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意在咖啡厅里等了三个小时。
正午的阳光一点点地西斜，玻璃杯里的冰块早已化尽。
她用叉子戳着面前的提拉米苏，糖霜和奶油混在一起，像一团被搅散的泥泞，甜腻得让人失去胃口。
她趴在桌上，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轻轻敲了敲桌面。
“谈完了？”她抬头，看到秦晏，额头上还压着一道浅浅的红印，顺手将早已点好的咖啡推向他，“怎么样？”
秦晏今天穿得很正式，在她对面坐下，微微松了下领带，眉宇间带着倦意：“刘明找了董事会的人，处理结果只是口头警告。”
他喝了口咖啡，继续说：“至于合作……他们说不会因为刘明的事情而终止，但后续能否推进，得看你们提供的方案，陈薇会亲自过目。”
唐思意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至少，项目未必会黄，梁卓那边也算有个交代。
“你刚才和陈薇谈了什么？她后来还和我特意提起了你。”秦晏目光探究地望向唐思意。
“我只是问她，去年三月那则被全网下架的辱女广告，背后是否另有隐情。我还给她看了我经手的几个广告策划案例。如果真有什么隐情，我愿意帮棉麻时光重塑公众形象。”
秦晏挑了挑眉，眼中满是讶异：“你相信棉麻时光？”
“不确定。在那之前，我一直很喜欢他们的产品。我希望他们确实有难言之隐，要不然就算项目拿下来了……”她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也不会接手的。”
秦晏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绝不会为虎作伥。
去年那场风波仍历历在目：棉麻时光因那条辱女广告单日蒸发近1亿市值，遭到200万网友联名抵制。即便后续的公关声明接连不断，公众却再也不买账，产品销量每况愈下。
他料到唐思意不会坐以待毙，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找上陈薇，更没想到她竟愿意为这个深陷舆论漩涡、形象一落千丈的品牌重塑公众认知。
这番话精准击中了陈薇的心结。
“你哪来这么大的把握？”秦晏凝视着她，“凭什么认为现在还会有人愿意听这个品牌讲故事？”
“当然有把握！”唐思意唇角扬起浅笑，“广告人的天职就是让人相信——即便是被暴雨打落的花瓣，也能酿出甜美的蜂蜜。”
秦晏望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底涌起一阵悸动。
他强压下想要亲吻她的冲动，转而问她：“吃饭了吗？”
“秦总监！”唐思意仰起脸看他，语气软了下来：“我等了你整整三个小时，肚子都快饿扁了。快带我去吃好吃的吧。”
“走吧。”他站起身，顺手拎起她的包，“请你喝下午茶？”
她嘴角终于弯了弯：“好啊。”
肖瑞阳站在街角的阴影处，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尽头，烟灰簌簌落下，他却浑然不觉。
他眯起眼睛，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窗，清楚地看到秦晏的手自然地搭在唐思意肩上——那是一个亲密的、带着保护意味的动作。
唐思意没有躲开。
他们并肩走出咖啡厅时，秦晏甚至微微侧身，为她挡开了迎面而来的行人，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千百次。
肖瑞阳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烟蒂被他狠狠扔到地上，皮鞋碾上去，重重地踩了一脚，仿佛在发泄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随后，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映出一抹冷笑。
三天后的中午，唐思意被秦晏叫到了公司。
“跟我来。”他抓着她的手臂，走向会议室。
梁卓罕见地穿着定制西装，连袖扣都换成了庄重的黑玛瑙。
他的脸上此刻结着霜，却在看到唐思意时微微颔首。
他旁边坐着周清瑶，周清瑶向她点了点头，指了旁边的位置让他们坐。
除了他们之外，会议室的长桌对面坐着七八张陌生面孔，为首的是一位留着利落短发的女性。
正是棉麻时光的副总裁——陈薇。
“唐组长，陈总是专程来见你的。”梁卓瞥了她一眼，快速移开。
他不得不对唐思意高看一眼，即便不用秦晏出马，她也能单枪匹马三言两语就说服对方把项目交给她。
“陈总！”唐思意看向陈薇，多少有点吃惊。
这几天，她一直在等她助理的电话，想着今天还等不到，明天就再去她公司拦人。
“唐组长。”陈薇起身时，珍珠耳环在晨光中轻晃，她微微欠身，声音里带着诚恳：“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棉麻时光正式向贵团队致歉。”
梁卓抬了下手，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陈总言重了。这事不该您来道歉，让刘明本人来才合适。”
“梁总海量。”陈薇唇角勾起苦笑，将一份文件缓缓推过桌面，不疾不徐道：“我们内部调查发现，刘明不止这一起性骚扰事件。公司已经立即终止了与他的劳动关系。”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同时，我们已经将相关证据移交给警方，配合调查他过往的所有不当行为记录。”
唐思意深感意外，她原以为这件事会以口头警告收场，没想到陈薇会做到这个份上。
陈薇展开那份企划书，看向唐思意，“其次，唐组长，我们观察你几天了……”
唐思意愣了几秒，翻开前面的文件，竟然是一份法院判决书。
陈薇指着PPT上醒目的slogan——【温柔的力量】。
“上一年三月的那条辱女广告确实是棉麻时光的污点。我需要向你澄清，那则广告是我们被团队捅的第一刀。当时的团队带着成片跳槽时，把未过审的废案偷梁换柱了。”
她点开PPT，“这些才是我们当初定稿的方案。”
照片上的女性形象自信飒爽，与后来投放的物化女性版本截然不同。
“虽然我们有做澄清，但公众并不买账，虽然官司赢了，但舆论已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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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开PPT的最后一页，竟然是唐思意挡在周临夏面前的截图。
“唐组长，”陈薇直视她的眼睛，温柔道：“我们需要你这样真正懂得尊重女性的创意人。”
她伸出手，“这个项目，非你不可。一年为期，用你的创意帮我们夺回话语权，夺回属于女性的声音，怎么样？”
唐思意望向秦晏，在他含笑的注视中，她才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合作邀约，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她握住了那只手，浅笑道：“我的荣幸。”
散会后，唐思意才发现自己的心跳跳得有些快。
秦晏将一杯冒着热气咖啡递给她：“现在明白了？”
他唇角微扬，“有些底线，恰恰是最好的商业筹码。”
落地窗外，朝阳正好。
唐思意心跳漏了半拍，抬眼时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
那里面翻涌着她熟悉的欣赏，还有某些陌生的、滚烫的情绪。
“唐思意。”他很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他停顿了几秒，“你总是这样……”
梁卓和周清瑶走了过来。
后半句话消散在晨光里。
唐思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
原来心动是这样的感觉——
像朝阳跃出地平线时，无论如何拉紧窗帘，光芒都会从缝隙里漏进来。
她抬手按住心口，那里正跳动着前所未有的雀跃。
一个念头破土而出，带着清新的勇气：
她想要光明正大地爱他。
她要站在阳光下，理直气壮地牵起这个男人的手，向全世界宣告他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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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思意正式复职那天，创意部一组办公室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思意啊——”林伊曼第一个冲上来，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可算回来了！”
她夸张地做了个擦汗的动作，“再让我当一天代理组长，我就要提前退休了。"
唐思意忍俊不禁，伸手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有那么夸张？”
“你是不知道！”林伊曼抓住她的手，眼睛瞪得圆圆的，“天天开会、天天加班到凌晨，我都快成行尸走肉了！”
她突然泄了气似的靠在唐思意肩上，“我真的不想卷，也卷不动了……现在只想当个佛系咸鱼，每天准时下班。”
说着又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我的救命稻草啊！还好你回来！”
唐思意笑着回抱了她一下，“辛苦了。”
同事们准备的惊喜很用心——双层奶油蛋糕上写着“欢迎回家”，旁边还摆着一份芋泥波波奶茶。
周临夏悄悄告诉她，这是全组人投票选的口味。
“快说说，你是怎么说服陈总的？”几个年轻同事围着她追问。
唐思意笑着切了块蛋糕：“临夏，给秦总监办公室送两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