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艳阳高照,青空之上飞来几只雀鸟,依偎在树梢绿叶间倾吐浓情蜜意。
春日降禧,好像这个时节理应是万象更新、红情绿意的。
单吟喜欢南乔的春色,她的心境并未往糟糕的方向变化,手里攥着那两本红本,她径直往裴云鹤开来的宾利去。
“等等。”
但裴云鹤叫住了她。
他的神色却不算愉悦,眉心处皱起了一座小山,在这片春色里蜿蜒起伏,云上藏着些风雪。
单吟驻足,不知裴云鹤又有什么不满,再一回神,裴云鹤已大步朝民政局院子外面走去。
到底是他疏忽了。
竟然忘了准备一束花给她。
看见院外有新人抱着花束往来,他心生懊悔,急急思忖着该如何弥补才不显刻意又能让她觉得更圆满一点,恰巧这时瞥见了一位席地摆摊的卖花老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凑近了一看,更是觉得巧妙。
南乔四月里暖和,花草开得比别地要早些。
老人身前的小摊子上摆着三种白里透点嫩黄的小花,栀子、茉莉与黄桷兰。
有的零散一包作了香囊,有的串成一串宛若风铃,还有的被制成了花环、手链的样式。
他浅笑了一下,拿出手机,“我全要了。”
是以他一身深沉黑衣,提着抱着满满当当黄白小花走回来的时候,单吟被这不甚贴合的画面惊异到。
但直到花香扑近,他走至她的身前,一双眸子消融了冰雪,将远山后的春色带回,眼梢微微上挑。
单吟又觉得,裴云鹤是有些温文尔雅在身上的。
“给你。”裴云鹤示意单吟接花。
但花太多,单吟不知从何接起。
“怎么买这么多?”
因为都想赠你。
想把这春色,和最好的,都赠予你。
裴云鹤的眸光闪烁了一瞬,他移开视线,“老人家着急回去,做个好事,发个善心。”
“哦。”单吟不疑有他。
见单吟迟迟不动,裴云鹤又走到车边,歪了下头,单吟会意地替他打开车后座的门。
裴云鹤将花全部放进了车里,一时间车内萦绕起馥郁的花香,冰冷的金属都染上一丝柔情。
好像从此之后,在这车上一闻到这道花香便能想到与之相配的人。
他抬起上半身从车后座出来,关门前的一刹,又俯身下去用手勾出了一朵黄桷兰。
回身正见单吟站在他身后,裴云鹤的目光落在单吟纤细的长颈下,旗袍第二颗盘扣上。
他的手快思绪一步行动了,捻着花靠近那颗蕊珠盘扣,两指灵活一绕,黄桷兰盈盈垂在了她的胸口,与她浅墨色长发和月牙白旗袍好不般配,宛如一幅古色古香的水墨画。
单吟稍稍垂眸,还不知是否该觉得裴云鹤方才的行为唐突了,又听闻“咔嚓”一声,她怔怔抬眼,正对上了裴云鹤手里手机的镜头。
“咔嚓。”
又是一声。
“你拍我做什么?”
“没什么。”
他食指摸上高挺的鼻骨,宽大的手掌挡去了唇边若有似无的一抹笑,手机在另只手的指尖一转,人已经上车。
“走吧,去吃饭。”
单吟只好跟过去到副驾。
差不多也临近饭点,单吟坐在副驾驶里将两个红本收好,还未问出要去哪里吃饭,裴云鹤的手机响了,他看也没看轻轻扔在了单吟手里。
“帮我接。”
来电是奚悯霞,单吟偏头,裴云鹤似乎早就料到。
按下免提的一瞬,奚悯霞声音急急从听筒里传出。
“阿鹤!怎么突然就去领证了?日子还没有选呢!”
单吟看着裴云鹤的侧脸,他稍稍挑眉,示意单吟直接说话。
单吟润了下唇,“伯母,我是单吟,裴……他在开车,不方便听电话。”
语毕,又觉得一句话里几个称呼都没用好,单吟有些局促地端正身子,在副驾上坐得笔直。
“啊?是吟吟啊。”
听见单吟的声音,奚悯霞语气里的急切果然缓了许多,单吟不禁觉得裴云鹤就是料到会如此才让她听的电话。
奚悯霞停了停又问:“这,领证,是你们商量好的吗?”
“算是吧。”
那奚悯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能埋怨裴云鹤,却还不好意思责怪单吟。
于是话锋转了几转,只道:“那既然如此,今天就回家来吃饭吧,我们等你们。”
“好的。”
奚悯霞又和单吟聊了两句,道了别,单吟欲问裴云鹤还有没有要说的,奚悯霞已经先把电话挂断。
单吟手里握着裴云鹤的手机,想要递还给裴云鹤又怕打扰到他开车,而且裴云鹤没有一点要把手机收回来的意思。
他没开导航,也不用导航。车子早早上了高架,一看就是回松泠居的路。
单吟不禁又有点诧异,裴云鹤是早就料到了奚悯霞会打电话来追问,又料到了奚悯霞会叫他们回去吃饭?
所以一开始从民政局出发就打算回松泠居的?
他的心思多变,她算不准,怔怔看了他几秒,收回了视线。
为表礼貌,她欲替裴云鹤把手机屏幕摁息,不经意垂眸的一瞬却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接奚悯霞电话时的界面是微信朋友圈,蓝天白云头像右侧是一个大写的H。
下方几分钟前新发的朋友圈没有配字只有一张照片。
是他刚给她戴好那朵黄桷兰,又趁她不注意时拍下的。
衣着表情没什么不好,她一袭月牙白旗袍,背后是郁郁葱葱的绿茵树木,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
手里的两本红本更是夺人眼球。
评论区已有人陆陆续续在点赞道恭喜,裴云妙的名字也在其中,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奚悯霞的电话来得这么快了。
只是。
单吟并未想过裴云鹤会将她,将他们领证了的照片公布出去。
若是情侣,此举还能称得上一句官宣,是开诚布公宣告心意的表现。
可他们不是,本不用多此一举的,亲近的人知晓便是。
若裴云鹤从前现在哪怕将来,身边还有什么个红颜知己,这样一来更是无端给他招惹了麻烦。
却没想到裴云鹤还是这么做了,似乎还挺坦然,丝毫不怕,甚至是想让旁人知道的样子。
单吟揣测不通他的心意,握着他的手机,拇指无意识在边框摩挲起来。
裴云鹤从余光中瞥见,索性开口:“加个微信吧。”
“什么?”
“加个微信。”裴云鹤视线朝她手里一递,“手机正好在你那儿,把我们微信加上。”
单吟反应慢了半拍,裴云鹤敛了眉,似乎又有点不高兴了。
单吟马上说:“我不合适……”
不合适去看他的微信界面。
“锁屏密码1122,我的生日。”
“……”
“很好记。记住。”
“……”
“我挪不开手,你帮我操作。”
他不是藏着掖着不肯让人看,反而是坦坦荡荡,生怕她不看。
单吟无奈,这才再次拿起他的手机把两人的微信扫上。
他方才满意,长睫如扇轻阖两下,看着前方春和景明。
“总不能婚都结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全上。你说是吧,太太?”
/
到了松泠居,两人少不了被奚悯霞唠叨几句。
奚悯霞信佛,婚礼的日子是挑了的,百年难遇的好日子,所以急切了些也没办法。
她原本还想给两人挑个领证的好日子的,却不想他们先斩后奏,照片都发到了朋友圈才让她晓得,她自然气不顺。
主要还是担心小两口将来不和气。
最后还是裴云妙拿来了黄历翻给奚悯霞看,好说歹说今日也是个黄道吉日,尤其是裴云鹤单吟领证的时辰,宜结婚、宜嫁娶甚至宜求子,她脸上这才有了喜色。
只是唠叨了一顿饭还不够,单吟也觉得他们这样不与长辈商量就领证确实不大妥当,便由着奚悯霞又拉着她碎碎念了一个下午,还带上裴云鹤一块儿细细安抚着她。
奚悯霞犹然感叹,家里两个都不比单吟一个贴心。
晚饭的时候裴客朗和裴云妙的丈夫周衍一同自外头回来,一家六口头一回坐在一起吃饭。
奚悯霞是乐得眉眼都盈满了笑意,怕单吟不习惯,时不时亲自给单吟添菜,又叫裴云鹤时时刻刻看顾着,周到得不能再周到。
只是酒过三巡,又聊到了领证结婚一事,奚悯霞心疼单吟,处处怕委屈了她,直道结婚仓促,没能让单吟这个新娘子完完全全称心如意。
单吟摇摇头,微微笑着:“不要紧,我不在意这些。”
说得裴云妙也心疼起来,“是委屈了!哥哥都没有给你求婚,一点儿仪式感都没有。”
裴云鹤冷冷横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有周衍在,裴云妙半点不怕裴云鹤,“本来就是。当初周衍哥还补了个求婚给我,你呢?你占这么大便宜就把嫂嫂娶进门了,像不像话?”
单吟柔柔的笑容挂在脸上,好想说真的没事……
裴云鹤愈发不爽利,桌上哪个都不好泄火,他筷子一转搭在了筷枕上,方向正对着裴云妙的丈夫周衍,那也是他多年的好友。
“结婚这么些年了还不改口,一口一个哥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兄妹。”
对面的周衍漫不经心地抬眸,手上动作未停,又剥了颗虾放进裴云妙面前的碟子里。
“她喜欢叫什么都行。”
狭长的眉眼一挑,昭告着“我乐意”。
猝不及防又被这二人秀了一手,裴云鹤自讨苦吃。
忽而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裴云鹤的碟子里多了一筷子他偏爱的菜。
单吟端方轻柔对着他笑,又看向其他几位。
“我本就不喜欢什么高调隆重的仪式,简简单单就好。”
他心里一瞬间软塌了,像是天边一朵纤云轻轻巧巧落在了他心上。甫一触及,尖利的硬刺亦变得柔软,盘根错节皆化作松软的棉,蓬蓬地将他托去了云端。
然后又将他扔了下去。
裴云鹤咬了下牙,侧脸的肌肉微不可察一动。
他不想被看出什么,垂了头,可忘记自己今日特意收拾过了,额前的刘海规规矩矩不肯垂落,他又伸手在眼梢一抚,挡去了单吟的目光。
兀自要面子地讲:“是,她不喜欢。”
从来就不喜欢。
那日开学被同级女生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用大喇叭表白,两道昭然爱意的横幅在回形教学楼里从天台拉到了最底端。这等阵势,震惊了校里校外一帮子人,也把云苏来的小白兔给吓坏。
单吟约莫是将他这个不知情的当成了什么只知拈花惹草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她本就是个安静低调的性子,刻意回避后,从此在班里更是连眼神交错都不曾有过一瞬。
直到有天他被叫去办公室里听训,恰巧单吟来找老白补交资料,他这才见她第二次看他,还不是正眼。
学校里头查清楚了,告白那事是女生自己干的,的确与裴云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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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裴云鹤甚至不记得人家叫什么。
但该叮嘱教育的不能少,老白已经抓着他念了大半节课。
课间单吟找了过来,老白口也干了,却不想轻易放走裴云鹤,左思右想于是道:“单吟同学新来,还有课本和学习资料要领,你带她去吧。”
裴云鹤顺着台阶下,领了这差事带着单吟走。
他阔步走在前头,她埋头跟着,一句话也不讲。
他难得不正经地想,如果他骤然停下,她会不会直接一头撞在他背上。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后背连着心口的地方轰然一震,震得他心跳都停了半拍,却好软好软。
他勾起嘴角。
还不等两人说上话,一道尖锐的女声横亘在他们之间。
“你喜欢的是她?!”
是那个高调表白的女生,也是个世家子弟,事情闹了几天被训过后受了处分依旧放了回来,这会儿又在办公室受了训,正准备回班上。
陡然见到裴云鹤与单吟走在一起,两人还那么亲密,女生以为裴云鹤不肯接受她的表白是因为喜欢着单吟。
她的声音尖锐,更是有一种不容他人插足的气势。
单吟接连理了几下自己额前的碎发,这才退到一边,和裴云鹤保持了几个身子的距离。
她没看裴云鹤,更没看那个女生,只是漠然垂眸看着地面,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我不喜欢高调隆重的东西,更不会喜欢被别人高调喜欢过的人。”
裴云鹤气笑了,他什么都没做呢就遭了人嫌弃?
多年后再听她复述这句话,裴云鹤不可能不要为自己挣点面子回来。
看着碟子里那些素日很喜欢的菜,他没了食欲也没动筷子,起身的时候椅脚拉出一声刺耳的响。
“不喜欢就算了。”
直到晚饭用完,奚悯霞与裴云妙又同单吟聊了好久,裴云鹤都没再从房间里出来。
奚悯霞着人去叫了一回,住家阿姨只说裴云鹤似乎有些不舒服好像休息了,奚悯霞很不好意思地安慰单吟,单吟说没事。
“左右都是已经领了证,不如今日就歇在家里吧,也省得来回折腾了。”
单吟本想拒绝的,她自己也能开车回倚兰洲。但又想起阿姨说裴云鹤不舒服,单吟也有些愧疚,毕竟他不高兴大部分也是因为她。
便松了口:“那就打扰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打扰不打扰?阿鹤房里什么都有,尽管长住就是。”
单吟再不好拒绝,收拾洗漱过之后一步三踟蹰地走到了裴云鹤房间门口。
他没有锁门,她轻敲过两下,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回应,她便开了门进去。
这应该是裴云鹤在松泠居常住的房间,和外头是一样略显古朴的装修风格,里外几间房,单吟没有第一眼瞧见裴云鹤。
但她想,他应该是个很整洁爱干净的人,房间被整理得有条不紊,同时他应该还些许有些情调,好几处角落里都摆放着些花草,都是细细打理过的。
看不出他还爱花?
单吟又往里间走了几步,鼻尖萦绕的檀木香浓了一些,她偏头,见裴云鹤果然悻悻倒在床上,神色不太好的样子。
她出声想叫他,犹豫间他先睁开了眼睛。
见来人并不是住家阿姨,他诧异了一瞬。
“你……”
“你不舒服,伯母留我们今晚在松泠居住。”
她的意思不用明说,裴云鹤眨了眨眼,眼瞳一阵一阵地在眼眶内游走,他在打量整个房间,看有没有合适休息的地方。
外间是有张休息用的小榻,但没有枕头被褥,要再着人拿来又太刻意了。
好在里间还有一张沙发椅,他勉强能在上面凑合一晚。
不等单吟再说什么,裴云鹤蹙了眉,胳膊往眉心处一碰,起身拿了衣物往浴室里走去。
“你要洗漱完了就先睡吧,床给你。”
单吟没想到自己才来南乔不过几天,不单单占了裴云鹤的房子,现在连他的床也占了。
她有些过意不去,却也的确还没想过与人同床共枕。
就这么天人交战在床上坐了好久,直到裴云鹤从浴室里再走了出来,他拿着毛巾擦拭头发时怔怔看了她一眼,又转头躺去了那张沙发椅上,一声不吭。
沙发椅发出咔吱的声响,他屡屡翻身,一八六的个子的确不太好睡。
他只薄薄盖了一张法兰绒毛毯,在这春夜里并积蓄不出什么暖意。
单吟想到住家阿姨说他不舒服,以为他是身子不舒服,十分担心他会着凉。
“要不我睡沙发吧。”她突然出声。
裴云鹤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骤然转过身子对着她,又干脆整个坐起。
“什么?”
把他当成什么人了?跟一个女人抢床睡?
可单吟却再次误会,以为他很是介意她睡这张他自用的沙发椅。
“我睡沙发吧……要不我睡地板也行。”
铺张毯子凑合一晚,她没什么不行的。
“嗤。”他冷笑一声,翻身又躺了回去,不欲与她争辩,还将法兰绒毯将首耳都覆住了。
她简直不要太离谱。
可这行为在单吟看来便是哪哪儿都不满意她。
她实在不忍心和一个病人相争,又想着到底是她得罪了这位,一时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她忽地叫他。
“要不,你一起来睡床也行。”
反正他的床很大。
簌簌几声,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方才还在沙发椅上闷声躺着的人,眨眼已至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