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营缮清吏司出来之后,燕谨站在路边,心中一片空茫。
身后是偌大的宫城,身前是繁华热闹的国都主城,她立身其中,却始终找不到支点。
乌轻轻不是她的支点,他自己尚且漂浮于世上,得牢牢抓着燕谨才得一隅安心之地。燕谨从不敢在他面前展现自己心中的忧虑,她若稳不住,便是将他们两个人都往绝境中推。
冬天已经到了,寒风打在脸上些微刺痛,竟刺得人眼眶也酸涩起来。
燕谨很清楚吏员口中或许没有一句实话,除夕再来?到时能不能进营缮清吏司的大门都未可知。
她呼出一口气,牵着跃风的缰绳,踱步向前,往主城方向走去。
这些日子燕谨一直谨小慎微,对于繁华之地退避三舍,谨防遇见曾经在她还是“六公主”时认识她的人。
躲了一个月,忽然就想过去看一看。
小时燕谨不常出宫,她性子安静,不好玩乐,不像长姐与哥哥,总是央求父皇母后让他们出宫玩。只要他们能出去,十有二三带着燕谨,于是燕谨也对国都的繁华有了几分了解。
身着黑衣的女子清瘦高挑,看着有些冷情,她眉间微皱,似有倦意;身旁一匹白马相伴,独特的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燕谨的视线一直在两侧的店铺上滑过,想要找到一些关于幼时的记忆。
临街的酒楼上,身后候着一大群人的华服少女饶有兴致地看向街边走过的一人一马。
“霖珠,过来。”华服少女挥手,人群中走出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婢女,垂首听候吩咐。
她满脸兴味,扭头想说些什么,见婢女离她还有两臂距离,明艳的脸庞浮上恼意,“站那么远干什么,到我身边来。”
霖珠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她身边,仍然低着头。
“抬头,你看底下那个牵着马的女子,像不像燕谨?”
“小姐,奴婢看不出来……”
余跃只看见那女子的侧脸与背影,她瞧着那人越走越远,身影逐渐被人群淹没。
她扭头对自己的婢女发脾气,双手抱臂,斜眼看过去,“你怎会看不出来?以前燕谨出宫玩时,我不是带你一起去的吗。”
霖珠沉默不语,既不为自己分辨,也不求饶。
余跃瞪了一会儿自觉无趣,收起气恼的模样,冷声吩咐道:“找个人去跟着她,查清住在哪里回来报我。”
那人与幼时的燕谨有五分相像。
若真是燕谨,进城时看见陛下发布的寻人启事,必定会前往顺天府,被风光迎回宫中。
若是哪个贼心不死之人想趁着年关闹出什么事来……余跃冷笑一声,她自会为陛下料理清楚,谁也别想兴风作浪。
燕谨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逛了一会儿,终究是担心引人注意,没再往里走,而是扭身上马,朝家中去。
跟在后头的人见她突然上马往偏僻之地走,吓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自己已经被发现,一人继续跟着,另一人回去上报给主子。
国都城中不得纵马,她的速度不快,身后跟着的人原本远远缀在身后,被她一吓,反倒露出了端倪。
燕谨在青山中待了将近六年,也做了六年的猎户,对细微处的不对劲向来警觉万分。
在行过一个转角时,她微微侧首往后看去,一个身着深灰色袍子的男人似是站在摊贩前讨价还价,眼睛却忍不住往她这里飘。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轰然对上,燕谨瞳孔一缩,一息都未犹豫,脚下用力,驾着跃风快速离去。
灰袍男人唾骂一声,心中暗道要坏,朝着燕谨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人腿终究跑不过马腿,他追了没有多久,那女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想到主子的处罚,灰袍男人背后冷汗直冒,继续跟着马蹄留下的痕迹追上去。
燕谨是一个合格的猎人。
她既擅长在猎物露出弱点时一击毙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擅长甩掉暂时处理不掉的猛兽,掩盖自己的行踪,遮盖自己的居所,在短暂退避后找寻时机。
这些规则在青山上适用,在国都也同样适用。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她对城南的街巷了如指掌。
燕谨额上冒出点点热汗,被冬日的风一吹,脑中刺痛不已。
确认灰袍男人已经被自己甩掉之后,燕谨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
她带着跃风进门时,乌轻轻正在院子里打水。
她的声音犹如惊雷,瞬间将乌轻轻的天空划出一道白痕。
“轻轻!收拾东西,快!我们得离开了。”
燕谨回首将院门关好,随手扔掉跃风的缰绳,三两步跨入屋内。
乌轻轻人还弯着腰拎装满水的桶,两只袖子都挽了起来方便干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十一岁时从湾水村逃走时的景象原本以为已经忘了,此时却如刻在他脑中一般,每一幕、每句话、每个人当时的反应都记忆犹新。
他手脚发软,装满水的水桶掉回井底,溅起的水花洒在他脸上、身上。
乌轻轻一口咬住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拾起些力气,将血咽下,急匆匆跑进屋里。
“轻轻,只收重要的东西,我们这次不能驾马车了。”
燕谨神色凝重,手下动作不停,将他们的衣服通通扔在床上,等会用床单统一包起来。
“好,好,那我去给飞云和跃风套马鞍。”乌轻轻竭力平复情绪,哪怕指尖还在颤抖,也不会对燕谨的话质疑一分。
“不用,”燕谨喊住他,声音嘶哑,“这次,不能骑马。”
乌轻轻将要转身的动作顿在原地,他眼中极快弥漫起雾气,将自己掌心掐出血痕都无法止住这股突如其来的悲痛。
上次他失去了自己的娘亲,上上次他失去了自己的祖父祖母,这次只不过是一匹陪了他十几年的马儿而已……
乌轻轻用力一咬,牙齿狠狠撞在舌尖的新伤上,立时涌出一大股血液,沿着唇角流淌下来。
真是太没用了……他现在不是五岁,不是十一岁,而是十七岁。
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怎么还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离别……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个字也没有多问燕谨,而是点头:“好,我去拿水囊装些水。”
还未走出房门,手臂便被拉住。
燕谨强硬地将他转过来,拧眉看着他唇角的血,其后用力抱住他。
“别怕,它们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好,”乌轻轻点头,依恋地在眼前人的怀中蹭了一下。他只给了自己一息时间软弱,随后挣开燕谨,抬手将唇角血液擦掉。
“我去厨房拿水囊。”
他相信小谨,小谨从来没有骗过他。
打包行李这件事第一次做手足无措,第二次做挑挑拣拣,第三次做已经驾轻就熟。
燕谨没用多久就将衣物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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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与一些重要的东西打包好,一股脑捆起来背在背上。
冬天来了,还得多带一床被褥,她也捆起来等会好叫乌轻轻背着。
尽量抹去他们的生活痕迹之后,燕谨与乌轻轻像以往每一次那样,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生活了一个月的院子。
继而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们再次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不知道下一个安居之处在哪里。
灰袍男人找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院中只有一黑一白两匹马,凑在柴棚吃干草。
他不放过一丝一毫,赶在其他人过来之前将院子里翻了个遍,企图找到些有用的线,好求得些宽恕。
这院子原先应当是住了两个人,衣服样式有男有女,厨房碗筷皆是双份,桌上还放着半罐凝固的猪油与一盘子快吃完的龙须糖。
卧房的窗沿上有两个草编的麻雀,活灵活现,形态逼真,被气急的灰袍男人一掌拍到地上,恶狠狠地踩了两脚。
余跃派了不少人过来,八个人,个顶个都是府中高手,甚至有一人是她的贴身护卫。
灰袍男人冷汗津津地待他们将这院子彻底搜查之后,回府向首领复命。
右相府,书房内。
“有意思,”余跃坐在椅上,唇上挂着笑,“你是说,她叫叶谨?”
低着头的男人应是:“是,将院子租给她的妇人已在府中。”
“限你一日,将她在国都的所有事情都挖出来。继续派人寻他们的踪迹,若有两人,定然跑不远。那妇人你们看着审,若是无辜,便放归家去。”
“那钱三与魏元?”
这两人便是余跃一开始派出去跟着燕谨的人,灰袍男人一路跟到院中,另一人早早回去汇报。
“办事不利,按府规处置。”
“是,属下领命。”
人退下去之后,余跃看着桌上的纸张,兀自思考着。
若是燕谨在这必定一眼认出,那是一张“长姐”发出去的寻人启示。
字字真切,深厚的情谊几乎要从薄薄的纸上涌出来。
若真是燕谨,她怎么舍得不表明身份,不与“长姐”相见?
余跃几乎断定此人身份,必是心怀叵测之徒放出来的倒钩。
她不会让这个“叶谨”有任何危害到陛下的机会。
——
燕谨与乌轻轻其实并没有逃到太远的地方。
他们先前在城南找房子时,曾经看到护城河附近有空置待租的院子。当时燕谨没有上门去问,只看了巷口的院子便定了下来,是以并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看中过这一处地方。
燕谨打马回家时为了拖时间,特地到这里来绕了一圈。
发现那院子还没有人入住,她登时就有了打算。
乌轻轻几乎是被她半抱着带过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从院墙上翻了进去。
燕谨炽热的呼吸打在乌轻轻耳后,两个人倒在墙角喘息,燕谨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院子外面。
“小谨,卧房门上锁了,我们进不去。”乌轻轻低声提醒。
“没事,我们只需要在这里躲三天。”
燕谨将手放在他发上,下意识抚动,舒缓乌轻轻紧绷的身体。
她眸中星光闪烁,神色坚定且执拗。
只需要三天就好,她一定要在除夕当晚确定琰王的身份。
那之后,是逃是留,是好是坏,皆有结论了。