。”
说起爱人，他的眼神中含着眷恋，“得知此事后，我很愧疚，跟小青说我还存了一笔钱，要不把钱给她妈妈，这样能让她接受我。
“小青笑着骂我傻，说我没看懂她的计划，她本来就是借题发挥，故意和她妈妈吵架的，断绝关系的，她说‘让她知道你有钱，那你下半辈子都别安生啦！’
“确实，小青一直都很聪明，也很努力，虽然是人类，却比我这个活了三百年的妖怪厉害多了，自己赚学费，考上了A大，找了好工作，还买了房子。
“为了婚礼，我邀请了许多老朋友，其中一位朋友，住在S市的灵山上，避世不出，我只能亲自前往，去到灵山脚下时，遇到了执法司的人，他们说，山上藏着一个走火入魔的狼妖，妖力惊人十分危险，让我等半个月再上去。
“我却不以为然，执意进山。”
说到这里，陆烨沉默片刻，眼睛发红。
“这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