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女名叶谨,男名乌轻轻,户籍上是夫妻关系;两人祖籍云城,一月前从云城赶来国都认领祖业,一间东正门边上的铺面,以前是开镖局的,名为‘定成镖局’,一间安福街上的二进院子。”
一身黑衣的男人单膝跪在桌前向余跃回话,余跃饶有兴致,时不时打断他发表看法。
“身份倒还算逼真。”
男人接着道:“营缮清吏司有个员外郎名崔剑,他岳丈是工部右侍郎柴薪,柴薪一直想要定成镖局的铺面,早已视作囊中之物,只是碍于陛下的新规,只能等年后方可得手。故而在叶谨上门时,崔剑为岳丈分忧,故意派人拖延此事。叶谨无法,只得租了个院子暂住。”
余跃轻笑,油灯中炸开的火星映照在她眼底,眸中冷意森然,“工部竟然也参与其中。”
“这两人自入国都租好院子之后,每日在东正门附近打转,向不少人探问了关于那镖局的消息,其他地方并无踏足。昨日是叶谨入国都后首次进入主城,彼时她刚从营缮清吏司出来,崔剑派人告诉她除夕当日方可办理认领手续。”
“陛下恩典,今年除夕便封印停朝,崔剑倒会哄人。”
“其他的还在查,属下已派人前往云城。”男人说完,垂眸听候吩咐。
余跃沉吟片刻,发出指示:“继续查,也要继续追。他们有两个人跑不了太远,除夕之前,必须将叶谨给我抓住。”
“是,属下领命。”
——
空置的院落中,厨房的门窗被燕谨拆开一角,两人得以进去暂避。
“把药吃了再睡,今夜他们应当不会再过来搜了。”
燕谨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塞到乌轻轻嘴边要他咽下。
乌轻轻满面潮红,唇色却苍白,将带出来的衣裳全都穿在身上,有气无力地别过头去,不肯吃。
“还闹什么?”燕谨拧眉,伸手把他的下巴掰过来,想使蛮劲让人把药吞下去。
身下人烧得迷迷糊糊,浑身发软,却还是伸出手推拒:“我不吃了,你吃药。”
“我没事,出汗就好了,”燕谨眼带焦急,将他的手拉开,膝盖强势地往前顶住,不许他动弹,“听话,轻轻,你需要退烧。”
乌轻轻被她压得动弹不得,眼见那粒药将被燕谨塞入自己口中,疚心疾首,眼泪簌簌流淌。
他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燕谨,执拗道:“我不要……我已经吃了,小谨,你吃药。”
燕谨的情况半点不比他好,面上火烧云似的发烫,呼吸间满是潮热气息。只是她习武多年,体质比乌轻轻好上不少,所以还算清醒。
乌轻轻哭得实在是厉害,燕谨担心他再脱水了,只得收回手脚,搂着他靠在地面的干草垛上。
“轻轻,我没事。别让我担心,将药吃了,我抱着你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
她低估了那些来追捕他们的人。
远离宫廷十几年,燕谨对那些手段已经失去了正确认知。
昨日夜里,他们靠在外院的墙角休息,幸亏没有进屋,这才让燕谨听到由远及近的搜捕声。
那些人竟将每处宅院一一搜查,不论有无人居住。
燕谨发觉时,那些人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她没法逃,还带着乌轻轻,她根本逃不了。
从院中翻出来,她看着后头漆黑的护城河,咬牙带着乌轻轻往河边的芦苇丛中躲了过去。
背上两个包袱被她扔在冬青树的枝丫上,被树叶遮挡,看不真切。
冬日的河水冰凉刺骨,乌轻轻刚下水就被冻得牙齿打颤,紧紧抱着燕谨不放。
那群人搜过院子之后,在河边的芦苇丛中也找寻了一番,两人有那么半柱香的时候几乎只有眉眼鼻露出水面。
回到院中时,乌轻轻几近昏厥。
燕谨指节僵硬,面色青白如鬼魅,快速扒了两人身上湿水的衣服,又给乌轻轻喂了药,裹得严严实实。
但半夜里两个人都起烧了。
乌轻轻烧得人都有些迷糊,燕谨不遑多让,两个人靠在一起像两个火炉,在苦寒的冬日紧紧依偎在一起。
来国都之后,乌轻轻也小病过一场,是以退烧药只剩几粒,燕谨还未来得及去添置。
昨夜喂了一粒,白天又喂了两粒,乌轻轻身上的温度起起伏伏。下午好不容易平复些,晚间又滚烫起来。
“你就会哄我……你吃药,小谨……不要再给我了……”
乌轻轻眼中泪水盈盈,无论燕谨怎么说,将头死死埋在她脖颈处,不肯抬头。
“……还有两天,轻轻,还有两天……”
燕谨干裂的嘴唇呢喃,烧了一天没有吃药,她脑中逐渐昏沉,抱着乌轻轻躺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破旧昏暗的宅院中,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厨房的窗纸有些裂口,清冷的月光洒进去,只带进丝丝寒意。
第二天醒来时,乌轻轻已经退烧了。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他恢复了些力气,神智也有几分清醒。
天光已经大亮了,乌轻轻睁眼时燕谨还在昏睡,他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察觉不对。
燕谨额间滚烫,比之他昨日起烧时还要厉害。
乌轻轻大惊,骇得眼前阵阵发黑,去拿药瓶的手抖得不成样子,险些握不住药。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止住那股悚然之感,将药丸塞进燕谨口中,又喂她喝了两口水。
“小谨,小谨……你不要吓我……”
虚弱的少年满面泪水,将双眼紧闭的女子搂抱在怀中。
“你不能有事……小谨……我求你,不要抛下我……”
他学着燕谨照顾他的样子去照顾燕谨,给她喂水,给她擦汗,将被褥裹在燕谨身上保暖。
灼人的泪水连成珠串,洒落在燕谨颊上。
她身上温度太高,反倒觉得乌轻轻淌下的眼泪带着凉意。
“……又哭什么。”
低哑的声音响起时,乌轻轻紧咬下唇,只控制自己忍住一瞬,下一刻眼泪愈发汹涌。
“小谨……呜呜……你吓坏我了……呜呜呜……”
燕谨半睁着眼睛,想要抬手去擦他颊上的眼泪。
只是实在虚弱,手腕将将抬起便落下。她高烧到身体酸软,头昏目眩,就连说话都费了不少力气。
“不要哭了,会脱水。”
乌轻轻慌乱抬手,用袖子在自己脸上狠狠擦了两下,嘴角扯起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我不哭,我不脱水,我要照顾你。”
燕谨缓了几息,眼前天旋地转的画面正常不少,终于是看清了乌轻轻的脸。
“脸怎么了?”
“什么脸?”乌轻轻没明白她的意思,误以为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吓得俯下身一寸寸找过去,“你脸上什么也没有,你觉得不舒服吗?”
他凑得很近,燕谨几乎能数清他的睫毛。
勉强抬手抚上乌轻轻的脸颊,燕谨又问了一遍:“你的脸怎么了?”
乌轻轻高烧方退,气力不足,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红印子,可见当时心中忐忑慌乱。
“没事,不小心碰到了……”
燕谨叹了口气,微微用力把他拉下来,两人半边身体紧紧相贴。
“好,再休息一会儿吧。”
那药还是有用的。
到了下午,燕谨也退烧了。
他们不方便生火,幸好先前做了些馒头,此时细细嚼碎,混着冰凉的水,在嘴里含温了才咽下去。
燕谨半坐着,乌轻轻靠在她身边,两人病体未愈,十分沉默。
昨日只差一点,她想带着乌轻轻离开国都。
不再管琰王究竟是谁,不再想寻人启示是谁发出来的,哪怕追捕她的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燕谨什么都不再在乎了,只想带着乌轻轻离开国都。
给他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看病吃药。
他烧到最厉害的时候,燕谨才意识到自己蠢得可以。
她一直认为在她与乌轻轻之间,乌轻轻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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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离不开的人,若没有她,乌轻轻怎么活得下去。
乌轻轻是无根的浮萍,飘摇在世间,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直到昨日,燕谨意识到他也许会死。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唯心底支离破碎。
若他们两人在这世上皆是不系之舟,那她是风筝,乌轻轻便是底下扯着她的那根丝线。
她带着乌轻轻在世间游荡,但若没有丝线,风筝也不再是风筝。
“轻轻,”燕谨侧过头看他。
乌轻轻疑惑抬头。
“你想看国都的烟火吗?”
除夕当夜,皇帝登阙楼,与万民共贺,烟火会在那时绽放。
面色苍白的女子倚靠在斑驳的墙面上,脸带病气,唇角却挂着一抹浅淡笑意,“你若不想看了,我们便离开国都,回云城、回湾水村、回青山去吧。”
乌轻轻看着她似有若无的笑短暂停顿了一会儿,后也笑道:“要看的,你说这里比云城热闹,我定要见识一番才回去。”
不必为我挂怀,大胆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小谨。
乌轻轻靠过去抱住燕谨,微软的发丝在她脖颈处轻蹭,满是依恋。
——
两日之后,除夕。
余跃一大早穿戴整齐进宫,伴在陛下身侧。
琰昌帝勤政爱民,近年底更是诸事繁多,见问不出余跃进宫的目的,索性随她,吩咐了不少事情叫她做。
“明年除夕朕该让爱卿依旧例才是,省得你进宫缠我。”
余跃微微一笑,对琰昌帝的打趣毫无惧怕,反而坦然回道:“那臣可要叩谢陛下圣恩了,叫我在家看那一屋子的老脸,真是累得慌,不如与陛下相伴。”
琰昌帝拿折子砸她,“朕这里到成了爱卿消遣取乐之地。”
余跃伸手接过皇帝扔过来的折子,低头认罪,“陛下恕罪,是臣失言。”
说是这么说,她脸上半分惶恐也不见,琰昌帝无奈摇头。
“你先看看这折子,朕先去更衣,晚些时候你可要随朕一同去阙楼?”
“陛下既邀,臣定当同行。”
余跃跪送琰昌帝,待人离开之后,才缓慢起身,坐在桌后翻看手中的折子。
“叶谨”还未抓到,她倒要看看,今晚陛下亲临阙楼,那些人可还忍得住气。
——
戌时二刻,一个穿着平淡无奇的女人从安福街上一处荒废多年的宅院中翻墙而出。
她手中挎着一个篮子,似乎只是想出去买些酒菜与家人共度除夕。
还有两刻,琰昌帝将会在阙楼亮相,与万民共赏绚丽烟火。
她只需要远远看上一眼,能让她看清琰昌帝的面庞即可。
阙楼下,街头巷尾早已是熙来攘往,临街的酒楼包间也早被贵人预定,只等时间一到即可欣赏美景。
余跃布置的人手混迹在百姓当中,严阵以待,目光如炬地在人群中扫视。
“你说余跃干什么这是?”指尖把玩着酒盅的男人随意扫了眼楼下,“连镇抚司的人都派出来了,难道如今还有人敢搞刺杀那一套么?”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淡淡摇头,“与你我无关之事,少操些心。”
男人抿了抿唇,有些不满,“难不成就我一人发现?何远志与孟彦几人俱在附近,想必这会儿下去问了都有可能。”
“你若是想,也可以去问。”
男人怏怏低头,又将酒盅举起来饮下一口,“那还是算了。”
大好的日子,他可不想去触镇抚司的霉头。
这是琰昌一年的最后一天,盛况空前,花天锦地。
燕谨没有低头,没有躲闪,同旁人一般面露期盼之意,朝着阙楼的方向涌去。
乌轻轻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茫然地抬首望向天空,烟火还未绽放。
琰昌帝正与余跃打趣说笑,宫侍垂首整理陛下腰间的玉带。
他们都在等那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