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走过来，紧密围住她的人竟为他撕开一个口子。
晓的视线扫过她书上的那只脚，金发女孩像被开水烫到般抖了一下，瞬间收回桌上的腿，同时，也不再坐在桌子上，站到地上，连裙边的褶皱也不伸手去拂。
鸦雀无声。
晓走到桌子边，双手捧起她的英语书，毫不嫌弃地用手掌擦了擦白页上的脚印。
经过晓的努力，脚印丝毫没掉，反而他的手被弄脏了，白皙皮肤被沾上黑色的泥墨很是刺眼。
菁想出声阻止，叫他别再擦了，晓的声音却比她更早响起：“她的书被你弄脏了。”
“对不起。”金发女立刻出声。
“你要道歉的对象好像不是我吧。”晓说。
金发女孩立刻调转了角度，对菁道歉，“对不起。”
不情不愿的一句道歉，被致歉的人自然也不情愿接受。可即使她是真心的道歉，菁大概不会接受，因为被损坏的物品没有复原的能力。
晓看向她，似乎在期待她的回复。
可惜他能得到的只有沉默。
“把你的书拿给过来。”晓对着金发女孩说。
金发女孩不敢多说什么，她绕道教室里前几排的位置，从抽屉里翻找出本封面一致但已有些卷边的英语书来，递给晓，期间连头都不敢抬起。
晓接过来，翻开，又把书还回去。
女孩不明所以地抬眼，但很快又低下去，听到一句点评：“字丑，笔记不知所云。”
金发女孩的脸很快就羞红。晓像一个国王一样站在人群正中央，四周的人都不敢抬头看他，只有低头看地板的份，除了菁。她站在他斜后方，于是享有了不低头的权利。
“你，你，你，你们把书拿过来。”他点了两个女孩子和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男孩。
最后留下了其中一个女孩的那本书，因为它看起来最新，并且保护得很好，没有卷边折角，磨损也不见，书上更是没有涂写的笔记。
他转过身来，将干净的书本递给菁。
菁却没伸手去接，“我不要。”她说。
“为什么？”晓不解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回答。
“这是她的书，不是我的。”不喜欢掠夺而来的东西，同样，她也不食嗟来之食。
“现在它就是你的了。”他说。
跟他说不明白，菁直接绕过晓的身体，课桌上拿起自己书，继而从人群的开口离去。
走了几步，她又想起来什么，停住脚，转身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对还呆愣在原地的晓说，“谢谢你。”
这句话带来了不太好的效果，叫“晓”的男生，像狗皮膏药黏住她，她特意在去用餐区前去了卫生间，磨磨蹭蹭消耗了很多时间，出来时，发现晓还在门口等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忍不住开口问。
“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待在一起，我们去吃饭吧。”他笑脸盈盈地说。
那双黑碧玺的眼睛饱含情感地看着她，以至于，我喜欢你，四个字一直萦绕在她的耳畔，久不肯休。
女孩脸上的颜色逐渐转红，但尚存的一丝理智还知道这一切都是不现实的，“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吗？这种事是完全是没有逻辑的啊。”他眼神似是在控诉她的不解风情。
女孩简直不敢看她，按理说，他们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懂这种事，但她却明白了这种情感的意思，他也知道，并且还用这种表达的方式来调戏她。
*
两人走到用餐区里，这次没有爸爸在她身边，她才发现，原来这里每个人的餐食都是不一样的，晓的餐盘里是咖喱牛肉，而她的餐盘里是白水焯过的鸡胸肉、胡萝卜和苦菊。
他两来得晚，用餐区里已经没有什么位置了。
菁不想再跟他待在一起，她发现，一路上遇到的人以及进入用餐区之后，都有各种目光打向她，之前她和爸爸一起来的时候可是没有的，这一切肯定都是因为她旁边的人，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注视打量的感觉。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无异于对方要把她的皮从肉骨上拔下来，于是她找到一个人群中单独的空位，坐下。
晓走到她对面之人的背后，她对面的那人立刻站起来，去另找一个位置坐。
菁：“……”
甚至附近也有几个人站起身，想要离开。这让感官敏感的菁在看向对面之人的眼神也带上了丝丝畏惧，晓都没和她对视，就捕捉到了她的畏惧，他掏出一副笑脸，开口，声音如活水的汤泉，温暖柔软，将听者的耳朵包裹，“走什么？都坐下吧。”
没有回应，但站起身的人都默不作声地选择了不离开，坐下，低着头吃自己餐盘里的东西。
这里坐着的其他人也和晓差不多大，菁这个年纪的人少之又少，甚至这里除了她，很可能就没有她这般年纪的人。至少，她目前还没见到一个。
菁吃得很是艰难，断头饭一般，鸡胸肉是膻的，胡萝卜是涩的，苦菊是苦的，最重要是，不吃这些就没有别的吃的，这里还不准剩饭。
她看着晓的盘子，有些眼馋。
对面伸来一柄银汤匙，汤匙里的牛肉和咖喱被放到她的盘子上。
她惊讶地看过去，晓还晃了晃那柄勺子，继而拿起另一柄勺子继续吃饭，意思是他没用过那柄勺子。再看餐盘里，舀给她的咖喱也是没动过那边的。
他吃饭像切糕点那样，从一个方向吃，以至于盘子里剩余的饭菜是一个完整的图案。
不过现在，因给她舀取的那勺咖喱，图案变得不再完整了。
菁虽然很想吃他的菜，但餐盘里的食物本就难吃，还多，她根本吃不完，食物被她烦躁地用叉子混在一起，与对面那个餐盘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插起那块牛肉，吃了，见晓还想舀给她，她急急忙忙阻止，“别，别给我，我盘子里的本就吃不完。”
“没关系。”他说。
说完又放了两块牛腩进她的盘子里。
哪里没关系，吃不完她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惩罚！
菁盯着那两块牛腩，心里天人交战打了会，还是没忍住诱惑，叉起来吃了。
实在是太想吃有调过味的食物了……况且食材原料还是她最爱的牛肉。
对面传来一声轻而低的笑声。
菁的脸又红了。
但事情是她做的，故而也不好去指责对方笑她。接着，晓将自己盘子里所有的牛肉都舀给了她，菁还没把他给的牛肉吃完就吃饱了，看着盘子里的剩菜发愁不已。
“不想吃了吗？”对面的人突然问。
“嗯。”菁没抬头，苦大仇深地插起一块鸡肉，沾了一点随牛肉进入她盘子里的咖喱，塞进嘴里。
没咀嚼几下，她直接囫囵咽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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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她知道一旦咀嚼，那种膻味就会破开咖喱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
“吃不下就别吃了。”晓接着说。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又因为刻意地压低而带上一种迷幻的效果。
菁顿了顿，竟真好像被蛊惑，放下了叉子。
那盘子里的剩菜怎么办呢？
晓推着自己的盘子靠近她的盘子，两个白色圆瓷盘连在一起，她盘子的剩菜被柄银勺全部舀到紧贴的另一个盘子中去。
菁抬起眼，眼睁睁看着晓把她的剩菜全部吃完，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一点也不嫌弃菜被她动过，也不觉得食物味道不好，反而吃得比先前还津津有味。
用餐时间结束，高音广播响起铃声，众人需将餐盘防至回收处。菁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盘子，又瞧一眼晓干净的盘子，吊在半空的心终于像石头平稳地落入温泉底部。
她起身，准备走，胳膊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是晓，他解释道，“放心，没有监控拍到。”
他不说，她还没意识到这里有监控，虽然是一句安抚，但她得知了这个信息，却比先前还要不安。
他也许有所察觉，又靠近了些，声音比先前更轻也更温柔，“不会被发现的，如果有事，你就说是被我要挟的。”
菁觉得这样的行为比受到处罚更难以接受，破坏了她内心的某种准则，但她回避危险的本性又导致她诡异地真被这句话安慰到，仿佛天塌下来自己也不用去管。
在晓纵容的目光中，她微笑着点点头。
两人顺着人流一同走向回收处。管理餐盘回收的是依旧是她记忆中那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她机械地检查着每一个递过来的盘子。轮到菁时，女人看了眼有食物横向滑动痕迹的盘子，又抬眼看了眼菁，最后，甚至还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晓。
菁心跳如鼓时，女人收回凝视着晓的目光，沉默接过了她的盘子，没有任何表示。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之后是固定的午觉时间，要回各自的房间。
时间怎么比往常都要快？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岔路口，她不知道晓的房间在哪，但冥冥中就已预感到，此地就是被冷刃劈开的枝桠尾。
“明天见。”晓朝她挥挥手，笑得双眼微眯起来。
菁在这一刻才知道下午的课他们是不在一处的了，晓什么都知道，是不会出错的。
顿时，她像进入了一个密闭的匣子，全身被套上皮衣材质的潜水服，窒息感在不停翻涌叫嚣。
不，不要再走。
她停下脚，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怎么回事？
“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你简直是我投资过最失败的产品！”
“……那么冥王星就是全宇宙最孤寂的星球。”
“妹妹会对我撒谎吗？”
“……”
脑袋中出现很多混乱且声色各异的声音。
“好，明天见。”强行稳住身体，屏蔽掉这些奇怪的话，她说。
两厢分别。菁恍惚地沿着绿色的指引线向自己的房间迈着千斤重的步子，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撕开她的皮肤，像画皮鬼那样破体而出，脑海里的话一闪而过，出现过后就怎么也想不起来，内容更是难以懂得，头痛欲裂。
忽而，背部被人用力地踹了一脚，她直挺地向白茫茫的地面坠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