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渐晚，残阳余晖穿过人群，洒满大地。
虞杏娘挤过人群来到望月桥，环顾四周却不见秋葵踪影，她便继续往前走或许秋葵就在这附近。
忽然，前方的人群惊呼着往两边跑，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和男子呼喊的声音，很快她便看到一人骑着一匹失控的马，往她这边闯来，男子双手死死攥住马缰，面部表情失控得扭曲起来：“快让开，让开，马失控了，滚开啊！！！”
虞杏娘早已避到一边静静看着那马往桥上疾驰，忽见一华衣女子站在摊铺前选看商品，毫无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虞杏娘心道不好，她那样的弱女子若是被马蹄踏到后果不堪设想。驾马之人拼了命地往回拉马缰，可马儿就是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半点控制不住。
女子终于意识到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她瞪大双眼在这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呆愣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虞杏娘扑过来将那女子往后用力一拉，随后两人重心不稳往地上滚去。
花灯暖黄的光晕透过飘纱氤氲而来，将少女眸子照地缱绻迷离，凌挽音与那双眸子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旋涡，耳边吵闹的人声此刻在她心中静止，连时间也溯停了。
好漂亮的眼睛……
凌挽音春心化水，露出羞涩的笑，忽然眼前少年向她伸出手：“怎么样？你还好吗……难道是摔傻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虞杏娘将她从地上拉起：“你没受伤吧？”
“没，没有，多谢公子相救。”
“没事，举手之劳，以后出门在外眼睛多观望些，别再出今日情况了，不是每次都运气这么好，有人相救的。”虞杏娘拍了拍衣摆的灰尘。
忽然凌挽音拉住她的衣袖，颇有些娇羞道：“那个，小女子孤身一人，还挺孤独，公子可否愿意陪我一起逛逛。”
虞杏娘看她的身着打扮，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如此孤身一人，约莫是和她一样身边的人跟丢了，不知是责任心使然，还是眼前少女充满希熠的眼神，总之她被打动了。
“好吧。”送佛送到西吧，别再让她遇到什么危险，秋葵找不到她应该就自己逛去了，反正最后大家都会回侯府的。
少女听言笑意更深了，两人一路无言，各自观望风景。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凉亭前，亭子里是卖胭脂水粉的，凌挽音双眼放光，拉着虞杏娘就要去，正好虞杏娘作为女子对这些东西也非常感兴趣。
但作为男子打扮，并且已经被眼前少女当作男子的虞杏娘，并不想让人感到怪异，而惹事生非，便只要装作矜持，开始好好维护起自己男子的身份。
凌挽音摆端详着长案上的瓶瓶罐罐，此刻忽然又来了一群女子，她们好像是相互认识，其中一个蓝衣女子看见凌挽音，走过来道：“凌小姐你也在这呀，好久不见。”
凌挽音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她，但碍于礼貌还是回了句：“周二小姐，好久不见。”
其他一起来的几个女子见了，也纷纷走来相互寒暄。
湖面上花灯盏盏，星火般在凌波上荡漾，有微风徐来，将凉亭上悬挂的纱幔吹佛，大家皆是裙摆微动。
凌挽音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露出眉心的胎记，是一块指甲大小的褐色痕迹，平日里有刘海的遮盖，大家都没见过，如今忽然出现便让人有些意外，更让有心人来了兴致。
周二姑娘坐在长案旁的石凳上，笑意不达眼底，对着身旁和她一起来的女子说道：“我还以为呢，原来是白玉有瑕啊。”
另一个附和：“那也得是块玉呀，若是石头又怎么与白玉相提并论，那不是碰瓷吗.”众人听了皆是哈哈大笑。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内涵凌挽音。
此刻凌挽音正低着头，不敢抬头与那群嘲笑她的人对视，拉住虞杏娘的衣角转头就想走，虞杏娘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用这种肤浅的言论去攻击一个女子，简直低俗且半点站不住脚跟，她不想凌挽音因为这种言论，而对自己丧失信心，整日活在低谷里。
她拉住凌挽音的手臂，她离开的脚步顿住，被虞杏娘按住坐在身旁的石凳上，虞杏娘持笔沾了桌岸上瓷罐里的朱红胭脂，拉过凌挽音的下巴在她眉心描摹。
凌挽音只觉得眉心毛流游走的地方冰冰凉凉的，但她的心此刻却无比炙热，像一头小鹿在其中乱撞，砰砰砰……
很快，虞杏娘搁置手中的细毛笔，众人再看去凌挽音原本眉心的棕褐胎记消失不见，替代而来的却是一朵活灵活现的凤尾花，如炽火燎原，又似花舞轻鸿。
周霏面露惊愕，少女额间碎发被尽数拢起，虞杏娘用一只盘花掩鬓将其固定，掩鬓上一排铃兰形状的铃铛在她侧额自然垂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尽显玲珑婉巧，竟比原先用刘海遮盖的样子好看百倍。
“世间女子之美各有不同，我们不该去定义她，有人爱好肤白若雪，有人则喜欢自然深色，有人爱好纤纤细腰，有人却喜欢苍穹有力的美感，我们本应该活出自我，而不是一边活在别人制定的条条框框里，一边还用自己都讨厌的规则去限定他人。”虞杏娘坚定的双眸扫过她们每一个人，她们早已丧失起初的锐气。
虞杏娘付了银子便拉住凌挽音的手走下台阶，隐入人群。刚刚路过的人听了她这段话，都赞许地拍手叫好。
周霏她们吃了瘪，脸上都不太好看，又见有人为之鼓掌，便更加无地自容了，一群人连忙离开这座充满不美好回忆的凉亭，纷纷末入人流。
凌挽音被虞杏娘拉着手，加上刚刚那番英雄救美，不自觉心跳加速，她觉得他好像喜欢上这个，不顾一切为她撑腰的少年了。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般护过她。
少年身姿如鹤，束成高马尾的发丝翩翩，素白发带随风而舞，其中有阵阵淡香袭来，如雨夜白梅，清香幽凉。忽有彩色烟花在空中绽放，人们皆驻足欣赏，凌挽音清晰看到少年眼中的烟花点点绽放，那是一双柔韧坚定且十分惊艳的眸子，就如今夜的烟花。
“小姐，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快点国师大人找你很久了，快跟我们回去。”有一群丫鬟跑过来，簇拥着凌挽音。
“快回去吧，别让人等急了。”虞杏娘道。
“我是国师府的二小姐凌挽音，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呃…我叫阿杏，是镇勇侯府的扫地小厮，好了不说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虞杏娘消失在人海里，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堂堂侯夫人居然男扮女装在这市井之地，乱溜达给人出头，这样有失体统，以免给侯府蒙羞，而且她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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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本来突然冠上这个名头，就很难在京城一众贵女中站稳脚跟，她也不求站稳脚跟了，只要息事宁人，美美隐身就好。
“秋葵？”虞杏娘绕过一排油纸伞，只见秋葵正与一男子站在一起，那男子的背影有些眼熟，她想了许久才想起，原来就是那日御史台的那位赵舆大人。
不过也是奇怪，他们怎么会一起站在这里。
河水里明亮的花灯盏盏东流，与夜幕之上的繁星连成一片。
秋葵蹲在河边将手中的花灯缓缓放入水中：“我以为像你们这些权贵们是没有难全之事的。”
赵舆望着满河明亮，眼里却藏黯然：“怎么会，世上每个人每件事都难以全美，就像这树叶，纵使如水三千，但一一看去却全有罅隙之处……”
“这两人叽里咕噜在聊什么呢。”虞杏娘蹲在一排花花绿绿的油纸伞后面，偷偷观望他们，但人声实在嘈杂，她根本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于是只要又往前移了移脚步，咔嚓——
“我的伞啊，不是我说这位公子，你不买东西蹲在我在摊子面前干什么，客人都被你吓跑了，现在倒好，还把我伞踩坏了，你赔钱！！！”掌柜的声音很快引起周围人的关注，包括蹲在河边放花灯的秋葵和赵舆。
两人转过头来，虞杏娘正好与他们四目相对，场面好不尴尬。
“我跟你说话呢！要捉奸别赖上我……”虞杏娘赶忙一把捂住大肚子掌柜的嘴，尴尬道：“我赔，我赔，你别说了行不行。”
“老板，这伞多少钱？”秋葵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并且为虞杏娘赔了银子，再回头看去，早已没了赵舆的踪影。
“你没事吧，刚刚去哪了，怎么换了这么身装扮？”
“哎呀说来话长，我在望月桥落水了，然后……”
“什么！你落水了有没有事啊，我当时正准备去找你，但被那猜灯谜的掌柜给拖住了。”
“猜灯谜的掌柜，他拖住你干嘛？”
“当时我被人撞了，便将他那些挂灯谜的灯笼给撞坏了，还好，还好遇到了赵大人，他替我解了围。”
“哎呦呦，解个围两人聊那么久啊。”虞杏娘搞怪笑道。
秋葵听了慌忙转移话题：“那你落水的事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被人救了。”
“那太好了，那人是谁啊，改日可得登门道谢。”
“你还记得乱葬岗那日商队里的少年吗。”
“难道是他？”
“嗯，他叫司鉴，真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他。”
秋葵学作虞杏娘刚刚的模样，戏谑道：“那你身上的衣裳，也是他的喽。”
虞杏娘听了心中大骇，她可是有夫之妇，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秋葵，你找打。”秋葵听了便赶忙往人群里跑，虞杏娘来了兴致便穿梭人群去追她。
花朝节的夜如冷雨中的篝火，将京城中的一切风云诡谲，全然盖上一层热闹繁华的锦纱，朱砂彩笔一划，便作成光鲜亮丽的嫁衣，将新娘腐朽斑驳的残躯遮盖。
小巷里除了排水沟的滴水声，便只能听到远方热闹的喧哗人声。
玄色长袖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停转弄拇指上的那枚红玉髓扳指，明丽的红色是黑夜之下唯一的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