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细密地砸落在透明伞顶，泛起一层白蒙蒙的烟雾。
周遭的一切似乎被无限缩小，橘光下纷落的银线成了遥远的背景。
男人静坐在车里，眉眼微垂，气场疏冷，如幻影般，一身黑衣仿佛要溶进夜色中。
温允被一种失真感所笼罩，呼吸不自觉放慢。
不知为了过多久。
水汽弥漫间，她看见周自祁缓慢地掀起眼皮，对上她的目光，淡声：“不是很好。”
温允的大脑处于宕机状态，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自祁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眼型狭长，双眼皮褶皱很深，本应该是温柔多情的眼睛，瞳孔却是极深的黑色，如漩涡一般。
看人时的眼神总是很淡，显得漫不经心，冷淡疏离。
好些年没见，他眉眼间的疏离感似乎比从前更甚，哪怕只是沉静地坐在那里，却处处透着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猝不及防重逢，温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依稀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说了很过分的话。
从那之后，两人再没联系过。
思绪游离的空档，温允的大脑迟钝地补全了刚才的对话。
——你好。
——不是很好。
温允恍然回过神来，思及他一直没有下车，以为他受伤了：“用不用去医院？”
周自祁没答。
静了几秒，他往车头的方向抬了下下巴：“联系保险公司了没？”
话的意思很明显，不好的是车，不是他。
温允明白过来，莫名松了口气。
看周自祁的态度，是想赶紧处理完离开。
也是。
以他那么骄傲的个性，肯定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集。
温允抿了下唇，决定将他当作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语气平静又诚恳：“抱歉，不小心撞到您的车，维修费用我这边会全部承担。”
不用麻烦交警判定，这种情况百分之百是她全责。
静了十来秒，温允见周自祁没有回应，微垂的眼掩背光的阴影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雨声嘈杂，温允以为他没听清，换了措辞重复了遍：“雨太大了我没注意到有车过来，真的很抱歉，给您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我的车没有买保险，维修费用我会全部承担。”
“行。”周自祁看着她，开口时，有种公事公办的淡漠，“维修店报完价，我发清单给你。”
“好，麻烦您了。”
雨滴簌簌坠下，黑色超跑穿过霓虹闪烁的街道，消失在一片朦胧的光影之中。
温允收回视线，低头看见自己的裤腿被砸在地面溅起的水花染深了一截。
开往万岛花园的路上，温允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悔恨当中。
蒋芸打开门看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惊诧道：“允宝，发生什么事了？”
发小面前，温允用不着故作坚强：“云朵，我把人家的跑车给撞了。”
“啊，怎么回事？”蒋芸拉过她的手，将人带进屋里，转着圈打量了遍，“你没受伤吧？”
温允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蒋芸看她裤子湿了大半，转身去卧室拿了身居家服让她换上，免得着凉。
换完衣服出来，整个客厅弥漫着火锅的香味，温允早就饿透了。
两人吃着火锅，温允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自动略过她跟跑车车主认识这件事。
蒋芸听得一惊一乍的：“那岂不是赔惨了。”
温允无奈地点点头。
蒋芸深表同情地看着她：“车险这东西，还是买车的时候一起买了的好。”
自出事故以来，这个念头已经在温允脑海里过了一万遍。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嘛？”
蒋芸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给她夹了颗牛肉丸表示安慰。
安静地吃了会，蒋芸不知想到什么，略显激动地问：“对了，那台跑车的车主长得怎么样？帅吗？高吗？”
富不富就不必问了，毕竟人家都开跑车了。
温允脑海中浮现周自祁那张好看到近乎能蛊惑人心的脸，哪怕她这些年在国外见过不少帅哥，也很少有像他这样，皮相骨相都完美到无可挑剔的。
身高就更不用说了，记得高中那会，他的身高就超过了一米八，每天都有不同的女生从别的班跑来看他。
现在比起以前，周自祁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变得更有男人味了，加上开着超跑，那副恣意又矜贵的模样，不知道有多少女生为他前仆后继。
温允莫名感到郁闷，一句夸他的话都说不出口。
蒋芸见她面有难色，不由得猜测道：“长得很丑？”
“嗯，”温允昧着良心贬损他，“又矮又丑，还秃。”
说丑和矮，蒋芸相信，但是秃嘛，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他多大年纪？”
在她的认知里，开超跑的一般都是年轻人。
温允夹起碗里的牛肉丸吹了吹，不假思索道：“跟我们差不多大吧。”
蒋芸“啊”了声：“这么年轻就秃啦？”
温允也觉得不太合理，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只得继续信口胡诌：“英年早秃嘛。”
要是让周自祁知道她在背后这么抵毁他，大概会掐死她吧。
“真的假的？”蒋芸有些怀疑，涮着毛肚，慢慢分析道，“矮是基因没办法改变，但丑和秃，按道理讲，他那么有钱，想要改变不是什么难事。”
温允没有反驳，默默咬着肉丸。
蒋芸惋惜道：“我刚还在想，会不会这一撞，撞来一段爱情了呢。”
温允被呛了下，咳得差点当场去世。
喝了几口水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听见蒋芸说：“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女主角开车不小心刮蹭到男主角的爱车，男主角怒气冲冲地下车想找女主角理论，结果在看到女主角的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场美丽的邂逅就此拉开序幕！”
“你也知道那是电视剧。”温允淡淡道，“现实是对方从头到尾连车都没下。”
“不是吧？”蒋芸不可思议地看着温允这张好看到堪比女团门面的脸蛋。
她有一双水润清透的眼睛，睫毛又密又长，素颜看上去像画了眼线，鼻子小巧笔挺，红唇润泽，模样说不上来的纯美清丽。
“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温允耸了下肩。
蒋芸叹了口气，彻底失去幻想：“年纪轻轻的，不仅秃了，竟然还瞎了。”
话题很快被带过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别的。
火锅吃了一个多小时，一起收拾完，温允将改好的手镯拿给她。
蒋芸立刻上手试戴，爱不释手地来回看了又看：“允宝，你真的太厉害啦，成品跟设计图简直一模一样，好看死了都。”
温允勾起唇角温柔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那可真是太喜欢了。”蒋芸将手机递给她，“快帮我拍几张照片，我发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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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圈帮你宣传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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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万岛花园出来，暴雨已歇，夜幕深临不见半点星光。
温允回到公寓，拿了套睡衣进浴室洗澡。
一个小时后，她抱着手机趴在床上刷朋友圈。
她微信好友不是很多，往下划没几下就看到蒋芸发的朋友圈。
除了她帮忙拍的照片，手镯改前的照片，还有她的微信二维码，配文更是将她的审美和设计能力吹到天上去了。
温允笑着点了个赞。
微信通讯录里有两个好友请求，应该是通过蒋芸来加她的。
温允一一通过，点开她们的朋友圈粗略看了下，是两个很有气质的小姐姐。
没有新消息进来，她退出微信。
手机下方的电话图标有一个红色提醒，温允想起她在周自祁手机上输完号码后，他试拨了下。
温允点进去，新建联系人，将号码保存进通讯录里。
刚保存好，她就听到隔壁传来双人运动的声音。
又开始了。
最近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这种动静，她放下手机去拿耳塞。
温允现在住的是一家提供日租和短租的酒店式公寓。
刚回国时她借住在蒋芸那，可蒋芸是跟男朋友一起住的，她觉得很不方便，所以一签下工作室就找到这家公寓搬了过来。
原本打算住一两个星期，找到房子就搬走，结果工作室定下来后，琐碎的事情一大堆，她几乎每天睁开眼忙到晚上闭上眼，这一住就住了快两个月。
这家公寓离她工作室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周围生活配套齐全，缺点就是隔音差，每天早晚都能听各种各样的声音。
温允戴上耳塞，打算上租房网站看看附近小区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出租。
她重新拿起手机，却看到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
屏幕上赫然显示“周自祁”三个字，惊得她慌忙切断通话。
什么情况？
她刚才不小心按到拨号键了？！
温允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机上显示：通话时间23秒。
……23秒。
他会不会听到了？
这个时间点光是打电话过去，一句话不说已经构得上骚扰。
要是再听到那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周自祁估计会认为她是个变态吧！
温允不敢再往下想，伸手取下耳塞。
隔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里，不高不低。
“……”
完蛋了。
温允将手机丢到一旁，伸手抓过枕头，将脸埋进枕头里。
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下一秒。
手机“叮”地一声响起短信铃声。
温允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个时候收到短信，惊悚程度简直堪比恐怖片！
她没有勇气去拿手机。
万一短信是周自祁发过来的怎么办。
她要怎么解释。
如果他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她大可以说一句不小心按错了。
可是！
如果他听到了，那她死也不能承认这是她的号码。
温允忽然想到，她把这个号码给周自祁之后，没跟他通过电话，刚才也没有出声，完全可以假装这号码不是她的。
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伸手捞过手机。
短信确实是周自祁发过来的。
但，只有一个问号。
【周自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