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啦——!”
春桃嘹亮的嗓音划破了小院的宁静,她身后跟着几个健硕的仆人,抬着几大盆还冒着热气的鲜肉。
守在院门处的几头西域獒犬,闻风而动,低吼着如同黑色的旋风扑向食盆,撕咬、吞咽、骨碎肉离的声响令人牙酸。
躲在门后偷看的吉云,脸白得像刚刷过的墙,腿肚子抖得几乎站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哟,吉云小哥,”春桃眼尖,瞧见他这副怂样,故意拔高了调门,带着几分揶揄,“这都十日啦,还没跟我们小姐的‘爱将’们混熟?这可不行呀,胆子可要再练练。往后成了一家人,天天得见呢!”
吉云攥着手里那几根显得无比寒碜的肉骨头,哭丧着脸:“春桃姐姐,你饶了我吧!你看看那‘黑煞’……昨儿个我大着胆子递根骨头,它那眼神,恨不得把我手当加餐给啃了!这哪是看门护院,分明是看守重犯的夜叉啊!”
“呸呸呸!胡沁什么呢!”春桃柳眉倒竖,叉腰斥道,“什么重犯夜叉的!我同小姐一起长大,从未见过小姐如此珍重一人。听闻公子要温书,小姐二话不说开了侯爷的书房,还把世子爷珍藏的孤本都搬来了。公子略咳一声,小姐急得连夜请了太医院退下来的老供奉问诊。连这院子里的花草,都是小姐亲自挑的,为的就是让公子‘清心凝神’。至于‘黑煞’它们嘛……”
春桃得意地扫了一眼正大快朵颐、血沫横飞的獒犬们,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炫耀:“——小姐说了,这可是日后要随着她风风光光‘嫁’到宋家的‘陪嫁护卫’。未来的姑爷岂有怕自家护卫的道理?现在让公子多亲近亲近,正是小姐的良苦用心,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囚禁呢!”
院中树荫下,石桌旁的宋玉禾,执卷静读的姿态看似专注。然而细看之下,那书页许久未曾翻动,修长的手指描摹着书页边缘,仿佛在推演着什么。
阳光透过叶隙,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衬得那如玉的侧颜愈发清冷孤绝。
当“囚禁”二字入耳,他描摹书页的手指猛地一顿,眼睫低垂如同密帘,掩去了眸底与这清俊面容极不相符的冰冷戾气。
吉云被春桃的气势镇住,又见自家少爷沉默如玉树,连忙噤声,只拿眼偷偷觑着。
春桃满意地哼了一声,朝宋玉禾方向福了福身,转身欲走。忽地,她又像想起什么,回身对着吉云说道:“对了,吉云小哥,上次托我转交你家少爷的信,我家小姐可是点着灯,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看了好几遍呢!”
话音落下,一直静坐的宋玉禾终于抬起了眼。那目光清清泠泠,如同月下寒潭。
春桃被这目光一凝,心头莫名一紧,又想起小姐的吩咐,立刻挺直了背脊:“小姐说了,公子信里说什么门第云泥、不敢高攀,全是些陈腐酸儒的调调,以后莫要提了。至于公子担忧家中祖母病体沉疴,须得回乡侍奉……”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敏锐地捕捉到宋玉禾瞬间绷紧的肩线和骤然转深的眸光——小姐果真料事如神啊。
春桃慢慢道来小姐教自己的话:“小姐说下月放榜乃是重要时刻,公子是不好离京的。而且小姐既认定了自己是宋家未来的孙媳,侍奉祖母便是天经地义。哪能让老夫人只身一人留在沛县,让公子忧心?因此早在七天前,小姐便快马加鞭请示了侯爷,遣了府上最得力的护卫统领,点了三十名精壮府兵,又特意请动了太医院兰家的掌上明珠——那位名满京都的‘小圣手’兰蘩小姐亲自随行。一路车马稳妥,名医随侍,浩浩荡荡,去沛县恭迎老夫人进京啦!”
哐当——!
宋玉禾霍然起身,动作迅猛得带倒了身下的凳子。手中的书卷被他生生捏得卷页变形,指骨泛白,仿佛要将纸张碾为齑粉。那清俊的面容瞬间褪去淡然温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怒与冰冷。
祖母于宋玉禾,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唯一的软肋命脉。前世他亏欠祖母良多,以至于祖母发了毒誓“若他不报父仇,生死不相见”……如今重活一世,宋玉禾立誓让祖母安度晚年,一生康健。
可金旃此举,看似体贴入微,实则精准地扼住他死穴。
“她在哪儿?”宋玉禾脚步不停,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冷煞气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吉云也未曾见过少爷如此模样,跳起来抱住宋玉禾的胳膊,劝道:“少爷!少爷冷静!”
宋玉禾被他拖住,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步子,目光如刀,带着冷意的说道:“祖母年迈孱弱,经不起丝毫颠簸劳顿,烦请即刻转告金小姐,速速派人追回车驾。此等心意,在下——无福消受。”
春桃本骇得后退半步,但想到小姐的交代,她硬着头皮轻声劝道:“公子,我家小姐正是深知老夫人年高体弱,才特意请了兰小姐一路随行照拂,务必保老夫人安稳舒适。小姐若非这几日正忙着筹备……呃,一些要紧事,她恨不能亲自策马去迎呢!算算行程,再有七八日,老夫人的车驾必能平安抵京。那时我家侯爷也该回府了,正好两家长辈把您和小姐的终身大事定下来!”
眼见宋玉禾一张漂亮面容脸色越来越难看,春桃不由躲在了黑煞后面。
黑煞极通人性,本刚啃完骨头、正舔着獠牙,一感受到“指令”,猛地冲着宋玉禾发出咆哮。森白的獠牙寒光闪闪,腥臭的涎水滴滴答答,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蓄势待发。
宋玉禾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让他瞬间后退一步,袖中的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吉云更是吓得脸色死白,却仍是下意识的一个箭步挡在宋玉禾身前,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想干什么!”
春桃有些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下:“公子,安心在这清雅小院里温书吧。等到下月会试放榜,入了殿试。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这可是天底下读书人求都求不来的双喜临门,岂不美哉?”
宋玉禾却毫不在意春桃说的“双喜临门”,这才反应过来:“放榜?你家小姐怎会知晓?”
春桃闻言,掩口“噗嗤”一笑:“公子这话问的!我们小姐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儿?自然能掐会算,未卜先知啦!”
她见宋玉禾眉头锁得更紧,连忙收了玩笑,正了正神色:“这事儿说来也简单。侯爷啊,常常提起公子您便是赞不绝口,说您十六岁便是乡试解元(乡试第一名),乃是百年不遇的少年英才。小姐说了,今岁恰逢大比之年,公子定然是入京赴考来了!”
春桃脸上露出对小姐的敬佩:“科举乃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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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小姐自然不能去探听。但却另想了法子,让人去贡院外头那些专做举子生意的茶楼书肆悄悄打听。哎哟,这不打听不知道,公子您的大名,在那些押题猜名的盘口上,可都是名列前茅的香饽饽呢!殿试已考,只待吉日放榜——这等光耀门楣的喜事,公子您自个儿谦逊不提,我们小姐心里可是门儿清!”
宋玉禾僵在原地,心下疑海翻涌。
“小姐还说呢,公子您定然是怕旁人说嘴,她是冲着您‘新科进士’的名头才嫁的,所以才这般低调。公子这份替小姐名声着想的体贴心意呀——”春桃拖长了调子,福了一礼,“奴婢们可都看在眼里,替小姐欢喜着呢!”
说完,春桃轻笑着对他福身行礼,领着仆从施施然离去,只留下那几头餍足的獒犬,牢牢把守着院门。
宋玉禾的目光沉沉掠过那几头对他龇牙咧嘴的凶兽,又投向春桃消失的方向。
“吉云,”良久,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研墨,铺纸。”
吉云一愣:“少爷,要做什么?”
宋玉禾没有看他,径自走到石桌旁,将被捏皱的书卷轻轻抚平。
“给京兆尹府,递一张诉状。”
吉云倒吸一口凉气:“诉、诉状?!告…告谁?”
“自然是告那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强掳春闱考生的——忠武侯嫡女。”
“啊……也、也对。这金小姐虽是侯府千金,却也不能如此软禁未来的天子门生!”吉云对自家少爷的功名势在必得,可细想了下,踌躇道,“但少爷,想好了吗?这诉状递上去,可就闹得难看了啊。金小姐虽然是个荒唐的,可老侯爷待咱们家可是帮扶甚多啊。”
沛县上到官差县令,下到贩夫走卒都晓得,若非是京都那位忠武侯护佑,宋家这对老妪幼子早就被人欺辱死了。
他手一顿,神色却依旧淡然:“这封信即使递到府尹赵铭眼前也无用。那赵铭与金世伯有同窗之义,此信只会暗下不理,转寄于他。金世伯是深明大义之人,他女儿如此逼迫我,又闹到这般地步……”
宋玉禾不再多言,吉云却已恍然大悟:“少爷此举,仍旧是为了退婚!”
强行扣人,钉死府门,放獒看守……
宋玉禾原以为这只是金旃听闻退婚消息后的骄纵报复,一场属于侯门贵女的任性游戏。
但这十日来,金旃对他“好”得诡异,又将他的祖母强行“押解”入京,甚至她竟对自己殿试必过、只待放榜这等未可知的消息都笃信不疑?别的疑点他都可找得到合适缘由,但举子入闱可是礼部机密,这绝非“掐指一算”“茶楼闲谈”能轻易得知的。
一个深闺侯府小姐,如何能有这般精准迅捷的消息渠道?除非她早有预谋,甚至动用了侯府不可言说的力量去窥探?或者……
那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她和自己一样,重新来过。
若金旃当真也回来了,前世两人错成怨偶,甚至和离时,她恨的咒怨自己……
提及“咒怨”,宋玉禾的眼眸一暗——都把日子过成那般模样,今生又何必纠缠?难不成是为了继续折磨我?
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散,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一如映月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