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日,下丘。
细雨缠绵,桂花树叶上凝着灰蒙蒙的雨渍,洗净了残夏的燥热。天微亮,整个江南街被蚕丝般的雨雾裹住,宋潇声视野里尽是淡白缥缈的烟霭。
她缩着削瘦的身体熟稔地躲进巷子里,脊背紧紧贴在布满泥垢的墙壁上,硌得她背后生疼。
黏腻的雨水从宋潇声的额头渗下,挂在她睫毛上。胸前一双纤细的手死死抓着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包裹,指尖用力揪在一起,泛着青白。
巷子外传来一阵轰轰烈烈的脚步,随着豆子泼洒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
男人们粗犷高昂的声音穿林打叶,砸进这条逼仄肮脏的巷子里,刺进她的耳朵。
“抓贼啊——抓贼——”
“那个贼往那边跑了!是个男的,又瘦又矮!”
“都愣着干甚?他偷得可是张大夫铺子里的药!抓不到他都仔细尔等的皮!”领头人的嘶吼贯彻整个队伍。
穿着黑色衣服的小役不敢怠慢,靴底传出踩过积水的哗啦声,更卖力地叫喊起来,眼神浑过街道上每一扇门,一行人像白日的鬼差,穿梭在烟雨密布的江南街。
宋潇声探出头,看见那些人没有往自己的方向来,又把身子贴了回去,松了一口气。
待抓捕的人走后,她抹了一把脸,将原本还算得上白净的脸弄得灰扑扑的,只看得清一双幽亮的眼睛。
她就是那个贼,女扮男装的贼。
宋潇声熟门熟路地从巷子另一端出口猫着腰敛身潜出,拐过七八个弯,来到河边一间远离喧嚣的废弃木头矮房。
推开门,潮湿的气味蛇一般蜿蜒盘旋,顺着鼻息钻进她的肌理。
一层又一层的杂草上放着一张棉褥子,躺着个穿着华贵的男人。
“你回来了。”男人惨白的脸转向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细长的眼睛微微弯着,干裂青紫的唇露出点笑意。
“殿下久等了,”宋潇声关好柴门,软着声音走近跪坐在褥子旁边,“路上出了些意外。”
她眼角露出些惶恐,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后赶紧低下头,怯生生地发问:“太子殿下,需要我来为您上药吗?”
“你来。”沈煜笑了,将背面向她,褪下披在身上布缝有金蟒的素白外氅,将散落的黑发撩到身前,露出线条分明的脊背。
宋潇声得到应允,掀开包裹,取出一个小巧的青釉瓷瓶。
她取出盖子,对着沈煜左后腰上那块发黑流脓触目惊心的伤口,把药粉一点一点撒了上去。
沈煜后腰微微发热,叹息一声,感慨中带着怅然,他转头看着宋潇声,柔声道:“孤现在只有你了,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宋潇声没说话,沉默着将药瓶往上移,对准伤口的起始部位。
见她不说话,沈煜刀一样的眼神剜过她的脸,撕破平和,像要透过她的皮肉直击内里。
“你要钱?还是要地位?想要万贯家财还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他的声音骤然变得阴冷,不似往日柔情,向宋潇声探究,“你对孤这么好……总得图点什么吧?”
宋潇声忙不迭将药瓶一放,砸在地上发出声“啪!”的脆响。
她赶紧挪着膝盖后退两步,弯腰叩首,发软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沈煜的耳朵:“小女不敢!小女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殿下言重了莫要折煞小女,小女未曾想借助殿下贪图些什么!”
“哦?话里有话,”沈煜神色恢复平静,语气回到先前的淡然,“你便说说看,有什么——是孤给不了你的。”
宋潇声将头埋得更低了,犹豫半晌细声细语道:“小女……”
“说。”
“小女,”宋潇声深呼吸,“小女心悦砚熙王,小女恳求殿下能将小女送进砚熙王府,哪怕只做一枚洒扫的奴婢小女也心甘情愿!”
木屋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雨滴砸到屋顶的声音。
宋潇声双手蜷成拳扣在地上,将脑袋死死磕在泥水里,“上月下旬,小女在春花楼做杂役,不小心惹恼了一位客人。是王爷替小女解了围,小女对王爷感激不尽,早已心系于他,请殿下成全!”
过了好一会儿,沈煜才终于转过身,道:“过来。”
宋潇声慢慢挪过去。
沈煜毫无预兆伸手钳住宋潇声的脸,那手干枯苍白,犹如即将垂落的枯叶,沈煜拇指指腹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力道逐渐收紧。
宋潇声被他攥地生疼,浸出泪来,觉得下巴几乎要碎了,脊背不自觉僵直成线。
沈煜凝视着宋潇声沾满泥垢的脸,脑子里幻出沈淮竹那张让人生厌的脸,松开手后忽然笑了。
笑声先是从他鼻子里溢出来,停顿片刻又从喉咙里、嘴里滚出来,身子都抖了一抖。
“好!”沈煜道,“孤倒没看出来你这么痴情,那孤便成全你,等孤的亲卫接孤回宫,孤就请求父皇赐你做他的妻子,让你做砚熙王妃!”
宋潇声蓦地抬起头,眼底闪过窃喜很快又压下头去,她不明白为何沈煜要这样做,“小女不敢!小女一介布衣……”
“赐予你,”沈煜打断她,“你就受着!”
宋潇声唯唯诺诺地说是。
脑海里传来一股奇异扭曲的电流声,随后一道同她差不多的女声凭空出现:“任务开始,攻略砚熙王——沈淮竹。”
-
一个月前,下丘郊外。
宋潇声在一片昏迷的女人堆里醒来,四周都是汗液发酵的酸臭味。若不是躺在她旁边的人还有呼吸,她差点以为自己掉到乱葬岗了。
宋潇声睁开眼睛打量一圈周围,发觉自己早已不在公司,而是躺在杳无人烟的荒地里,身底下是干裂的土地和沙子。四周几个帐篷和一辆很长的板车,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夜色,黑得让人心悸。
她刚刚不是还在公司搭的占卜直播间听一个女生说她发现自己老公出轨的事情吗??
也是那个时候脑子里传来一阵声响:“宿主身体成功激活,发布任务——攻略沈淮竹。”
什么情况?
宋潇声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她捂住了自己嘴巴,没让自己闹出动静,她真的打心底觉得这地方渗得慌。
那声音又说:“请宿主回答是否接受任务,如果拒绝你将无法重回现实。”
宋潇声愣怔地看着旁边女人微弱起伏的胸廓,她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清醒了,她这是……穿越了?还有系统?
她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身粗布沾满尘沙,松垮的套在身上,就连自己手肘内侧的纹身都有。
她这是……身穿?
宋潇声怔了半晌,低声应道:“……接受。”
系统:“我的能力是——先知,你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包括但不限于背景、人物关系、任务进度,你也可以向我询问任何人物的未来故事走向,我会尽力回答。请注意,先知冷却时间有限,两日一次,请合理使用。”
宋潇声立马问道:“那我是什么情况?”
系统道:“你还没出下丘,同你一起的这些女人大多数无父无母,都是普通百姓,被迷晕了送去西北的,会有人花钱买她们,或许会用她们来生孩子,或许会被用来当牲口,无人知晓她们的结局。”
“……”
宋潇声听完打了个寒颤,须臾才消化完这段内容。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死在这个世界,但至少……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
首要的就是先从这片荒地离开。
她从几具身体中间爬了出来,蹑着脚,从地上捎起一根手腕粗的柴火,狠狠砸向了靠在树边睡着的守卫,将人砸的昏死过去。
随后又把守卫的衣裳扒了下来,换到自己身上,盘起自己的头发用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8691|1803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条包住。
宋潇声顺着河流往下走,感慨自己命运不公,也同情那些女人,却无可奈何。
宋潇声走了整整一天,终于走到下丘城里,脚底也磨出了十来个水泡。
她用先知得到了沈淮竹会来春花酒楼的消息。
因为她长了张雌雄莫辨的脸,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任何特色,没有男人的硬朗也没有女子的柔情,身材也没有什么曲线。
所以她伪装成了一个哑巴,混进了春花楼干杂役。
宋潇声端着一壶酒靠近沈淮竹的厢房,正要进去时另一间房的客人醉酒闹事,把酒撞翻后怪到了她的头上。
沈淮竹目睹全程,只是轻言劝退她让她免于刁难,二人便再无交集。
宋潇声只好作罢。
她再一次使用系统,得知太子七天后会在下丘遇刺。
所以宋潇声告病请辞,拿着半个月的月钱离开了春花楼。
为了接近太子沈煜,她褪去伪装,恢复女儿身,好接近那个多疑的太子。
宋潇声在河边救下中伤昏迷的沈煜,费力地把他拖到那间矮木屋照顾他。
沈煜浑身湿透,看着像从河里漂过来的。
沈煜醒来看不见亲卫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把嘴闭好,宋潇声向他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何救他。
但沈煜兴致缺缺,无暇去听这些话,只道:“孤的亲卫已经回去报信了,孤这段时间,只能依托于你了。”
沈煜遇袭得突然,由于是微服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玩意,而她的月钱也在这些天早已耗空,到后面只能靠偷,去救治这个落难太子。
正是今天,她冒死偷了医馆的药。
那药是她趁着医馆人多混进去偷出来的,这段时间许多人得风寒,宋潇声才有机会下手。
“孤饿了,”沈煜忽然道,“你去给孤弄些吃的回来罢。”
宋潇声闻声起立,按了按被水浸湿发麻的膝盖,掩上门重新踏入江南街。
一个时辰过去雨未停,反倒下大了,叫人不得不撑伞。
宋潇声观察了许久周遭没什么人的包子铺,系统道:“观老板神色,片刻后似要离铺。”
她便算好时间将手伸向还在腾着热气儿的蒸笼。
蒸笼一开一合,滚烫的包子烙入宋潇声掌心,她闷头就走。
她这次步子迈得大了一些,发觉自己内心有些不安。
但宋潇声习以为常了,每次偷完东西,她都会谴责自己半晌,随后再疏导自己。
莫要怪罪她,她是迫不得已的。
宋潇声撑开油纸伞的一瞬间,她抬头望向对面巷口废木堆的空隙,透过银丝细雨,她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宋潇声的脚僵在半空,迟迟下不去,身子也像被巨石压住动弹不得。
那双眼睛的主人从木堆后钻了出来,是个小男孩。
二人无声的对望,小男孩浑圆的眼睛眨巴两下,嘴巴动了动发出惊人巨响:“小偷!”
这声音穿透寰宇,宋潇声拔腿就跑。
小男孩叫声高亢,引得许多人探出头,原本清闲的街道刹那间涌出一大批人。
宋潇声甩开伞冲开人群。
后面的人追着他紧咬不放,她只得钻进巷子。
密密麻麻的杂物被她撞开,雨砸到脸上几乎看不清前路。
宋潇声挤出巷子立马被一人伸脚绊倒,直直向前载去,两个包子被她身体压扁,爆出来汁水。
“好烫……”宋潇声的声音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烫的她身体一缩,腰也软了。
她忍着两手火辣辣的疼把自己撑起来,视线里出现一双雪白的长靴。
再抬头,沈淮竹正站在她身前,垂眸睨视着她,神色如深秋的一方潭水。
他手腕微微倾斜,撑着的淡绿油纸伞伞沿截断雨线,替她挡住了落下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