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收拾停当,胡姣从大厨房下了工时,天已经擦黑了。她娘刘氏已经在家熬好了糙米粥,又切了两个咸鸭蛋,拌了咸菜丝,就等她回来开饭。
胡姣洗了把脸,坐下吃饭,又从怀里掏出那几个捂得温热的铜子儿,献宝似的捧到刘氏跟前。
刘氏借着灯光,见女儿掌心摊着几枚黄澄澄的铜钱,不由得眼睛一亮:“哟,这是?”
“是赏钱。”胡姣语带笑意,“今儿席面办得顺当,老太太、梅娘子高兴,大厨房上下都得了赏。我虽是新来的,但管事娘子们说我机灵,手脚也还算麻利,所以也得了五个。加上去内院服侍,额外又多给了两个。”
她将白日里如何跟着去内院捧菜,如何得了这意外之财,拣那能说的,细细与刘氏分说了一遍。
刘氏听着,脸上也绽开了笑,连声道:“好,好,我儿出息了!头一遭当差就得赏,真真给爹娘长脸。”
胡姣将那几个铜子儿往刘氏手里一塞:“阿娘,您收着,贴补家用。”
刘氏一听,却像被火烫了手似的,忙不迭地推了回去:“这可不行。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家里再难,也不缺你这几个铜子儿。况且,姑娘家大了,身上没点私房钱怎么成?留着,买朵花儿戴,或是馋了买个零嘴儿,都使得。”
胡姣见她娘执意不收,心头暖意更甚。
虽然在这个时代看来,刘氏可能不是个好女子,泼辣,又把家里的爷们儿辖制地死死的,简直就是个母大虫。可胡姣却觉得她阿娘是再好不过的女子了。
她是泼辣,可也从不占别人便宜,又会做人,与这样的人相处,未必会喜欢,可也绝不会生厌。
再者,刘氏从不重男轻女,更不会克扣女儿贴补儿子,这一点是极为难得的。反观其他人却是深受这一观点的迫害,不说同在灶下当差的喜姐儿,就连一个院儿里住着的金桂也是如此。
这金桂和胡姣一般大,她爹几年前病死了,娘是在大房院里做洒扫的。金桂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她带着长这么大的。家里吃饭的人多,金桂娘一个月又挣不了几个子儿,便只能从女儿嘴里抠出来给儿子吃。
胡姣来了这几个月,不止一次看见金桂做好了饭被赶出来洗衣裳,等洗完回去就只剩个锅底儿了。
有一回,金桂饿得受不了,偷拿了刘氏晒在外面的萝卜条,被刘氏发现了找上门去。金桂娘一边打她,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都怪她那死鬼爹走得早,扔下她们娘仨没人疼没人管,不然哪至于让她饿到眼冒金星,做出这偷鸡摸狗的勾当来?
这话半是哭诉半是埋怨,明着是教训女儿,实则句句往刘氏身上引,既卖了惨,又暗戳戳怪刘氏不该跟个饿肚子的孩子计较。把她自家的理亏倒绕成了旁人该体谅的难处。
刘氏“辣子”的诨名也不是白叫的,当下就呛了回去,骂她男人死得早是老天爷不长眼,碍着偷东西什么事了?自家养不出好种来,倒怪起旁人没给她当冤大头。不是打孩子,是打给她看呢,想撒泼耍赖蒙混过关,那是做梦!要是不赔了东西来,就把她家偷东西的名声传出去,让她一家子在这院儿里抬不起头来!
这一番威逼到底让金桂娘怕了,乖乖舀了半碗灰面送了来,只是不知道回去有没有再打金桂。
所以,胡姣真的非常庆幸,老天爷让她再世为人,还给了她这么好的阿娘。
于是抿嘴笑道:“阿娘既这么说,那我也不推辞了,等过两日我轮休的时候,带豆哥儿上街买零嘴儿吃。”
豆哥儿原本在炕角玩着几颗磨圆了的石子儿,一听“零嘴儿”三个字,耳朵“唰”地就竖了起来,小脑袋猛地抬起,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
刘氏看着儿子的馋样儿,又瞧见女儿笑盈盈的脸,心头一软:“你们姐弟俩高兴便好。只是,日后发了工钱,也要攒些起来,莫要全花了,这府里当差,人情往来,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用上了。知道么?”
胡姣重重点头:“阿娘放心,女儿省得。”
光阴似箭,胡姣到大厨房当差,眨眼也将近半个月了。
张婆子见她做事勤快,又嘴甜会做人,心中便对她有几分欢喜,竟比原定的日子还提早了两天给她转了正。自此,胡姣便算真真正正是大厨房里的灶上人了。
陈府的规矩,下人平日里一般不许告假,如果告假,需得由管事娘子上报给内院总管事,得到批准后方能离开。所以,各处的仆妇、杂役们通常不会请假,除非是遇着了紧要的事,毕竟请假不但要上报,还要扣工钱。
好在府里也还算体恤,每月每人倒也有三天休息时间,大抵是十天里轮着歇一天。胡姣先前不过是试工,自然没有这项福利。如今转了正,张婆子倒还爽利,当即准了她一日假。
胡姣得了这空儿,便想带了自家兄弟豆哥儿,一道上街去耍子,顺道也瞧瞧这外头的情况究竟如何。
她翻出藏在炕头小木匣子里那几个宝贝铜钱,又在掌心数了一回,不多不少,正好七个。也不知够不够使,横竖全揣进了怀里。
她娘刘氏已经上工去了,胡姣难得睡了个饱足。起身和豆哥儿胡乱吃了些早食,略略整了整衣衫,便挎起竹篮出门去了。
刚踏出陈府仆役聚居的房舍,喧嚣的市声与鲜活的人气便如同潮水般扑面涌来。
泰和县虽非通都大邑,却也自有其繁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幌子招摇。绸缎庄、杂货铺、铁匠铺、药铺、茶肆、食摊……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各色人等穿梭其间,挑担的货郎吆喝着时新的花果,卖糖人的老汉吸引着孩童的目光,赶车的把式甩着响鞭,穿绸裹缎的富家子带着小厮闲逛,布衣荆钗的妇人挎着篮子采买……
这是胡姣穿越以来,第一次看见外面世界的模样。她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新奇地打量着一切。
豆哥儿更是撒开了欢儿,脑袋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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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鼻子使劲吸着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食物香气,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姐姐,那是什么?好香!”他指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摊子。
胡姣牵着弟弟走过去。
摊主是个笑容憨厚的中年汉子,见有客来,热情招呼:“小娘子,小哥儿,尝尝?新鲜出笼的蒸饼,皮儿薄馅儿大,价格实惠,肉蒸饼两个铜子儿一个,菜蒸饼一个铜子儿一个。”
油香混合着麦香,勾得人馋虫大动。胡姣咽了口唾沫,低头看看豆哥儿渴望的眼神,又掂量了一下荷包里的那几个铜子儿,便数了四个递给老板。
“要一个肉蒸饼,两个菜蒸饼。”
“好嘞!”摊主麻利地用油纸包好递过来。
胡姣把那个冒着浓郁香气的肉蒸饼塞给豆哥儿:“小心烫,慢慢吃。”她自己则是拿起一个菜蒸饼,剩下的一个仍旧用油纸包好塞到随身的小布包里,那是给她娘刘氏带的。
豆哥儿捧着香喷喷的肉蒸饼,有些不好意思:“姐姐,你吃菜蒸饼,我……”
“姐爱吃菜的,清爽。”胡姣笑着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菜蒸饼。
老板说的不错,这蒸饼确实用料实在,个头足有成年男子的拳头那么大,虽不是纯白面做的,但也没掺太多杂面。里面的青菜是这个时节常见的矮脚青,肉嘟嘟的,非常清甜。老板还额外放了些不知名的野菌子提升口感。唔,还拌了香油,一口咬下去,油香四溢,口味真不错。
胡姣边吃边点头,显然这一个铜子儿的菜蒸饼深得她心,可比前世“xx馒头”的预制包子强太多了。
吃饱了,胡姣和豆哥儿就开始在街面上闲逛。只逛不买的那种。
不是她抠,而是真的穷。
七个铜子儿,买三个蒸饼就去了四个。其实,旁边馄饨摊的肉馄饨也很实惠,只要五个铜子儿就有一大碗,可是她连想都不敢想。
不敢想的不仅仅是一碗馄饨。
毕竟,只靠月例和偶尔的打赏,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让爹娘和豆哥儿过上好日子,更别提想要赎身出府了。
嗯,赎身这个想法,从她知道自己一家是陈府家生子的那一刻就开始扎根了。
什么是家生子呢?名义上和外头赁来的一样,都是府里的奴才,可家生子比一般的奴才更没人权。
在主人家眼里,家生子就和那桌椅板凳、骡马牲口一般,是能随意打骂发卖的私有财产。
所以,她才盼着有一天能赎出身契,带着全家离开这深宅大院,做个自由自在平民百姓。
自然,这话她半个字也不敢对外吐露,连亲娘刘氏也死死瞒着。毕竟,她娘常说,外头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陈府伺候还进不来呢。这心思,在她娘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脑子有病。
“得赚钱啊!”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但是怎么才能赚钱呢?
要是天上能掉钱就好了,砸死她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