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宴一过，天仿佛忽然就冷了，前后不过十来天，第一场雪就洋洋洒洒落了。
靖北侯府上下都换了冬装，这是刘静雅早就让人置办了发下去的，就连炭也早早给了，不止是府里，就是府里关照的那个庄子和村里都给送了。
楚霏真切感受到了刘静雅的能力有多强，搁去年这时候，她还和杨管事忙这些事呢，可今年早就安排妥当了。
自打赵睿成婚，她可算是感受到了做婆婆的悠闲自在，当然，前提是有个刘静雅这样的儿媳妇。
因着心里满意得很，她特意叮嘱赵睿，让他亲自去安排，年底送到刘家的礼再厚重几分，且要他亲自去送，以示郑重。
“娘，年礼的事就依您的意思，我想着……是不是和岳父商量一下，让小儒到府里来读书？请于先生教教他？”赵睿主动提起这事。
小儒说的是他的小舅子，刘静雅的弟弟刘静儒。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随着他和刘静雅感情加深，他便愿意多为妻子考虑了。
楚霏看稀奇一样瞥了他一眼：“你和于先生商量好了就行，要我说这事早该提了，你没说，我也不好越过你安排。”
赵睿抿了抿唇，暗怪自己太迟钝，确实新婚后就该提的，母亲没提，怕是担心他不愿：“那我与岳父商量，等年后就让他来府里读书，若是愿意住下，正好他姐姐也能照顾。”
“你安排吧！”楚霏随意应了，接着她又想起一事，“你平日在官衙常来常往，可留意到相貌、人品都好的未婚才俊？”
不消多说，赵睿就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了：“娘是想从出身低的人家为妹妹择婿？”
“嗯，我思量一番，只有出身低的人家合适。”
“娘是怎么想的？”
楚霏：“世家豪族你也知道，自持身份、规矩森严，嫁进去怕是再想见面都难，而且人家也不愿与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结亲，即便去寻摸，八成也都是旁支子弟，才华、品貌很难说，家底也薄。”
别以为世家豪族就都有钱，那奢侈富裕的都是嫡支主脉，旁支的依附嫡支存活，只占了个出身好听罢了，正经的家财可能还不如他们家。
赵睿赞同地点点头：“世家豪族子弟确实骄矜高傲。”
“至于不是世家豪族出身的那些文官家……呵，人家鄙视咱们泥腿子出身，哪会愿意与咱们结亲？”
古代文人向来看不起武将，靖北侯府恰好就是武将出身，那些文官哪会看得上他们家的姑娘？就算勉强结亲，往后肯定也左嫌弃右鄙薄的，这日子能过？
赵睿叹气：“文官家也不是没有好的，只是能看到才华相貌，看不到待妻子的态度，算了吧！”
读圣贤书的文人，大部分品性都不算差，可这些人品性好不代表对妻子好，多的是品性好却亏待妻子的，他们是要嫁姑娘，又不是找人才，重点要看找的人对妻子好不好。
“再就是勋贵了，你入朝当差也一年多了，恐怕对各家勋贵有所了解，你觉着这些个勋贵人家能嫁？”楚霏带着几分考较地问。
赵睿也听出来了，沉吟片刻答：“五大国公府，定国公、安国公权势太盛，未来如何无法预料，端看他们与陛下博弈的结果；卫国公、抚国公、平国公年岁渐长，子嗣出息的少，以后不知传承如何，一个不好就没落了。”
“那人家还有女儿在宫里呢！”
赵睿摇头：“家族传承还是要依靠出息的儿孙，凭入宫的女儿家为家族争荣耀……这太依赖陛下的宠爱了，很难，也很危险。”
自来后宫斗争的激烈程度不输前朝勾心斗角，身为臣子，有才、掌权还能与陛下博弈，可后宫女子是完全依附陛下生存的，有宠爱就有体面，没宠爱可能连吃穿用度都保证不了，又何谈其他？
所以，他从不看好送女儿入宫这种做法，在入朝为官后更坚信这一点。
“继续说，那些侯府呢？”
以赵悦靖北侯府大小姐的身份，真要和勋贵结亲，最差也得嫁个侯府，侯府之下的勋贵根本不必考虑。
赵睿：“七个侯府中，镇南侯、征西侯和定国公、安国公一样，手握兵权、未来难料，虽然他们家和妹妹适龄的公子本身都很出众，但结亲的话还是算了，万一将来……没得让妹妹跟着他们阖府上下受什么灭族、流放的罪，那也太冤了。”
“至于除咱家之外的那四家侯府，与妹妹适龄的公子没几个，且都是纨绔，实非良配！”
楚霏轻笑：“让你这么一说，就没个能嫁的了！”
赵睿也笑，笑过又轻叹：“我如今官位低，不寻个好的，万一她嫁过去受了委屈，我这个兄长连给她撑腰怕是都难。”
楚霏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所以说，咱们得从那些出身低的青年才俊中选啊，你多留心着，看有没有合适的？”
“好，我会多留意的。”
楚霏道：“你先挑一些年龄、品貌都好的，请来府里坐坐，咱们再从里面看。”
至于秋日宴上镇南侯夫人打问赵悦的情况……自她夜探镇南侯府，给镇南侯喂了毒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前不久镇南侯夫人也给她的嫡幼子定了亲，找的是个世家旁支的姑娘，听说虽是旁支，但教养、品貌不亚于嫡支的，家里也不穷。
这样的姑娘，显然是镇南侯夫人费了老大功夫精挑细选出来的，应是很早以前就开始寻摸的。
眼看着没两月该过年了，等年一过赵悦就十四岁了，这定亲的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好，那等府里的梅花开了，我就下帖子邀人来赏梅煮酒。”这附庸风雅的事，赵睿入了学士府后，在同僚们的影响下也慢慢会了。
哪怕他并不太理解，寒冬腊月在外面吹风受冻的有什么乐趣，可做了文官就得合群，至少面上他得“懂”。
楚霏嘴角微抽，唔，她也理解不了这种自虐式的风雅，摆摆手道：“找你媳妇批银子吧，让她给你置办去！”
赵睿见自家母亲也一脸理解不了的表情就笑了，拱手一礼出去了。
晚间小夫妻俩洗漱了在房中闲聊，他就和刘静雅说了要请人赏梅的事。
“请的都是未婚的同僚？”刘静雅面露了然，“是要给妹妹择婿？”
“嗯，娘的意思是从出身低的人家寻个合适的人。”
“这样也好，咱们是侯府，这样人家的男子不敢委屈妹妹。”
赵睿笑道：“还得你费心操办，地方就定在那片小梅林边的暖阁里，花开了我就下帖子。”
这意思是花开时就要准备好。
刘静雅点点头：“左不过动动嘴，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办。就是这花……去年冬天开得如何？要赏梅，总得开成一大片才好看吧？”
“没留意，去年冬天怪冷的，谁闲着没事去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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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冷风？”
刘静雅被无语住了：“……那你还下帖子请人赏梅？”
“这不是文人爱附庸风雅嘛，天渐渐冷了，除了赏梅还有什么理由？赏雪？那雪哪里没有，何必来咱家赏？”
刘静雅让他给逗笑了，感情她这夫君也没追求风雅的那根筋啊！
“我找花匠来看看吧，看怎么让那小梅林的花开得更好，另外，酒用梅花酒吧，糕点也用梅花做，这样应景。”刘静雅说话间就琢磨得差不多了，“这些府里没备着，只能去外面采买，我知道哪家有，不过是花些银子的事，好办！”
“熏香也用梅香吧，光凭盛开的梅花，怕是香味传不了多远……对了，喝茶吗？喝茶的话，可以取梅花上的雪煮茶，这雪水也得找人淘换。”
赵睿在旁含笑听她说，被问到时才应声：“都行，你看着安排吧！”
他这妻子，和他一样欣赏不来这些风雅之事，但怎么样能更风雅却门清，比他还懂得投文人所好。
“那就按我说的吧，”刘静雅习惯性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花销，“再加上菜品……这么一来花的钱还不少……”但刚说到这里她就顿住了，下意识看向赵睿，有点担心他会觉得她句句不离钱。
没想到赵睿反而追问：“怎么不说了？要花多少啊？”
刘静雅默然一瞬，抬眼看他：“夫君不会觉得……只是办个小宴，我句句不离钱，过于计较吗？”
“怎会？”赵睿诧异，接着温和地望着她，“这家里上上下下都由你打理，哪里不要钱、不花钱？你是管家的人，句句不离钱不是再正常不过？”
大概是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赵睿既然开口了，就坦然说了心中的想法：“以前少不更事，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起商户，但与你成亲后，我才慢慢发现，从前的见识有多浅薄无知。”
刘静雅眨巴着眼迎上他的视线，一脸的期待，仿佛在说“仔细说说”。
赵睿被看得忍不住笑意，伸手将她揽到了身边：“刚成亲那会儿，我还不太会和你相处，娘多次单独叫我去说话，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心里其实还有点不服气、有点吃醋，她可从来没那样夸过我。”
刘静雅笑出声：“我得她老人家喜欢呀！”
“是，娘一直很喜欢你。”赵睿捏她鼻子，“成婚后咱们日日在一处，我慢慢了解了你，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
“哎？从我身上学……到了很多？”这回刘静雅是真惊讶了。
“是啊，娘说的没错，能管理好刘家那么多的生意，你的能力绝不亚于朝中一些能臣干吏。”赵睿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南来北往的货物交易，你知道哪里的布最好、哪里的粮食产量最多、哪里的干货最佳，哪个时节走哪条路运货最快，哪个地方可能遭灾……便是管这些的朝中官员，也未必有你知道得详尽真实。”
刘静雅似懂非懂，心道：做生意知道这些不是应该的？不然是要赔钱的啊！
“我平时听你讲这些，还会拿着地理志、游记一类的书看，相互对照就能弄清楚大邺各地的情况，日后我若有机会去外地任职，这些都将给我提供很大帮助。”
刘静雅不太懂他们做官的事，听他这么说，便道：“能帮到夫君，那我往后多说一些？”
“好，往后你多说些给我听！”赵睿抱了抱她，心里感叹：娘真是为我娶了位贤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