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学生陆陆续续出了校园，老师办公室内，王林坐在木椅上，时不时点头。
“你之前参加的奥数竞赛，获得了全国第一名，这次竞赛成绩会成为玉京大学挑选保送名额的机会，你的成绩在学校也一直保持第一，这次学校一致认为保送的希望很大。”
王林听了消息也很开心。
“听说你父母一直在国外做生意，你的志愿是在国内读大学吗？”
“我暂时没有去国外留学的打算。”王林说。
残阳在天空蒙上一层黄紫，晚霞与夜幕交替中，王林离开了校园。
学校举办五四青年节汇演，李慕婉报名古琴演奏跟合唱团，每天放学后都要排练到七八点。晚高峰后的街道鸣笛声不再急促。
李慕婉踏出校门，一日的疲惫在汽车鸣笛声中褪去，扎起的高马尾把修长的脖颈线条露出，她身材姣好，又高挑，校服也难掩盖她的气质。
王林心事重重，没注意道路边的人，车骑的也不快，李慕婉看见面前骑车擦身过的王林，喊住了他，“王林学长？”
这声音他很熟悉，王林捏住刹车，双腿撑地，扭头看人，李慕婉背着书包小跑上来，站在路边上，“学长也这么晚才回家吗？”
“有什么事吗？”王林双手抱在胸口，一副慵懒的样子打量她，右腿撑在路边高出的位置。
“没事。”
“你呢，怎么这么晚才离开学校？受罚了？”他语气有些逗趣。
“不是的，”李慕婉认真解释，“学校五四青年节晚会文艺汇演，我们班报了节目，刚训练结束。”
“哦。”王林说，“去公交站？”
“嗯。”李慕婉有好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之前去了五楼找李奇庆，又不敢去高三一班的窗口看，课间时会站在走廊往五楼望，高三的走廊很安静，毕业班都在埋头苦习。
王林说：“上来。”
“去哪？”
“带你去坐公交啊。”王林看见她，心里那些烦心事都没了，开心了许多，只是脸上不怎么显露。
她穿着校服裙，只能侧着坐，王林踩起脚踏，骑得并不快，李慕婉扶着后座两侧，微风拂过发尾，她心里甜甜的，望着王林被风吹起的发，想了想说：“学长，高考快到了，压力是不是很大？”
“还好。”
他声音很轻，却没多余情绪。
李慕婉嘟囔着，修长的双腿在自行车上轻轻晃动，“我哥每天回去不是做卷子就是背单词。”
王林说：“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阶段，压力也是一时的。”
“你这话说的跟我哥好像。”李慕婉声音悦耳，“因为他学习紧张，都没空来看我演出。”
“你的节目是？”
李慕婉睁大眼睛说：“古琴独奏，还有团体合唱。”
“学长，你能来看我表演吗？”
王林想了一会儿，“什么时候？”
“下周五晚，学校文艺会堂，六点钟。”李慕婉说完等了几秒王林没做反应。自行车停在公交站旁，李慕婉下了车，站上路边，“谢谢学长送我。”
“没事。”
王林准备要走，李慕婉迈出一步，“那学长会来看我演出吗？”
他暗自叹口气，最后应下，“嗯。”
李慕婉漾开笑颜，路灯洒在她柔和的轮廓，也驱散王林的阴霾，可他还是一副平静的神态，看不出任何情绪。
“学长再见，路上小心。”李慕婉叮嘱他，王林蹬上脚踏，公交车停在站台，李慕婉刷了学生卡找位置坐下，望着车窗外的行人，摸着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
*
王林放学后一般去操场打篮球或是在学校复习，等到接近七点，他的身影出现在校门转角处，他在自行车上，也不急着走，手里转着一支笔，时不时抬眸望向校门，等了十来分钟，李慕婉跟同学一起出了校门就分开了。
见她独自一人去了后街，往公交站去，王林等她走远后才骑车缓缓跟上，却没跟的很近，一直到了公交站，等她上车后才离去。
张扬虽说近了少管所，后街太平很多，可人员杂乱，也非高枕无忧，她每日这个时间走小巷也不是绝对安全。
王林接连一周如此，一直到汇演演出那日。李慕婉在台后准备，主持人的报幕下一轮就快到合唱团了，她的独奏在合唱团后两位。
所以李慕婉汇演合唱团的时间很紧张，刚才在台上她没看见王林，倒是看见了李奇庆，还捧了束花向她招手。
“婉儿，下一个又到你了，抓紧准备。”周紫虹在后台帮忙。
王林在学校天台透气，刚跟家里通了电话，父母希望他能到国外留学，有个照应，王林还在权衡。
要是王林愿意待在国内上学，父母也会全力支持，只是他有别的考量。
文艺汇演到了后半场，李慕婉已经就位，她拨开幕帘，挑出一角往观众席瞄，嘉宾坐席有分区域，她先看见李奇庆早早摆好了相机准备录像，李慕婉心里暖暖的，视线却不忘寻着别处。
还是没看见那人。
她有些失落，收回视线时影厅门推开，照进一束光线，一个身影穿过观众席，因他身高出众，一身气质引人注目，李慕婉一眼就看见了他，失落一晃消散，李慕婉扬起笑，挺起胸脯，站直身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她很享受台上表演的氛围，把自己擅长的一面展示给人欣赏，台上琴声余音袅袅，仿若讲一段古人的故事。
一曲终毕，李奇庆满脸骄傲，激动地大声鼓掌，“好，婉儿太棒了。”
王林坐在倒数第二排，目光专注盯着台上演奏的李慕婉，灯光落在她身上，俨若古人来。
他几乎看得出神，已然忘记了琴声的美妙。在众人欢呼与掌声后，李慕婉谢幕下台，王林才意犹未尽收回炽热的目光。
他在人声里点开微信，给李慕婉发了一个点赞的表情。
待他起身时，身后有认识的人喊了一声“王林”。
李奇庆扭头一看，好奇他怎么来了。
这是来看谁的演出？
李慕婉在后台换装听见手机动静，忙点开信息，欣喜的不得了，虽然只是一个表情，李慕婉知道他来看了自己的演出，王林没有食言。
李慕婉一边解下头饰，一边回消息。
李慕婉：【谢谢学长来看我演出，你还在礼堂吗？】
王林：【走了，有事。】
李慕婉略显失落，过了两分钟，又收到一条信息。
王林：【你的琴弹的很好听。】
李慕婉扬起笑，雀跃对周紫虹说：“紫虹，走，咱们去找哥哥，我请客，想吃什么？”
“学校后街开了一家新的烧烤店，小龙虾还是大个的，我们去吃这个？”
“好。”李慕婉大气，背起书包跟其他同学打了招呼就先走了。
***
王林刚回到家就收到父亲发来的信息。
王天水：【林啊，你妈妈今天跟一个学校联系好，你要是有意愿出国留学，我们就试试。】
王林：【爸，老师说玉京大学的保送名额半月内下来，我想在国内念书。】
王天水：【玉京大学保送？我们小林有出息了，只要你决定好，爸妈都支持你。】
王林看着信息心有不忍，大伯说国外行情不好，生意越来越难做，爸妈最近忙着木雕的生意，跟自己联系也少。王林思考了许久，还是发了信息过去。
王林：【爸，我听人家说国内这几年市场不错，要不你们回来试试？】
王天水：【生意的事你别操心了，专心读书，生活费不够跟爸妈说。】
王林：【妈昨天又打了一笔钱过来，我的钱够用，你们照顾好自己。】
王天水：【乖儿子，等这批订单出货后，爸妈找个时间回国看你。】
王林蹙紧的眉头放松，难得有了笑意。
他捡了衣服入浴室洗澡，手指滑着屏幕触碰到朋友圈界面，李慕婉的动态正好在第一条。
是她演出与朋友的合拍，还有一些后台趣事。
还有一条新动态，只有一张照片，只拍了观众席，配的文案是“谢谢你来看我演出，见到你来，我很开心”，附了一个比耶的表情。
王林双指在屏幕拉开，放大后看见自己在观众席里，眼神的情愫不自觉浓郁，眉眼的冷漠有了血色，渐转柔和。
王林双臂交叉，捏起衣角往上掀，露出结实的肌肉，健硕的身形藏在校服下，他撑在洗手台，盯着镜子，垂下的刘海遮了一半的眼睛，湛蓝的瞳孔清透幽深，像一汪寒潭。
目光逐渐往下，手部摸在左胸口的莲花胎记，蹭了几下，红了。
拧开的水龙头哗啦啦地流，冰冷的水大捧大捧往脸上灌，水流沿着脖子流下腹肌，最后浸入裤带，他猛地抬头，五指沿着额头将头发梳向后面，整张立体的五官暴露无遗，更显凌厉成熟。
他踩着拖鞋进了浴室，抬起淋浴开关，冷水浇透繁杂和涌重的思绪。
时间飞逝，毕业班的卷子做了又做，考点重点讲了又讲，课间班主任叫了王林到办公室，保送的事下来了。
学校领导都非常重视，消息还没通校公布，只是跟王林先说，王林情绪平淡出了办公室，内心是喜的。
程贤在走廊等了许久，搭着他肩头好奇问：“兄弟，怎么最近老被叫去办公室啊？”
“你模拟成绩一直很稳定啊，总分考玉京大学不是问题。”
“嗯。”
“别总是嗯嗯嗯的，你这样上了大学，哪个女孩敢靠近你啊。”
王林不耐烦：“聒噪。”
“你喜欢安静，咱们班学习委员倒是安静，成绩也好，跟你倒是挺配的。”
王林瞪了他一眼，“谁说我喜欢安静的？”
“嗯？”程贤像嗅到了隐秘，“王林，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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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意思。”
“不对，你有，你不喜欢安静的？那说明你已经有了喜欢的目标，不然你的性格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是谁？”程贤眯着眼，好奇的不得了。
“无聊。”王林打开他手臂，长腿快步踏上楼，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模样，唇角不自觉上扬。
上课铃声响了，楼梯上下挤了人，李慕婉刚去找了李奇庆从五楼下来，转角遇见上楼的两人，她想喊人来着，王林已经上了阶梯，李慕婉望着背影在楼层消失，程贤与她擦肩而过，并未留意什么。
李慕婉常去五楼给李奇庆送东西，一会儿吃的一会儿喝的，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李奇庆没看出来异样，还沉浸在欣慰里，妹妹心疼自己复习辛苦前来慰问，还一脸得意跟同桌炫耀。
班里的同学跟李奇庆说话，她听见了一些东西，譬如王林被保送玉京大学的事确定了，他往后都可以不用来学校上课，又或者是王林已经决定放弃玉京大学保送名额，要出国留学。
李慕婉听的混乱，没人知道王林去了哪里。
她大胆给他发了信息。
李慕婉：【学长最近还好吗？】
明目张胆的关心藏着懵懂的情愫。
王林听见手机振动，点开消息，随后拍了一张照片发送过去。
李慕婉点开一看，是一张云天高中的俯瞰图，她不明白什么意思。
王林紧接着又发了信息。
王林：【上来，天台。】
王林：【一个人来。】
李慕婉收起手机，“哥，婉儿先回去了。”
“去吧。”
李慕婉走到走廊尽头，她张望前后，往六楼去了，九楼是特长生的教室，从楼梯往上到了天台有一扇门隔着，上了锁。李慕婉朝门缝看去，见到了倚在栏杆处的王林，她轻敲铁门。
王林听见动静回头，低头在手机点了几下，李慕婉收到信息。
王林：【往右推。】
李慕婉照做，原来那锁不过是掩人耳目，门是坏的，锁只是摆设，常人思维只想着开了锁才能推门出去。
她拍掉手里附着的陈旧生锈的铁碎，走向天台，云天高中的视野逐渐落入眼底。
“学长。”她走近，与他并排立在边缘，“怎么一个人在这，你不用上课吗？”
从高一入学不久，王林就知道了这个地方，每逢有杂绪都会来这里吹一吹风，望一望远处。
“找我有事？”王林声音平淡，眼神却是温柔的，盯着她脸看。
李慕婉看向他，“没，我听哥哥班的学长们说，你好几日没来上学了，所以问问。”
他挪开目光，俯瞰远处，夕阳罩着清水市，李慕婉静静站在一旁，“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云天高中还有这么个地方，能看清整个校园景色。”
“我很喜欢来这里。”王林说，“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景。”
李慕婉眼波流转，看见他手里还拿着东西，“学长手里的是什么？”
王林翻开又合上，“笔记。”
李慕婉：“原来学长是来这里学习的。”
“我能看看吗？”
王林递过去，李慕婉翻了几下，他的字迹很好看，写的字体方正，笔锋苍劲，断笔有力。
“学长写的字真好看。”李慕婉欣赏上面整齐的字迹，倒是跟他这个人很像，清秀俊逸的面容，眉眼却含着凌厉，看似儒雅，骨子里又是疏离。
李慕婉欣赏够了，礼貌还回去，“给。”
“不用了，”王林没接，“你也是文科的，要是觉得有用，送你了。”
“给我？”李慕婉指尖稍稍握紧，小心翼翼捧着，“这笔记都是学长的心血，你还要复习，学长要是真心想送我，不妨等高考结束，你的笔记都给我留着，我去拿。”
王林点点头，却没告诉她自己已经保送玉京大学的事，李慕婉后来也是通过学校广播宣布才知道这事。
两人站在天台上，隔了些许距离，余晖落在少年脸侧。
李慕婉捧起笔记，风拂过面颊，“那学长打算考哪个学校？”
王林：“玉京大学，你呢？”
“玉京，”李慕婉思索说：“我？我还没想过。”
“嗯，玉京下雪后很漂亮，”王林余光盛着她校服的白，还有温婉的笑意，“我在玉京等你。”
李慕婉瞳孔睁大，缓缓接收他的信息，心间似一股溪流淌过，轻柔又醉人，她不知如何描述心底那种感觉，只觉与他的心好像更近了，她若有似无点头。
手里的笔记本又抱的更紧，从未说出口的心意，彼此间却又好似心照不宣。夹了莫名的悸动，像说开了，又什么都没说，一股暗流涌动，把少年们平静又热烈的心意，搅得躁动不安。
在那个夕阳暖色照满清水的傍晚，也融化了王林的一直以来的冰冷，她灿烂的笑颜在晚风里承袭。
无声许下的约定，成了李慕婉多年的努力奔赴、寻找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