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城里究竟那日谁都在场，厉之祁是如何死的？”解涯站直些许，看着应铖。
“大人，当日厉之祁现身落云城，那个凡人女子和青郅大人随行之人也应在场。”应铖道。
“厉之祁因重伤而亡，尸身之上尚有青郅大人残余妖力，大概为妖主本人所为。”
“应铖，从青郅府内那个凡人女子继续查。”解涯道，“还有，当日随行之人是谁，将他带来。”
“是，大人。”应铖领命道。
卫黎随那几人自藏书阁走出许久，她原本想着那册书如何取来，可恍神间又想起那照面来。
解涯那时看着她，与看着府内其他女侍其实并无什么不同。
他到底是不认得她了，还是……还是在生气呢？
卫黎暗叹一声，不觉为此事犯难。
“阿梨快过来，挽星苑今日有客到。”春桃拉住她的臂道，“姑姑让你我去奉茶呢。”
“奉茶？”卫黎道。
“是啊，有人拜见妖主，时常在挽星苑这里等待，我们快些走吧。”春桃道。
卫黎进去主间，她见解涯并不在此处，方放下心来。
待与春桃添置茶水过后，她们二人便退了下来。
“春桃，你们从前在吉屏苑也常去藏书阁吗？”卫黎道。
“是呀，各宫各苑都是这样的。阿梨，你原来在膳房，应当不知道吧。”春桃道。
她轻声向卫黎解释起来，“隔一段时日，我们便将苑中零散放置的书籍归至书阁去，各苑时日不同。”
“哦？原来时间也会错开吗？”卫黎问道。
“是呀，说起来，过两日吉屏苑也要去呢。”春桃道，“只是我都不在那里啦。”
“这样阿，多谢春桃。”卫黎心中暗道，若是两日后吉屏苑也去藏书阁，许是个不错的时机。
“哎呀，这有什么好谢的，别跟我客气。”春桃道，“你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阿梨，出来一下。”二人说话间，那位崔姑姑却走过来。
卫黎跟着出来，便听崔姑姑对她道，“明江大人召你前去。”崔瑛面上平静，眼里却多少带些讶异地看着面前这女侍。
明江大人，这南域妖主府中最接近解涯大人的侍臣。
而面前这位面生的女侍，那一日夜里，也是明江大人亲自过来吩咐将她留下的。
他要崔瑛不论如何说辞，将她留下来，不要露出什么异样。
明江大人的意思，往往就代表着解涯大人的意思。
所以，面前的这位少女，到底是什么人，崔瑛不敢想。她略低下头，像平日里面对那些贵人一样，“我们走吧，明江大人就在苑外等你。”
“好。”卫黎有些纳罕，她并不明白明江是谁，可看到这位崔姑姑的态度，她知道那大概是个职位很高的人。
他来找她做什么？
“解涯大人明日出巡纬墟，点了你随他同去。”明江道，“我特地来向姑娘说一声，辰时起行，不要误了时辰。”
“只有我一人吗？”卫黎道，她有点不明白解涯今日卖的这是什么关子。
“是，大人往年也曾去纬墟巡游，不过从前却未带侍从随行。”明江道。
“好，我知晓了，多谢大人相告。”卫黎道。
她回了挽星苑中，那几位客人已走，春桃正收拾那些茶具。
卫黎同春桃一道将那些茶具撤下来，她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春桃，你知道纬墟吗？”
“纬墟？我没听过，可能是在城外或者什么地方。你问那里做什么？”春桃道。
“没什么，之前听别人提起，便想问问。”卫黎道。
“我很少出府去呢，不过若是有谁府外还有家人，每年节庆倒是有几日可以回家去。”春桃道。
“原是这样。”卫黎倒没想到解涯府中每年还有轮休。
翌日，卫黎出府倒是一路通畅，刚到府外，便见一架极为奢华的马车早已停在那。
那车前并无人，她走近前去，方见一只手自车内伸出将帘子撩起，隐隐露出帘后半张脸，正是解涯。
他见着卫黎怔楞，只若无其事撇嘴道，“你坐前边，今日你来驾车。”
这个理所当然的劲，卫黎微笑，是他没错。
不过，他记得她，他没把她忘了。
于她来说，似乎便已安抚了前几日那一点难过。
卫黎答应下来，甩了一鞭方才想起她并不知道路，“解涯……大人，我并不知道怎么去纬墟。”
“马识得路。”帘内很快传来他的声音。
“……那我？”卫黎道。马识路，那要她在外间做什么？
“你就看着马吧。”解涯道。
卫黎攥起拳头，微笑，还是微笑，只觉得他在同她玩什么过家家的扮演游戏，“好的……大人。”
车头的确是一匹好马，一路行来避过了地面上所有坑洼，跑得极为稳健，卫黎坐在车头便只觉百无聊赖。
突然，帘子扯开，从里面丢出一件狐裘披风，“穿上它。”
卫黎抿了下唇，“是……大人。”
她捡起那件披风，很薄，却极其的暖，一下便挡住了迎面而来所有的寒风。
卫黎有心缓和，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不多时，马车穿过林荫小道，停在一座城池之前，城墙之上写着纬墟二字。
“到了，大人。”卫黎道。
“嗯。”解涯轻声应道。
卫黎先跳下车，她伸出手欲扶一把解涯，却见他看过来，又状似无意撇过头去，然后跳下了车。
他并没有搭上她的手，卫黎抿唇微笑。
“跟着我。”解涯道。
“是，大、人。”卫黎不明白，他今日到底是何意。
她跟着解涯身后，见他自怀中掏出两枚小小的漆黑的令牌交给那守卫，方才同她进到城内去。
这城中其实多少有些古怪，人多，妖也足够得多。
剩下的那些人，看起来是修士，不知为何却有些鬼气森森。
解涯停在街角一个铺子前，明明是白日，那铺面却以帘布微微掩着。
卫黎跟着他到了店内，便见一人白面长髯坐在堂中，周身气韵纯净，与街道上那些人全然不同。
“我要两生契。”解涯走到那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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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道。
两生契，什么是两生契？卫黎没听过。
那老者却只是略抬头瞥了一眼二人，然后自身后那木柜子拿出两样东西放在桌上，“五千上品灵石。”
五千？！五千！
卫黎于闻道仙宗做外门杂役，宗门所发月俸，也不过两枚上品灵石，可这已足够下界百姓家中一年的用度。
所以，五千？？
“这是什么？”卫黎道。
可解涯看她一眼并未回答，将一袋灵石放于桌上便要走。
什么态度？她揪住他衣袖，他却停了下来，并未继续往前走去。
“你……买这个做什么？”卫黎问道，这听着不像什么好东西。
“年轻人，这两生契，便是二人灵肉骨血共享，不论何种修为、种族，自用此契起血脉相融，命线相牵。”身后那老者悠然道，“生死一体，五感共通，亦能知晓对方所去何处，所见何人。”
卫黎的手僵在他袖角，听他自前方冷声道，“为的是什么，你知道了。”
“解涯。”卫黎道。
他并未回过身来，而是掀开那帘子快步朝外走去。
卫黎跟在他身后，“解涯……我想，我们并不需要这个东西。”
“哦。那你觉得你同谁需要？”他站定在那，轻声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解涯。”卫黎走到他身前，柔声道。
解涯金色的眸子抬起来，里面却夹杂着失望，无奈，愤恨，绝望。然后他再一次说，“你觉得，你同谁需要？”
“解涯，不要这样。”卫黎道。
“为什么总告诉我不要这样？”他轻声道，“三百二十年，你不能明白我等了有多久！”
“对不起。”卫黎屏住呼吸，咬住下唇道。
“我不想听对不起。”解涯看着她，他一直看着她，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过眼前这人了？
“你愿意同我用这两生契吗？”解涯道。
“从此之后，你我生死同往。我的修为分予你一半，你的修为也分予我一半。我的寿命分予你一半，你的寿命也分予我一半。我的一切予你，而你的一切也予我。
我在哪里，你也会在哪里。我只拥有你，而你也只拥有我。既然过了这么多年你又回到了我身边，那么，你愿意吗？”
他抓住她的手腕，就这样平静地注视着她。
他似乎不在意她的回答，又似乎无比地在意她的回答。
只是他没听到她的回答，那双漂亮的金色的眼睛便一点点变得失望，变得痛苦。
他放下她的手，“……你不愿意。”
“你不愿意，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回来找我，为什么混进我的妖府里，为什么重新出现在我的身边？”
“……”
卫黎发现悲哀的是，原来她竟然无法对解涯的任何一个问题做出回答。
她可以同他用那两生契吗？
不能。
她为什么回来找他？为什么混进他的妖府里？为什么重新出现在他的身边？
为了……为了那玉壶碎片，为了他本源至宝。
却唯独……唯独不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