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
“废物。”
“一无是处。”
“长得可真恶心！”
在压抑至极的封闭空间里，面目狰狞的人群组成黑压压的浪潮，一浪又一浪朝他袭来。而那些满怀恶意的言语，则像无孔不入的淤泥，从脚踝开始向上爬，直到淹没他的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只有不断往上，只有成为顶峰，他才能甩开那些家伙。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走上悬崖，踩着摇晃的钢索继续向上。
……一脚踏空。
所有的喧嚣瞬间消失，耳畔只剩下活泼清脆的鸟鸣。
樱遥猛地睁眼。
房间里没有窗帘，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外枝叶的缝隙，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有那么一缕光线恰巧照进他的眼睛里，将这对异色的眼睛衬托得像一对晶莹剔透的玻璃珠。
樱遥眨了眨眼，从刺目的阳光中感受到了令人安心的暖意，终于从阴冷的梦境中彻底挣脱出来。
他下意识摸向枕头旁的手机，按下解锁键。
空空荡荡的通讯栏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是他订阅的天气预报，每天早上会自动发送。
[4月1日，天气晴，请注意防晒。东京都的樱花已经含苞待放，今天是个不错的赏樱日哦～]
对了，今天是开学日。
樱遥叠好被子，起身洗漱。
将清水泼到脸上，认认真真擦完脸，樱遥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不是纯粹的黑发，也不只有灰色的眼睛。像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将他的样貌分成割裂的两半。右边是普通的黑发灰眼，左边却是张扬的白发和漂亮的金色眼睛。
被清水沾湿的睫毛湿漉漉的，在异色的瞳孔上打下淡淡的阴影。
这幅样貌让“怪胎”的称号从樱遥记事起就伴随着他，直到国中结束。而现在，他搬到了这个新的城市。
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可以辱骂他，他会在恶意到来之前先一步登上顶点，将那些不长眼的家伙通通踩在脚下。
没错。
就是这样。
樱遥将额前的湿发向后拨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滴，检测到合作者愿望：登上顶点！】
脑海里突然出现一道欢快活泼的声音，樱遥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被滑溜溜的瓷砖滑倒。
好在最后他还是凭着自己的超绝平衡力站稳了，镜子里倒映出他惊魂未定的表情。
要是后脑勺着地可就危险了啊，樱遥怒道：“都叫你不要突然说话了！”
脑海里的声音连忙道歉：
【啊抱歉抱歉，不小心吓到你了！只是樱遥的愿望太纯粹啦，忍不住想记录下来。】
樱遥哼了一声，没再追究。
他脑子里的这个家伙是在前几天突然出现的，它说自己是来自时空管理局的员工，员工编号SS041，它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帮助樱遥实现愿望。
那时樱遥还以为自己没睡醒，迷迷糊糊问它：“那你能为我做什么呢？”
【我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呃……比如说收集情报什么的？】
樱遥一下子就清醒起来——好没用，这听起来也太像诈骗了吧！
随后他就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房间。因为才刚搬过来几天，这个房间还空空荡荡，只在地上摆了一床被褥，柜子里也只放了饮用水，不可能藏有摄像头之类的高科技设备。
确认这道声音就是从自己脑海中发出的，樱遥只能接受自己脑子里多了个东西的事实。
但是这家伙话实在太多了，一开始还担心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以至于头发都白了一半，喋喋不休地建议他要规律作息健康饮食，千万不要太焦虑了。
樱遥忍无可忍：“我这是天生的！”
【哦哦，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樱遥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不过也有可能真是压力太大了，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幻听呢？”
【我不是幻听啦！我很有用的！】
“行行行，所以请你不要给我发养发偏方了好吗？”
被迫听了几天这个话痨的声音，樱遥已经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但今天又冷不丁被这家伙吓了一跳，听到它那活力满满的声音，樱遥忍不住说：
“你快走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不行，我已经说过了呀，我想成为樱遥的最强辅助，帮助你实现愿望，也就是登上顶点~】
这是它第三次说出这句话了，这也是樱遥第三次拒绝：“我不需要。”
他拿起书包往背上一甩，弯腰在门口换鞋，起身时将手插进兜里，酷酷地说：
“我的愿望我自己可以实现，不需要任何外力的辅助。成为顶点，只靠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此时已经早上八点了，早晨的阳光洒在樱遥的头顶，在他的白发上披上一层淡淡的轻纱，异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
SS041没接话，樱遥还以为它终于要知难而退了，其实这个小系统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激动打滚：
不愧是樱遥，这也太帅了吧！
……
按照预想，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樱遥需要先去学校打听情报，找出这片区域打架最厉害的人，然后再去登门挑战。
然而在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樱瑶忽然看见小角落里围着几个人。
他们之中大部分染了头发，发型乱七八糟的，有人穿着全是铆钉的破烂衣服，也有人穿着音驹的校服，一群人对中间的那人推推搡搡，语气很恶劣：
“喂，把钱交出来啊。”
“今天开学，你小子身上肯定有带钱吧。”
“快点快点，哥几个赶时间呢。”
被围在中间的那人像是国中生，抓着自己的书包不知所措。
不管在哪里，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渣组成的小团体，专门挑选落单的学生霸凌。
樱遥的心情一下子糟糕下去，不爽地“啧”了一声。
既然已经看到了，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于是他走上前，右手搭上其中一人的肩膀：“喂，住手。”
几个不良少年回头一看，打扰他们的人同样穿着音驹校服。他头发竟然是罕见的阴阳头，眼睛也很特别，灰色的瞳孔沉入阴影，另一边的金色瞳孔却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光泽。
他们被这幅样貌惊了一下，不过打量了眼樱遥的身板，确认不是肌肉壮汉，态度又嚣张起来。
“搞什么啊，小弟弟，多管闲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头发染得那么浮夸，是不是还戴了瞳片？啧，搞得真恶心。”
“之前没见过你啊，你是新生吧。新生就乖乖去报道参加开学典礼，不要来打扰学长们的好事，否则就不要怪我们动手了。”
脑海里传来SS041气愤的声音：
【天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樱遥你别听他们胡说，你的头发超炫的！】
樱遥没有回应，只是扭动手腕，活动了一下手脚，冷笑道：“那就动手吧。”
没什么好说的。
总有弱者以为自己很强，所以就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们眼中更弱的家伙。
“什么？先把这小子收拾一顿再说——”
看见一群人毫无章法地冲过来，樱遥随手将背包丢到一旁。利落地俯身用一个背摔将冲在最前面的黄毛摔在地上，随后转身侧踢，将另一个人踹飞出去。
剩下几个人被这个架势震了一下，决定一起上。被包围在中间的樱遥抬脚蹬上墙上的石砖，借力跳上人群上空，轻轻松松脱离了他们的包围圈。
还没等这群人震惊抬头，樱遥就已经从空中落了下来。
他的额发被风带着向上飞扬，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厉的眉眼，紧接着，他就长腿一扫，将一人扫飞，另一人则被他踩在脚下。
这场干架结束得很快。
不到三分钟，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小混混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SS041在脑海里挥舞着应援棒，被勒索的国中生也看呆了，回过神来抱着书包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樱遥下意识左看右看，没看见旁边还有站着的人，这才低头看他，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没错！”国中生又非常感激地说了一次，“谢谢你救了我！学长！”
樱遥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这么纯粹的感谢像是滚烫的热水，一下子就蒸红了他的耳根。
他的脸颊也跟着发烫，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又不是想帮你，我只是单纯看那群人不爽罢了！”
搞什么，看到自己打架，这个人不应该直接被自己吓跑吗？顺便再点评几句自己的眼睛、头发，就像刚才那群人一样……
这样想着，樱遥眼神一暗，发现刚刚还哎哟哎哟叫唤的不良少年们已经趁着他们对话时悄悄爬起来了，一边一瘸一拐地逃跑，一边叫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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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给我等着！我们记住你了！”
樱遥搓了搓脸，试图把脸上残存的热意搓没，嘴上却冷冷嘲笑：“那你们可听好了，我叫樱遥，以后听见我的名字自己滚远点。”
那群人的回应是一片狼狈的背影。
樱遥啧了声，忽然想起来自己忘记问他们这片区域打架最厉害的人是谁了，不良少年们应该比较精通这方面的消息。
错过了这次，之后还得自己去找，真麻烦。
樱遥拍拍身上的尘土，捡起背包背上，跟再三鞠躬的国中生道完别，准备继续去上学。
也正是这时，他才注意到有个人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这个人的身材很高大，发型桀骜不驯，看起来有点像公鸡的鸡冠。更重要的是，他咧着嘴笑的时候，看起来不像好人。
樱遥瞬间警惕起来——
这个公鸡头是刚才那群人摇过来的老大？
而且这家伙还一直打量自己的头发，视线停留在自己的眼睛上。樱遥以为他要开始嘲讽自己的外表了，眼神有些不善。
没想到公鸡头赞叹道：“少年，你的阴阳头很帅嘛！”
SS041：【终于来了个有眼光的人了！】
樱遥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哈？”
公鸡头继续说：“你的眼睛也超级酷啊！”
樱遥扯着嗓子：“哈？！”
等等，这个人好像真的在夸自己。
这不对吧？
今天遇见的人都好奇怪，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过于不敢置信，樱遥瞪着对方，脸颊又变得通红，自以为很不善地哼了一声：“我才不需要你这种轻浮的夸奖！”
看见他的反应这么激烈，公鸡头微微挑眉，缓缓露出一个标准的坏人微笑：“我看你的腰也不错，要不要加入我们排球部，一起来打球啊？”
……
“不要。”
“我都说了不要了。”
“请离我远点，谢谢。”
樱遥快步走在前面，他实在想不通这个怪人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可是对方却一直笑眯眯的，长腿一迈，走在他旁边喋喋不休。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也是音驹的学生啊，我们只是刚好顺路。”
“看你那么着急，是不是要找什么人？”
“我可是三年级的学长，这座学校我很熟的，我帮你解决呗。”
学长？
樱遥的脚步一顿，身体也跟着僵硬起来。
他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失礼的地方，随后就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礼貌过。
公鸡头似乎察觉到他在想什么，笑嘻嘻道：“不用在意，我有个朋友不是很喜欢学长学弟的等级制度，刚好我也是。”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黑尾铁朗，是音驹高校三年级生。”
对方都这么明显地释放善意了，樱遥有些别扭，扭过头说：“我是樱遥，一年级的新生。”
黑尾铁朗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嘛！好了，那么告诉我你要找谁吧。”
樱遥目视前方，一时间有些沉默。
他们的面前就是音驹高中的校门，校门两旁的樱花已经半开了，花瓣是细腻的粉白色，远远看过去如云似霞，非常漂亮。
今天是开学日，校门口十分热闹，不少高中生打打闹闹结伴上学，新生们则站在校门口前拍照，纪念自己高中的伊始。
真是青春洋溢的画面。
但是樱遥知道，这种氛围从来不属于他，他只是个除了打架一无是处的底层讨厌鬼。
只有在打架这件事上，他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只要打败最厉害的那个人，他就能够拥有高人一等的感觉了吧。
樱遥接住一片摇摇晃晃飘落的樱花花瓣，认真道：
“我的目标是成为这片区域的不良少年的顶点，所以我要先找到这里的老大，也就是打架最厉害的人。”
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可是说完后，他就发现这个公鸡头弓着腰，肩膀在不停发抖。
樱遥语气不善：“你笑什么？”
黑尾铁朗捂住嘴：“啊？谁笑了？我没有笑啊……”
樱遥有点炸毛：“你明明就笑了！”
黑尾铁朗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咳咳，先别说笑没笑，我刚好知道我们学校的老大是谁。”
“今天放学后，我带你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