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部门例会，气氛比往常更加凝重。
梁卓和周清瑶破天荒地列席会议，他们听说唐思意和秦晏上周因为棉麻项目在办公室“大吵五分钟”后，颇想知道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其他组的汇报异常迅速，三两句就结束。
轮到一组时，会议室里的目光不断在唐思意和秦晏之间游移。
唐思意站起身，投影仪亮起的瞬间，秦晏的目光扫过屏幕，她只是细化了她的方案，对他提出的修改意见置若罔闻。
“关于‘棉麻时光''的品牌重塑方案，”唐思意平静开口，“我们提出三级战略，首先通过《褶皱里的光》进行短期舆论救急，快速制造正向话题覆盖负面声量。”
她点击遥控器，屏幕上展开三组视觉方案，“其次以《逆流者——无声对话》系列短视频进行长期品牌重塑，通过真实动人的女性故事建立深度情感联结。”
“同时，跨界合作实现破圈传播，让所有人忘记“因辱女广告跌落的神坛品牌”，只记住“用温柔重新定义女性力量”的行业领导者。”
秦晏的笔在桌面上敲了敲，“这就是你们加班一周的成果？唐组长是否过于沉溺文艺叙事？”
唐思意直视着他，他眼睛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我觉得我们的提案很好。”
激光笔红点定在用户画像上，她声音沉稳道：“这是经过大数据验证的传播模型。女性消费者在情感共鸣点的转化率比传统卖点高37%，我们不是在做文艺叙事，而是在解决实际问题。”
秦晏霍然起身，径直走向屏幕，食指重重戳在“褶皱”上，“把产品缺陷包装成情怀？消费者不是傻子，棉麻时光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瑕疵美学’！你这是在把品牌往火坑里推！”
唐思意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调出社交媒体监测图，红色舆情曲线触目惊心。
“‘棉麻时光''的信任危机恰恰源于过度包装。消费者要的不是虚假的完美，而是真实和共鸣！‘褶皱’是产品的特点，也是生活的痕迹，这恰恰能拉近和消费者的距离！”
会议室骤然安静，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唐思意余光瞥见组员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她的团队不会重做方案。
这是基于十万条用户反馈和市场测试得出的最优解。
她不会用虚假宣传继续欺骗消费者。
梁卓看着被秦晏激得锋芒毕露的唐思意，眼底浮起一丝怀念的笑意。
三年前的光景仿佛就在昨日——唐思意也是这样微微扬着下巴，脖颈绷出倔强的弧度，像只炸毛的猫似的和苏雁清较劲。
秦晏眸色骤冷，从她手上拿过遥控器，切到《逆流者》方案，“历史纵深感？女性同盟者？”
他扯了下嘴角，“唐组长，品牌现在需要的是止血，不是写史诗！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危机，让品牌重新获得消费者的信任，而不是去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唐思意抢回遥控器，跳到《第二层皮肤》。
“那就破圈！科技圈层的KOL转化率是时尚圈的2.3倍！”
她声音拔高，“辱女广告事件仍存在于部分用户记忆中，破圈行动可以打破‘棉麻时光=负面’的标签！这是我们扭转品牌形象的绝佳机会！”
“《褶皱里的光》和《逆流者》吸引女性情感共鸣，而《第二层皮肤》能触达男性、科技圈，甚至环保领域！这是一个全方位的解决方案，能让我们重新占领市场！”
即便会议室里剑拔弩张，林伊曼竟然有一种在碎玻璃里捡糖吃的心酸。
秦晏嗤笑道：“破圈？你以为搞个实验室挑战赛就能让科技圈买账？科技圈的人看重的是实力和创新，不是这种花里胡哨的营销活动！棉麻时光现在最缺的是信任！不是跨界营销！你这是在舍本逐末！”
“所以你的方案是什么？”唐思意逼近一步，眼底烧着火，“继续装聋作哑？还是拍一条‘完美女性’的广告让全网骂？”
她放大舆情监测里的热词云，“‘虚假''、‘傲慢''脱离现实——消费者要的是真实对话！棉麻时光已经浪费一年的时间了，必须做出改变！”
“我的方案？”秦晏忽然笑了，“至少不会用‘褶皱’这种自曝其短的蠢主意。我们要做的是强化产品的优势，突出棉麻的舒适、环保和品质，让消费者看到我们的诚意和专业，而不是去强调那些无关紧要的瑕疵！”
“‘自曝其短’？”唐思意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秦总监，如果连自己的‘褶皱’都不敢承认，那‘完美’还有什么意义？”
“品牌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没有缺点！棉麻时光需要正视自己的缺点！过去一年的广告营销，他们打的都是“被误解”的标签，妄想用受害人的身份博得消费者的同情，但是公众并不买账！”
她打开最后一张PPT，上面是Z世代消费心理分析。
“知道为什么传统营销失效吗？”红点停在“反完美主义”标签上，“年轻人正在批量取关过度修饰的品牌账号。”
秦晏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地逼视着她，“唐思意你这是在拿品牌的未来开玩笑！”
“身处竞争如此激烈的市场，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容不得半点冒险。你那些所谓的‘真实’和‘共鸣’，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市场在变，消费者的需求也在变。如果我们还抱着传统思维，固步自封，品牌迟早会被市场淘汰。‘褶皱’不是瑕疵，它是生活的印记，是品牌与消费者建立情感连接的桥梁。只有让消费者感受到棉麻时光的真诚和独特，他们才会真正认可这个品牌！”
梁卓坐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试图缓和气氛，“你们就不能找到折中的办法？”
秦晏冷笑道：“折中？在这么关键的问题上，没有折中的余地。要么按照正确的方向走，要么就等着品牌走向衰败。唐思意，我不能同意你的方案！”
唐思意气得脸颊通红，“你不考虑市场的变化和消费者的真实需求，只一味地追求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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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和‘完美’。但这样的‘完美’只是虚有其表，经不起市场的考验！”
周清瑶见状，也加入了讨论，“其实我觉得唐组长的方案有一定的可行性。现在社交媒体这么发达，一个有话题性的营销活动很容易引发传播效应。‘褶皱里的光’这个概念很有新意，如果能做好宣传推广，说不定能扭转品牌在消费者心中的形象。”
秦晏转过头看向周清瑶，“你别被这些表面的新奇所迷惑。一个品牌的形象建立需要长期的积累和沉淀，不是靠一个噱头就能改变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眼前的信任危机，而不是去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唐思意向前跨了一步，几乎与秦晏面对面，“你总是强调信任危机，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出现信任危机？
就是因为棉麻时光给消费者呈现的是虚假的完美形象，一旦出现问题，哪怕只是一点瑕疵，消费者就会觉得是欺骗。
我的方案，就是要打破这种虚假，让消费者看到真实的棉麻时光，重新赢得信任！”
秦晏紧紧盯着她，“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消费者是现实的，他们不会因为你的几句情怀宣传就轻易改变对品牌的看法。以产品质量和优质服务来赢得信任是最好的。”
梁卓看不下去了，再吵下去，唐思意得躲厕所哭了吧。
他敲了敲桌子拍板，“别吵了，先散会吧。”
会议室里的人作鸟兽散，脚步声杂乱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唐思意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深呼吸。
投影仪还在嗡嗡运转，将“褶皱美学”四个字的残影投在她疲惫的脸上。
“唐思意？”
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她熟悉的气息。
她睁开眼，看见秦晏单膝蹲在她椅边，西装裤腿绷出紧绷的线条。
这个刚才还和她剑拔弩张吵架的男人，此刻仰视她的角度让他凌厉的下颌线柔和了几分。
“你的创意很好。”他声音很轻，目光停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上，有点自责自己对她的态度，“特别是破圈尝试那个概念。”
唐思意心里很难受，别过脸：“那你还当着全部门人的面把我的方案否认得一无是处？”
“我需要确认……”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艰涩，“确认你不会因为我一次、两次的否定就放弃自己的坚持。”
唐思意望向他，“我坚持，是因为我相信自己是对的。”
“嗯。”秦晏忽然笑了，“所以不用改。”
他转而起身，拾起桌上的文件，“只关注女性情感共鸣，却忽视了品牌需要拓展的基本盘是不可取的。但是你的破圈尝试《第二层皮肤》弥补了这一点不足，不仅能吸引理性消费者，还能为品牌带来科技背书，这才是长远之计。”
唐思意怔怔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纸页间游走。
那些她熬了几个通宵写下的字句，被他用红笔圈出的全是精华。
原来他看得比她想象的更仔细，他早就认同了她的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